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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柔情]雷霆救兵
作者:岳 勇

《今古传奇》 2006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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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艳绝伦的大宋公主,真假难辨的辽国太子,神勇无敌的救兵,
       会发生什么恩仇故事?
       一段异邦生死逃亡路,两样难以言说的感情,十六个诡秘悬念,
       留下了几多悲喜结局!
       何处飞来救命神箭
       北宋天圣九年,在北地辽国,正是太平十一年。虽已是暮春时节,但这里仍是飞沙扑面,朔风劲吹。
       这一日,辽国西京大同府天低云暗,冷雨纷飞。中午时分,城中华严寺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杀伐之声。
       五百余名辽兵来势汹汹,直向华严寺正门冲去。把守寺门的是三四十个宋兵,他们在一名白袍宋将的带领下,骁勇苦战,寸步不让,把个寺门防守得严严实实。
       雨越下越大,包围圈渐渐缩小。
       辽兵仗着人多,拼死往前冲,前面的人刚倒下,后面一拨人又猛扑上来,呼喝喊杀之声一浪高过一浪。激战中,宋兵结成的“人墙”渐渐被辽兵截成数段。他们相互间失去照应,顿时惨叫声四起。
       已有数十个辽兵攻上了台阶。
       正在这时,宋兵身后紧闭的寺门忽然“吱嘎”打开一道缝隙,从里面探出一个人影来。但见长发小辫,锦服珠饰,却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宋人女子。
       那女子清丽脱俗,极是漂亮。她举目四顾,似乎是想探看外面的战况,一见寺门前死尸遍地、血水涌流,立时吓白了脸,连门也忘记关了。
       正在血战的白袍宋将瞥见她,脸色突地一变,急忙叫道:“公主,外面危险,快些进去!”
       辽兵中有人听懂汉话,大叫道:“这女的果然是南蛮公主,捉住她!”
       刀光闪动,辽兵一齐向寺门杀来。
       眼见四个辽兵已冲到面前,白袍宋将不退反进,双手横枪,一招“二郎担山”,架住四把钢刀,右脚猛地从底下踢出。只听“啪啪啪啪”四声连响,四个辽兵立时丢下兵器,倒在台阶下,抱着被踢碎的膝盖骨哀号不已。众辽兵不由大吃一惊,纷纷止步不前。
       经此一缓,白袍宋将放眼看去,只见身前身侧全是辽兵,自己手下宋军将士竟已全部战死。他不由心头一凛,咬牙骂道:“契丹狗贼,老子跟你们拼了!”长枪一提,抖起碗大的枪花,噗的一声,将迎面扑来的一名辽兵捅了个透心凉。接着,他一招“怪蟒翻身”,长枪指东打西,连挑带刺,接连搠翻十余名辽兵。
       他横枪把门,虎目圆睁,怒吼道:“符飞羽在此,谁敢动我大宋公主!”
       辽兵见他浑身是血,威若天人,不由心生怯意,谁也不敢贸然上前送死。
       僵持片刻,符飞羽忽觉脚下刺痛,低头看时,才知是一柄长长的钩镰枪自辽军阵中贴地伸出,钩住了他的脚踝。他急忙一跃而起。谁知辽军狡诈无比,第二柄钩镰枪早已在半空中等着他,只轻轻一挥,便已钩住他右肩。他人在半空,无法闪避,只听咔嚓一声,右臂已被连皮带肉钩了下来。
       符飞羽惨叫一声,痛晕倒地。两名辽兵大步赶上,在他身上连砍数刀,正想将他的头颅割下带回邀功,后面的大队辽军却已等不及了,猛地拥向寺门,欲抓公主。
       那从寺门中探头观望的女子,正是大宋先皇真宗皇帝的次女、当今天子的亲妹妹升国公主赵灵。半个月前,升国公主奉旨离京,前往辽国上京临潢府与辽太子耶律宗真和亲。谁知刚到辽国西京大同府,就突闻消息:辽国上京皇室内乱,秦国王耶律重元收买朝廷宫卫军,联合东部延琳叛党,忽然起兵逼宫,害死了皇帝、皇后以及太子耶律宗真,诏告天下,自立为帝,同时下令屠杀反对他称帝的臣子百姓。一时间,叛军铁蹄肆虐,辽国上下血流成河,人人自危。
       公主正进退两难之际,送亲的队伍与叛军遭遇上了,双方展开血战。
       宋军与辽国叛军数次交锋,由于敌众我寡,加之地形不熟,节节败退。苦苦支撑三天,退到华严寺时,公主身边已只剩下符飞羽率领的几十名禁军将士。
       公主在华严寺中只躲避了一天,今日中午,就被一队叛军发现了。
       此时,辽兵潮水般从宋军尸首上踏过,将寺门哗啦撞开。升国公主正躲在门后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寺门一开,她猛地被撞倒在地,不及爬起,辽军已一拥而入。
       升国公主抬起头来,满脸惊恐之色。
       凶神恶煞的辽军乍见如此美丽的女子,也不禁为之一呆。一名辽兵收起钢刀,卷着舌头用南朝官话问道:“你是南朝公主吗?”
       公主何曾见过这等阵势,直吓得浑身发抖,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颤声道:“你、你们想干什么?”
       那辽兵嘻嘻一笑道:“你别害怕,我们不会杀你。皇上初登大宝,缺个皇后娘娘,你是南朝公主,配他正合适。”其他辽兵听了这话,哄笑起来。
       “不、不,我不去上京,我要回家……”公主又惊又怕,急得要哭起来。
       “那可由不得你了。”辽兵面色一沉,蓦地抓住了她雪白手腕。
       公主一面挣扎,一面大叫:“放开我,放开我!”可那辽兵五指如钳,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哪里挣得脱。公主张口便朝他手臂咬去。
       那辽兵痛得大叫一声,松开了手。他恼怒地举起巴掌,狠狠朝公主脸上掴去。
       巴掌尚未落下,他却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众人看去,只见那辽兵不知何时竟挨了一箭,利箭由后颈窝射入,自喉结透出,力道极强。难怪他连哼也未哼一声,就倒地身亡。辽兵们吃惊非常,回头一望,身后门外,除了自己人,就是遍地死尸,哪有半个外人?众人心悸,一面留神戒备,一面又向公主逼过去。
       三个胆大的辽兵见四周并无异常,便又一齐伸手朝公主抓去。
       这时,忽听一声清脆的弦响,三支利箭闪电般自门外疾射而至,不偏不倚正中三人后颈窝。对方一弦三箭,居然还有如此准头,着实令人吃惊。辽兵尚未反应过来,又是三支利箭疾射而至,距公主最近的另外三名辽兵应声倒地。
       “什么人?”辽军顿时大乱,纷纷拥出寺门,一面持刀结成阵势,一面四下搜寻。可风雨交加,四野茫茫,并不见敌踪。
       舍不下的“他们”
       正当众辽兵惊惶四顾之时,一只巨鸟忽地自东北方向一棵大树上飞掠而来。
       待落到眼前,众辽兵才看清,原来那是一个人,一个身形魁伟、脸膛黝黑的宋人。他左边肩头斜背着一张弓、一个箭囊,右边肩头斜插着一柄长剑,背负双手,神情自若,目光却像闪电一样扫向众辽兵。
       一位身着火红色狐裘的辽将步出队伍,将手中钢刀高高举起朝宋人男子一指,嘴里吆喝一声。辽军将士顿时嗬嗬怪叫着,挥舞钢刀掩杀过来。
       那宋人男子并不惧怕,倏地夺过一把钢刀,身形一旋,已拦腰斩杀数名辽兵,再反手劈出两刀,鲜血飞溅之际,又有两名辽兵人头落地。
       狐裘辽将又是一声吆喝。
       辽兵虽然面露怯意,却不退反进,将那宋人男子围得更紧。
       宋人男子一瞥之下,已然断定这伙辽军多半是由那狐裘辽将统领,当下手上发力,将钢刀舞成一团凌厉的刀花,杀开一条血路,直向那辽将扑去。
       那辽将十分狡猾,见势不妙,立即朝辽军阵中退去,同时嘴里不住吆喝,调遣辽兵围截堵杀。
       宋人男子追他不上,心头火起,丢下钢刀,自刀光剑影中冲天而起,足尖往一名辽兵头顶一点,人已跃至半空。他居高拉弦,箭去如飞。
       “叭!”辽将应声栽倒。
       辽军折帅,阵脚立乱,呼啸一声,抢了那辽将的尸体,往南逃去。
       宋人男子也不追击,回身踏进华严寺,看见公主,纳头便拜:“末将救护来迟,让公主受惊了,请公主恕罪!”
       公主仔细一瞧,不由惊喜交加,扑上来,一把扶住他道:“石将军,你怎么来了?”
       石将军禀道:“皇上听说辽国有变,担心公主安危,特命末将前来援救。”
       原来,大宋皇帝惊闻辽国叛军作乱,公主身陷危境,当即就要出兵辽国,朝中一班大臣也持此议,太师庞坚更是极力怂恿皇上举倾国之师御驾亲征,一为营救公主,二可趁乱征服契丹,永绝后患。左丞相吕夷简却极力反对,力陈征辽时机未熟,仓促出兵只会自取其辱;况且自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罢战已二十余年,若毁弃盟约,轻易起兵,实非大宋百姓之福;再则远水难救近火,只怕大军未出雁门关,公主已处境堪忧。他建议皇上选派一武功高强、为人机警且熟悉辽国地形之人,率小队精兵潜入辽国,暗救公主回京。皇上颔首,立即想到了大将军石敢当。
       石敢当乃开国大将石守信之孙、当朝右卫大将军兼禁军殿前都指挥使。他少有奇遇,得拜湘西雪峰山灵霄隐者为师,成为其关门弟子。先帝景德元年,辽军大举南侵。石敢当的父亲石保吉,时为朝廷左卫将军兼驾前排阵使,率兵北发御敌,连克数城,力杀契丹第一悍将萧挞览,但因轻敌大意,于澶州南城中计被俘,后为辽人所害,尸骨存于上京皇宫西侧归魂庄。石敢当艺成回京后,一人一剑,三次潜入契丹,终将父亲骸骨夺回,葬在母亲墓旁。辽国上京,皇宫重地,何等森严,他却三进三出,如入无人之境,孝心胆识令人钦佩,被誉为神将。石敢当的亡母延庆公主乃当今皇上的姑母,正是因了这层关系,石敢当与升国公主赵灵这对表兄妹打小一起生活玩耍,可谓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若非辽国太子耶律宗真来访时一眼看上了公主,执意要两国和亲,升国公主也不会远嫁北方苦寒之地,说不定石敢当也早已成为驸马爷了,真可谓造化弄人。而如今,公主的和亲之路上突生艰险,岂不令石敢当牵肠挂肚、无比担心?
       闻知皇上要派他前往契丹接援公主回京,石敢当立即上朝觐见。皇上问他需要多少人马,他说无需一兵一卒,只需两匹好马就行。皇上满口答应,走下龙庭,拉着他的手,意味深长地说:“石爱卿,朕的皇妹可就交给你了……”
       石敢当一路马不停蹄,二骏轮骑,未及次日天明就到了雁门关。
       雁门关乃大宋北边重镇,关外十余里不见人烟。穿过这片蛮荒之地,便是辽国国境。是以一出雁门关,石敢当便格外小心,专拣山林小道前行,尽量避免与辽军遭遇。行了一百余里,终于在辽国边城怀仁打听出公主已到西京的消息,立即打马赶至。可是大同府如此之大,再加上叛军肆虐,人心惶惶,他除了知晓公主的护卫禁军已多次与辽国叛军交锋且伤亡惨重之外,便再无其他消息。如此一来,他更加担忧公主的安危了。
       这日,他正在大同府瞎转悠,忽听得城中华严寺一带传来一阵阵激烈的打斗之声,心知不妙,立即循声赶到,正好遇上公主被困。危急关头,他立即跃上一棵大树,居高临下,连发数箭,替公主解围。经过一番拼杀,终于杀退了辽军。眼见公主安然无恙,石敢当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安稳下来。
       见到石敢当,公主想起这些天所受的惊吓、委屈,不由鼻子发酸,竟顾不了自己公主的身份,一头扑进他怀中,嘤嘤啜泣起来。
       石敢当轻轻抚着公主的背,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柔声道:“公主,别哭了,你放心,有我在,从今往后,没人敢欺侮你了。”
       公主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拉着他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道:“石大哥,今生今世我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石敢当心神一荡,忍不住就要伸手拥她入怀,一诉离别相思之情,但一想到现在的处境,不由心头一沉,正色道:“公主,此地危险,不宜久留,咱们快走吧。”
       他走出寺门,撮唇长啸一声。
       啸声刚落,便听得不远处传来骏马嘶鸣之声,似在回应。眨眼间,便有两匹白马从东北方向飞驰而至。白马高大剽悍、通身如雪,用头挨擦他的胳膊,显得极为亲热。
       石敢当拍拍马背,道:“这是皇上亲自为我挑选的两匹好马,都是大宛名驹,一匹叫大雪儿,一匹叫小雪儿,脚力极好。此去雁门关不过二百余里,咱们一人一骑,快马加鞭,算上沿途绕避辽军的时间,最迟明晨便可抵达。一到关内,咱们就安全了。”
       “那真是太好了。”公主双手一拍,面露喜色,但转念一想,又皱起柳眉,“可是……他们怎么办呢?”
       “他们?”石敢当不由一怔,瞧瞧满地死尸,疑惑地问,“什么‘他们’?”
       公主看他一眼,却不说话,拉着他直往华严寺内走去。
       囚车断臂掩藏着什么
       二人穿过大雄宝殿、过殿和观音阁,来到地藏阁。石敢当听见里面窸窸窣窣似有人声,推门一瞧,不由吓了一跳,只见这小小的地藏阁中竟密密麻麻地挤着三四十人,他们或坐或躺,有人喘气有人轻咳,空气十分沉闷。再一细看,却发现原来是一些受伤的宋兵和商贩打扮的汉人百姓,石敢当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公主急忙解释道:“这二十五位禁军兄弟受伤了,另外这些人都是来辽国做生意的大宋百姓,在辽国遇上战乱,不但被抢光货物钱财,还遭叛军追杀,听说我在这里,便都跑来避祸。”
       石敢当已然猜到她的心思,浓眉一皱,道:“难道你想带他们一起走?”
       公主点点头,道:“是的。他们或是我大宋的百姓,或是为保护我而不幸受伤的禁军,现在外面那么乱,我身为大宋公主,怎能舍下他们不管呢?”
       石敢当沉下脸来。他知道,她虽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却有着一颗悲天悯人之心;她性格温柔,轻易不拿主意,但若是拿定了主意,却是任何人也没法改变的。再低头看地上那些伤兵和百姓,却发现他们也都在抬眼看他,目光中透着无奈的哀求和求生的欲望,他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下。他忽地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在上京被囚禁整整十四年,最后被辽国宫卫军侍卫司的人残忍杀害,要是当时有人肯救他……
       他心一软,长叹一声,道:“也罢,咱们一起入关。但是有一个条件,我只能带无需别人照顾、自己能独立行动的人。”
       “将军,您放心,虽然我们都受了伤,但还能走路,要不然咱们也不能跟着公主走到这寺里来了。”
       “正是,您放心,咱们不会拖累别人的……”
       听到石敢当发话,那些躺在地上的伤兵急忙挣扎站起,来回走动几步,以证明自己能行。
       石敢当点点头,目光落到坐在角落里的几个汉人百姓身上,见其中有一个老头儿身形佝偻,须发皆白,不由暗暗担心。
       那老者身边一位中年男子急忙站起身,谦卑地笑道:“将军放心,俺父亲出身猎户,别看他年纪大了,可身子骨硬朗着呢,上个月还在俺山东老家打死过一只半岁大的老虎。您若不信,叫他老人家跑几步给您看看?”
       石敢当微微一笑,道:“那倒不必,能走就行。”又上下打量这中年汉子一眼,只见他穿着一件普通的羊皮夹袄,面色蜡黄,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但一双眼睛却光芒湛然,格外有神,不由留上了心,问道:“你是山东人么?你姓什么?”
       那人弓着腰,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将军话,俺爷俩都是山东猎户,闲时出来做点儿小买卖补贴家用,俺姓胡,叫胡达尔,俺爹没有名字,大伙儿都叫他胡老爹。”
       石敢当不再多问,扫视一眼,见众人都站立起来,便清点了一下人数,包括公主和自己在内,总共是四十三人。他点一下头,清清嗓子道:“很好,既然大家都能走路,那赶紧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启程。”
       大雨已停,冷风却还在飕飕地刮着,四野黑沉沉一片。石敢当脱下外衣给公主披上,扶她骑上小雪儿,自己则骑了大雪儿在前引路,领着众人往南而去。
       不多时,来到南门城墙下,远远地便见城楼上灯火通明,刀枪晃眼,辽军来回走动,把守得十分严密。石敢当暗叫不妙,心想,若只是自己和公主二人,自可硬闯出城,可眼下领着这帮残兵败将,就大有麻烦了。他回头望一眼,不禁心生悔意。
       石敢当跳下马,躲到一所房子后面,自怀中掏出一张画在羊皮上的地图,晃亮火折子,细看起来。这张地图是他数年前进出辽国时用过的,想不到现在又派上了用场。
       看了半晌,石敢当熄灭火折子,收拾起地图,带领众人摸向东南方向。他发现东南御河边有一座无名小山,山中有一条荆棘小道,正好可以悄悄绕出城去……
       半夜出得城来,一路上并未遭遇辽军,众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正高兴着,忽听有人叫道:“哎哟不好,辽军放火把华严寺烧了!”
       众人吃了一惊,回头眺望,果见大同府内华严寺上空大火冲天、金蛇劲舞,不由心口狂跳,庆幸之余,更加感激公主和石将军。
       天明时分,石敢当一行已沿御河而下,离大同城十余里了。朝阳初升,寒意消退,公主红着脸将披在身上的外套还给石敢当。石敢当见公主满脸倦怠之色,心想此地离城已远,料想辽军一时不易追上,便翻身下马,让众人休息片刻。他将随身携带的干粮拿出来让公主吃了,然后将剩下的全部分给众人。
       大家正吃着干粮,忽听身后隐隐传来一阵“嘚嘚”马蹄声。
       这些辽国叛军来得可真快!
       石敢当脸色一变,眼睛四下一扫,看见堤坡下有一片树林,急忙牵了马,引着公主和众人进去藏起来。
       蹄声已近。石敢当探头一看,来的果然是一队辽国骑兵,有一百余人,奔行不甚快,似乎并不是为追赶他们而来。当辽军队伍从眼前经过时,他这才看清,原来他们押着一辆囚车,车上囚着一个人,蓬头垢面,浑身是血,右臂断缺。
       公主不由失声惊叫起来:“这不是符统领吗?”原来那被囚之人,正是护卫公主的禁军统领符飞羽。公主大惑不解,又道:“他昨天不是遭了辽军毒手吗?怎么……”
       石敢当稍稍一想,便已明白过来,道:“昨天他只是重伤昏死过去,后来辽军大队人马去华严寺抓咱们扑了个空,却正好把刚清醒过来的他给抓住了。”
       公主担心地问:“他们要把他押到哪里去?”
       石敢当道:“这条路是通往朔州方向的,听说朔州节度使已投降叛军,他们定是要把符统领解去朔州。”
       公主急道:“那可糟了,咱们快去救他。”
       石敢当却摇头道:“咱们刚刚摆脱辽军,轻率救人,行踪马上就会暴露。”
       公主急了,忙问:“那怎么办?他为了保护我而断臂重伤,咱们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被辽军抓走?”
       石敢当忍不住瞪着她道:“难道你想为了救他而牺牲我们这里所有的人么?”
       公主急得要哭起来,使劲扯着地上的青草道:“可是……可是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呀。”
       石敢当也一时无计,沉下脸来,不再说话。
       正在这时,从后面走上来一个人,道:“石将军,小人倒有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既能救得了符统领,又不致令辽军发现公主。”
       “哦?”石敢当回头一看,见说话的是那老猎户胡老爹的儿子胡达尔,便问,“你有什么法子?”
       胡达尔道:“这一带地处偏僻,少有辽军出没,将军可让我等护送公主折向西南,先行一步。待我等走远了,将军再追上辽军,劫车救人。从这里往西南不远,有个地方叫韩家岭,是咱们取道雁门关的必经之地,我们在那里等候将军。”
       石敢当听了,暗自点头,可是若让公主独自随众人离去,他却又放心不下,一时之间,沉吟难定。
       公主看出他的心思,道:“胡大哥这个主意不错。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我们在前面韩家岭等你。”
       石敢当看她一眼:“可是……”
       公主打断他的话:“好了,不用可是了,就这么决定了,你去救人,我们先走一步。你不用担心,万一我们真的遭遇辽军,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跑,以小雪儿的脚力,谅那些辽军也难追上。”
       石敢当点点头,心想若要救人,也只有冒险一试了。他又对众人吩咐几句, 这才让公主掉转马头,引着众人从树林后边离去。
       在林中等了一个时辰,估计公主一行已经走远了,石敢当便翻身骑上大雪儿,沿着河堤直追辽军。辽军的骑兵队伍拖着囚车,一路吆喝怒骂,走得并不甚快。石敢当追出约三十里路,便看见了辽军队伍。
       他并不说话,纵马赶上,张弓搭箭,连发十箭。
       箭无虚发,落在最后面的辽兵次第中箭,落下马来。
       石敢当还欲再射,前面的辽军惊觉,呼啸一声,一齐掉转马头,队伍一分为二,一队护住囚车,一队冲上前来阻杀敌人。
       石敢当见辽军队伍虽惊不乱,应变神速,不禁暗自佩服,心道难怪我大宋自与辽国交兵以来败多胜少,今日一见,辽军果有过人之处。
       囚车中的符飞羽眼见救兵天降,不由大喜,叫道:“来者可是石敢当石将军?”他与石敢当同殿称臣,自然相识。
       石敢当朗声道:“正是石某,特来相救!”一提马缰,避过辽兵,直向囚车冲去。
       守护囚车的辽兵只觉一道白影从眼前闪过,一人一骑已近在眼前。
       石敢当早已拔出乌金宝剑,直朝囚车劈去。哗啦一声,木头囚车应声而裂。他右手持剑,磕开迎面刺来的四五柄长枪,左手一探,将符飞羽提上马背。
       大雪儿长嘶一声,奋起四蹄,从挡住去路的两名辽兵头顶一跃而过,冲出包围圈,直往堤坡下奔去。
       几名辽兵远远地追了上来。石敢当偷眼瞧得真切,忽然放慢速度,待追兵近了,突地回身,连发三箭。奔在最前面的三名辽兵面门中箭,栽下马来。后面的辽兵忌惮石敢当强弓神威,大呼小叫,却再也不敢追上来。
       石敢当放马驰进树林,绕了几个圈子,见并无辽兵追来,这才放心。他勒住缰绳,将符飞羽抱下马,放在草地上,察看他的伤情。符飞羽伤势虽重,但头脑却是清醒,挣扎着要拜谢石敢当的救命之恩。石敢当急忙按住他,给他上了金疮药,又脱下自己的外衫换下了他身上的血衣。
       符飞羽歇息一会儿,恢复了三分力气,忙起身相谢:“今日若不是石将军出手相救,卑职必死无疑。”石敢当扶他坐下,道:“符统领不必客气,其实石某救你,乃是奉了升国公主之命。”
       “公主?你见过公主了,她、她可安好?”昨日石敢当出现之时,符飞羽重伤昏迷了,待他醒转,石敢当已带着公主离开了华严寺,是以公主得救一节,符飞羽全不知情。
       石敢当道:“你放心,公主现在很安全。”他将昨晚救人之事简略说了一遍。
       符飞羽知公主并未落入辽军手中,这才放心。两人休息了一会儿,料想辽兵再也不会尾随追来,这才重新上马,出了树林,往西南追去。
       中午时分,石敢当与符飞羽二人共骑,终于到了韩家岭。韩家岭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偏僻小镇,进出镇子的行人稀少。
       石敢当却老远就看见路口两边的墙上贴着两张头像,一队辽兵正站在那里对照图形盘查过往行人。
       符飞羽惊道:“那上面画的不是你和公主么?”
       石敢当其实早已看清,心中吃惊更甚。他没料到辽军这么快就已经画像捉拿他和公主了,如此一来,公主南归之路,就更加难走了,再四下一瞧,哪有公主和胡达尔他们的影子,不禁暗自叫苦。公主一行是已经混进镇去了,还是途中有变尚未赶到?
       他不敢走到路口,远远地下了马,将符飞羽扶下来,坐在路边树阴下耐心等待。
       片刻后,忽地走过来一个汉子,牵了他们的白马就走。
       石敢当一惊,正欲喝叫,却发现那牵马的汉子却是胡达尔。他见胡达尔牵着白马只顾埋头走路,知道必有深意,急忙扶了符飞羽跟上。
       约摸走了两里路,来到一个山坳处,走进去一看,公主一帮人都在,石敢当不由大喜。
       原来公主一行早已到了这里,见路口有辽军盘查,便不敢进镇,找到这里躲着等石敢当,并且派了胡达尔去路口接应。
       符飞羽见了公主,急忙拜倒:“公主,末将无能,没能保护好公主,让公主受惊了,请公主降罪。”
       公主急忙扶起他:“符统领快别这么说,这一路上若非你数次拼死杀退辽兵,我今日哪里还能见着石大哥。”
       大家歇了一阵,又起身上路。
       这一日,他们马不停蹄,少有休息,但由于队伍中伤兵多,长途跋涉,毕竟力不从心,再加上途中为了避开辽军,东穿西绕,尽拣那些荆棘丛生、崎岖不平的山间小路行走,直到傍晚时分,也才走出大同府五十余里,再坚持走了一个时辰,天色完全黑下来了。
       前面便是怀仁城了。石敢当暗忖,韩家岭不过一个小小的镇子,辽军尚且盘查得如此严密,那怀仁城里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也就未进城,在怀仁城北门外寻了一座破旧无人的山神庙安顿下来。
       石敢当携带的一包银两早已在与辽军交战中失落,剩下的几两碎银也在中午买了吃的,于是这顿晚饭便没了着落。他见公主虽未说话,却捂着肚子皱着眉,知她腹中饥饿,当下出门,在山神庙后面的林子里转了一圈,猎到一只野兔和几只鸟雀。在庙旁溪边将猎物去皮洗尽,回到庙里,生起两堆篝火烤熟,先给公主吃了,再与众人分食。虽然僧多粥少,每人只分得一小块,但却都吃得甚香。
       这一路走来,石敢当虽然表面平静,实则焦急万分,只盼能早日入关,得保公主安全。吃过晚饭,他本想催促众人连夜赶路,但瞧着公主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终是心中不忍,暗暗叹口气,吩咐大家就在这山神庙里歇息一宿。石敢当挑出四名伤势较轻的禁军,每人各带一名身体较好、为人机警的百姓,于山神庙四周来往巡哨。他自己也仗剑警戒,以防意外。
       连日担惊受怕、疲惫至极,公主很快便躺在杂草铺上睡着了。其他人也相继进入梦乡。四下里静悄悄的。
       子时已过,并无异常。石敢当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他踱回庙中,在公主身边倚墙坐下,扭头凝望,但见篝火映照之下,公主睫毛低垂,双眸微合,闪闪火光映得她面若桃花,极是生动美丽。
       自打临危受命、营救公主以来,几天几夜,他眼也未合一下,此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觉困意上涌,坐了片刻,竟也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石敢当忽地被哼哼两声闷叫惊醒。
       他少年潜入辽国皇宫,遇到宫卫军来往巡逻阻住去路时,就必须暗中下手将其潜杀。而这哼哼之声,正是他所熟知的,巡逻守卫被敌人从背后捂住口鼻、用刀剑抹喉而死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所发出的轻微闷响。
       他一跃而起,纵到北面墙壁下,隔窗向外一望。夜色下,两名在山神庙后面担任警戒的哨兵已倒在地上,四个蒙面黑影踏过他们的尸体,正悄无声息地向庙里奔来。他们每人拿着一把钢刀,明晃晃的,直泛寒光。
       夜半野庙鬼影
       石敢当瞧见庙外鬼影,不由暗自骂道:这些契丹狗贼,白天追不上咱们,晚上却派人偷袭,当真阴险。侧耳细听,除了北面,其他三个方向只有哨兵来往走动,看来今晚来的不速之客就只有眼前这四位了。
       他抓出四支利箭,一齐搭在弓上,嗖的一声,四箭齐发,直向窗外四名蒙面人射去。
       那四条黑影本来聚在一起向前飞奔,此时听见弓弦震响、风声飕飕,已知有人施袭,哗啦一下四散分开。
       四支快箭全部射空。
       石敢当见对方如此轻易地避开了自己施放的冷箭,不由大吃一惊。在辽国,只有专事护卫宫廷皇族安全的宫卫军中才有这等高手,难道辽军这么快就从上京调来宫卫高手捉拿公主?
       此时,石敢当听得头顶瓦片轻响,情知四人已飞身上房。来人都是非凡高手,自己以一敌四,只怕不易。他心念一动,急忙奔回公主身边,侧身躺下,鼾声阵阵,佯装熟睡。
       又听得轻响声声,数块瓦片已被揭去,屋顶露出一个大洞。有人从上面扔下一颗石子,“啪”的一声打在地上。庙内众人睡得正香,全无反应。嗖嗖嗖嗖,四条黑影轻如狸猫,潜入庙中。
       四人极是机警,落地之后,立即背靠背,守护四方,待看清满屋子横七竖八全是熟睡之人后,似乎颇觉意外,一人压低声音道:“怪了,刚才明明有人向咱们施放冷箭,怎么不见了?”
       闻言,石敢当心头又是一惊:咦,这人说的怎么是汉话,而且字正腔圆,不带一点儿契丹口音?他急忙微睁双眼,斜斜看将过去,火光之下,却见这四人都是黑衣黑裤黑巾蒙面,只露一双阴冷锋利的眼睛在外面,根本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这时,只听得另一蒙面人用汉话向先前说话的那人低声喝道:“老四,别说话。”又指指另一个同伴,“老三,你在门口警戒。”
       那老大模样的黑衣蒙面人把手一挥,道:“老二老四,你们俩随我动手。”
       老二、老四点了点头,手持大刀,跟在老大身后,一步一步走来。
       这边,除了石敢当是假寐外,其余众人睡得正香,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来临。
       石敢当隔在众人与公主之间,欲待蒙面人跨过众人来捉公主之时,便暴起袭击,先一举制服其中二人,余下二人便不足为虑。
       谁知,那蒙面三人绕过第一堆篝火,走到众人睡觉的地方,并不直接来捉公主,却还刀入鞘,空出双手,弯下腰去,在众人身上摸捏搜索起来。
       睡在最外边的是些商贩,再过来便是二十余名伤兵将士和两名服侍公主的商贩家属;隔着第二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才是石敢当和公主。那三个蒙面人手法迅捷,搜得极为仔细,连头发也不放过,但下手却极轻,众人任其搜索,竟无一惊醒。
       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搜完十几个商贩百姓,那老四甚是失望,道:“老大,怎么找不到?难道汉王给咱们的情报有误?”
       那老大瞪他一眼,道:“少废话,接着搜,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否则咱们回去没法向汉王交代。”
       于是,三人又向这边睡着的伤兵搜来。
       三人越搜越近,石敢当心中也越发惊疑:听这几人口音,显然不是辽人,而且他们进屋之后,并未多看公主一眼,显然并非为捉拿公主而来,瞧他们的举动,似乎是奉了什么“汉王”之命,来此寻找什么东西。他明了对方目标并非公主,心下稍宽,但又一想,公主金枝玉叶何等娇贵,就算他们没有对公主不利之心,也不能由他们冒犯搜身。想及此,他将右臂微微抬起,五指悄悄按住了剑柄。
       搜完服侍公主的那两名妇人之后,那三个黑衣蒙面人绕过篝火,直逼石敢当。老大站在一边警戒,老二和老四弯腰来搜。
       石敢当早已做好准备,只待二人触碰。
       孰料那老四虽然话多,为人却极精细,正要动手搜他,忽地瞥见他背上斜背的箭囊和铁弓,心念电闪,脸色突变,他腰未直起,人已暴退三尺,嘴里惊道:“原来是他!”
       此时,石敢当已飞身跃起,闪电般发出致命一击。老二终不如老四机灵,尚未反应过来,脑袋已被乌金宝剑削去。随即,石敢当左手一扬,一把锋利匕首直射老四咽喉,人却突地向站在一边的老大冲去,乌金剑当头劈下。
       偷袭只成功了一半,石敢当紧接着连施辣手,希望在对方仓促应变之际再创一人,可已是不能。只听“当”的一声,老四早已拔刀在手,磕开匕首。老大也偏头闪过剑锋,顺势一刀,当胸直刺过来。此时,把守在门口的老三也疾奔而来,插在老大和老四进招的空当,一招“叶底藏刀”,反撩石敢当双足。
       石敢当长剑一旋,使出一招“夜战八荒”,磕开敌手兵器。以一敌三,情势立变,石敢当虽不致立即落败,但要取胜,却已甚难。
       打斗之声将庙内众人惊醒,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快保护公主!”于是众人纷纷退到公主身边,将其团团护住。
       转眼间,双方又斗了二十余招。
       公主战战兢兢靠墙坐着,眼见对方三人围攻石敢当一人,自己这边却无人上前助战,不由大急。石敢当派出警戒的八个人中,有两人已遭毒手,余下六人听见打斗声,早已奔回庙内,有心上前相助,却又自知武功不济,不敢轻举妄动。余下众人中,就数符飞羽武功最高了,可他重伤在身,连走路都困难,更不用说上前助战了。
       石敢当以一柄乌金剑敌对方三把刀,虽暂时未呈败象,却已甚感吃力,再退一步,已到篝火旁边。他忽地长剑一挥,挑起一根正熊熊燃烧的木头,直朝蒙面人中的老三砸去。老三瞧见一团明火呼呼撞向自己,大惊之下,急忙矮身躲闪。木头呼的一声,从他头顶飞过,却落下几点火星,点着了他的头发。
       老三一惊,急忙退后一步,拍头扑火。
       石敢当怎肯错过如此良机,长剑一挺,剑风劲疾,直削过来。
       “老三小心!”老大奋力来救,却已迟了,只听老三一声惨叫,右肩被连皮带肉削去一大块。老三右臂一垂,已无力握刀,急忙退出战圈。
       老大见己方以三敌一,竟然如此受挫,不由又惊又怒。他察言观色,看出石敢当对公主安危极为关心,忽地心中一动,喝道:“老三,快去杀了那公主。”
       老三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立即左手提刀,直向公主奔去。余下两名蒙面人,则力战石敢当。
       石敢当见对方用心歹毒,骂一声:“好卑鄙的贼子!”长剑怒起,剑势如虹,分刺老大老四二人胸前数处大穴。他连施绝招,本意是想逼开二人,趁机上前阻杀老三,营救公主,谁知急躁之下,反而自露破绽,长剑攻势被老四的钢刀封住,老大乘机反攻,手腕疾翻,刀随身转,寒光一闪,斩向他左臂。石敢当急忙缩腕暴退,饶是如此,还是慢了一步,左边手臂被对方刀尖划过,立时裂开一道数寸长的血口子。
       见石敢当受伤,公主“啊”地惊叫出声。
       老三提刀大步奔向公主。几名禁军急忙挣扎起身,一起挡在公主身前。老三一个连环腿,将挡路的禁军踢倒在一边。
       公主眼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蒙面人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朝自己扑来,吓得面色苍白,竟痴痴呆住。
       老三干笑两声,对公主道:“老子送你去阴间做公主吧。”左手一抬,举刀就劈。
       石敢当一见之下,大惊失色,急欲飞身扑上相救,却被老大老四双刀死死缠住。眼睁睁看着老三的钢刀往公主头上斩落,自己却无力相救,他急怒攻心,双目要喷出火来。
       眼见钢刀劈至,公主只得闭目等死。
       千钧一发之际,忽地自公主身边蹿出一人。
       那人手臂一扬,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自袖中闪电般刺出,直指老三咽喉。只听得老三一声惨呼,长剑穿喉而过,鲜血箭一般喷了出来。
       蒙面老大悲呼一声:“老三!”弃了石敢当,飞奔过去,抱住正缓缓后倒的老三。他悲怒交加,双眼涌出泪来。
       如此骤变,令在场众人都惊得呆住。
       高手隐遁的理由
       石敢当抬眼一看,关键时刻出手救了公主一命的,竟然是胡老爹的儿子胡达尔,不由又惊又喜。
       这时,那蒙面老大突地跃起,大叫道:“王八蛋,竟敢杀我三弟,老子要你抵命!”抡刀生风,直朝胡达尔拦腰横斩过来。
       胡达尔身形陡然拔高三尺,青锋剑疾如闪电,临空削向对方肩头。
       老大急忙提刀格挡,“当”的一声刀剑相交,他只觉手臂发麻,当下心头一凛,再也不敢轻举冒进,凝神应敌。
       两人斗了十余招,胡达尔摸清对方路数,猛然大喝一声,左掌荡开对方钢刀,右手长剑斜挑,贯入对方小腹。
       黑衣老大一声惨叫,倒地气绝。
       石敢当知道,那老大是四个黑衣蒙面人之首,也是其中武功最高的一个,而胡达尔仅用十余招便将其击杀,武功之高,竟似不在自己之下,不由更是吃了一惊。
       正跟石敢当动手的老四,眼见三个同伴先后丧命,哪里还敢恋战,虚晃一刀,扭头便向门外逃去。
       石敢当冷笑一声,道:“现在还走得了么?”张弓搭箭,往他背后射去。
       老四奔逃中听得脑后风声,已知有箭射到,急忙往右一闪。谁知便在这时,那箭忽地一分为三,从左中右三路射去。他虽避过中间一支,却正好撞在右边那支箭上。石敢当恨他们刚才老是缠住自己不放,险些害得公主丧命,是以这一弓搭三箭,弓弦拉得极满,力道极大。老四箭透前胸,兀自向前狂奔数步,方才倒地。
       胡达尔提剑赶上,蹲下一看,不由暗叫一声可惜,回头对石敢当道:“如果将军能留下一个活口就好了。”
       石敢当一怔,蓦地醒悟,道:“是该留下一个活口来,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此何干!”他瞧着四名黑衣人的尸体,连叫,“可惜可惜。”
       胡达尔道:“也许从尸体上能发现一些线索。”
       两人将四具尸体抬到一起,揭开蒙面黑布,只见四人均是三四十岁年纪,从相貌上看,是汉人无疑。胡达尔伸手一搜,从四人身上各找到一块四寸见方的金牌,金牌正面雕着一条龙,刻着一个大大的“汉”字,反面刻有文字。老大的金牌上刻着“汉王天子御前左卫大将军”十一个篆字,老二的金牌上刻着“汉王天子御前右卫大将军”,老三是“汉王天子御前前卫大将军”,老四是“汉王天子御前后卫大将军”。
       两人见了,不由皱眉。自大宋建国以来,偏安一隅的北汉小朝廷联合辽军时常入侵北面边界,宋汉数次交锋,各有胜负。至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终于讨灭北汉,平定河东。如今已过去五十余年,居然还有人自称“汉王天子”,并且还派了这四位“御前大将军”前来“公干”,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石敢当将四块金牌拿在手中,又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仍是不明所以。此非急事,等将公主护送回汴京后,再禀明皇上慢慢调查不迟。他这样想着,便将四块金牌揣入怀中,不再多费心思,妄加猜测。
       抬起头来,朝胡达尔看去,却见他也正朝自己看来,目光中透着一种闪烁不定的光芒,他不由暗吸一口冷气:自己光顾查探这四个蒙面人的身份,怎么忘了他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物?以他这等身手,却甘心扮作难民混在公主身边,目的只怕不仅是为了方便照顾老父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他不由浓眉微皱,下意识地扭头朝胡老爹望去,只见这老头儿正默默地为篝火堆中添加树枝,那火经他一拨弄,烧得更加旺起来。回想这一路走来,这老头儿少言寡语,极少跟人攀谈,除此之外,倒也并无不妥。他心念一转,冲胡达尔抱拳一礼,道:“多谢胡兄援手之恩。原来胡兄竟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石某倒是看走眼了。”
       胡达尔微微一笑,抱拳回礼道:“好说好说。非在下故意欺瞒将军,只是遭逢乱世,又携有老父在旁,为免惹祸上身,只好藏剑而行,还望将军海涵……”
       石敢当轻轻嘘了口气,回身四顾,见公主就站在自己身旁,她虽然脸色苍白、惊魂未定,但终是虚惊一场、并无损伤,不由心中大定。再看众人,除庙外有两人被杀之外,其余均安然无事。当下,他躬身向公主请安之后,叫过两名禁军去外面将那两人尸体抬回,就在庙内挖个土坑与四个蒙面人的尸首一起埋了,免得让追踪到此的辽兵起疑。两名禁军领命而去。
       待庙中众人将六具尸体掩埋好后,石敢当立即令人浇熄两堆篝火,再将灰烬用土掩住,扶公主上马,领了众人,趁着晨雾,出得庙门,寻了一条小路,急急而去。
       中午时分,石敢当等已离开怀仁城数十里,却被一条河流挡住去路。石敢当下马,远远地瞧见河边住有一户人家,走过去敲开大门,却见屋里只有一个老头儿守家。石敢当作揖问道:“敢问老丈,此处是何地界,可有渡船过河?”
       连问两遍,那老头儿只是眯着眼看着他,神色漠然,并不答话。
       石敢当这才想起老头儿是契丹人,自己说的却是汉话,他自然听不懂。正自发愁,胡达尔走过来,叽里咕噜地对那老者说了几句什么话。老者眉头一展,立即跟他攀谈起来。两人说的都是契丹话,石敢当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等辞别老丈走出来后,胡达尔告诉石敢当,这老丈姓萧,老伴和四个儿女都被叛军杀害了,家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这条河叫清水河,河对岸有一个小镇,叫清水河镇。河上原本有一个摆渡的,几天前被辽军捆起来用马活活拖死,那渡船也被叛军抢走了。
       石敢当皱起眉头,问:“那你有没有问他,对岸小镇上是否有辽军驻扎?”
       胡达尔道:“我问了,他说三天前辽军来镇上扫荡了一次,之后没有来过。”
       石敢当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忽地回过头来,盯着他问:“你怎会讲契丹话?”
       胡达尔笑起来,道:“我跟我老爹在宋辽边境做生意这么多年,如果不会讲契丹话,岂不早就饿死了?”
       石敢当也不便再追问,只是皱眉道:“没有渡船,怎么过河?”
       胡达尔道:“河水不深,水流也不急,正好可以泅水过河。”
       石敢当摇摇头道:“河水冰凉刺骨,岂不要将人活活冻死?再说公主乃万金之躯,怎可让她冒险涉水?”
       胡达尔笑一笑道:“我的意思是说,可以让马驮着咱们泅水过去。”
       石敢当回头看看大小雪儿,点头道:“也只有委屈这两匹白马了。”
       当下自己骑了大雪儿,先朝河中走去,涉到河中,河水正好刚刚淹没半个马肚,白马四蹄一齐划动,浮游向前。人骑在马背上,倒也平稳,不一会儿,便已游到对岸。
       石敢当过河之后,又让小雪儿驮了公主,缓缓游过来。接着再把两匹白马放回去,分别负了其他人游将过来。好在河面狭窄,来回一趟,费时不多。两匹白马尽心尽力游了二十余个来回,将众人全部送到南岸。
       石敢当牵了白马,带领众人往镇上走去。一行人早已饥肠辘辘,身疲力乏,本想前来讨些吃的,谁知镇上尸骸遍地、一片狼藉,根本不见一个人影。想来是几天前辽国叛军来到这里,大开杀戒,清水河镇上下民众只怕全遭了毒手。
       自从父亲惨死之后,石敢当就对契丹人恨之入骨,此时看见契丹百姓遭灾,惨不忍睹,也不禁心下恻然。胡老爹和胡达尔父子二人见了这般惨状,也是咬牙切齿,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憩片刻,在石敢当的催促下,众人只好又无精打采地上了路。由于腹中饥饿,浑身乏力,这一路走来,十分缓慢。
       夜晚时分,他们到得一处所在,却是一片狭长的平滩地,东西宽约一里,南北则有十余里路长,平地四周,群山险峻,飞鸟难逾。
       石敢当看过地图,方知这里就是金沙滩,正是当年杨老令公率领杨家将血战辽军的地方。有一条大路从平滩中间通过,路上车辙蹄印鲜明,显然常有辽军通过。他不敢在平地上宿营,在东面较为平缓的一面山坡上找到一条掩映在荆棘丛中的蜿蜒小道,扶了公主,引了众人,曲曲折折地爬了上去。
       到得山顶,众人早已筋疲力尽。石敢当找到一处隐蔽的树林,看见有一块巨石自头顶横空伸出,形成一个天然的遮风蔽雨之所,就把众人聚集到这块大石头下,一面铺草让公主坐下休息,一面命人生火驱寒,准备就在这里度过一夜。
       他将公主安顿好,又布置哨兵在四周放哨警戒,然后提了弓箭,步出树林,指望能打些野味回来供大家果腹。谁知他张弓搭箭,围着山头转了一大圈,却连一只山鸡也没瞧见,不由大感惊奇,难道是因为天寒风大,那些野兽都躲起来了?
       眼见夜色已深,他只好怏怏回了。
       公主安慰他:“石将军,也许是因为天气寒冷,那些野兔呀山鸡呀,全都躲起来了吧,你不必担心,我也不太饿,再说大家都能挨饿,我为什么不能?”她忽地亲昵一笑,朝他招招手,“石大哥,你坐过来。”
       石敢当不由一怔。他自与公主在辽国西京重逢以来,历经生死考验,情意更胜从前,但于人前,公主却还从未对他有过如此亲密之举,犹豫一下,还是在公主身边坐下了。
       公主看着他结满血痂的左臂,心疼地道:“石大哥,昨晚你的手臂被那黑衣蒙面人砍伤,流了好多血,后来一直急着赶路,我也来不及帮你包扎。现在还疼么?”
       石敢当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自己如此关心,那自是等于向外人宣布他们俩的亲密关系了,不由心头一热,握住她的纤手道:“多谢公主挂怀,我已经不疼了。”
       公主道:“刚才我叫人用水袋打了一些溪水过来,瞧你手上全是血渍,我来帮你清洗一下伤口吧。”
       石敢当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公主乃万金之躯,怎能……”说着便欲起身。
       公主却一把拉住他:“你为了护送我,这一路吃了不少苦,而你答应带其他人一同入关,也让我大为感动。为了报答你这份恩情,没奈何我这落难公主只有给你当一回丫环了。”言罢一笑,将他左手衣袖挽起,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用纤纤玉指蘸了冰凉的清水,替他轻轻擦洗起来。
       石敢当抬眼看着公主,只见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情、一丝笑意,她眼睑低垂,睫毛闪动,正全神贯注地为自己清洗手臂上的血渍。看着看着,他忽地心中一动,忍不住生出将她娇小身躯拥入怀中的念头。
       正意乱情迷之时,忽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音不大,却猛地将他从激情中惊醒。他一怔之下,突觉脖颈后面的皮肤骤然收紧,似乎有一双奇怪的眼睛正躲在身后看他。
       谁在偷窥
       石敢当蓦地一惊,回头一看,身后除了一个坐在火堆边的伤兵,并无他人,心中惊疑更甚。回过头来,刚跟公主说两句话,那种被人偷窥、极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倏地扭头,却又只看到那伤兵。他皱皱眉头,暗自留上了心,过了片刻,忽然问那伤兵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那伤兵正低头烤火、昏昏欲睡,一听大将军跟自己说话,立即受宠若惊地站起来,一拐一拐地上前两步,躬身禀道:“回将军,在下姓石,单名一个全字,湖南岳州人氏,是禁军中的一名什夫长,前些天在与辽军的交战中脚上挨了两刀,现在伤势好了许多。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石敢当“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也姓石,很好很好,我只不过随便问问。”
       公主见他神色有异,问:“石大哥,你怎么了?”
       石敢当微微一笑:“没什么。”
       公主替他清洗完伤口,从自己的裙子上撕下一块布条,为他包扎好。石敢当回身四顾,众人倒地熟睡过去,唯有胡达尔清醒,他盘腿坐在胡老爹身边,正自练功打坐。
       石敢当瞧着胡达尔,虽明知此人身份可疑,却又找不出半点儿破绽,而且这两天来,他潜伏在队伍之中,距公主是如此之近,但却非但没有加害之意,反而在危难时刻出手相助,又数次出主意帮自己渡过难关,此人到底是敌是友?当真令人猜度不透。
       他正自出神,忽觉肩头一沉,原来公主耐不住疲倦困顿,竟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睡着了。他伸手抚摸着她如丝的秀发,闻着那种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独有的清香,止不住心头涌起阵阵怜爱之意,暗想,她这位深居皇宫大内、金枝玉叶般的公主,这些日子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吃尽苦头、饱经磨难,也真难为她了。自己受皇上重托在先,受公主信任在后,即便舍了性命不要,也要护得公主周全。想及此,顿觉肩头的担子更加沉重起来。
       他生怕惊醒公主,轻轻盘住双腿,微闭双目,调匀呼吸,意守丹田,也打起坐来。伴着公主均匀轻盈的呼吸声,他的心很快平静下来,渐渐进入物我两忘浑然入定的境界。
       约摸到了后半夜丑牌时分,石敢当突地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一名负责巡哨的禁军急步跑来,禀道:“将军,山下来了一队辽军骑兵。”
       石敢当脸色微变,道:“快领我去看看。”扭头看见公主已被吵醒,正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忙安慰两句,起身随那禁军急急而去。
       他们来到山峰西面,站在临近金沙滩平地的峭壁上向下一望,只见数十丈高的山头下面,金沙滩那条贯穿南北的大路上,正有一队辽军骑兵缓缓通过。一眼看去,辽军约有一两百人,有的手中举着火把,而大多数辽军手中却提着些家禽牲畜,鸡鸣猪叫,再加上辽兵肆无忌惮的打闹声,乱成一片。
       那名禁军见了这等阵势,不由又是惊惶,又是奇怪,问道:“将军,这些辽兵在搞什么鬼?”
       石敢当数次进出辽国,对辽军的规矩自然熟悉,道:“这些辽军是半夜出去打草谷回来。”
       那名禁军不由一愣,问:“什么叫打草谷?”
       石敢当解释道:“辽军行军打仗,朝廷是不给粮草的,而是令他们随地索取,谓之‘打草谷’。”说着,他扒开草木,瞧着山下的辽军,忽道:“你快回去保护公主,我去去就来。”
       那禁军一怔,道:“将军要去哪里?”
       石敢当尚未答话,只听身后一人哈哈笑道:“石将军自然是要下山去打一回草谷了。”
       说话之人却是胡达尔。
       石敢当并不觉吃惊,只对那禁军道:“这些辽兵可不正是老天爷派来给咱们送吃的么?我若不下去抢几只鸡几头羊上来分给大家吃,那也太对不住这些辛辛苦苦的辽军兄弟了。”
       那禁军这才醒悟,知石敢当是要下山抢劫食物,想到马上就有东西吃了,顿时浑身是劲,立即跑回告诉公主去了。
       胡达尔走上前来,微微一笑道:“石将军,在下陪你下去走一趟如何?”
       石敢当大喜道:“石某求之不得,等大伙儿吃饱了肚子,算你首功。”
       胡达尔笑道:“头功我可不敢抢,在下只想跟石将军比比看谁打的草谷多些。”说罢,就要下山。
       石敢当一把拦住他,道:“胡兄弟莫急,可别让辽军认出我们,暴露了公主的行踪。”他掏出两块黑布,递给胡达尔一块,自己拿了一块,道,“这是我昨晚从‘汉王天子’御前‘四大将军’脸上扯下来的,想不到今晚却用上了。”胡达尔见他心思如此细密,虑事如此周到,不由暗自叹服。
       两人系好蒙面黑布,施展轻功,沿着陡峭的山壁,直直滑落下去。
       人未着地,石敢当已连环两箭射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辽军队伍最前头的两位辽将猝不及防,中箭落马。
       胡达尔喝彩:“好箭法!”
       两人同时在半空中向前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地落在两匹马背上。
       辽军骑兵突见两名蒙面人从天而降,大吃一惊,尚未有所反应,胡达尔已掉转马头,直向辽军队伍冲杀过去。
       一名辽兵用契丹话骂了句什么,立即拍马挺枪,往胡达尔胸口便搠。
       胡达尔左手向外一翻,抓住对方枪杆,顺势往怀中一带。那辽兵身不由己,直往他马前扑来。胡达尔右手青锋剑出,将那辽兵拦腰斩为两截,一柄铁枪已落入手中。胡达尔大吼一声,左手挺枪,右手挥剑,连挑带砍,眨眼间杀死数人。辽军队伍立时大乱。
       石敢当催动战马,挥起乌金剑,跟胡达尔并肩冲杀。
       辽军见二人来势凶猛,立即丢下手中擒着的鸡羊牲畜,各抄兵器,围杀过来。
       石敢当心想,咱们今天本是来“打草谷”的,这些鸡羊一放手,立时便会惊散,想要再捉回来,可就不易。当下斜跨在马背上,俯身去抢辽兵丢下的牲畜。十余名辽兵立即举枪上前阻杀。石敢当心中暗急,纵马绕过辽兵的正面进攻,张弓搭箭,嗖嗖嗖,一连射出十余支箭,将惊慌逃窜的四只肥羊和七八只大母鸡射死在路边。
       那些辽兵见他张弓搭箭,以为他要发箭伤人,却见他突地朝这些鸡羊牲畜发难,一时间,竟怔住了。
       石敢当见留住了几只鸡羊,想着今后几天公主和大家总算再也不用饿肚子了,不由心中大定,回身朝胡达尔看去。
       胡达尔浑身是血,状若疯虎,辽军骑兵远远冲过来,往往打个照面,便已死在他的枪剑之下,只一会儿,他周围便躺下了三四十具辽兵尸体。石敢当见了,也不禁心下骇然。
       两人联手,又杀得几十人,辽兵折损大半,眼见不是这两位蒙面煞星的对手,立即呼啸一声,一齐掉转马头,往北面方向的来路上奔逃而去。
       石敢当正要收兵,胡达尔却已杀红了眼,用契丹话一边大骂,一边猛磕马屁股。那马吃痛,跳将起来,闪电般直朝辽军追去。石敢当叫他两声,却是不应,怕他孤军深入遭遇不测,只好催马跟上。追出三四里路远,终于又叫胡达尔杀死十余名落后的辽兵。他尚觉不甘,石敢当记挂公主安危,急忙伸手按住他的马头,劝他穷寇勿追。胡达尔一勒马缰,恨恨地骂了一声,这才收手。
       两人正欲掉转马头往回奔走,却忽地听到一阵嗬嗬呼喊之声——刚才被他们纵马追杀的那队辽兵竟又折了回来,嗬嗬怪叫,有恃无恐,全然没了刚才亡命奔逃的狼狈。
       石敢当暗叫不妙,抬眼看时,只见在这队残兵败将后面,火把连成一片,正有大批辽军骑兵纵马赶来。远远瞧去,但见火光下衣甲鲜亮,人头攒动,只怕至少也有两千人马。难怪这群败兵胆敢回头挑衅,原来竟是强援已到。
       胡达尔饶是杀气再盛,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好汉不吃眼前亏,两人交换一下眼色,立即掉转马头,纵马狂奔。
       最先退回来的那队辽兵催马赶将上来,将二人死死拖住厮杀。
       二人再回身杀了十余人,后面辽军的大队人马已然赶到。只听军中帅旗下一人将胡笳吹得呜呜作响,辽兵听到号令,并不向前冲杀,而是呼啦一声,由一队变成四队,每一队有六七百人。人影憧憧,马匹嘶鸣,转眼间,这四队人马就已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石、胡二人远远围住。
       石敢当虽然亦是带兵打仗之人,见了辽军这般阵势,也不禁心下暗惊。辽军大队人马围住他们俩,只远远地看着他们与阵中那队最先退回的败军厮杀,却并不上前助战。石敢当知道辽军主帅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只待他们俩杀光阵中这一小股辽兵、身疲力乏之时,便会吹响胡笳,催动四围的大队骑兵发难。面对这辽军铁阵,任你再厉害的武林高手,只怕也难逃灭顶之灾。
       正自心惊,忽见阵中一名辽军百夫长大喝一声,纵马扑来。石敢当凝神待敌,眼见长枪刺来,却不格挡,待对方冲至近前,忽地长剑一挥,将其脑袋削下。
       阵中辽军一阵混乱,石、胡二人趁机挥剑砍杀。
       在阵中拼杀的那一小股辽军纷纷坠马,不多时,已只剩下十余骑人马尚在苦苦支撑。面对石、胡二位强敌,眼见同伴纷纷战死,而身后的大军却并不上前助战,辽军至此方知己方主帅是想以自己这一小股人马作代价,先从体力上拖垮敌人,至于他们是死是活,显然是无关紧要的了。
       十余名辽兵顿觉心寒,无心恋战,呼啸一声,倒拖枪柄,掉转马头,直往外围大军队伍中奔去。刚奔出数丈之遥,辽军主帅将手中令旗一挥,四面辽军呼啦一声,立即张弓搭箭,只听嗖嗖之声不绝于耳,那箭便如漫天飞蝗一般,疾射而来。只一瞬间,那临阵退缩的十余名辽军连哼也来不及哼一声,便已连人带马,变成了一只只刺猬倒在地上。
       石、胡二人一见辽军弓箭相向,心中也暗叫不妙:若是辽军大举围杀过来,二人勉力一战,也许还能趁乱冲杀出去,但对方若不问青红皂白,弓箭伺候,那自己便是插上翅膀,也难逃万箭穿心。
       果不其然,阵中那一小股辽军悉数被歼之后,辽军主帅便将令旗往石、胡二人一指,四方辽军得令,立即将弓拉得满满的,嗖的一声,一齐放箭。契丹本游牧民族,由来骁勇善战,尤擅长弓马骑射。此时几千人一齐放箭,威力自是大得惊人。
       石、胡二人立马阵中,只觉狂风拂面,那箭便像乌云一样,从四面八方狂飞而来。两人大惊之下,眼见无处可避,只得将手中长剑舞得滴水不漏,护住全身。只听叭叭之声不绝于耳,乱箭被尽数挡在身外。只是胯下的坐骑就没那么幸运了,一阵箭雨过后,两匹战马各中数十箭,悲嘶倒地。石、胡二人一个筋斗跃下马,尚未站稳,辽军第二轮箭雨又袭了过来。胡达尔一不留神,左肩中了一箭,他痛得大叫一声,反手拔出箭来扔在地上,道:“石将军,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石敢当浓眉一皱,一面挥剑挡箭,一面四下瞧看,忽道:“有了,先用尸体垒成人墙抵挡一阵。”胡达尔喜道:“好计。”两人一手挥剑,横挑竖挡,护住全身,一手将地上的辽军尸体一具具提起,垒成一个一人多高的圆圈,将自己围在中间,辽军箭雨袭来,除少数几支落入圈中,其余尽数被尸墙挡住。
       他们矮身躲在尸墙里,正自为眼下处境发愁,忽见漫天乌云散尽,辽军的箭雨竟停歇了下来。辽军又会想出什么诡计?
       两人探头一望,不由神色大变,原来辽军见一时之间奈何不了他们俩,竟然另生毒计,纷纷在箭头上绑上硝磺火药,想要用“火箭”来对付他们。这些带着硝磺火药的箭头被点燃之后,射到四周堆垒起来的尸体上,马上就会燃起熊熊大火。就算他们俩不被乱箭射死,也必将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两人身临绝境,不由暗暗叫苦。
       远远地,只见辽军主帅将手中令旗高高一举,辽军便将火箭搭上弓弦,将引线放到火把上点燃,然后一齐向石、胡二人这边瞄准过来。
       石、胡二人听得四围“咝咝”之声,相视一眼,同时在心里叫了一声:吾命休矣!
       荒崖上蹊跷重逢
       眼见火箭上的引线就要咝咝燃尽,辽军主帅这才不慌不忙把令旗朝下一挥。众辽军得令,正欲松手放箭,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得西面山头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既似惊雷滚滚,又似万马奔腾,震耳欲聋。抬头看时,只见数十丈高的山崖上,正有一块巨石呼呼滚将下来。
       众人未及反应,那巨石便已轰的一声,砸在西面山脚下的辽军队伍之中,数十人马顿时被砸成肉酱。紧跟着又是轰然声响,第二块巨石从天而降。西面辽军惊慌失措,纷纷驱马走避。其他三个方向的辽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
       谁知经此一缓,那忘了射出的火箭立时便在手中爆炸燃烧起来,有人烧着了衣服,有人烧着了头发,有的坐骑身上的毛烧着了,马吃不住痛,四下惊走,横冲直撞。辽兵大乱,纷纷丢下弓箭扑火。
       石敢当惊疑抬头,往西面山头望去,只见山顶人影一闪,又轰隆隆滚下两块大石头,一齐砸在辽军队伍中,辽军死伤更甚。见有人潜伏山头巧施援手,石敢当心中大喜。眼见四方辽军阵脚大乱、自顾不暇,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下一拉胡达尔,两人同时从尸堆中跃出,直朝辽军人数最少、情势最为混乱的西边冲去。只一眨眼,便已奔到山脚下。
       混乱中,数名辽兵从西面队伍中纵马冲出,举刀阻杀。
       石敢当奔在最前面,连挥数剑,将其马腿砍断,辽兵纷纷从马上栽倒下来,后面胡达尔跟着赶上,一刀一个。两人连杀数人,脚下步伐却并未放缓。辽军待要再追,两人已施展轻功,直往山顶而去。
       辽军主帅急忙吹响胡笳,将辽军全部集结于西面山下,下令放箭。众辽兵纷纷张弓搭箭,朝石、胡二人背后射来。
       石、胡二人急忙将身子蜷缩在一块凌空凸出的大石头上面,乱箭从二人身侧嗖嗖飞过,射空之后却纷纷朝着辽军头顶落下。辽军猝不及防,竟被自己射出的箭倒回来伤了数十人。
       辽军又是一阵混乱,急忙向后退却,待退得离山脚数丈之遥,这才又重新张弓射箭。但此时,石、胡二人已至半山腰,从山下射上去的箭,极难碰到他们了。
       辽军气急交加,却只能远远地围在山下,一面高声叫骂一面空自放箭。
       石、胡二人不敢停留,一鼓作气,上得山顶。
       夜色下,但见山头立着一人,五十岁上下年纪,青袍长衫,背负长剑,面容清癯,双目炯炯。见辽军还在山脚下仰头大骂,他心头火起,双手一推,身前一块巨石又呼地飞出,直往辽军队伍中砸去。
       胡达尔见那石头少说也有千把斤,被他只轻轻一推,便滚下山去,不由暗自佩服,心想,此人一定便是那向辽军砸石头替我们解围之人了。
       石敢当借着星月之光,看清那人面目,不由一呆,旋即大步上前,抓住那人手臂,惊喜叫道:“二师兄,原来是你?”
       那人一愣,上下打量他一眼,满脸疑惑,并不答话。
       石敢当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蒙着一块黑布,急忙扯下,道:“二师兄,我是小石头呀。”
       那人细细一瞧,忽地一把抓住他的手,高兴地笑道:“三师弟,原来是你,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原来,这巧施援手救石、胡二人脱困的不是别人,正是石敢当的同门师兄刘晋阳。
       江湖上人人皆知,当世第一大剑客、雪峰山灵霄隐者一生共收了三大弟子。大弟子高义,早年投军随杨家将征辽,战死于幽州;二弟子刘晋阳,自幼随师习艺,二十多年前艺成下山,一直在江湖上闯荡;三弟子石敢当是灵霄隐者的关门弟子,拜入师门时,二师兄刘晋阳已不在师父身边了。但在灵霄隐者九十大寿时,刘晋阳回雪峰山为师父拜寿,曾与小师弟见过一面。刘晋阳出师之后,凭着师父传下的武功剑术,很快便在江湖上闯下了极响亮的万儿,而且做上了江南武林盟主。
       近年来,石敢当虽未再见过这位二师兄,但却打心里佩服并牵挂着他。只是做梦也没想到,师兄弟俩一别经年,竟会在此时此境相遇。他忍不住拉着刘晋阳的手,高兴地问:“二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晋阳道:“这段日子,我为了追杀江湖上一个成名的采花大盗,一直在宋辽边境走动。今天晚上,我路过这里,正巧赶上你们斩杀辽国叛军,不禁暗自喝彩。谁知转瞬之间,场中情势突变,辽军大队人马围杀过来,你们反被重兵围困。我有心相救,但势单力薄,不易得手,忙爬上西面山头,礌下几块大石,将辽军阵脚打乱,好使二位趁机脱身。只是我未料到,那纵马追杀辽军大显神威之人,竟是三师弟你,还有这位……”说着,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胡达尔。
       石敢当忙作了介绍。二人抱拳施礼。
       刘晋阳又问石敢当:“三师弟,你不是在汴京城吗,怎又忽然跑到辽国异邦来了?莫非契丹内乱,大宋要趁机用兵,皇上派你来打探消息?”
       石敢当摇头道:“那倒不是。”当下也不隐瞒,就将公主北上和亲遭遇辽国叛军,进退两难,处境堪忧,皇上派他潜入辽国暗中接应公主,公主又执意要带领众人一起入关的事,和盘托出。
       刘晋阳听了,皱眉道:“原来三师弟是为了保护公主而来,这可是个苦差。”
       石敢当道:“可不是!小弟护着公主这一路走来,前有辽军堵截盘查,后有追兵拼死追杀,当真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此去雁门关,不知还有多少凶险在等着咱们。如果能有二师兄这样的高手从旁相助,我也不至于如此力不从心了。”
       刘晋阳明白他的心思,不禁笑道:“三师弟,你不用拿话激我,反正为兄已无甚要紧事,陪你走这一趟就是了。”
       石敢当不由大喜过望,纳头向他拜了一拜,道:“如得二师兄相助,那可真是咱们大宋公主之福。小弟这厢代公主先行谢过。”
       刘晋阳扶起他,正色道:“三师弟,你也知道为兄的脾气,向来讨厌和官家人打交道,我肯留下,实乃看你的面子,可不是想讨好什么公主。”
       石敢当点头道:“小弟明白。小弟这就带你去见公主如何?”
       刘晋阳点点头道:“也好。”低头向山下望去,辽军早已撤走了。三人怕是辽军耍诈,又在山头盘桓许久,见辽军真的走了,这才施展轻功,快步下山。
       三人走到石、胡二人向辽军“打草谷”的地方,见那些被石敢当射杀的鸡羊都还在,不由大喜,急忙捡起,又找到两匹死马,砍了几条马腿提在手中。反正现在天气清寒,这些鸡羊马肉一时不会发臭,想来已够今后几天的伙食了。
       胡达尔又从辽兵尸体上搜出三只镔铁酒壶,打开一闻,里面装的是辽民自酿的菊花酒,大喜之下,三人各取一壶,一边大口饮酒,一边提着鸡羊马腿,沿着原来的路径,直往东面山头而去。
       上得山来,在山石杂草中东穿西绕,到得公主栖身的那片树林,石敢当突然感觉到似乎有点儿不对劲,急忙扔下手中食物大步抢上前,赶到众人聚集的那块大石头下,只见四野空空,哪里还有公主等人的身影?
       他这一惊之下,当真如坠冰窟,从头到脚都凉了,暗道:糟糕,中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公主失踪之后
       天已大亮。石敢当、胡达尔和刘晋阳三人在树林里寻了个遍,半点儿线索也没寻到。
       石敢当一筹莫展,跺足道:“这些辽狗当真狡猾,一伙人引咱们下山拖住不放,另一伙人却爬上山来将公主掳走,咱们居然毫无知觉,当真该死。只是公主栖身之所如此隐秘,咱们下山前后不过两个时辰,他们又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公主的呢?当真令人费解。”
       胡达尔想一想道:“石将军不必太过担心,依在下看来,辽国叛军没有留下一点儿线索,实际上就是留了一条最大的线索。”
       石敢当和刘晋阳同时看着他,问:“哦,此话怎讲?”
       胡达尔道:“公主身边有不少人,若这些人都被辽军杀了,尸体应该就在这树林里,辽军心眼儿再好,也绝不会在杀人之后还挖个坑将他们埋了吧?”
       石敢当点点头,却又皱起眉:“可是树林里连一具尸体也见不到,这倒是奇了。”
       胡达尔道:“这说明辽军并没有杀人,而是将他们一起押走了。他们押着三四十个伤兵和老弱百姓,自然不会走得太远。咱们不妨扩大搜寻范围,总能找出些线索来。”
       于是,三人又分头寻找。
       石敢当直急得眼圈儿发红,他一路护送公主至此,一时大意,竟让辽人将公主掳了去,万一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他非但无法向自己交代,更无法向皇上交代,回到京师,非得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不可。
       正在着急,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骏马嘶鸣。石敢当一怔之下,已然听出正是大雪儿的叫声,急忙撮唇长啸一声,须臾,但闻马蹄嘚嘚,一匹白马自灌木丛中奔了过来。
       石敢当迎上去,果见是大雪儿,却发现它后面一条腿上被砍了两道深深的刀口,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皮毛,又见原本与它形影不离的小雪儿并未跟来,不由心头一紧。
       他见大雪儿双目含泪,怔怔然望着南面方向,忽地心中一动:莫非小雪儿与公主众人一起被辽军押着往南去了?
       三人当即往南走,那白马颇通人性,竟一直在前带路。
       走了七八里路远,就在山间小路的拐弯处,那白马却忽然停住脚步,扭头左顾右盼,徘徊不前了。
       刘晋阳皱眉道:“难道就在这里?”可是四野荒芜,并不见有人。
       胡达尔道:“这马一定是一路跟踪辽军走到这里,终被辽人发觉,将它赶走了,或许它的腿就是在这里被辽军砍伤的。”
       石敢当轻轻抚摸着马头道:“马儿呀马儿,你若知道辽军朝哪条路上走了,就赶紧领咱们去追吧。要是迟了,公主和你的同伴都会有危险的。”
       那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用头往他身上蹭了蹭,却并不上前带路,只是在原地不住打转,看来它真是只跟踪辽人至此,下面的路径无法辨别了。
       石敢当正自发愁,大雪儿忽地引颈长嘶一声。山林幽静,声音传得极远。过不多久,似是回应大雪儿的呼叫一般,远远地,竟也传来一声马嘶,却是小雪儿的声音,正由南面山峰上传来。
       三人急忙牵着大雪儿,循着小雪儿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步走去。
       走了三四里路远,脚下小路分出几条岔道,三人失却方向,正自犹疑,忽又听得小雪儿嘶叫一声,声音极其短促,似乎刚一开口发声,就被人用绳子捆住了嘴一般。但即便如此,石敢当一行还是听出了小雪儿正在左近不远。
       一路寻寻觅觅,又走出一里多远,却已绕到山峰背后。山后比之山前,地势更为险峻,但见怪石嶙峋,杂草连天,走几步,小路便被一块高宽各有数丈的巨石切断,再也无法前行半步。
       三人正欲回头另觅路走,忽地听得那巨石背后隐约传来呼喝之声。
       石敢当脸色一变,皱皱眉头,道:“咱们上去看看。”
       三人轻轻跃上巨石,悄悄伏下身来,居高临下,探头一看,只见在那巨石之后,十余丈远的地方,有一个山洞,洞口有两个手持钢刀、身形魁伟的大汉把守,左边那人身着紫色貂裘,右边那人身着红色狐裘,均头戴毡冠,作辽人打扮。旁边的石头上拴着一匹白马,嘴巴被绳索缚住,叫唤不得,正是小雪儿。
       又朝那山洞中望去,却见那山洞外窄内宽,并不太深,而且洞道笔直。他们伏在高处,放眼一瞧,正好可以看见洞内情形。只见山洞里燃着数支火把,地上坐着三四十个人,都是面朝里,双手被绳索反缚在背后。另有两个穿紫色貂裘和三个穿红色狐裘的辽人大汉不住地在这些人面前走来走去,并不时向他们大声喝问着什么。
       石敢当认出那些双手被缚坐地之人,正是升国公主和那些受伤的禁军以及胡老爹等。公主果然是被辽狗抓走了!这伙辽狗也忒大胆了,就凭这么六七个人居然就敢抓人。他钢牙一咬,便要跳下救人。
       胡达尔急忙一把按住他,悄声道:“石将军千万别轻举妄动,这些辽人都是腹心部的高手,远非一般辽兵可比,咱们要救人,可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刘晋阳一怔,道:“腹心部?”
       胡达尔低声道:“在辽国,负责护卫皇宫的军队叫做宫卫军,宫卫军中有个侍卫司,是专门负责保护皇上安全的。而在侍卫司中,有一个极其隐秘的部门,叫做腹心部,由皇上直接指挥。腹心部的高手精而少,只有二三十个人,均是由皇上亲自从各营中挑选出来的好手。现在腹心部共有‘三龙四虎十八骑卫’二十五人,个个武功高强,神通广大,而腹心部总统领萧震南……”
       石敢当听到这个名字,忽地眉头一皱,道:“萧震南?”
       胡达尔道:“将军认识他?”
       石敢当不置可否,道:“你接着说。”
       胡达尔奇怪地看他一眼,接着道:“腹心部总统领萧震南,号称契丹大内第一高手,只是此人是个心术不正的小人,原本是皇上身边的人,但后来被秦国王耶律重元收买,成为他逼宫窃国最得力的助手。”
       石敢当听到此处,忽地咬牙道:“萧震南这个狗贼,我定要亲手杀了他。”
       胡达尔一时之间竟没有听出他话音有异,点头道:“对,此等叛国弑君的奸贼,人人得而诛之,谅他也威风不了多久。”
       刘晋阳忽然问道:“那山洞中这些辽人是——”
       胡达尔道:“这七个辽人,正是腹心部中鼎鼎有名的‘三龙四虎’七大高手,穿紫色貂裘的职位较高,是‘三龙’,穿红色狐裘的地位稍低,是‘四虎’。守住洞口的两个人,其中面色白净、年纪较轻的那一个是‘三龙’中的‘小白龙’白漂萍,满面络腮胡、年纪较长的那一个是‘四虎’中的‘下山虎’郎彪。山洞里的分别是‘飞天神龙’尹天杰、‘独眼龙’耶律猛、‘白额虎’司马飞、‘拦路虎’金泉和‘笑面虎’萧思明。七人中,以‘飞天神龙’尹天杰武功最高,‘笑面虎’萧思明则是腹心部总统领萧震南之子。”
       石敢当点点头,朝洞内瞧去,果然看见一个穿紫衣的大汉左眼斜戴着一只眼罩,只露出一只凶光四射的右眼在外面,想必此人便是“独眼龙”耶律猛了。又见一人年纪不大,生得一张笑嘻嘻的面孔,但却是笑里藏奸,让人感觉说不出的深沉与阴险,肯定便是“笑面虎”萧思明了。
       胡达尔道:“为了捉拿大宋公主,反贼耶律重元居然派出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七大高手,公主的面子可不小啊。”
       石敢当睁大眼睛看着,只见山洞里的五个辽人不住地向坐在地上的公主等人喝问什么,地上众人不住摇头,不知是听不懂,还是回答不出辽人的问题。
       三人正在思谋,忽听山洞中传来一声惊叫,原来是“独眼龙”耶律猛逼问半天无果,盛怒之下,竟在一个宋人百姓背上砍了一剑。
       刘晋阳不由动容道:“情势所迫,再等下去,公主只怕会有危险,咱们得赶紧救人。”
       胡达尔点点头,却又皱眉道:“三龙四虎,个个武功不在你我之下,咱们贸然下去救人,只怕还未冲进山洞,便给发觉了。若对方恼羞成怒,或先杀了公主,或以公主性命要挟咱们,可就大大不妙了。”
       石敢当道:“对,无论用什么法子救人,都得先干掉外面这两个放哨的家伙,再出其不意冲进洞去,一举将辽狗击杀。”
       刘晋阳道:“咱们三人,要杀这小白龙和下山虎原也不难,可要速战速决、做得无声无息,就不大容易。”
       石敢当忽地瞧见拴在洞口石头上的小雪儿正在烦躁不安地尥蹶子,不由眉头一展,计上心来:“咱们想要救人,可就全靠这两匹白马了。”当下给胡、刘二人详细一说。
       二人听后,连连点头。
       那持刀把守洞口的“小白龙”白漂萍和“下山虎”郎彪正在小声说话,忽听得岩石旁边有些响动,立即警觉。两人手握钢刀,正要上前察看,却见岩石侧边的荆棘丛中缓缓走出一匹白马,那马看见拴在洞口的这一匹白马,立即欢跳着跑过来。
       白漂萍识得此马是拴在洞口这匹白马的同伴,马通人性,这马不顾山高路险寻到这里来与同伴相会亦属正常,他心中并无半点儿怀疑。契丹人喜好骑射,见到这样一匹好马,他顿生喜爱之心,刀交左手,悄然上前,走到这白马身边,正要趁它与同伴耳鬓厮磨亲热之际一举将它擒住,忽地一道剑光自马腹下一闪而出,扑哧一声,一柄长剑已闪电般插入他的咽喉。那藏身马腹、突然施袭之人,正是刘晋阳。
       郎彪听见异响,顿觉不妙,立即挺刀来救。胡达尔早已悄无声息地自岩石上一跃而下,连人带剑化作一缕寒光,直袭郎彪后背。郎彪能跻身于腹心部七大顶尖高手之列,身手自是非同小可。他一听脑后风响,已知有人偷袭,大惊之下,不及回头,钢刀便已反手挥出,迎向对方兵器。
       胡达尔知道刀剑一交,铮然作响,必会引起洞中辽人警觉,剑招便不敢使老,立即撤了回来。郎彪正要回身迎敌,便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疾射而至,正中他右边太阳穴,箭尖带着一丝血迹,自左边太阳穴透出。郎彪连哼也来不及哼上一声,便已倒地毙命。这放箭之人,自然便是石敢当了。
       三人骤然施袭,闪电之间悄毙二敌,立即将白漂萍和郎彪的尸体拖到一边,利索地剥下衣服。胡达尔见己方三人中以刘晋阳年纪最长,便让他穿上郎彪的衣服,戴上毡冠,然后自地上掘出一团湿泥,在他脸上抹了几抹,再将郎彪的络腮胡剃下贴到他脸上。
       经胡达尔这么一弄,刘晋阳立时变了个样儿,眉眼相貌竟与那“下山虎”郎彪有了九分相似。石敢当不由大喜,道:“胡兄弟,原来你还会易容术。”
       胡达尔微微一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他自己穿上“小白龙”白漂萍的紫裘,用石头磨了些白灰,往脸上抹了抹,竟然就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小白龙”,连刘晋阳也看得呆住了。胡达尔道:“刘大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腹心部‘三龙四虎’中的‘下山虎’郎彪了,而我就是‘小白龙’白漂萍。你不会讲契丹话,只要跟在我身后见机行事就行,千万不可出声,万事由我应付。石将军,你就得先委屈一下了。”
       石敢当轻声笑道:“石敢当寻到洞口欲救公主,却被‘小白龙’和‘下山虎’两位高手当场拿住押入洞中。”
       胡、刘二人一笑,自白漂萍脖子上蘸了些鲜血,抹到石敢当身上,又用剑尖在他衣服上划了几道口子,让他将右臂直直垂下,装成已被扭断手臂的模样。
       三人收拾停当。胡达尔拾起白漂萍和郎彪抛在地上的两把钢刀,递一把给刘晋阳,自己拿着一把。他左手扣住石敢当的左手脉门,右手持刀架在他脖子上,忽地提高声音,用契丹话呼喝几声,顿了一顿,这才“押”着石敢当,带着刘晋阳,往山洞中走去。
       正在山洞中挥刀抡剑逼问的“飞天神龙”尹天杰、“独眼龙”耶律猛等五人,听得外面突起呼喝之声,脸色一变,各挺兵器,大步赶将出来。刚走得几步,忽地洞口光线一暗,走进三个人来。山洞里虽然点着火把,却也仍是外明内暗,逆光之下,眼睛昏花,只见有人走进,仓促间却看不清容貌模样。
       尹天杰等全神戒备,眯着眼睛瞧了又瞧,才看清原来是两个同伴用钢刀押了一个浑身是血、走路一颠一跛、身受重伤的宋人走进来,这才放心,收起兵器,问道:“白老三,郎老六,你们俩搞什么鬼?这人是谁?”
       刘晋阳站在最后面,微低着头,不敢答话。
       胡达尔用契丹话答道:“这家伙就是护送宋朝公主的宋将,名字叫做石敢当。他一路追寻到此,想要闯进山洞来救公主,被我们制服了。”
       尹天杰看了石敢当一眼,忽地骂道:“骑兵营这帮废物,我让他们派两千人马围住这小子,居然还是让他活着逃出来了。”
       胡达尔问道:“尹大哥,您瞧怎么处置这小子?”
       “他妈的,还啰里啰唆问什么,一剑杀了他便是。”尹天杰尚未答话,身后的“独眼龙”耶律猛就已忍不住跳出来,骂骂咧咧地走到石敢当跟前,挺剑往他胸口搠去。
       孰料剑尖刚刚刺到石敢当的胸口,石敢当就突地挣脱胡达尔的掌握,右手一抬,乌金剑如毒蛇般自衣袖中钻出,寒光一闪即灭,耶律猛全身一震,早已被刺了个透心凉。与此同时,石敢当双足连环向后踢出,将身后的胡达尔和刘晋阳二人踢翻在地。
       尹天杰等人见他突然发难,不但刺死了耶律猛,还踢倒了“白漂萍”和“郎彪”,只道他是被擒之后拼死顽抗,大喝道:“干什么?找死么?”一齐挺起兵刃,向他逼来。
       胡、刘二人被石敢当踢翻倒地之后,顺势一滚,分别滚到了“白额虎”司马飞和“拦路虎”金泉身边,趁二人正全神对付石敢当,突地双刀齐出,先将二人双足斫断,再补上一刀,司马飞和金泉立时便见了阎王爷。
       “啊,你、你们……”余下尹天杰与“笑面虎”萧思明二人至此方知“白漂萍”和“郎彪”身份有诈,大惊之下,立即分向二人扑来。萧思明对胡达尔,尹天杰对刘晋阳,霎时间四人战成一团。
       石敢当一旁观战,见胡、刘二人各自应敌,一时并无危险,自己便提着乌金剑,奔到山洞深处,将缚在公主手上的绳索挑断,将其救起。
       公主一直背对洞口而坐,迫于辽人气焰,不敢回头观望,只听得有人闯进山洞与辽人打了起来,却并未看见石敢当。此时蓦然见他出现在面前,不由又惊又喜,激动之下,竟一下扑进他怀里,啜泣起来。
       石敢当细看公主,见她安然无恙,心中悬着的巨石这才落地,便温言安慰并询问别后情形。
       公主道:“昨天夜里,你和胡大哥刚走不久,这七名辽人便摸上山来。他们将咱们抓到这山洞里,一个一个地查问。咱们却全都听不懂辽话,只好一个劲地摇头。后来这些辽人恼了,竟拔出了兵器。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后面还不知要发生什么危险事儿呢。”
       石敢当心想: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料,看来这伙辽人并非专为公主而来。他们来此,到底有何目的,他们又是怎么轻易找到公主的藏身之所的呢……
       沉思间,忽地想起还有其他人等着他去解救,石敢当慌忙起身。 救起众人之后,石敢当让大伙儿护着公主站到一边,自己持剑回身,去帮胡、刘二人。
       那“笑面虎”萧思明使的是一根蛇形软鞭,盘旋滚打,变幻灵动,十分厉害,鞭头还系着一枚小铁球,专打穴位,令人防不胜防。胡达尔手中使的仍是白漂萍的佩刀,极不称手,几次想要换回自己的兵器,但对方招式连绵不绝,攻得十分紧迫,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机会,数十招一过,竟渐处下风。
       石敢当叫道:“胡兄弟,你暂且退下稍歇,让我来对付他。”说罢剑光一吐,向“笑面虎”攻了过去。
       他剑招一出,场上情势立时大变。三招刚过,便听得“哧”的一声响,萧思明左边衣袖已被削去一大截,若非他退得快,只怕连整条左臂都要被斩下来。尽管“笑面虎”脸上笑容依旧,可身上却已冷汗潺潺。他情知遇上了劲敌,忽地左掌荡开对方长剑,身子一旋,绕到石敢当身后,蛇形软鞭一抖,毒蛇般缠绕过来。石敢当人未回头,手中的乌金剑却像长了眼睛一般,反刺过来,直指对方肩头。
       萧思明一惊之下,急忙缩腕撤鞭,鞭梢顺势卷向石敢当握剑的右手腕。石敢当似乎缩腕不及,竟然“叭”的一声,被卷个正着。萧思明大喜之下,急忙沉腕,想抖动鞭梢将对方手腕切下。谁知便在这时,石敢当突地手腕一抖,乌金宝剑脱手飞出。两个相距甚近,等萧思明惊觉之时,早已剑锋及体,深入咽喉。石敢当拔出乌金剑,又往他胸口连刺两下。
       这边厢,刘晋阳大战尹天杰,剑招纵横,剑势凌厉,早已将尹天杰的攻势全部封住,占尽上风。尹天杰见同伙死得一个不剩,心下早已怯了,他剑尖斜挑对方小腹,趁刘晋阳纵避之际,竟倒拖剑柄,夺路而逃。
       胡达尔所站位置离洞口最近,立即大步赶上,将手中钢刀往他背上狠狠掷去。尹天杰听得身后金刃破空,立即往左边一闪,孰料胡达尔手中除了白漂萍的这把佩刀,一柄青锋剑也已跟着一并掷出,剑尖所指,正是尹天杰躲避钢刀的必经之处。
       石敢当大声叫道:“胡兄弟,留活口!”
       但剑去如风,早已插入尹天杰后心。
       石敢当奔上来一看,不由连叫可惜,道:“这些辽人来得蹊跷,若是留下一个活口,问一问就好了。”
       众人自山洞脱困之后,石敢当向公主引见了二师兄刘晋阳。公主听得路上又多一位高手相护,自是十分高兴。
       石敢当将公主扶上马,领着众人来到东山树林,见昨晚扔掉的鸡羊马腿都还在,大喜。大家当即生火,烤了两条马腿和两只肥鸡,高高兴兴饱餐了一顿,然后将剩余食物用一根树藤捆了,系在大雪儿背上,精神抖擞地下了山,沿着金沙滩上那条贯通南北的大路,往南而去。
       一路行来,居然未遇上辽兵。傍晚时分,已经走出五六十里远,来到一个名叫古城的小山城。但见城门洞开,断壁残垣,十室九空,城内百姓为避战乱,早已四散逃了,留下看家的都是一些无力远行的老弱病残。
       石敢当打听得知,辽军来此打草谷刚走不久,料想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便寻了一座较大的空宅院,让大家安顿下来。他一面着人烹制食物,一面拿出地图细看。
       从古城到雁门关,仅五十余里路程,大家吃饱喝足,歇息一宿,明日振作精神,天黑之前定可入关。石敢当心下稍安,只盼明天别要遇见辽军,能护公主平安入关见到皇上。辽国太子耶律宗真已被叛军所杀,公主和亲之约自然解除,公主安然回京之后,皇上必定龙颜大悦,自己趁机提亲,皇上定无不允之理。想到这里,不由抬头向公主看去,却见她也正脉脉含情地望着自己,两人目光一碰,各自心神一荡,别有一番温情在心头。
       吃过晚饭,石敢当布好岗哨,便让大伙儿早点儿歇息,明日一早起程赶路。
       深夜时分,忽听得一阵杂沓的马蹄声奔腾而来。石敢当首先惊醒,他神色一变,凝神细听,已然辨出来者共有十三骑,不知是恰巧路过,还是……见众人都已惊醒过来,他示意大家不可出声,静观其变。
       深夜来客的最后一笑
       外面蹄声嘚嘚,屋内却静得出奇。
       转瞬间,十三匹快马已奔到屋前,一齐停在门口。
       石敢当的心顿时悬起,只听哨兵在门外喝问道:“来者何人?”
       对方中气十足,不答反问:“大宋朝升国公主可是在此歇息?”
       哨兵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只听那人提高声音道:“在下大宋御前侍卫统领庞通,奉吾皇之命,特率十二名御前侍卫前来接应公主及石敢当石将军,烦请通报。”
       石敢当听清,不由大喜,跃出门道:“是庞统领到了么?石敢当在此。”
       那人听了,立即下马相见。石敢当迎上前,只见来者身着侍卫锦服,年纪不大,却气宇不凡,果然是当朝太师庞坚之子、御前侍卫统领钦赐四品轻车都尉庞通;身后十二人,全是大内侍卫。
       庞通上前参拜,石敢当急忙将其扶起。庞通拉着他的手道:“石将军一路辛苦了。公主现在何处?快引我去相见。”
       石敢当点点头,急忙引他入屋。
       庞通见到公主,甚感惊喜,上前拜见道:“皇上自派石将军入辽国之后,日夜挂念,苦盼数日不见公主回京,十分担心,特命属下率领十二名大内侍卫前来接应。卑职等一路打听,多经波折,总算见到了公主。”
       公主亲手将他扶起,见皇兄又派了这么多人来接应自己,心下又是感激,又是高兴。
       庞通又道:“石将军入辽国已有数日,怎现在才到这古城地界?好不叫皇上担忧。”
       石敢当苦笑一下,朝公主身后众人指了指,将公主执意要带众人入关,以致耽搁不少时间的事说了一遍。
       庞通道:“公主心地善良,宅心仁厚,恩泽子民,真乃大宋百姓之福。只是如此关头,公主舍己为人,未免太过危险了些,既叫皇上担心,亦让朝中百官牵挂。”
       公主看了石敢当一眼,笑道:“还好有石大哥舍命相护,这一路走来,虽然波折重重,但到底还是挺过来了。”
       石敢当听她当众夸赞自己,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正想向庞通询问朝中近况,忽见他带来的十二名大内高手不知何时已经四散分开,竟对公主及屋内众人形成了包围之势,心中一个念头尚未转过,忽觉腰间一麻,数处大穴已被庞通封住,动弹不得。
       他脸色大变,惊道:“庞通,你、你想干什么?”
       庞通并不答话,忽地吆喝一声。
       那十二名大内侍卫一齐出手,犹如蝴蝶穿花般在人群中迅疾游走,屋中数十人的穴道都被制住。门外八名哨兵听见响动,一齐奔进,也被躲在门后的侍卫拿住。
       石敢当僵直在那里,惊怒之下,瞪着庞通道:“你以下犯上,难道想满门抄斩不成?”
       庞通哈哈一笑,缓缓拔出佩刀,平架在他脖子上,道:“事到如今,也不怕你知道,本统领此行,的确是为了公主而来,只不过不是为了救公主,而是为了杀公主!”
       此言一出,除了那十二名御前侍卫,其余众人俱是大惊失色。
       石敢当怒道:“你敢?!”
       庞通大笑道:“我有什么不敢?也许你还不知道吧,皇上赐你宝马出关救公主,原本以为从雁门关至辽国西京大同府才两百余里路程,以大小雪儿的脚力,一日之内便可回转。谁知你却一去四五天不通消息,皇上猜想公主和你多半已遭辽人毒手,震怒之下,当即传旨将京东、京西、河北、河东、陕西等诸路大军集结于晋阳,欲要御驾亲征,出关灭辽,为公主报仇雪恨。现在,皇上已亲率八十万大军行至忻州境内,估计明日正午即可抵达雁门关,与辽军开战。”
       石敢当不由动容道:“出兵征辽,何等大事,皇上怎可如此轻率?”
       庞通笑道:“石将军此言差矣。其实皇上自登极以来,早有干一番惊天伟业的雄心壮志,北伐征辽,更是蓄谋已久,只是宋辽两国早有澶渊之盟,皇上不好公然背盟弃约。此时辽国内乱,正是出兵良机,公主被杀,正是出兵借口。”
       公主怒斥道:“既是如此,尔等做臣子的正该力谏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万民福祉为重,怎可……”
       “怎可为虎作伥,做皇上的帮凶,是不是?”庞通扭头瞧着公主,奸笑道。
       石敢当想起在京之时,就已听闻当朝太师庞坚曾多次怂恿皇上不顾国情,出兵北伐,一惊之下,心里明了,道:“庞通,要杀公主,只怕不是你的主意,而是你老爹庞坚授意你来的吧?”
       庞通被他说中,脸色微变,道:“是又怎样?就在皇上欲借公主命丧辽邦之机起兵北伐之时,我爹安插在辽国皇宫的密探忽然探知公主竟然未死,而是在你的护送下正向雁门关赶来。我爹怕皇上知道公主未死便罢兵息事,所以即刻派我带领十二名高手入辽国,无论如何也要赶在入关之前将你们杀死。”
       公主道:“杀了我,宋辽大战,天下生灵涂炭,于你们庞家又有什么好处?”
       庞通笑道:“宋辽开战,于我们庞家自是大有好处。皇上御驾亲征,无论胜负,这都必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皇上身在边疆,久不回京,朝中自然空虚,我爹早已联络一批官员,到时一齐起事,拥立雍王登极,天下改元,开创一番新气象,岂不妙哉?”
       石敢当知道他所说的雍王,乃是皇上的次子赵昕,由庞太师之女真妃所生,此时年纪尚幼,若朝中哗变,拥他做了皇帝,庞坚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将这少年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到时就算他要篡位登极,亦非难事。庞坚用心,何其险恶!
       石敢当怒道:“庞通,你庞家父子欲拥立幼主继位,趁机改朝换代,那是休想!不要说皇上不答应,朝中文武百官不答应,天下百姓也不会答应。”
       庞通不怒反笑:“石敢当,我可不想跟你无谓地口舌相争,总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破坏我们庞家的好事,谁就得死。”他又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第一个该死之人却还轮不到你,而是她——”他朝公主一指,忽地转身,持刀向公主走近。
       公主瞧着他手中明晃晃的钢刀,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庞通冷笑一声,道:“黄泉路上,你可不要怨我。”挺刀直向她胸口刺去。
       便在此时,忽听一声怒喝,突地自人群中冲出两条人影,两人两剑,一闪而至。铮的一声,一柄长剑斜伸过来,架开了庞通的钢刀,另一柄长剑却长驱直入,扑哧一声,刺入庞通的胸口。
       英雄的卑鄙与苦衷
       众人大惊。放眼看去,持剑架开钢刀的,正是胡达尔,而一招制敌,将庞通刺死的,正是刘晋阳。
       庞通等人并不知,公主身边除了石敢当还另有高手,十二侍卫点住众人穴道之时,只道胡、刘二人亦是公主身边的一般难民百姓,所以出手不重。胡、刘二人何等高手,早已默运玄功,力冲穴道,此时恰值公主有难,便不约而同挺身相救。庞通一死,余下十二名御前侍卫群龙无首,顿时慌了。刘晋阳左手中指临空一弹,一缕劲风飞射而出,解开石敢当身上被封的穴道。三人三剑,大开杀戒,转瞬便将十二名侍卫杀得一个不剩。
       石敢当瞧着众人道:“大伙儿都已听到,皇上以为公主被辽人所害,报仇心切,急欲御驾亲征,现在八十万大军已到忻州。看来今晚是不能在此安心歇息了,咱们得连夜赶路,无论如何也要抢在明日中午之前赶到雁门关,力劝皇上罢兵,更要将庞坚父子的险恶用心告诉皇上。假若咱们在路上有所延误,导致宋辽两国开战,天下百姓生灵涂炭,那咱们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公主点头道:“石将军所言极是,咱们即刻上路。”
       众人立即收拾行装,走出宅院。好在外面星月交辉,不用火把,也能赶路。
       一行人由南门出了古城,来到一座山峰前,只见原本十分宽阔的车马大道忽地一分为三,分出三条小岔道,一时之间,不知该走哪一条。石敢当拿出地图,对照比较,选了一条捷径,引领众人,大步而行。
       刚走不远,忽听公主在马上惊道:“咦,符统领呢?”
       石敢当回头一瞧,果然见身后人群中不见了符飞羽,再往后瞧去,却见符飞羽远远落在后面,此时正坐在地上歇气。
       符飞羽右臂被斫之后,未能及时止血医治,早已发炎化脓,伤势愈来愈严重,偏生他又是一个极其要强之人,从不开口向人求助,所以一路行来,总是一个人落在最后面。
       石敢当于心不忍,掉转马头,向他走近,下马扶住他,道:“符统领,你怎么样?你行动不便,还是骑马吧?”
       符飞羽满脸感激,却摇头道:“多谢将军好意,这点儿伤不碍事,卑职还撑得住。将军放心,卑职马上赶上队伍,不会拖大伙儿的后腿。”说着,挣扎起身。
       便在这时,石敢当忽然发现他刚坐过的屁股底下,竟然倒放着一根短短的树枝,树枝一端压着一块小石子,另一端所指正是众人行进的方向。
       石敢当的脸色突地一变,喝道:“好贼子,原来你就是辽人奸细!”右手直朝对方左臂抓去。
       符飞羽大惊之下,左掌一竖,切向石敢当手臂。石敢当手腕一翻,绕过他的掌锋,五指如钩,已然扣住符飞羽左手脉门。符飞羽抬脚踢向石敢当下阴。石敢当恨他出招阴毒,左手握拳,一记千斤锤,重重砸在他膝盖上。只听咔嚓一声,符飞羽的右足顿时折断,他站立不稳,跪了下去,再也无力反抗。
       石敢当喝道:“我正自奇怪,为什么每当走到岔路口,你总是落单在后,原来却是在给辽人留下标记,好让他们一路追上咱们。快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符飞羽冷笑一声,把头一扭,闭目不答。
       石敢当知道情势紧急,时间无多,跟他这样耗下去,只怕不妙,当即当啷一声,拔出长剑,寒光一闪,将符飞羽的左耳斩下,喝道:“你若不说,我便将你身上的器物一件一件斩下,直到你活活痛死为止。”
       符飞羽浑身一颤,满脸鲜血。他睁开眼睛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说。是辽国上京腹心部的人叫我这么做的。”
       公主等人一见突生变故,早已围了过来,听见符飞羽口吐真言,才知他竟然真是辽人派来的奸细,不由愕然。
       石敢当剑指符飞羽,道:“你怎会跟辽国腹心部的人扯上关系的?快说!”
       符飞羽看他一眼,知道今日事情败露,在劫难逃,只有实话实说,看看能否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当下面如死灰,道:“那天在大同府华严寺,我重伤昏迷,倒在台阶下,醒转之时,公主早已走了,留下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被辽军抓个正着。当时腹心部‘三龙四虎’之一的‘笑面虎’萧思明正好在辽军之中,识得我是护卫公主的马步军统领,便通过翻译问我想死还是想活?他说你想活命却也不难,只要帮我办成一件事。我问他是什么事,他跟我说了,原来他们想捉拿公主献给刚刚窃得辽国大位的耶律重元。耶律重元本是派他一个人到西京办这件事,但他赶到大同府之后,才知公主身边已多了一位极厉害的高手相护,他不敢轻举妄动,欲等上京腹心部派来增援的高手赶到之后,一起行动。但上京距西京尚远,腹心部的高手一时无法赶到,他担心等到高手齐聚时已失却公主的行踪,所以要派我回到公主身边,一路上悄悄为他们留下线索标记,只等高手一到,即可沿着我指明的路径前来捉拿公主。”
       石敢当满脸鄙夷之色,踢了他一脚,骂道:“你竟然应承他了?”
       符飞羽道:“我一听他要派我回到公主身边做卧底,心想这不正是我脱身的良机吗?等我回到公主身边,逃回雁门关,辽人本事再高,也奈何我不得,当下便假意应承下来。谁知萧思明早已看穿我的心思,逼我服下了一颗他们腹心部的独门毒药‘五毒散’,若我五天之内替他们办好了这件事,便给我解药,若超过五天不服解药,便会全身筋脉逆转,血液倒流,痛苦而死。他还威胁我说,假若我有二心,他们便立即飞鸽传书通知他们安插在汴京的秘密杀手将我全家杀得一个不剩。符某手臂已断,身受重伤,已只剩下半条性命,是死是活,倒也不十分放在心上,只是、只是这些辽人一向心狠手辣,假若在汴京城里的家人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符某死亦不会安心。无奈之下,只好真的应承了他,回到公主身边……”
       石敢当道:“如此说来,那日在御河边上,辽军是故意囚着你从咱们眼前经过,以引我出手救你的了?”
       符飞羽点点头道:“若非如此,我又怎能顺利回到公主身边而又不被你们怀疑呢?”
       石敢当道:“这一路上,你潜伏在公主身边,表面上身受重伤老老实实,暗地里却一直在帮辽军追杀咱们!”
       符飞羽道:“直到昨天晚上,辽国腹心部的高手才沿着我一路留下的标记追上咱们。他们知道咱们一路奔波,久未进食,早已饥饿不堪,亦料定咱们会在金沙滩一带歇脚过夜,更加料定咱们歇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四周山上打猎充饥,所以事先便放了几只经过驯服的老虎上山,将飞禽走兽驱赶殆尽。”
       石敢当这才恍然大悟,道:“难怪我昨晚在山上寻了半天,连一只山鸡也未猎到。”
       符飞羽道:“半夜时分,他们让一小队辽军扮作打草谷回营的队伍,从山下吵吵闹闹大摇大摆地经过。他们知道你打不到猎物充饥,定会冒险下山,抢夺食物。”
       石敢当道:“如此一来,我正好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一下山,辽军大队人马便围上来,就算杀不了我,亦能将我死死拖住不放。而腹心部的‘三龙四虎’七大高手却正好趁机上山,沿着你的指引,不费吹灰之力捉住公主。”
       符飞羽点点头。
       石敢当终于明白过来,道:“公主在金沙滩东面山林中的藏身之处那么隐秘,辽人绝无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公主,并将大伙儿全都掳走,原来却是你这狗贼暗中通敌,泄露给了辽人。”
       符飞羽满面通红,不敢看他,低头道:“据卑职所知,辽人派出的第一拨高手全军覆没,由腹心部总统领萧震南亲自率领的第二拨高手已然跟了上来,只怕……只怕……”
       石敢当道:“只怕很快就会追上咱们,是不是?”
       符飞羽急忙点头,道:“正是正是,石将军武功高强,自是不惧,不过、不过还是尽早想法应付才好。”
       石敢当咬牙冷笑道:“萧震南这个老贼来得正好。”他忽地想起一件事,喝道,“辽军派你回到公主身边,只怕不仅是为了公主这么简单,到底还有何其他目的?快说!”
       符飞羽脸色一变,苦着脸道:“石将军,我、我可真不知道。再说辽人确是一心为了捉拿公主而来,似乎并无其他目的。”
       石敢当喝道:“胡说!那‘三龙四虎’若专为公主而来,昨天晚上早就掳了公主一人快马加鞭赶往上京去了,又怎会大费周章将众人一并押走?而且他们押着大伙儿并不急于赶回上京向耶律重元复命,却急急忙忙寻了个山洞审问,而且他们明知众人都是汉人,不懂契丹话,却偏偏要用契丹话喝问众人,这又是何用意?”
       符飞羽哭丧着脸道:“这、这个……这个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石敢当哼了一声,举剑便朝他右耳削去。
       符飞羽大惊失色,缩起脖子,慌忙叫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目的,不过几天前,我被辽军擒住之后混杂在他们中间,竟也学会听得几句契丹话,昨晚在那山洞中,我隐约听得明白,他们似乎是在寻找、寻找……”
       石敢当盯着他追问道:“寻找什么?”
       符飞羽看他一眼,战战兢兢地道:“好像是在寻找辽国皇、皇……”话未说完,却忽地闷哼一声,软软地瘫倒在地。
       石敢当急忙低头一看,只见他喉咙上插着一枚极细的银针,一探鼻息,竟已毙命。
       “什么人?”石敢当大喝一声,突地掠起,连人带剑,闪电般朝前面不远处一块大石头后面扑去。
       石头后面,是一片树林,林子里空空如也,并无人影。
       谁杀人灭口
       石敢当掠回,看着符飞羽的尸体,暗道可惜。眼看就要问出真相,符飞羽却已遭人灭口。他只得将符飞羽的尸体扔到树林中,然后吩咐继续赶路。
       众人纷纷侧身,照例让他牵着白马走在前头。
       就在与众人擦肩而过之时,石敢当却蓦地出拳,直往胡达尔太阳穴上击去。
       胡达尔猝不及防,急忙偏头闪避,便在此时,只觉脖子上一凉,石敢当的乌金剑已倏然伸出,抵住他的咽喉。
       胡达尔大吃一惊,立时不敢动弹,僵直在那儿,道:“石、石将军,你这是干什么?”
       石敢当双目如电,直盯着他道:“快说,你为什么要杀符飞羽?”
       胡达尔脸色一变,道:“石将军,这话从何说起?刚才符统领出事之时,我正站在他左侧,而且距他甚远,而那银针明明是从他正前方射入他咽喉的,凶手怎会是我?望将军明察。”
       石敢当冷笑道:“你先从侧面发银针射向符飞羽对面那块大石头,银针射到石头上又反射回来,正好从正前方射入符飞羽咽喉。我之所以到石头后面去追查凶手,其实是想麻痹你,让你误信我已中计,对我不防。”
       胡达尔面现钦佩之色,看着他道:“石将军精明过人,什么都瞒不过你。在下无话可说了,符统领的确是被在下所杀。”
       石敢当道:“你为什么要杀符飞羽?难道你也是辽人派来的奸细,你想杀人灭口,阻止他说出你们的秘密,是不是?”
       胡达尔道:“石将军,你错了,在下决非辽人派来的奸细,也决无半点儿对公主不利之心。在下杀人,实在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石敢当见他说得诚恳,不由一怔,道:“你有什么苦衷?”
       胡达尔歉然一笑,道:“既然是苦衷,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了,请将军多多原谅。”
       石敢当脸色一沉,道:“如果我一定要问呢?”
       胡达尔只微微一笑,再不出声。
       石敢当不由心头火起,长剑轻轻一递,剑尖刺入对方肌肤,丝丝血迹渗了出来,他大声喝道:“你若不想我一剑要了你的命,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
       胡达尔道:“在下已无话可说。将军若要杀胡某,尽管动手便是,胡某决不反抗。”说罢,将双手背到身后,昂首闭目,只待一死。
       石敢当见他神色坦然,倒也佩服他是一条汉子。但此事关系重大,不可不问个清楚,心想若不给他些颜色,谅他也不会口吐真言,当下钢牙一咬,举剑便朝他左臂斫去。
       正在此时,忽地自人群中冲出一人,扑上前来,一把将石敢当拦腰抱住,大叫道:“将军剑下留情,小人有话要说。”
       石敢当斜眼一瞧,阻住他的却是胡达尔的父亲胡老爹。
       胡老爹抬起头来,眼见儿子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道:“石将军……”
       胡达尔忽地睁开眼睛,叫道:“太……老爹,我没事,您别担心。您可千万别胡乱说话,我、我……”
       胡老爹看他一眼,忽然叹口气道:“唉,算了,事到如今,咱们也只有实话实说,听天由命了。”又把目光转向石敢当,幽幽地道,“石将军,请你放开他吧,此事全由我而起,并不关他的事。他之所以暗杀符统领,是为了保护我。”
       石敢当皱眉道:“为了保护你?”
       胡老爹点点头,缓缓说道:“是的,是为了保护我,他是为了阻止符统领说出我的名字,因为我便是……辽国皇太子耶律宗真。”
       胡老爹的真实身份
       胡老爹此言一出,众人俱是惊疑不已。
       这时,胡老爹忽地挺直腰杆,缓缓伸出双手,在脸上用力搓了两把,竟搓下一张人皮面具来。面具脱落,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果然正是辽国皇太子耶律宗真。辽国皇太子出访过大宋,石敢当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胡达尔兀自犹疑,耶律宗真却对他说道:“萧将军,你也让石将军他们瞧一瞧你的庐山真面目吧。”
       胡达尔道:“是。”他不敢有违,也自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轮廓分明、面色赤红的威武大脸。
       耶律宗真道:“这位便是咱们大辽国的近侍大将军萧达尔,萧将军。”
       石敢当早已断定胡达尔不是普通老百姓,此时得知他居然是辽国大将,却也有些意外。当下收起长剑,上下打量耶律宗真一眼,问道:“你真是辽国皇太子?不是说辽国皇太子早已被叛军……”
       耶律宗真叹口气道:“家国不幸,说来惭愧。那一日,我得报公主已至辽国国境,十分高兴,急忙带了人马出京远迎。谁知咱们迎亲队伍刚至半途,便有消息传来,说我弟弟秦国王耶律重元收买了腹心部的人,忽然起兵逼宫,害死了父皇及母后。我初时听了,尚且不信,谁知转眼之间,他就派了重兵,前来追杀我。幸得萧将军拼死护卫,我才得以突出重围。耶律重元生怕夜长梦多,立即在上京宣布,父皇母后和我俱在宫中暴病身亡,他以皇子身份得继大位,尊其生母为皇太后,并且暗地里加派人手继续追杀我。其时局势已乱,沿途各城守将闻说皇上、太子皆死,心知必是宫中政变,纷纷见风使舵归附耶律重元,唯有西京留守拒不投降,坚持抵抗。我和萧将军一时无处栖身,只好乔装改扮更名换姓,一路逃往西京。谁知我们俩刚到大同府,西京留守便为叛军所杀,西京沦陷,我们俩无处安身,只好前来投奔公主。”
       “前来投奔公主?”石敢当一怔之下,旋即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公主,问,“如此说来,公主是早已知道这件事的了?”
       公主脸色微红,点点头道:“是的。我们在大同府华严寺避难时,他们前来找我,我便让他们俩悄悄化装成宋人百姓的模样,暗暗留在了身边。后来你来了,我本想将这件事告诉你,但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不让你知道的好。”
       石敢当皱眉问:“为什么?”
       公主看他一眼,道:“因为我知道你父亲当年是被耶律太子的父皇下令杀害的,我怕你知道真相之后,非但不会救他,可能还会……所以就一直瞒着你。”
       石敢当听到这里,觉出公主维护耶律宗真之情似乎更胜过关心自己,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他之所以甘冒大险潜入辽国营救公主,与其说为公,倒不如说是为私,与其说是奉旨行事,倒不如说是为了救自己的心上人。可谁知就在这即将入关、心愿就要实现之际,却又忽地冒出个活生生的辽国太子来,他所有的希望一下子被击得粉碎。而且这太子居然一直都在公主身边,被公主暗中关心着,照顾着,而自己却蒙在鼓里。公主一路上对自己,看似柔情似水、温情脉脉,实则多半是花言巧语、虚情假意,只想骗得自己死心塌地地保护她和这位太子爷罢了。她与这位太子爷早有婚约,入关之后,她便是万人景仰的太子妃了,又哪会将自己这一介武夫放在眼里?想到自己一路上满怀憧憬,历尽艰险,拼死保护公主,到头来却……一时间,不由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耶律宗真却没有瞧见他脸上神色变化,仍在那里自顾说道:“这一路上多亏了公主照顾,否则我和萧将军早已命丧叛军之手。其实从大同府一路至此,耶律重元明里是在捉拿公主,暗里却是在追杀我。我这皇太子一天不死,他这皇位便没一天坐得安稳。他不敢名正言顺地派出大批辽军前来围杀我,因为人多眼杂,要是被人知道太子还活着,耶律重元的谎言便会不攻自破,辽军军心也会大乱。所以他只派出他的心腹杀手,也就是腹心部的高手,一路追杀。虽然咱们这一路上遇到不少辽军,他们却多半都是冲着公主而来的,昨晚遇见的那‘三龙四虎’七个家伙,才是专冲着我来的。但他们只收到消息说太子乔装改扮混在了宋朝公主身边,到底哪一个是太子,他们却不认识,所以仓促之间,只好将咱们全都抓走了,看到有个山洞,便迫不及待地将咱们全都赶了进去,挨个审问。他们知道别人听不懂契丹话,但真正的太子却听得懂。当时情势十分危急,若非石将军、萧将军和这位刘大侠及时赶到,只怕我的真实身份迟早要被他们识穿。”
       石敢当怔怔地道:“哦,原来如此。”不知是说难怪这一路上辽人一直阴魂不散地紧跟,原来除了公主,还有一条更大的“鱼”混在他们中间,还是说对方和公主“原来如此”。
       他呆立在那里,直直地盯着耶律宗真,忽地瞳孔一缩,杀机陡炽,右手一抬,刷的一声,乌金剑竟直直地朝耶律宗真胸口刺去。
       众人大吃一惊。萧达尔站在耶律宗真身后较远处,有心相救,却已不及。这时忽地人影一闪,一个人横冲过来,挡在耶律宗真身前。
       石敢当大吃一惊,剑招使老,想要撤招已然来不及,情急中手腕一震,剑锋硬生生向左偏出三分,乌金剑贴着那人肩膀刺过。定睛一瞧,舍身救耶律宗真的,竟然是公主。
       公主也被这擦身而过的一剑吓得面白如纸,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他,愠怒道:“你、你想干什么?”
       石敢当盯着耶律宗真,咬牙道:“父债子偿,他老子耶律隆绪杀害我父亲,现在耶律隆绪已死,这笔血债自然要算到他头上。”
       公主道:“不行,你不能杀他。我和他早有协议,我答应要带他安然入关。”
       石敢当满脸不快,盯着她道:“你为什么总要帮他?”
       公主道:“其实很简单,我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咱们这一路走来,但见尸横遍地,民不聊生,这都是耶律重元造下的罪孽。他对自己的族人尚且如此凶残,对外族之人,那就更不待说了。只待他皇位坐稳,第一件事只怕便是出兵灭宋,否则他也不会一心想将我扣作人质以要挟皇兄了。这种人做了皇帝,于宋于辽都没有什么好处。”
       石敢当明白过来,指着耶律宗真道:“这么说来,你不但想救他,还想借助大宋之力帮他夺回皇位,是不是?”
       公主道:“不错,与其让坏人来做坏皇帝,不如让好人来做一个维护天下和平、造福天下百姓的好皇帝。”
       石敢当哼了一声,道:“难道耶律宗真就是这样一个好皇帝?”
       公主点点头道:“耶律殿下已经答应我,要做一个好皇帝,使宋辽永无纷争,百姓永享太平。你这一剑刺下,非但会杀了一位好皇帝,而且还要断送了天下百姓的福祉。我想,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石敢当一怔之下,旋即明白过来:啊,是了,她想帮他夺回皇位,她便可以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与之相比,我和她青梅竹马的情谊又算得了什么?心中一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公主正想温言安慰他,忽然听出他笑声有异,惧怕他再次突下杀手,急忙护住耶律宗真向后退了一步。
       石敢当见了,心中更痛,仰天又是一阵狂笑,竟然哇的一声,喷出血来。
       公主心中一痛,道:“石大哥,你……”伸出一双纤手,急欲上前扶住他。
       石敢当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手,冷冷地道:“无需公主殿下担心,小人命贱,一时还死不了。不知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公主尴尬地缩回手,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知他对自己误会已深,不由芳心顿碎,眼圈一红,落下泪来。但她心知此事非三言两语所能解释清楚,只好等入关之后再慢慢向他说明了,当下拭拭眼泪,道:“石将军,时间无多,咱们、咱们上路吧。”
       石敢当收起满腔悲愤,抬头看看天色,道:“咱们在此耽搁了不少时间,是该赶路了。”他将白马牵到耶律宗真身边,道,“耶律殿下,你和公主都是万金之躯,怎能让你步行赶路,还是请你上马吧。”也不管他骑不骑,将缰绳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则转身,径直朝队伍前面走去。
       刚走两步,原本一直站在人群中默不作声的刘晋阳忽然跳出来,走到耶律宗真跟前,上下打量他一眼,盯着他道:“你真的是辽国太子耶律宗真?”
       耶律宗真苦笑一声,道:“现时天下大乱,反贼正在奋力追杀辽国太子,难道还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自找麻烦、寻死不成?”
       刘晋阳又向前逼近一步,问道:“这么说来,你真是辽国太子了?”
       耶律宗真见他连问两遍,言语之间甚是无礼,心中略感不快,但还是点点头。
       萧达尔却已瞧出刘晋阳来意不善,只道他也想杀太子代师弟报父仇,急忙手按剑柄上前一步,护在太子身前道:“刘大侠,你想干什么?”
       刘晋阳见他已有戒备,忙边退边笑道:“我只不过是不大相信堂堂辽国太子竟会纡尊降贵,混同在我等难民之中,随口问问,萧将军不必多心。”
       说话之间,他已退至公主身边,忽地左手一探,竟扣住了公主的手腕,右手青锋一闪,长剑倏地架在了公主的脖颈上。
       “汉王天子”的图谋
       石敢当听见公主惊叫,不由大吃一惊,立即倒纵回来,乌金剑朝刘晋阳一指,喝道:“二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快快放开公主!”
       刘晋阳哈哈一笑道:“三师弟,对不住了,为兄知道公主是你的心上人,可人家暗自将情郎藏在身边,心里边根本就没有你,而且他们俩早有婚约,她已是名花有主,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石敢当铁青着脸,道:“二师兄,你休要胡说。再不放开公主,我可就不客气了。”
       刘晋阳紧紧抓住公主,向后退了一步,道:“三师弟,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只要你再上前一步,我就叫这如花似玉的公主先去见阎王。”
       石敢当知道二师兄武功高出自己,若贸然行动,自己恐怕不是对手,再说对方手中还有人质,自己投鼠忌器,还未动手已自处下风,只好后退一步,放低乌金剑,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公主与你本无仇怨,你又何必为难她?”
       刘晋阳道:“不错,我确实不想为难公主,我要为难的是另一个人,只要你将这人抓来交给我,我马上就把公主还给你。”
       石敢当一听他的目标并非公主,顿时放心不少,道:“你想叫我拿谁来交换?”
       刘晋阳朝耶律宗真一瞥,道:“辽国太子耶律宗真!这人是你的情敌,这下你总不会再护着他了吧?”
       石敢当怔了一下,这才明白他亦是为了辽国太子而来。只是不知这位二师兄为什么要跟辽国太子过不去,难道他也是反贼耶律重元派来的御用高手?
       正自犹疑,又听得公主一声惊叫,刘晋阳手上略一用劲,剑锋向前递出半分,公主粉嫩的脖颈上立即隐现血痕。惊恐之下,公主已是说不出话来,只用一双委屈惊惧的泪眼怔怔地望着石敢当。
       石敢当心中一痛,忙道:“好,你别伤害公主,我答应你便是。”回身直朝耶律宗真走去。
       萧达尔脸色一变,急忙拔出青锋剑,护住太子道:“石将军,你想干什么?”
       石敢当冷声道:“我二师兄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必须救公主。”说话间,抬起手臂,自萧达尔肩头伸过,抓向耶律宗真胸口。
       萧达尔一声怒喝,青锋剑朝上一撩,削向他的手肘。
       石敢当缩腕,寒光一颤,长剑递出,直刺对方胸口。
       萧达尔横剑一封,左掌自剑底下悄然穿出,运足十成功力,直击石敢当当胸。
       石敢当喝道:“来得好。”伸出左掌与之相对,砰然一声,两人只觉胸中血气翻涌。石敢当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三步,萧达尔却被一股巨大的掌力推得向后踏出五六个大步,方才拿桩站稳。
       耶律宗真眼见两人动起手来,心中大急,担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急忙走到二人中间道:“石将军,萧将军,你们住手。咱们原来都是自己人,又何必自相残杀,让旁人得了好处去?再说腹心部的高手转瞬便至,你们俩二虎相争,假若两败俱伤,到时谁来保护公主和大伙儿的安全?”
       萧达尔兀自不甘,道:“殿下,末将也不想跟他动手,可他却要拿殿下去交换……”
       耶律宗真朝他摆摆手道:“那也无妨,公主安危要紧,无需石将军动手,我自去换回公主便是。”说罢,竟真的直向刘晋阳走去。
       石敢当见他如此,倒是大感意外。
       萧达尔一惊之下,急忙上前拉住他道:“殿下,这只怕是宋人联合起来设下的圈套,您可千万别中计。”
       耶律宗真微微一笑道:“咱们早已在人家的掌握之中,人家若要陷害咱们,也无须等到现在。”他全无惧色,径直走到刘晋阳跟前道,“刘大侠,我已经站到你面前了,请你放开公主吧。不知咱们之间有何过节,你竟指名道姓要跟我耶律宗真为难?”
       刘晋阳哈哈一笑,忽地放开公主,抓住他用力一扯,耶律宗真站立不稳,直往他怀中跌去。刘晋阳趁机伸出左手夹住他的脖子,右手持剑,抵住他的心窝,道:“耶律殿下,你多心了,咱们之间并无过节。刘某专程到此,只想向殿下讨要一样东西。”
       耶律宗真道:“你想要什么东西?大家朋友一场,只要我拿得出的,自然不会吝啬。”
       刘晋阳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刘某想要殿下手里那张长白山藏宝图。”
       耶律宗真怔了一下,睁大眼睛道:“什么长白山藏宝图?”
       刘晋阳道:“太子殿下,您就别装模作样了,刘某既然直言向太子殿下索要这张藏宝图,自然早已将一切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了。九十多年前,后晋高祖石敬瑭为乞求契丹庇护,答应割地献宝称臣于辽。他割的地,便是中原门户燕云十六州,献上的宝物,却是一笔数目巨大的黄金。当时的辽太宗耶律德光深谋远虑,将这笔黄金并同太祖太宗两朝从外族掠夺来的无数奇珍异宝,一起埋在了长白山上一个隐秘的山洞中,以供后世子孙急难之需,并且绘了一张长白山藏宝图。这张藏宝图世代相传,一直传到你父亲耶律隆绪手上。不久前,刘某终于探知这张藏宝图就收藏在你父亲的寝宫里,于是便带了四位高手潜入上京皇宫之中寻找,谁知咱们还未来得及动手,皇宫中就发生了政变。宫中乱糟糟一片,那张藏宝图也早已不在原地了。刘某正自懊恼,却又打听到那张藏宝图已经传到了太子耶律宗真手里,而耶律宗真此时正在西京大同府避难,所以刘某便立即打马直奔西京找你来了。”
       耶律宗真道:“刘大侠真会说笑话,就算真有其图,而且你又打探得一清二楚是藏在我父皇的寝宫里,我出京迎亲之时并不知宫中即将生变,难道还会事先带着那张藏宝图去迎接公主不成?”
       刘晋阳冷冷一笑道:“你出京迎亲时,当然不会带着那张藏宝图。但是宫中政变,你父亲临死之前,却将这张藏宝图托人带出上京,转交给了你。我若不是一路打听确切了,又怎会派人来搜你们的身……”
       听到这里,石敢当忽地想起那晚在怀仁城外山神庙内遭遇的四个黑衣蒙面人来,心中一动,盯住他道:“原来那四个家伙是你派来的,原来你就是‘汉王天子’?”
       刘晋阳傲然道:“不错。刘某乃北汉末帝刘继元之子,‘晋阳’二字,便是取我刘家自晋阳登极称尊,希望我不负祖业之意。这些年,我联络到不少北汉旧臣的后人,实力渐增,便在晋阳黑龙潭杏花岭暗建行宫,登极称尊,号‘汉王天子’,并且四方奔走,招贤纳士,以图推翻宋室,光复大汉。”
       石敢当渐渐明白过来,道:“你招兵买马想做皇帝,手里边最缺的自然就是银子了。你探听到辽国皇宫中有这样一张藏宝图,于是乎你这汉王天子便不惜以身犯险,亲自出马。”
       刘晋阳恨恨地看了萧达尔一眼,道:“我没想到公主身边除了你石敢当,居然还另有高手潜伏,只怪我一时轻敌,以为派出御前四大将军前来已是绰绰有余,却一时失算,枉送了他们的性命。无奈之下,我只好亲自出手,一路跟踪着你们寻找下手良机。但你们一行共有三四十人之多,我虽知耶律宗真就混在公主身边的难民中,但要查出到底谁是辽太子,一时之间却也难以办到,倘若逐个试探,不但费时费力,而且容易打草惊蛇。正自彷徨无计,忽然看见你跟萧达尔被辽军大队人马围杀,便心生一计,自辽军阵中救下你们,然后设法留在公主身边。如此一来,可就容易多了。现在这位辽太子终于自动现身,倒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
       耶律宗真虽然在他挟持之下,却也不惧,道:“你找到了我也没有用,那藏宝图并未在我身上。”
       刘晋阳道:“我当然知道现今局势动荡,你这落魄太子随时都有可能被你弟弟抓住,这张宝贝藏宝图你自然不会带在身上,否则我那四个手下或许早已得手了,又何须我大费周章一路追踪到此?如果我没猜错,你早已将那藏宝图找了一个稳妥之处藏了起来,是不是?”
       耶律宗真看他一眼,冷冷一笑。
       刘晋阳瞧他这副模样,无疑是默认了,心中暗喜,说道:“你将藏宝图藏在哪里了,快快带我去找。”
       耶律宗真一脸不屑,冷声笑道:“我已将藏宝图藏在一个绝妙之处,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刘晋阳脸色一变,手上用力。剑尖刺穿衣襟,鲜血立时渗出。耶律宗真咬牙忍痛,一声不吭。
       萧达尔大惊之下,挺剑走近两步,怒喝道:“刘晋阳,快快放开殿下,他若少了一根毛发,我决不会放过你这狗贼。”
       “决不放过我?”刘晋阳看看他,又看看石敢当,再环视众人一眼,哈哈大笑道,“不是刘某夸口,你们这里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再说你们已经听到了本王欲起兵兴汉的秘密,你们每个人都得死。哼,你不放过我,我也不见得肯放过你!”
       刚说到这里,忽见石敢当和萧达尔两人手持兵器,正在互使眼色,他心里陡然一惊,急忙往后一闪,将整个身子都缩到了耶律宗真身后,只露出一个头脸来,以防石、萧二人联手暴起。
       正当他全神提防石、萧二人之时,耶律宗真忽然伸出双手,抓住长剑的剑柄,用力往自己胸前一捅。那剑何等锋利,扑哧一声,齐柄没入。
       刘晋阳见他双手抓向剑柄,还以为他要拼死夺剑,谁知竟是要借他手中之剑来自杀,一呆之下,忽地全身一震,低头一瞧,不由吓得魂飞魄散。原来那柄长剑自耶律宗真背后穿出,竟已悄无声息地刺进了正与耶律宗真贴身而站的刘晋阳的胸口。他只觉心脏一阵刺痛,两人竟像干鱼一样被一柄长剑串在了一起。
       耶律宗真苍凉一笑道:“能跟你这位‘汉王天子’死在一起,我萧、萧……倒也不枉。”
       刘晋阳立在他身后,听到这话,似乎明白了什么,忽地脸色大变,盯着他的背影颤声道:“原来、原来你不是……”
       就在此时,耶律宗真忽一咬牙,使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握住剑柄再往后一推,剑锋一挺,刺穿了刘晋阳的心脏,血淋淋的半截剑尖倏地从他背上冒了出来。两人砰然一声,一齐侧倒在地。
       众人陡然见如此变故,一时之间,都惊呆了。半晌,萧达尔缓过神来,扔下长剑,扑到耶律宗真身上,见他张嘴瞠目,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不禁抚尸大恸。
       升国公主见到辽国太子横尸当场,也不禁心下恻然。石敢当原本对耶律宗真并无好感,后来见他为了阻止他与萧达尔自相残杀,竟自愿从刘晋阳剑下换回公主,现又舍命与刘晋阳同归于尽,为他除去了一大劲敌,更为大宋朝除去了一大隐患,可谓有勇有谋有胆有识,心中钦佩不已,看着他的尸体,不觉暗道可惜。
       正当大伙儿暗暗难过之际,忽听一个声音缓缓说道:“萧将军,人死不能复生,你也无须太过伤心。”
       真正的太子
       众人听到这话,又都大吃一惊,纷纷侧目一瞧,只见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石敢当认得,他便是曾与自己搭过话的禁军什夫长石全。
       石全走到耶律宗真的尸体边,伸出手来,在萧达尔肩头轻轻拍了拍。
       萧达尔收住悲声,回过头来怔怔地瞧着他。
       石全看他一眼,并不说话,蹲下身,忽地伸手在耶律宗真脸上轻轻一揭,竟又揭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来。面具之下,却是一张皱纹纵横、瘦小干枯的老脸。
       萧达尔一瞧之下,失声惊叫道:“国、国舅爷?”
       众人一见死去的这个人竟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假太子,心下又惊又疑,一齐睁大眼睛望着石全,不知他是如何识穿这假太子的身份的。
       石全看了大家一眼,叹口气说:“实不相瞒,我才是真正的辽太子耶律宗真,代我而死的这个人是我的舅舅萧必塔。”说话间,已自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年轻俊朗的脸,面相与萧必塔戴着面具时十分相似,只是皮肤稍白一些,表情也丰富一些。
       萧达尔睁大眼瞧着,惊得半晌合不拢嘴,上下打量他一阵,忽地欣喜万分地道:“原来太子殿下并未、并未……末将萧达尔参见太子殿下。”
       耶律宗真急忙伸手将他扶起,道:“萧将军不必多礼,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萧达尔道:“只要太子殿下平安无恙,末将再辛苦也是应该的。”
       “只是殿下,你和国舅爷……”萧达尔说到这里,回头望一眼萧必塔的尸体,满脸疑惑之色。
       耶律宗真微微一笑,眼见众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急忙走过去和公主、石敢当等人见了礼,这才不慌不忙将谜底揭开。
       原来,耶律宗真带着萧达尔乔装成胡家父子来到华严寺不久,便看见一个身形相貌十分眼熟的老头儿在华严寺门口走来走去,几次想要闯进寺来,都被符飞羽手下的禁军拦住。耶律宗真暗自奇怪,走出去一瞧,那人却是他舅舅萧必塔,虽然改了装扮,却也不难认出。耶律宗真把他引进寺来,带到一间无人的偏殿,一问才知是他父皇耶律隆绪临死之前,让萧必塔带着两件宝物悄悄出京来寻找他的。
       萧必塔离开上京,刚刚走到中京大定府附近,便听得太子也在宫中暴病身亡的消息。他大惊,心想我受皇上之托,正要去找太子,太子怎也遭了毒手?但转念一想,宫中政变之时,太子早已离京迎亲去了,又怎会在宫中暴毙?这多半是耶律重元为了稳定人心、促使朝中百官拥立他做皇帝而放出的假消息,太子多半未死。后来又打听到耶律重元最为倚重的腹心部已派了高手“笑面虎”连夜赶往西京,便猜想这事多半与太子有关,便也连夜赶往西京大同府。此时西京留守已被叛军所杀,大同府已沦陷,太子倘若未死,也不可能在大同府内找到安全的落脚之处,除非他去投奔大宋公主,尚可暂避一时。他又打听到公主的护送队伍早已与叛军遭遇数次,公主已退至城中华严寺暂避,他便立即赶了过来,谁知老天开眼,真叫他在这里遇上了太子。
       耶律宗真把大宋公主愿意带他去雁门关内避难及答应尽力帮他复国的事说了,萧必塔却疑虑重重,担心公主表面答应而暗中却施不利,再说公主身边侍卫甚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哪有能力保护辽国太子的安全?为了以防万一,这位老谋深算的国舅爷便将自己化装成了外甥的模样,然后再在脸上蒙上一张人皮面具,化装成了“胡老爹”。好在他早就有所准备,身上化装用具一应俱全,此时运用起来倒也得心应手。太子与公主及众人相处不久,即便有些破绽,别人也看不出来。但是真太子的身份又怎么掩饰呢?当时刚好门边躺着一具宋军伤兵的尸体,身上尚有余温,想来因为伤重,刚死不久,并未被人发现,于是萧必塔便将这宋兵身上的衣服剥下,穿在了耶律宗真身上,又照着宋兵的容貌给他化了装,然后再将宋兵的尸体藏起来,这样耶律宗真便可以那名宋兵的身份出来走动了。他看过那宋军的腰牌,知那人叫石全,是一名禁军什夫长。如此一番乔装调包,即使“胡老爹”的身份被人识穿,那也不甚紧要,谁会想到“胡老爹”取下第一张面具之后,脸上还会蒙着第二张人皮面具?更加让人想不到的是,那个夹杂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禁军什夫长石全,才是真正的辽太子。萧必塔这一番手脚做得极是隐秘,除了他们舅甥俩,就连萧达尔也不知情。
       而耶律隆绪临死前托萧必塔交给耶律宗真的两件宝物,第一件便是刘晋阳所提及的长白山藏宝图,此图耶律宗真细看之后,将里面的路线地名等全部牢记在心,然后一把火烧掉了;另一件宝物,便是辽国的传国玉玺,耶律宗真接手之后便立即找了个稳妥之处埋藏了起来。依照辽国律例,新皇即位,旧帝必须将玉玺当众传下,朝中一切国事诏书批文,只有盖上玉玺之后方能颁布生效。耶律重元虽然窃得帝位,但无玉玺,不能令行天下,也是枉然。
       石敢当听耶律宗真说到这里,忽地眉头一展,道:“我一直在纳闷,昨天晚上在金沙滩,腹心部‘三龙四虎’七大高手既然早已侦知辽太子就藏身于公主身边难民中,只要将大伙儿一齐杀了,那辽太子自然也就死了,他们便可回京复命了,为何却要将大伙儿一起带走,逐个审问,这不是多此一举么?此时想来,只怕他们此行的目的杀太子是次,从太子手中夺回传国玉玺才是主要目的。”
       耶律宗真看他一眼,点点头道:“石将军所言极是,太子是死是活并非关键,倒是那传国玉玺,耶律重元却是志在必得的。”
       石敢当被他正眼一瞧,顿觉浑身不舒服,心头一震:这目光好锐利,却又好熟悉。稍想,便已明白过来:自己每每与公主稍有亲昵之举,便觉芒刺在背,有人偷窥,原来是这辽国太子一路在背后监视着。这也难怪,听说这太子对公主一见钟情,公主是他已有婚约的未婚妻,却在他眼皮子底下跟另一个男人卿卿我我,这尽管是他跟公主早已商量好的计谋,目的是想骗得那个傻瓜男人死心塌地地保护他们回雁门关,但吃醋之心人皆有之,他嘴里不说心头有些不舒服,拿这种目光在背后窥视,倒也不足为怪了。
       经过这一番纠葛,又耽误了不少时间,抬头看天,约摸已到后半夜寅牌时分。众人打起精神,匆忙赶路。
       石敢当背负长剑,一语不发,步行在前引路,后面是公主与辽太子耶律宗真并辔而行,然后便是萧达尔和其余众人。
       这一路行走甚急,天亮时分,到得一座山前。那山不高,形似一个大馒头,名字便叫做馒头山。石敢当带领众人从山脚下绕道而过,心中暗自盘算,照此速度前行,如无意外,应能赶在正午之前进入雁门关。
       正在这时,忽听身后远远地传来一阵轰鸣巨响,好似雷声一样滚滚而来。
       雁门关前终极对决
       石敢当吃了一惊,登高一望,但见身后一里余远的大路上,旌旗招展,尘土飞扬,竟有一大队辽军骑兵汹涌而来,瞧那阵势,少说也有三五万人马。
       他瞧见山坡上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急令众人躲藏进去。过得片刻,只听马蹄嘚嘚,辽军大队人马已到山下,却并不停留,一路往前奔驰而去。石敢当方知,辽军并非冲着公主而来。辽军人马甚多,这一路走过,少说也花了半个时辰。待辽军队伍走远了,众人这才从树林里钻出来,继续赶路。
       耶律宗真重新上马之后,面带忧虑,对石敢当道:“石将军,只怕有点儿不妙。我刚才躲在路边,听得叛军经过时队伍中有人说话,原来耶律重元早已侦知大宋皇帝御驾亲征的事,也正在调动人马向后所集结。后所与雁门要冲广武城遥相对峙,辽军南侵,必首攻广武,宋军北犯,必先打后所。耶律重元手中虽无玉玺,却有兵符,亦可调动全国数十万精兵。看来宋辽之战,一触即发。我虽巴不得宋军与叛军开战,这样便可牵制耶律重元不少兵力,我要对付他,也就容易多了。但我与耶律重元之事,终究是我大辽内部纷争,若将大宋军民拖入战争泥潭,终是不好。”
       石敢当点头称是,眼下之计,唯有督促众人加紧赶路,早些入关,以便阻止皇上对辽宣战,使两国百姓免去一场兵灾战祸。想及此,不由加快了脚步,身后众人也知事态紧急,都大步跟上,虽然累得气喘吁吁,却没有一个人掉队。
       走出不到三里路,又有一队辽军自后面赶来。众人不待石敢当吩咐,便已纷纷躲进了路边的蒿草丛中。辽军行进方向与前队辽军一致,正是开向后所。到得辰时,总共已有三队辽军骑兵一队步兵兵发后所,人数只怕已近二十万。
       石敢当暗自忧心,因为沿途躲避辽军花了不少时间,这一段路走得极慢,巳牌时分,太阳斜照,大伙儿尚距雁门关十余里远。
       石敢当心中发急,正要催促大家快走,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战马嘶鸣,回头一瞧,只见小路远处,隐约可见正有一队人马疾追而来。仔细一看,来者一共十九骑,马上众人为辽人装扮,服色杂乱,显然不是辽军骑兵。
       萧达尔脸色大变,叫道:“不好,是腹心部总统领萧震南亲率十八骑卫追来了。”
       众人一听,立时慌乱起来,你推我搡,队伍大乱。
       石敢当临危不惧,拔剑在手,跃到队伍最后面,道:“大伙儿别慌,这些人一时还追不上咱们,我来断后,大家别回头,只管往前走。”
       众人心下稍安,一齐加快脚步,向前疾奔。萧达尔护着公主和太子,走在最前面。
       又奔出一里多远,来到一个山冈上,却是雁门山北麓,再行不远,山冈分为两座山峰,峙立在路边。两峰夹一道,脚下这条道路陡然变窄,化作一条羊肠小路,自两峰间蜿蜒穿过。隘口之窄,仅容一人一骑通过,十分险要。
       石敢当一见,不由心下喜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便守在此处,只要挡住辽人半个时辰,公主便可率众入关,当下在隘口停住脚步,道:“公主,你带着大伙儿先行入关,辽狗追得太急,我且留下挡他一挡。”
       公主急忙勒住马头,回身道:“石大哥,我可不能丢下你,咱们说好永不分开的,你跟我一起入关吧。”
       石敢当见她满脸关切之情,丝毫不似伪装,想是危难时刻真情流露,不由心头一暖。他摇头道:“辽狗来势凶猛,再过片刻便会追上咱们,一起入关已是来不及了。此处地势绝佳,正好据险一搏,尚有希望阻得一时三刻。否则隘口一过,后面便是一马平川,辽人马快,很快便会追上咱们,到时咱们一个也走不了。”
       公主急得哭起来,哽咽道:“不行,石大哥,我不能丢下你……”
       石敢当不容公主多说,捡起一颗石子弹过去,叭的一声击在小雪儿的屁股上。白马吃痛,负了公主狂奔而去。
       公主勒马不住,眼见自己离石敢当越来越远,只好洒泪叫道:“石大哥,你多保重,我入关之后马上叫雁门关守将率兵出城接应你。”
       耶律宗真也在马上冲他一抱拳道:“石将军,你要多加小心,咱们在雁门关内等你。”说完急忙打马跟上,后面众人一拥而入,穿过隘口,朝着雁门关方向发足狂奔。
       石敢当眼见身后辽人越追越近,急忙跃到左边一块大岩石后面,回首一望,十余里之外,雁门关北面城门已隐约可见,心想区区十余里路程,若公主打马疾驰,转瞬之间便可入关。但他深知公主脾性,如此关头,定不会丢下众人独自先行,只盼大伙儿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拼命狂奔,不要拖累公主。
       
       辽人一十九骑旋风般追上来,领头的是一位身形略胖的白须老者。
       石敢当探头瞧见他的相貌,忽地双目怒睁,杀机大炽,立时便要冲出去。但转念一想,还是公主安危要紧,只好强按满腔怒火,缩身藏在岩石后面,只待那白须老者纵马冲至隘口,他便突然冲出,居高临下,出其不意将其狙杀。
       谁知那白须老者将至隘口之时,抬头看看地势,忽地一偏马头,放慢行速,让身后的一名骑手赶在了前头。
       石敢当暗骂一声。
       眼见那骑手已奔至隘口,此时公主尚未入关,这人冲过关隘立时便会追上,为了公主安危,自然不能放他过关。石敢当猛然一声大喝,忽地自岩石上跃下,一招“力劈华山”,直从那人头顶劈落。
       那人勒马不及,连人带马被劈成两半。
       尸体尚未栽倒,血光冲天中,那白须老者已紧随其后,闪电般冲上来,右手握着一柄玄铁大剑,直朝石敢当胸口刺来。
       对方来势太快,石敢当想要提剑格挡,已是不及,再说对方纵马飞奔,猛冲而至,挡得住他的剑,却挡不住他的人。石敢当立时陷入两难之境:要么挺身挨了这一剑,要么侧身让路,让这老者冲过关隘去追公主。
       危急关头,忽地一条人影自石敢当身后贴地俯冲而至,青光一闪,长剑挨着地面横扫而出。只听咔嚓几声响,白须老者胯下的坐骑立时四腿齐断,一头撞向右侧石壁。
       白须老者眼看就要从马背上摔下来,却临危不乱,当空一翻,身子已从马背上疾冲而起,人在半空,陡然出掌,直取石敢当面门。
       石敢当不敢怠慢,立即出掌相迎。砰然一声,石敢当只觉手掌发麻,人已被震得向后连退两步。那白须老者却借着他这一掌之力,凌空向后连翻两个筋斗,稳稳地落在了隘口外面。紧跟而来的十七名骑手一齐跃下马来,手持兵刃,立在那白须老者身后。
       石敢当上前两步,把住隘口,侧身一瞧,刚才危急关头砍断对方马腿,救了自己一命的,竟是辽国近侍大将军萧达尔。
       萧达尔站在他身后左侧,道:“石将军,公主和太子已无阻碍,再过片刻便可入关,萧某特地返回助你一臂之力。”
       石敢当点一点头,道:“多谢。”把剑一指,对那白须老者道:“萧震南老匹夫,你还认得本将军吗?”
       那白须老者正是号称辽国大内第一高手的腹心部总统领萧震南,他所率十八骑,正是腹心部大名鼎鼎的“十八骑卫”,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
       萧震南听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一愣,仔细瞧他一眼,却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用汉话说道:“老夫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老夫的手下败将到了。”
       石敢当听到这话,不由面色微红。当年他三次潜入辽国,曾两次与萧震南交手,均铩羽而归。第一次交手,竟然被对方徒手抓住自己的长剑,右肩挨了对方重重一击。萧震南内力深厚,膂力惊人,使的竟是一柄四五十斤重的大剑,所以第二次交手,石敢当便在兵器上吃了大亏,一柄小巧的青钢剑竟被对方震得寸寸断裂。两次落败,被他引为奇耻大辱。回去之后,他特意重金购得手上这柄可与萧震南的大剑抗衡的乌金宝剑,并且苦练剑术,以期下次相遇,能一雪前耻。此时对手便在眼前,他持剑临敌,一颗心反而平静下来。
       萧震南的目光自石敢当和萧达尔两人中间穿过,见隘口那边公主、太子的身影已越去越远,再不纵马疾追,只怕再也赶不上了。当下强按心头火气,道:“石敢当,你不是老夫的对手,老夫今天大发慈悲,饶你不死,你快快让路,让老夫过去。”
       石敢当咬牙怒道:“老贼,你肯饶我,我却不肯饶你。当年我爹被囚禁在上京水牢,宋辽讲和,耶律隆绪本已答应送我爹返回,谁知你却伪造书信,诬陷我爹暗中向宋室通风报信,泄露上京军事布防机密。耶律隆绪这个昏庸皇帝竟相信了你的一面之词,下旨派你杀了我爹,又将他的头挂在南门外示众三日。老匹夫,石家与你本无仇怨,你为何竟要如此陷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萧震南,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萧震南冷声笑道:“好个‘本无仇怨’,你小小年纪,又懂得什么,当年澶渊之战,你父亲石保吉于阵前伏弩杀死我兄长、大辽第一悍将萧挞览,我若不亲手杀死你爹,又怎能为我死去的兄长报仇雪恨?”
       石敢当一怔之下,才知石、萧两家原来还有这样一番恩怨纠葛,当下把剑一挥,咬牙道:“老匹夫,今天本将军便送你到地下去跟你儿子团聚。”
       萧震南脸色一变,勃然大怒道:“好小子,原来我儿子是被你所杀,你萧爷爷今天可饶你不得。”话音未落,长剑一挥,横斩石敢当腰际。他手中这柄玄铁大剑又宽又长,当空一扫,风声呼呼,气势惊人,剑锋未至,一股劲风已吹得石敢当身上衣袂猎猎作响。
       石敢当眼见对方来势凶猛,急忙倒转乌金剑向外一划,格向对方长剑。两剑相碰,火星一闪,铮的一声,震得各自手臂一阵酸麻。石敢当最担心的便是重蹈覆辙,在兵器上吃亏,一看手中乌金宝剑并无损伤,不由精神大振,不待萧震南第二招攻出,手腕一翻,提剑向对方喉头刺去,出招并不迅捷,部位却妙到毫巅。萧震南神情微变,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小子,有长进。”急忙回剑招架。
       那隘口极为狭窄,石、萧二人在入口处挥剑搏杀,剑风四荡,早已将路口封住。萧达尔立在石敢当身后,十八骑卫中剩下的十七人也站在萧震南身后,都想上前助战,但苦于地势逼仄,施展不开,空自着急。
       萧震南运剑如风,只想以快制敌,速战速决。石敢当却以守为攻,稳打稳扎,不求杀敌,但求先阻住对方,尽量拖延时间,是以无论对方如何抢攻,他总是岿然不动,一一化解。十余招过去,他双足钉牢地面,只身把住隘口,竟连一步也没移动。
       眼见公主等人一路狂奔,距雁门关北门已只两三里之遥,而自己却仍然无法逼得石敢当闪身让道,萧震南虚晃一剑,忽地跳出战圈,神色沮丧地道:“公主已经走远,咱们追不上了。唉,想不到新帝登极,第一次交代老夫办的事便无法完成。大伙儿这就回去向皇上复命吧。”跃上一匹红鬃马,与一名手下同骑。他大手一挥,余下众人纷纷上马。
       “老贼休走!”石敢当一惊之下,以为他真的要走,自己大仇未报,哪肯就此放他离去?不待他纵马上路,早已飞掠而至,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寒光,直扑过去。
       萧震南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上当了!”双手在马背上一撑,身子腾空而起,向后连翻三个筋斗,在半空中与石敢当擦身而过。石敢当一剑斩空,落在马背上。萧震南却凌空而下,落在了隘口前面。
       两人一来一往,位置刚好调换过来。
       石敢当一击不中,已知上当,脸色一变,道:“老匹夫,你敢使诈?”扬剑又要向他扑去。
       萧震南对手下的十七名骑卫大喝道:“你们截住他,我去追公主。”耶律重元曾交代他千万不可于人前泄漏太子尚在人世的秘密,他不知耶律宗真早已自揭身份,只道石敢当等仍不知情,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说“我去追太子”。
       十七名骑卫答应一声,各挺兵器,向石敢当围杀过来。
       萧震南哈哈一笑,神色颇为得意,正要冲过隘口施展轻功去追公主等人,萧达尔忽地从旁杀出,大喝道:“反贼,还有我这一关未过呢。”劈面一剑,向他砍去。
       萧震南冷哼一声道:“凭你也想拦住老夫?”玄铁大剑一挥,直往他的青锋剑上砸去。只听“咔嚓”一声,萧达尔手中的长剑受不了这一震之力,立时寸寸断裂。一截三寸多长的断剑横飞而至,直插进萧达尔右肩。萧达尔身子一晃,手扶石壁才不致倒下,鲜血却早已涌流而出。萧震南纵声大笑,自他身边大步踏过。
       石敢当被十七骑卫死死缠住,一时脱身不得,眼见萧达尔身受重伤,萧震南就要冲过隘口,大急之下,长剑横削竖劈,锐不可当,连杀二人,将众人逼退数步,双足一跺,腾空跃起,反手将长剑插回背后,持弓在手,一弦三箭,嗖的一声,直朝萧震南背后射去。
       萧震南反手回剑,将疾射而至的三支利箭打落在地,经此一阻,脚下已慢了一步。石敢当形如飞鸟,一掠而至,左足在岩石上轻轻一踏,身子已从萧震南头顶翻过,落地之时,正好阻住他的去路。
       萧震南顿时面色一沉,眼中杀机大炽。他牙关紧咬,长剑一递,挟裹着一股浑厚的内力,往对方胸口刺去。
       石敢当却并不闪避,反手拔剑,剑尖斜挑,竟径直往他咽喉刺去。
       萧震南眼见对方长剑指向自己咽喉,却浑不在意,手中玄铁剑仍然去势如电,直指石敢当当胸。
       石敢当竟也不肯中途撤剑,双剑自半空中交错而过,各自朝对方身上致命之处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剑势如虹,一闪而至。只听“噗”的一声,萧震南的玄铁剑已先刺入石敢当胸口。石敢当咬紧牙关,挺身挨了这一剑,手中的乌金剑兀自不停,疾刺对方喉咙。
       孰料石敢当手中长剑刚刚触及对方肌肤,萧震南左手却倏地抬起,抓住他的乌金剑。石敢当手上猛然加力,往前一递,那剑却像被铁钳牢牢钳住一般,竟再也无法往前刺出半分。
       萧震南左手抓住石敢当的乌金剑,右手持玄铁剑,用力往前一抵,竟又刺入对方胸口三分,哈哈大笑道:“臭小子,老夫练就的这一双铁手原本就是专为空手夺取对方兵刃而准备的,数年之前你已领教过一次,同样的错误竟会犯第二次,你也怨不得老夫了。你杀了我儿子,现在又坏了老夫的大事,老夫若不杀你,实在难消心头之恨。”手臂一挺,正要用力刺穿他的胸膛,却见倏地寒光一闪,石敢当自乌金剑的剑柄中抽出一把一尺余长的短剑,轻轻往前一递,短剑便悄无声息地插进了萧震南的胸口,齐柄没入,力透后背。
       萧震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长相思背后的谜
       石敢当面色苍白,冷冷笑道:“我第一次与你交手,便吃了你这只铁掌的亏,同样的错误若犯上两次,那我岂不也太蠢了些?这把藏在剑柄后面的短剑,正是专门为你准备的。”话音未落,陡然拔回短剑。
       萧震南仰天狂啸,血喷数尺,砰然倒地毙命。
       “总统领……”剩下的十五名骑卫见萧震南倒毙在地,大惊之下,一齐抢上。
       萧达尔急忙把住隘口,飞足踢翻两人。第三名骑卫冲上来,长剑刺向他腰际。萧达尔重伤之下,手中又无兵器,只得拧腰一闪。那骑卫剑术了得,长剑顺势一挑,插入他小腹,手腕一旋,不住绞动。萧达尔惨叫一声,痛倒在地。石敢当想要上前相救,却已来不及了,后面十余名骑卫一拥而上,早已将萧达尔砍成数截。
       这几天以来,石敢当与萧达尔朝夕相处,并肩杀敌,早已有了惺惺相惜之心,此时见他惨死在自己族人的乱剑之下,心中悲愤难当,回身望向雁门关,但见北门外的空地上早已空无一人,公主等人显然已经安然入关。他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左手紧紧捂住胸前伤口,不让鲜血狂涌而出,右手拾回乌金剑,双目如电,自众位辽人骑卫脸上扫过,咬牙道:“萧兄弟,你瞧着,小弟给你报仇了。”突然跃出隘口,长剑起处,已砍断两名骑卫的手臂。
       一名骑卫悄悄绕到他身后,举剑劈向他后脑。
       石敢当听见风声,反手出剑,借势拧身,横斫过去。
       那名骑卫闪避不及,被拦腰斩为两截。
       便在这时,石敢当忽觉腿上一痛,竟是一名辽人骑卫施展地躺剑法,贴地攻到。
       石敢当负痛大吼,飞起一脚,将那骑卫踢得脑浆迸裂。接着猛一回身,剑随身转,寒光一闪,已插进另一名骑卫胸口。
       众人见他重伤之下,居然余勇不衰,疯狂出剑连杀三人,吓得呆住,纷纷往后退却,远远地围住他,既不敢贸然上前交手,亦不甘心就此离去。
       腹心部从创建之初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部中人员不问职位高低,谁自认武功最高便可以挑战,胜则取而代之,败则任凭统领处置。假若现任统领为外人所杀,谁能杀得凶手,亦可证明他的武功比原统领高强,便可成为下一任统领。是以众人虽然对石敢当十分畏惧,却又盼望别人先上去将他拖垮,然后自己再趁机而上,捡个便宜,说不定也能弄个统领当当。
       石敢当重伤之下,一鼓作气,连杀数人,此时停下手来,顿觉气力如潮水般退下去。他用手死死按住胸前创口,一阵倦意袭上心头,他极想以剑拄地,坐下稍息片刻,但他知道周围十余名辽人骑卫对他虎视眈眈,只要他稍有示弱,便立时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如今之计,唯有硬撑到底,若能唬得对方就此罢手,打马离去,那自己这条性命便算是捡回来了,否则对方一拥而上,乱剑相向,自己只怕断难生还。
       正当双方对峙、谁也不敢贸然动手之际,忽然听得自雁门关方向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声。
       石敢当回头一看,一骑白马飞也似的奔驰而来,马上之人一袭白衣,却是公主。
       十二名辽人骑卫个个面露喜色,嚯嚯怪叫,跃跃欲试。
       石敢当心知不妙,急忙抢上前,把守住隘口。
       公主跳下马来,气喘吁吁地道:“石大哥,你、你怎么样了?”
       石敢当持剑面对着一众辽人,不敢回头看她,一来怕辽人乘其不备暴起伤人,二来怕公主瞧见他身前的伤口和血迹,只得背对着她道:“我没事,你、你又回来干什么?”
       公主哭道:“我们进了雁门关,皇兄兵马尚未赶到,我叫守将祝怀义领兵出城救你,他却推三阻四,说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不敢轻易出兵向辽人起衅。”
       雁门关守将祝怀义向来办事稳重,石敢当早知他定然不会轻易发兵相救,此时听了,亦不觉意外,道:“他不出兵也有道理,你既已入关,又出来干什么?”
       公主看着他的背影泣道:“我、我要来救你……祝怀义不肯放我出关,我便硬冲开了城门……我不能扔下你不管,我说过咱们再也不要分开的,即便是死,咱们也要死在一起……”
       石敢当听着,不由心头一热。
       公主上前两步,贴着他后背站着,忽然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石大哥,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不怪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辽国太子耶律宗真吗?”
       石敢当的心忽又冷却下来,淡淡地道:“他是你的未婚夫,你自然应该救他,又何必告诉我原因。”
       公主忙摇头道:“不、不,石大哥,你想错了,你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跟耶律宗真之间有个协议吗?我答应带他入关避难,是有条件的,那条件就是,他入关之后,必须亲口向我皇兄提出退掉我和他的这门亲事。”
       石敢当浑身一震:“你是说,你要跟他退婚?”
       公主重重点头:“是的。不知你想过没有,假若他真的就那么不明不白地被他弟弟耶律重元杀死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大宋公主已到辽国和亲,都知道我已经是他的妻子,即便他已经死了,我亦是他们耶律家族的人了,便无再嫁他人之理。只有他亲自来到大宋面见皇兄,亲口向皇兄提出,由于他自己的原因,不得不退掉这门亲事,我才能名正言顺地跟你在一起……”
       石敢当颤声道:“原来、原来你要救他,全是为了我们俩能在一起?”
       公主道:“那倒也不全是出自我一片私心。耶律重元凶残暴戾,他若做了辽国皇帝,必会于我大宋不利,相比之下,耶律宗真却要宽厚仁义得多,倘若咱们救他一命,帮他夺回皇位,他做个好皇帝,对咱们大宋百姓亦有好处。只是他对我用情已深,虽已亲口答应退婚,但一路上看见我们俩神态亲昵,心中难免有些难过,所以总在身后偷偷关注着咱们……”
       石敢当听到此处,方明白公主的一片苦心,心潮起伏,真想立即转过身去将她拥入怀中。可此时此境,他身负重伤,大敌当前,稍一不慎,自己和公主便会立即招来杀身之祸。无奈之下,只得强行按捺心中激动之情,暗自盘算。倘若和公主一同骑马奔向关内,那白马负了两个人,体力不支,难免会被辽人快马追上。到那时自己尚且难保,又怎能护得公主周全?眼下,只有自己守住隘口,阻住辽人,让公主先行入关,然后自己再设法脱身,入关去和公主相会……
       公主站在他身后,见他一直背对着自己,不肯转过身来,心中忽地起疑,道:“石大哥,你转过身来让我瞧瞧,你、你受伤了么?”
       石敢当暗叫不妙,如若转身,公主瞧见他身上的伤势,定然不会舍他先走。当下只得强提一口气,挺起胸膛朗声道:“公主放心,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辽狗想要伤我没那么容易。只是这些辽狗围在这里,我若转身,怕会中了他们暗算。你快些回关内去,待我将这些辽狗一个一个杀尽之后,再去找你。”
       公主听他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不似受伤的模样,这才放心:“石大哥,我留下来帮你。”
       石敢当苦笑一声,道:“公主的好意,末将心领了,只是公主冒险留下来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公主脸一红,心知自己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留下来非但帮不了他,反而还会要他分心照顾,成为他的累赘,当下只得低头叹了口气,红着眼圈道:“石大哥,我听你的话,这就回雁门关等你。你、你可不要骗我,一定要回来找我,一定要回来,我等着你!”
       石敢当点头道:“公主放心,我一会儿就回。”
       公主翻身上马,恋恋不舍地瞧着他,见他始终不肯回头看自己一眼,明知他有难处,却也忍不住心头委屈,眼泪悄悄流了下来。她拭拭眼泪,银牙一咬,掉转马头,飞驰而去。
       十二名辽人骑卫见公主又要返回关内,一齐发喊,便要追赶上去。
       石敢当长剑虚劈,蓦地喝道:“石某倒看看谁人敢上前一步!”
       众辽人面面相觑,慑于他的威势,竟不敢上前一步,只得眼巴巴望着公主渐渐离去。
       石敢当估摸公主已安然入关,心中巨石落地,全身气泄,身子一软,踉跄一步,差点儿摔倒。他好不容易手扶石壁站稳身形,只觉喉咙微甜,一口鲜血突地喷涌而出。胸前创口受到牵扯,那血更是箭一般蹿了出来。他急忙用手去捂,却哪里还捂得住!
       辽人骑卫开始还以为他是故意示弱引他们出手,此时见他大势已去已是强弩之末,心中大喜,怪叫一声,一齐挥动兵刃,向他扑来。
       石敢当双目暴瞪,威若天神,长剑一挥,杀入辽人阵中……
       公主第二次驰马进入雁门关,已是当日午牌时分。正自为石敢当担心,忽然探马来报:皇上亲率十万先锋营骑兵已自东门入关,正在瓮城驻扎。公主大喜,立即带着辽太子耶律宗真随祝怀义前去接驾。
       皇上见到公主,甚感惊喜,拉着她的手,问起被救经过。公主简要说了。当皇上听到太师庞坚竟派其子庞通阻杀公主,欲挑起宋辽大战蓄意谋反之时,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道:“幸好朕尚未向辽开战,否则岂不中了这老贼的奸计?等朕回京,定要彻查此事。”
       公主趁机请皇上罢兵,皇上一来担心后院起火,二来见公主安然回来,已无征辽借口,当即传旨,令剩下数十万尚未进城的大军后队变作前队,立时回撤。
       当皇上得知右卫大将军石敢当尚未入关,极是担忧,急令祝怀义点齐三千骑兵,出城救应。公主要求一同前往。皇上应允,吩咐祝怀义再多提一千人马保护公主。
       一行人出城十里,来到隘口,除了地上躺着的十余具尸体外,并不见一个活人。公主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一具一具尸体查看过去,包括萧达尔在内,十余具尸体全是辽人,并不见石敢当。
       公主这才稍稍放心,命人四下寻找,可遍寻周遭数里,就是不见石敢当。公主不知石敢当是生是死,心中大急,竟当众啜泣起来。
       祝怀义担心中了辽人伏击,不敢在城外久留,只得催促公主入城。
       翌日一早,皇上班师回京。公主却执意要留在雁门关等候石敢当的消息。她相信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找她,一定会的。
       这一等,便是一个年头。
       当第二年的春天即将过去的时候,公主一个人回到汴京,心碎之下,在水云庵落发为尼,号清虚灵照。
       再说辽太子耶律宗真,得大宋相助,借兵十万,北上征讨逆贼耶律重元。登高一呼,天下勤王之师云集,加之又派人去长白山中取得祖宗留下的宝藏以资军饷,又有辽国传国玉玺在手号令天下,更是如虎添翼,一路北上,势如破竹,将耶律重元的数十万叛军杀得落花流水。终于翌年夺回皇位,登极称帝。既得天下,乃杀其弟耶律重元,将耶律重元的生母逐出皇宫,押送庆州看守先皇墓。
       史载,契丹兴宗耶律宗真为人宽和,为君亲善,除晚年迫不得已与西夏开战之外,在位二十余年,亦做了二十余年的太平天子。其人多才多艺,善绘画,喜音乐,与宋皇赵祯私交甚笃,曾亲绘鹅雁馈赠,赵祯亦作飞白书以答,成为一时佳话。
       自此,宋辽和睦,百年无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