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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惊奇]孤独杀手
作者:汪根发 汪闻茗

《今古传奇》 2005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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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变杀手,只因父子情深;勇士用奇计,原为捍卫正义。一番实验,酿出几场命案。神秘女郎,狐凭鼠伏;孤独杀手,舍身追命。两个特种兵,用生命和热血演绎出一段生死传奇。
       1
       青鸟制药集团公司总部阳光大厦,是紫阳市的象征性建筑,六十五层的摩天尖顶势不可当地伸向苍穹。
       青鸟制药集团公司是一家著名的私营企业。早晨, 公司总裁杜中华像往常一样走进办公室。当他拉开抽屉时,突然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道:“杜中华,老子先杀你的女儿,再杀掉你!”
       恐吓信!当这个信号闪现在杜中华的大脑时,他心中咯噔一下,仿佛哪根血管被割断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随即向全身扩散。近段时间,一连串发生在他周围的事情很自然地串联了起来:十天前,紫阳市医院内科主任姜孟元死在卧室里,生前受尽了折磨,每个骨关节都被敲碎。上个星期五,该院的药务部主任吴高路惨死在黑山谷里。死状与姜孟元无二,死前受尽了折磨。三天前,他养在别墅里的一条狼犬莫名其妙地被人毒死。姜孟元和药务部主任吴高路都是青鸟制药集团公司的药物实验顾问,不能说没有内在的联系,尤其是自己那条心爱的狼犬,从来不吃生人给它的食物,怎么会被毒死呢?
       杀手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杀自己呢?杜中华想不出跟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人。
       他拨通了电话:“喂,红旗,你到我这里来一下。”
       不一会儿,总裁助理西北红旗走进了办公室。
       这是个典型的南国女子,身材修长,唇大而厚红,眉黑且直长,是一个杀伤力较强的王祖贤式的女人。未等西北红旗开口,杜中华就把那张纸条递给了她。
       从发现恐吓信到恐吓信塞在西北红旗的手里,整个过程还不到五分钟。可见这个女人在杜中华心里的分量。
       “恐吓信!”西北红旗看后惊悸地说。
       杜中华点点头,说:“简直是疯子,莫名其妙,你说怎么办?”
       这是个很不好回答的问题。老板既然把生死问题放在她的眼前,她决不能用“是”或“不是”来简单回答。
       西北红旗凝思了一会儿说:“首先应肯定写这封恐吓信的人不是一般的人,否则别说进您的办公室,连阳光大厦都不能进。其次,暂时不能报案——”
       “为什么不能报案?”杜中华打断西北红旗的话。
       “您是什么人,您是紫阳市企业界老大,是本市政府的金脉。您一报案,动作就搞大了。再说,青鸟集团有些经济操作是靠打擦边球赢得利润的。倘若公安局一插手,有些经济上的违规操作和新药商机就无法保密,弊大于利。”
       “不报案怎么办,等着人家宰割?”
       杜中华盯着西北红旗。
       西北红旗说:“您一个电话能调动几个亿人民币,对付一个写恐吓信的罪犯肯定有办法。您不是常说,您有个同学是特种兵出身吗!他肯定会帮您。”
       “OK!”一语惊醒梦中人,杜中华从抽屉里掏出了通信录。
        2
       肖阳一接到昔日高中同学杜中华的电话,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肖阳复员后回到了纱厂当保安主任,紧接着是纱厂倒闭,几千工人下岗,他这个昔日的特种兵也下岗了。他拿着几万元下岗费跟着朋友做生意——倒卖钢材,没到半年,不但血本全无,连自己的老婆也给倒卖出去了——跟人跑了。后来,凭着特种兵的出身给几家小公司当保安,也不尽如人意。当他接到杜中华的电话,让他来青鸟集团当保安时,他意识到自己的运气来了。
       肖阳走进宽敞气派的阳光大厦。
       青鸟集团总部。迎面而来的是一堵大理石墙,墙上刻着十个大字:得意不忘形,失意不失态。这是《道德经》中的话。肖阳虽然不熟悉这段文字的真正出处,但明白文字间透露出深奥哲理。他一下子喜欢上了这座大厦。
       谈话是在杜中华的办公室里进行的。使肖阳感到意外的是,整个谈话过程都是由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主导的。进门时杜中华握着肖阳的手,指着他旁边的女子说:“老同学,这位是我的助理西北红旗,我的得力助手。”
       这个女人很漂亮,尤其是在肖阳这种年龄段的男人面前,更显得妩媚、销魂。
       “你当过特种兵,是突击营三连九排二班长。”
       肖阳点点头,感到这个女人有点儿不寻常。
       “你的枪法最好成绩是20米距离一分钟速射中靶598环。”
       肖阳盯着那双放出绿宝石般光彩的眼睛。这是1979年在全军射击比赛时的成绩。她是怎么知道的?
       西北红旗这时说出了几个使肖阳更为吃惊的数字:一次作战中,你击毙18名敌军,俘虏5名,身上有三处弹伤。在当保安时,你抓了13个小偷,8男5女。五年前,你妻子离你而去……
       肖阳惊呆了,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几乎藏不住任何秘密。他感到越来越不是滋味,忍不住问道:“是谁给你权力查我的底细的?”
       西北红旗冷静地说:“这很正常,一个年销售额46个亿的集团总裁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当然要查清你的来龙去脉。”
       杜中华流露出一丝愧疚,说:“肖阳,请别责怪红旗,她对工作历来如此。愿意在我这儿干吗?”
       肖阳看了看这一男一女。对于杜中华,肖阳并不陌生,各种报纸杂志上的文章已把他勾画得相当清晰。至于西北红旗,他就是雾里看花了。
       “我的职责是什么?”肖阳单刀直入问道。
       “青鸟集团保安部主任。”西北红旗向他授衔。
       “具体任务?”
       西北红旗捋了捋额前那绺好看的秀发说:“你有三个任务。”
       “哪三个任务?”
       “第一,保护好总裁的女儿;第二,总裁一旦外出或接见客人,你都要保护总裁的人身安全;第三,加强这幢大楼的安全防卫。”
       “这需要大笔的钱,首先人手就不够。”肖阳说。
       西北红旗说:“钱不在话下,需要多少保安和保安设备,由你具体负责。我对总裁负责,你对我负责,你招募来的保安队员对你负责。”
       “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西北红旗回答说:“你现在已开始为我们工作了。”
       肖阳看了一眼杜中华。杜中华点点头,说:“你好好干吧,我不会亏待你的。另外,我女儿杜丽很顽皮的,我让公司服务部的王小燕配合你。”
        1
       没见杜丽前,王小燕向肖阳讲了一个杜丽的真实故事。
       杜丽有一天跟着杜总来到北京,趁着杜总洽谈业务,她和王小燕来到了酒吧。没曾想喝得高兴的杜丽和一位姓陆的高干子弟较上了劲。姓陆的要了杯“拿破仑二世”,杜丽要了一杯“人头马”。姓陆的不甘落后,又点了杯“大将军”,杜丽接着要了杯“意大利红葡萄酒”……最后,姓陆的一咬牙又要了份“小联合国”,杜丽眼都没眨一下,便要了份“大联合国”。最终,姓陆的自叹弗如,败北而去。杜丽洋洋自得地对王小燕说:“他妈的,你借权玩我,我用钱砸你。玩过火了我就一封信捅到中纪委,让你老爸戴上一顶怂恿儿子斗富的帽子,看谁收拾谁!”
       “联合国”是什么东西?它就是把酒吧里所有品种的酒都要一份,堆成一座“塔”。一盎司“拿破仑二世”价值人民币150元,一盎司“人头马”是180元,一盎司“大将军”是200元,“意大利红葡萄酒”是500元……闭眼想想看,一份完整的“大联合国”得要多少名酒,得花多少钞票。
       王小燕嘴里的杜丽是螃蟹一只——横!
       果然,一接触杜丽,肖阳就意识到自己在扮演一个很难成功的角色。
       当王小燕向杜丽介绍肖阳时,杜丽问:“什么?贴身保镖?什么意思?”
       “我将对你实行二十四小时昼夜保护。”
       杜丽听了,蹦起来叫道:“妈呀,老爸有病,请你这么个痨病小老头子跟着我,看上一眼就抽筋!”
       “我只是保护你,不是做你的男友,年纪与美丑跟你没关系。”肖阳冷冷地冲了她一下。
       杜丽撅了一下嘴,说:“请帮忙把卫生间热水器的喷头打开。”
       肖阳左转右转,就是没有水出来,他对杜丽说:“没水。”
       杜丽将手中的遥控器一按,冲出来的水淋了肖阳一身。
       杜丽指着湿淋淋的肖阳说:“你知道猪八戒是怎么死的?是笨死、烫死的!”
       王小燕看不过去,指责杜丽,说:“杜丽,你怎么捉弄人?太过分了!”
       杜丽不高兴地说:“女孩子的房间里插进一个男人多不方便,告诉老爸,我不需要保镖。噢,对了,这一定是那个‘二掌柜’的主意。”
       “这不是谁的主意,”肖阳克制住自己,说,“有人要杀你,你老爸又不愿失去你,所以就派我保护你。”
       杜丽做了个鬼脸,冷笑着说:“你以为你是东方不败。实话告诉你,从今天起,我是开水,你是茶叶,准备个杯子,我天长日久地泡死你!”
       杜丽是有意要整她的保镖肖阳。一上街,她就一个商场一个商场地逛,人越多的地方,她呆的时间越长。肖阳一走眼,她就泥鳅翻泥,混进人群,偷看肖阳寻找自己的那副焦急、紧张的神色。
       肖阳也没办法,只好忍着,让着。谁让他扮演了这个角色,连个小姑娘都可以捉弄呢。
       就在杜丽捉弄肖阳时,一个戴墨镜的男子已骑着一部大洋加速摩托暗中跟踪着她。他透过反光墨镜注视着杜丽,不由皱了一下眉,杜丽后面那个形影不离的保镖可是他的克星。
       杜丽在跟一名警察说话。
       杜丽对警察说:“警察同志,请帮帮忙,我后面那个小老头要非礼我。”
       这是个很负责任的新警察,他拦住了肖阳。杜丽看了,特兴奋,感觉跟小时候看黑猫警长布置计划捕捉尖嘴鼠一样。她朝十字街口走去。
       这是个下手的绝好机会,墨镜男子骑着摩托不紧不慢地跟着杜丽。
       警察对肖阳道:“对不起,请出示身份证。”
       肖阳一愣,说:“满大街的人,你偏偏查我的身份证,什么意思?”
       警察一脸冰霜:“查什么人是我的职责,请您配合!”
       肖阳边掏身份证,边抬头四望,他发现杜丽正过十字街口,远处一辆摩托也开始加速。
       “不好!”肖阳突然一甩手,把拦住自己的警察推翻在地。他低头弯腰,拨开人群,就在摩托车要撞上杜丽时,他飞身如风,刷地一下猛地推开杜丽,摩托车擦身而过,尖啸着绝尘而去。
       杜丽根本不知道死神刚跟她擦肩而过,她忙不迭地埋怨肖阳。
       被肖阳摔倒在地的警察,身受肖阳瞬间爆发出的力度和速度,惊讶得摸不着北。如果用段位来衡量的话,这个精瘦汉子起码高他五个段位。
       人跟人没法比。他感觉自己刚刚被那个青葱一样的女子做了馅吃。
       
        2
       趁着杜丽累趴在屋子里,肖阳带着王小燕来到了阳光大厦。他邀请了十八位朋友做了阳光大厦的保安,其中三个是他的战友,在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工作,由于年龄超过了规定年限,已退了下来,故有时间做保安。今天肖阳是来安排这十八位朋友的工作的。
       “这个公司的安全防卫措施怎么样?”肖阳一见大马,劈头就问。
       “不尽如人意。”大马说。
       “走,去看看。”肖阳拉上大马朝大楼走去。
       “听说,那个杜小姐让你吃了不少哑巴亏?”大马问。
       肖阳点点头,说:“大老板的女儿娇惯得要命,我既要保护她的生命安全,可又不能把她看守得太紧,最麻烦的是她不肯配合。”
       他们来到了门厅。
       门厅里虽然有数台电视监视器,但肖阳发现,进进出出的没有一个人向警卫出示证件。
       他们三人继续上楼巡查,阳光大厦的内部结构大同小异,墙壁色彩清淡柔和,地毯也很协调,大大小小各种房间交错得像迷宫一样。几十个公司部门的数千名员工就在这一幢大楼里工作。
       所有的楼层主要通道口都安排了肖阳聘请的保卫人员。唯有第二十八层楼是全封闭式,连肖阳和王小燕都无法进入。
       “这是怎么回事?”肖阳严厉地注视着大马。
       王小燕替大马回答说:“这不是大马的责任。二十八层是侯运川负责的。”
       肖阳问道:“二十八层是什么部门?”
       “药物研究开发部,是青鸟制药集团的心脏。”王小燕回答。
       肖阳自言自语:“是高保密区,难怪普通进入卡不能用。”他转而问王小燕,“如果二十八层发生紧急情况,我们怎么进去?”
       王小燕想了想说:“当然先和侯运川联系。”
       “侯运川是什么人?”
       “是药物研究开发部主任。”
       “拨他的电话,我找他谈谈。”肖阳对王小燕说。
       这时,大马的同事韦阳从楼上下来,把一幅画交给肖阳。
       这是一幅洛神赋图。王小燕见了吃惊地说道:“这是总裁从北京拍卖场上买回来的,是顾恺之的真迹,价值一千八百万元人民币。”
       肖阳看了看画惊讶地盯着韦阳:“这么贵的画,你从哪儿搞来的?”
       “在四十八楼总裁会议厅拿的。”
       肖阳大吃一惊:“噢,天哪,没人阻止你?”
       “没有。我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拿下来,没有人过问。”
       王小燕疑惑地问:“四十八楼的进入卡,还没有发给你们十八位保安,怎么进去的?”
       “鱼目混珠呗,”韦阳说,“这幢大楼的安全保卫漏洞百出,疏可走马。当一名员工用他的出入卡打开门时,其他人就可以跟着鱼贯而入,我就是这样混到四十八楼拿到这幅画的。”
       肖阳沉思了一下,说:“韦阳,我记你一功。”
       王小燕要通了二十八楼的电话,她对肖阳说:“二十八楼的电话通了。”
       “这里是药物研究开发部。”手机里响起一个女人傲慢的声音。
       “我要找侯运川说话。”肖阳气呼呼地说。
       “你预约了没有?”对方听出了肖阳声音里的火气,说,“请问,你是谁?”
       “肖阳,保安部主任!”
       “侯运川主任现在很忙,是否可以等明天——”
       “明天个屁!”肖阳粗鲁地打断对方的话,说,“告诉你们那个侯主任,如果不接电话,一切后果由他承担!”
       对方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忙说:“你稍等,我去帮你叫一下。”
       侯运川很快就来了。他在电话里问道:“找我什么事?”
       “我是保安部主任肖阳,二十八层是我的管辖范围,请把那层楼的出入卡代码交给我。”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二十八层是药物研究开发的心脏,这里到处是高密级的情报。我作为这层楼的主任,要对它的安全和保密负责。”
       “你算什么东西,我警告你,十分钟后你不把入口卡代码提供给我,我就砸开你的门!”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你等着,老子砸给你看!”
       几分钟后,手机又响了。肖阳一听,是侯运川打来的,他的口气软了许多:“你可以先上来吗?入口代码见面后给你。”
       “OK!”肖阳关上了手机。
       3
       室内寂静无声,唯有那盏壁灯亮着。已是深夜了。
       杜丽被一阵轻微的咔嚓声惊醒。她睁开了眼睛寻找声音的发出点。
       声响很微弱,是从阳台门把手上发出的。那铜制的双保险锁在微微地转动,转动时发出的声响越来越大。一个可怖的黑影在月亮的反射下映在阳台的窗玻璃上。
       杜丽全身的肌肉都紧张了。她的脑袋开始膨胀,身体僵硬得一动不动,无法忍耐的恐怖感终于使她失控地喊叫起来:“肖阳——救命!肖阳——救命——”
       房门砰地被撞开,肖阳旋风般冲了进来,“啪”一声,室内室外所有的灯都亮了。
       什么都没有,肖阳看了一眼杜丽,说:“你做恶梦?”
       杜丽害怕地说:“傻子才做恶梦,我明明看见一个持刀的人影,锁把也被转动了。”
       肖阳查看了一下阳台,说:“一定是你产生幻觉,是人不可能没有脚印。你睡吧。”肖阳欲离开房间。
       杜丽一把拉着肖阳,可怜兮兮地说:“肖阳叔叔,你就在我房间里睡吧,我怕——”
       “睡在你的房间,不方便吧,我一个小老头儿——”
       “肖阳叔叔,你就别生我的气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向毛主席保证,你以后对我说的话就是最高指示。”
       杜丽的话甜得拌了蜜,肖阳听得热血澎湃。他也说了句俏皮话,说:“今后,你是小兔我是狼,你是小鱼我是猫,咱俩形影不离。”
       肖阳睡在杜丽的阳台上。他拿出手机,向大马发出信息:“一切搞定!”
        1
       这是一次临时碰头会。
       在杜中华的办公室里,杜中华指着摆在他桌上的那幅画,疾言厉色地问青鸟集团的原保安部部长:“这是怎么回事?一千多万元的名画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摘下来,又送到我这儿来。你是干什么的?”
       保安部长被训得抬不起头。
       西北红旗承担责任说:“杜总,保安部长是我介绍进来的。鉴于目前安全状况的混乱,我也有荐人失察的责任。我建议,把这批保安辞退。”
       肖阳看了垂头丧气的保安部长一眼,对杜中华说:“杜总,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要从这楼里偷点什么确实比守卫这幢大楼要轻松得多。好在目前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不要因为我的人进来了,就把在公司服务多年的保安人员辞退出去。目前,正缺少对公司内部熟悉的保安人员。我想,还是让他们留下来,共同为公司服务。”
       保安部长听了,感激地望了一眼肖阳,对杜总说:“我们一定将功补过。”
       当晚,在酒吧里,王小燕喝着啤酒,说:“肖阳,你的前三腿踢得出色极了。”
       肖阳注视着王小燕,这个二十八岁的女子,平常在公司里行腔走势,从头到脚都是一个女秘书的形象,可在吧厅里,却显露出一个女子的妩媚风情。一头长发整理得丝是丝,缕是缕,在脑后一盘,往前一捋,别上一只精致的发卡,青春少女的韵味和风情就出来了。
       “你不是拍我的马屁吧。”
       “去你的,给你点儿阳光,你就灿烂。人家是实话嘛。你一出场就摆平了杜丽,慑服了侯运川,让保安部长下岗。后两人可都是西北红旗的人,在公司里历来被称作不倒翁。”
       “西北红旗在青鸟集团很有势力,对吗?”
       王小燕点点头说:“这是个铁腕女人,你得当心。”
       “西北红旗与杜中华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他俩是雾里看花。”王小燕含糊地说。
       “看得出来,杜总很欣赏这个女人。”
       “西北红旗是美国一所名牌大学的博士,杜总在一次洽谈会上认识了她,就花力气把她挖了过来,让她担任营销部部长。她一上任,就说服杜总在公司中层以上干部会议上宣布一条规定:公司的药品售价平均降低10%。”
       西北红旗的这条建议意味着公司的利润收入要降低10%以上。很多老资格的管理人员站出来反对。西北红旗解释说:“药品价格降低10%,销售额可以上升40%左右。公司目前处在困境中,我们只能如此,否则就会被我们的对手吃掉。”
       “西北红旗用一道简单的数字公式,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内部的反对声音。她在整个公司的印象分‘噌’地就上去了。紧接着她又提出了80/20原则。”
       “80/20原则?”肖阳的兴趣越来越浓。
       “这就是,公司里发生的任何一件过错、失误,管理者都要承担80%的责任,具体操作者承担20%的责任。”
       “这样划分,有理论根据吗?”
       “当然有,”王小燕说:“西北红旗说,下面的水平,就反映了上面的素质。她这套管理办法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青鸟集团的金脉从此越积越厚。也就从那个时候起,西北红旗在青鸟集团的二掌柜地位被奠定了。药品的研究和开发,人事的升迁和调动,只要她说了,杜总笃定是点头的。”
       肖阳点点头,说:“西北红旗确实不简单。听说,你是差不多和她一起进公司的,还当过对外销售的负责人,按照你的聪明,现在应该是杜总的首席秘书。”
       “我怎么能跟她比?西北红旗的脑袋精明得很,最少也是个奔6,我撑死也就一个486。”
       “所以,她把你甩进了服务部。”
       “服务部是青鸟集团的死角,人闲得长绿毛了。”
       “这不很轻松吗?利弊相当。”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女人最好的时光是十七到二十八。十年了,我的青春在这充满人欲和物欲的大厦里被一点一点消磨,潜力股被磨成了垃圾股。”
       “我发现,你的话特下酒。”肖阳咕噜咕噜喝光了杯中酒。
       2
       出乎肖阳的意料之外,西北红旗会邀请他喝酒,更使他想不到的是,地点在她的房间里。冷盘狗肉、牛肉、羊肉摆满了桌子。
       西北红旗刚冲完澡,穿着一件V形领口的雅黛娜内衣,线条凹凸分明,女性的风情魅力恰到好处地显露出来。
       “喝什么酒?”西北红旗一反平时在办公室那种一本正经的神态。
       “来点儿白兰地吧。”
       “加点儿冰块吗?”
       “随便。”肖阳看着她倒酒,产生出一种特殊的感觉。她倒酒的姿态很美。这个女人的道行确非王小燕所能比,她能把最平常的动作弄出无限风情来。这是练不出来的,是与生俱来的。
       西北红旗举杯冲他一笑,说:“在杜总那里,谢谢你给了我面子。说实话,这些保安也太不给我争气了。”
       肖阳说:“红旗,这你就见外了。侯运川那儿的出入卡,不就是你敦促他给我们保安部的吗?进那么多保安人员和安全防卫设备,也是你同意和支持的。要谢,该谢你。”
       西北红旗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说:“人才难得。燕太子丹为谋复国招纳贤能,看中荆轲,荆轲赞赏弹琴的美女手巧,他命人把那双手剁下来用玉盘盛了相赠;荆轲无意中说,千里马的肝味美,他就杀了胯下名驹,把肝煮好奉上。为了青鸟集团和杜总一家的安全,我做一回燕太子丹又何妨。别说是出入卡,你就是要我本人,我也毫不吝惜。”
       肖阳是过来之人,当然懂得这句话的挑逗性,他借着酒劲,盯着浑身起性的西北红旗,说:“你的话说得我热血沸腾。我已经满42岁了,特危险的年龄。一旦把握不住,可别怪我辜负领导对我的希望。”
       西北红旗的身体靠向肖阳,芳香的发丝撩拨着他的脸颊,说:“你也别逗了,老婆离开你都五年了,为什么还不找女人?”
       酒精使肖阳心荡神驰,女人身上那股玉兰花香味使他陶醉,美色使他性乱。他打了一下酒嗝说:“女人都是毒蛇!”
       西北红旗:“你放屁,我就不是毒蛇。”
       肖阳:“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一条毒蛇?”
       “要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毒蛇,有两个办法可以鉴定。”
       “哪两个办法?”
       “笨蛋,一是你尝她一口,二是你被她尝一口!”
       肖阳听了西北红旗的话,血液“噌”地就涌上来了,酒劲、肉劲、骚劲搅动体内,心里犹如烧开了一锅滚油。他狼亢地扑向西北红旗,手一扯,西北红旗那件内衣就落了下来。那雪白高耸的乳房早已期待地臌胀起来。西北红旗立刻像一只章鱼似的紧紧搂抱着肖阳。肖阳狂热地吻遍她全身,吻得她的四肢及全身的毛孔像花朵一样舒展开来。
       “天哪,抱紧我,抱紧我!”西北红旗呻吟着。
       西北红旗一阵痉挛,肖阳顿觉自己的身体像被一股吸力吸进了黑洞。
       3
       杜丽听从了肖阳的劝告,也住进了阳光大厦。
       肖阳冲完澡进屋时,看见杜丽在玩牌。
       肖阳问道:“玩什么牌?”
       “闷得慌,算命呗。”
       肖阳说:“你那命,十个算命的就有十个说你是大富大贵。”
       杜丽说:“肖阳叔叔,你别尽拿大鱼大肉的话来美我。我可不是大头蒜,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革命的清醒头脑呢。你没听说吗,一只猩猩帮另外一只猩猩看手相,面带愁容地说:‘你的命运很悲惨,你将进化为人!’我就是那只进化为人的猩猩。”
       “今天怎么啦,情绪像黄昏的落日一样,尽是悲壮色彩。”
       杜丽嘴一撅:“还不可悲吗?在自己的家里竟还要雇一群保镖怀揣武器过日子,连找一个推心置腹的朋友谈天都没有自由。你说,罪犯为什么要先杀我,再杀我老爸?”
       肖阳顺口答道:“这兴许是罪犯的恐吓吧。”
       “恐吓?没那么简单吧。毛主席他老人家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们既然要杀我全家,一定有什么深仇大恨。老爸是个安分守己的商人,就算对别人有所冒犯,也不至于要到杀我解恨。”
       肖阳听了,盯着杜丽,说:“看你平常嘻皮笑脸,疯疯癫癫,想不到还是蛮有头脑的。”
       杜丽认真地说:“你以为我是谁,是个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串臭豆腐,没心没肺,没头没脑的中学生?我都十八岁了,还把我当成幼儿园的丫头。”
       “从今往后我该对你另眼相看,”肖阳说,“你说这事件的背后,到底是为什么?杀人总得有个理由。”
       “肯定有理由,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这几天我躺在床上想啊,想啊,我老爸空手打天下,竟让青鸟集团成了中国的商业恐龙,每走一步都风生水起。这当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马克思说:从商品到货币是最惊险的跳跃。跳跃是有规则的,谁也不能违反规则。青鸟集团光员工就有好几万,高层管理少说也有一个营。我老爸没有违反规则,并不等于别人不违反规则,只要是青鸟集团的人做的事,尤其是坏事,都会记到老爸的头上。我老爸既有一览众山小的威风,也有众矢之的的危险。你看,不就是一封没有署名的恐吓信吗,没必要搞得人人自危。也许只是某个员工一时冲动威胁一下?也许是有人开了个恶意玩笑,可青鸟集团的决策人物却偏要拿这件事做文章。”
       肖阳说:“这可以理解,因为谁也不能拿你老爸的性命当玩笑。”
       “可罪犯首先要杀的是我!”杜丽叫道。
       “这就更严重了,如果说杜总是青鸟集团的灵魂,那么你就是杜总的灵魂。”
       “你们真笨,既然罪犯要杀我,我就是你们抓住他的最好的鱼饵。”
       “不行,谁敢拿你做诱饵,你是杜总的最后底线。”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那只好等着挨宰吧。”杜丽一头倒在软床上。
       1
       王小燕刚做完晨练,杜丽就拉起她要下楼去逛商场。王小燕说肖阳刚出去有事,要逛商场也得等肖阳一起去。
       杜丽说:“罪犯也得吃喝拉撒吧。你就麻着胆子跟我去吧。”
       杜丽不由分说地拉着王小燕下楼。王小燕拗不过她,写了一张字条放在桌上。杜丽一下楼,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商业区。
       一直守在阳光大厦门前的配锁老头,这时悄悄地骑上放在角落里的摩托车,扯掉假胡须,戴上墨镜,尾随着出租车,不声不响地跟踪而去。
       肖阳一进卧室发现杜丽不在,慌忙到王小燕房间去找,却发现桌上王小燕写的条子:“肖阳,杜丽和我去商业区红猿超市。王小燕即日。”
       肖阳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两个傻子!”慌忙下楼。
       红猿超市特大,鞋区商场柜台上琳琅满目。
       杜丽颇有兴致。王小燕说:“杜丽,你昨晚一定做了个好梦,今天精神好得跟贼似的,一双眼睛亮得狼见了都怕。”
       杜丽说:“我就是这个臭毛病,三天不逛商场,就像得了甲肝一样。哟,这双‘驼鸟’高跟红皮鞋特漂亮。”
       “太红了。”王小燕说。
       “红色是有质量的,红色是欲望的凝结,不满的反抗。全国山河一片红,我喜欢。”
       杜丽穿上了红皮鞋,王小燕站远一看,忍不住赞叹道:“泄漏春光一点红!想不到红色的东西在你身上竟显得如此隽雅和谐。”
       她俩又来到了女装商场。
       在那里,杜丽碰上了高中同学石榴。石榴正在试穿一件红色秋装,一见杜丽的红皮鞋,说:“红皮鞋配红秋装,或许更能衬托出女人的白皮肤。”
       杜丽脱下红皮鞋,两人在双人换衣间里,换穿鞋子。
       这时,从电梯上来的戴墨镜男子,朝露脚不露脸的双人换衣间逼近,低沉的脚步声逼近那双鲜艳夺目的红皮鞋。
       突然,双人换衣间里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王小燕打了一个冷颤,没命地朝换衣间奔去。门砰地打开,杜丽失魂落魄地从里面跌撞出来,扑在王小燕的身上。
       也就在此时,肖阳跃过半人高的柜台,身体凌空而至,赶到了双人换衣间。
       “石榴,石榴被人杀死了!”杜丽好不容易哭出声来。
       穿着红色秋装、红色皮鞋的石榴胸口汩汩流出红色的血,已经死了。她至死都不明白,这一刀是替杜丽挨的。
       凶手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肖阳查看着石榴的伤口,从刀尖切开衣服碎片和撕开人体纤维组织往外翻卷的肌肉、皮层以及血线喷溅的痕迹来看,凶手是用一种特制的刀子下手的。刀法非常娴熟、准确、干净,隔着一层纤维合成塑料板,一刀捅心。
       这种伤口他感觉在哪儿见到过。突然,肖阳一惊,他记起来了,在那场战争中敌方特工就是拿着一种苏制匕首专门对付我军的哨兵和伤员的。这种刀子由合金钢制成,双刃,没有血槽,离刀尖四寸的地方有两个活动的倒钩,刀子刺进去时,由于没有血槽,血冒不出来,刀子抽出时,倒钩自然张开,在抽出过程中锋利的倒钩无情地撕碎内脏、肌肉、皮肤,造成大面积创伤和流血,想救也救不了。
       这种苏制刀子他曾缴获过,所以他知道眼下这个女子断无生机。
       肖阳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起先以为他的对手是普通杀手,没想到现在要对付的竟是一个经历过战争的职业杀手。
       这个职业杀手到底是谁呢?
       这个问号在肖阳的脑子里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2
       大马和韦阳从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搞来了一份姜孟元和吴高路的调查报告复印件。两人同是青鸟集团药物研究开发部的新药临床顾问。证据是他们的银行储蓄卡上每月都有青鸟集团药物研究开发部按时打入的工资。姜孟元的日记也证明了这一点。两人同时遇害,死的时间仅相隔三天。这绝不是偶然的。他决定找药物研究开发部主任侯运川谈谈。
       肖阳见到侯运川时,他头发散乱,好像满脑子都是计算公式。
       两人象征性地握了手以后,肖阳说:“对不起,我现在得把你从科学高峰上拉下来,请你回到现实中。”
       “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我刚才得到一份调查报告,上面提到的紫阳市人民医院的姜孟元和吴高路二人被害前是青鸟集团药物研究开发部的新药临床顾问。”
       侯运川说:“不错。”
       肖阳接着说:“姜孟元和吴高路都在紫阳市人民医院工作,且都死于一个相对短暂的时间内;两人死前都受尽折磨;最为可疑的是,他们两个都为你的研究开发部服务。”
       “对不起,”侯运川不高兴地说,“药物中的未知分子永远是我的研究目的。至于你说的那些古怪、令人费解的谋杀问题,是警察的课题,恕我没空陪你。”
       肖阳神情严峻地说:“侯运川,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谁让你擅自进入药物研究开发部的?”突然,西北红旗出现在肖阳面前,她瞪了肖阳一眼,说,“这儿全是青鸟集团的高密级东西,一旦泄密,你那一百多斤的身体赔得了吗?”
       肖阳惊诧地看着西北红旗。那晚在床上,她是那样的温柔缠绵,然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冰冷的脸上充满了严肃气,床上的美人已转化成了商场上的冷酷女人。
       肖阳气愤地冲她说:“我来这儿是经过你同意的。”
       西北红旗严厉地问:“我什么时候同意过你?”
       “你有健忘症?我是保安部主任,是你和杜总聘请的。别说是药物研究开发部,就是总裁的办公室,我要进去,也是合法的。”
       西北红旗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僵持了好一会儿,西北红旗才转换了口气,说:“肖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们都是为青鸟集团工作,牛耕田,马拉车,鸡司晨,干好本职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肖阳没说话。他看了一眼西北红旗,她的一招一式、一颦一笑又恢复了淑女状态。
       这是个频换波段、喜怒无常的女人!肖阳暗暗地提醒自己。
        3
       苏制军用匕首从侯运川的胃部一气划到了肚脐眼下面。这是浅浅划动的一刀,刀尖不过深入皮下一毫米左右。
       熟睡的侯运川从梦中惊醒,一下子跳了起来,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肚皮上冒起了一道笔直笔直的红线。一滴滴血珠有如一粒粒细小的红宝石,接连不断地从这道红线中跳将出来。
       侯运川先是被肚皮上的红线吓呆了,猛一抬头,看见彭飞的面孔。那张像水母一样的脸上露出可怖的杀气,使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彭飞伸手勒住了侯运川的喉管。侯运川本能地用手抵抗,可他哪里是彭飞的对手。强大的力量压迫在侯运川的颈动脉上,切断了进入大脑的血液。
       不一会儿,侯运川便不省人事地倒在了床上。彭飞将昏迷的侯运川拖到楼梯口上,将他双手反绑在楼梯柱子上。几分种后,侯运川的意识清晰起来,他哆嗦着说:“你是谁,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彭飞冷漠无情地说:“你知道WH—异体球蛋白吗?”
       “WH—异体球蛋白?”侯运川莫名其妙地盯着彭飞。
       “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在研制异体球蛋白?”
       “研制异体球蛋白?你搞错了吧,这是黑死病分子的多肽细胞,早成定论了。”
       “你们把它用作临床实验!”
       “没有,绝对不会!”侯运川竭力分辩。
       “你是说你们没有生产这类药?”
       “这是国家明令严禁的,谁也不敢去碰这根高压线。”
       “暗地制作,暗地实验,暗地出售呢?”
       “其他制药部门我不敢说,我们青鸟集团药物研究开发部绝对不会。”
       “你是不想说吗?”彭飞把匕首轻轻一送,捅向侯运川那因恐惧而龟缩起来的下身。侯运川痛得发出一声惨叫,但被隔音性能良好的墙壁吸收了。
       彭飞阴着脸,说:“别叫唤了,你这幢别墅不会有人进来的。我再问一遍,你们是不是在研制异体球蛋白?”
       侯运川被彭飞整得又痛又怕,他颤抖着说:“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我确实不知道。”
       彭飞那只金属手猛地拍在侯运川的胸脯上,只听咔嚓一声,拍断了他的两根肋骨。
       侯运川痛楚地叫了起来。
       “你不得好死——你要遭报应的……”侯运川但求速死,上气不接下气地骂着,嘴里冒着从肺里流出来的血。
       “我再问一句,你说不说?”
       “你这个畜牲!呸!”侯运川对着彭飞的脸吐出一口血。
       彭飞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一声不吭,操起苏制军用匕首对准侯运川肚脐偏上的部位猛然一捅。“咔”的一声,脊椎骨断裂了。他用力拔出刀子,锋利的倒钩带出了侯运川的内脏。
       侯运川全身一阵剧烈地痉挛,眼白一翻,断了气。
       1
       四十八小时后,肖阳和西北红旗站在侯运川的尸体旁。侯运川可怖的死状使西北红旗产生了血晕,她不停地呕吐。
       肖阳仔细地察看了尸体的伤口,那由苏制匕首造成的可怖创伤,使肖阳仿佛又回到了战场。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不择手段、心理变态的杀人狂。可他为什么潜到这儿来杀侯运川呢,杀人动机是什么?从杀人现场勘查来看,杀手似乎要从侯运川口中得知什么秘密。显然侯运川没有让杀手得逞,杀手便狠命地折磨侯运川。
       侯运川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显然是比生命还重要的秘密。
       肖阳在侯运川的房间里仔仔细细地搜查。在床头柜的暗抽屉里,他发现一张照片,照片可能是用手机拍的,效果很差,但人像还是能够分辨清楚,是一个刚解下乳罩的女人。他心头一震,慌忙把照片放进袋里。还好,在场的人没注意到他的这个细小的动作。
       这时,好不容易遏止了呕吐的西北红旗问道:“有什么线索吗?”
       肖阳摇摇头,说:“他是被杀害姜孟元和吴高路的同一个凶手杀死的,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别的线索。我建议赶快报警,让公安机关介入,以便迅速侦破此案。”
       “大马和韦阳不是刑警大队的吗?”
       肖阳说:“大马和韦阳在刑警大队是二线警察,他俩只是以朋友的名义帮我,不能代表公安机关。”
       西北红旗沉思了一下,说:“这事让杜总决定吧。”
       肖阳说:“只要公安机关一介入,我可以肯定,两小时后,凶手就会浮出水面。”
       西北红旗疑惑道:“公安机关破案的效率有这么高?”
       肖阳纠正说:“不是破案效率,是查案效率。因为查找凶手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而追捕凶手又是另一个方面。”
       “紫阳市六百余万人口,人海茫茫,找出哪一个是杀害侯运川的凶手无疑是大海捞针。两个小时就能找出凶手,不可能!”西北红旗不相信。
       肖阳见西北红旗疑惑不解的神色,解释说,“根据凶手使用的凶器,我们可以排除一般的普通市民,凶手肯定是一名军人,而且是参加过战争的军人。”
       “你怎么知道是军人,刀子人人可以用。”
       “造成这种伤口的刀子是苏制军用匕首。这种匕首只在那场战争中使用过。应当说,野战军缴获这种刀子后都要上缴的,要隐匿一把刀子非常难。苏制军用匕首虽然实用,但长而笨拙,军人大都不喜欢,谁也不会去为了藏匿一把笨拙的苏制匕首而甘受军纪制裁。那么肯定是某个特种兵带回来的。特种兵一般都是以班为单位,或是单独行动,苏制军用匕首特别适合特种兵用于搏斗、暗杀等行动。特种兵缴获这类匕首都爱不释手,偷偷地带回国的个别现象肯定有。”
       “那也不一定带回匕首的军人就是凶手呀,只要是人,拿着苏制军用匕首照样会杀死人!”西北红旗反驳道。
       “杀人可不是杀鸡,即使是杀鸡,有的人只杀一刀,有的人杀两三刀,手一松,那鸡还流着血满地跑呢。从姜孟元、吴高路和超市里被杀的人来看,凶手的刀法稳、准、狠,下刀的位置都是人体的死穴,没有经过特殊杀人训练的是拿捏不准的。在中国,什么样的培训班都有,杀人培训班绝对没有。那么此人必定是特种兵,因为只有特种兵经历过这类训练。”
       西北红旗信服地点点头。
       肖阳凝视着尸体,自言自语地说:“一个特种兵怎么和青鸟集团的研究人员有过节呢?这可是一个难解的谜。”
       2
       公安机关一介入,正如肖阳所预料的那样,两个小时后,计算机就锁定了连环杀人案的嫌疑犯。
       经过公安人员的调查和肖阳的分析,他们在计算机中心系统内找出了紫阳市一共有十五名特种兵退伍军人,其中十名是八十年代以后参军的,可以排除;剩下五名,其中二名没有参加反击战,再剩下的三名,是肖阳、大马和彭飞。通过查询,彭飞是市五金公司的工人。他与十二岁的儿子彭雨相依为命,有犯罪前科。因其儿子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撞伤,彭飞后来找到那个男人,将其大腿活生生折断,被司法机关判了五年徒刑,后来在战友们的帮助下,给了受伤男人一笔生活费,才提早三年出狱。出狱后,他老婆跟着一个男人跑了,单位也因经济效益不好让他下岗了。后来又经战友介绍,他给一位茶商老板开车兼职保镖。他有重大嫌疑。
       “逮捕彭飞!”公安局长下令。
        3
       当大马和韦阳告诉肖阳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是特种兵退伍军人彭飞时,他大吃一惊:“彭飞,怎么会是他,一定是搞错了!”
       大马不解地问:“你认识他?”
       何止是认识,在全军特种兵搏击赛中,他俩是杀入决赛的对手。当时,彭飞获得冠军,肖阳屈居亚军。作为特种兵,他和彭飞是最优秀的队员。枪法自不待言,汽车驾驶技术、徒手搏斗也非常人可及。在战争中,他和彭飞都被选入穿插小队,在一次袭击敌军团部的战斗中,彭飞被炸掉一只胳膊,从此杳无音信。不想二十三年后,彭飞竟成了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如果真是他,那他将是一位最难对付的敌手,他熟知警察追捕中的一切秘密和方法。
       肖阳心里突然一震,这家伙要是意识到公安机关注意到他,一定会狗急跳墙,直接混入阳光大厦对杜总和杜丽痛下杀手。
       肖阳不寒而栗。
       4
       房门半掩着。
       彭飞像头孤狼似的坐在房门背后。他手里拿着一张儿子彭雨的彩照,照片上的彭雨天真烂漫,开心地笑着。
       突然,临街的低矮窗户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彭飞警觉地一缩,半掩的房门完全遮住了彭飞的身影。
       窗户被慢慢打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悄悄破窗而入。小偷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试图找到点值钱的东西。可这房间里除了主人儿子的相册和照片外,什么都没有,就在他失望之时,无意间在半壁柜中发现了一个很漂亮的盒子。小偷惊喜过头,颤抖着手慢慢打开盒子,当他看见盒子里的东西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一把乌黑锃亮的手枪,十几块军人的奖章。
       突然,小偷身不由己地发出一声惊叫,全身的血都凉透了。
       一只钳子般的手卡住了他的喉管,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顶在他的腰间。
       彭飞严厉地问道:“你是什么人,干什么?”
       小偷“嘭”一声跪下,哆嗦地哀求:“饶命!饶命!近日我手头上闹灾荒,只是想偷点值钱的东西去换钱,没想到偷到警察家里了。”
       彭飞心想,这小偷把他当成了警察。他收起了刀子,骂道:“没长眼的东西,以后再犯,老子挑了你的脚筋!”
       “以后再也不敢了!”
       “滚出去!”
       小偷灰溜溜地往外走。
       彭飞吼道:“回来,妈的,从什么地方进来,就从什么地方爬出去!”
       小偷哪敢违拗,他掀开窗户,丧家狗一样爬出了窗户。
       5
       三个月来彭飞无法闭眼,一闭上眼,那副血淋淋的惨象就会涌现在眼前:
       紫阳市人民医院,住院部302室里。彭飞紧紧地抱着12岁的儿子彭雨。
       剧烈的疼痛使儿子的脸色蜡黄,儿子产生了对死亡的极度恐惧,他死命抓紧彭飞的空袖管。
       病房里没有医生和护士,慌得彭飞拼命叫喊:“快来人!快来人!医生,医生——”
       怀里的彭雨一阵咳嗽,突然,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紧接着,鲜红的血又一阵阵地喷出。在战场上杀过人的彭飞知道,这意味着血是直接从心脏中出来的。
       彭飞绝望地喊叫:“医生,医生,快救命!救命!”
       等到医生和护士赶来302病房时,彭雨在父亲的怀里,满口满身都是血,小脑袋已无力地垂到了一侧。
       “小雨!小雨!小雨……”
       彭飞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一个昙花一现的小生命,在他的怀里喷着鲜血走向了死亡。
       红色的血,紫色的脸,黑色的死亡。从此,彭飞灵魂中永远飘曳着这杆悲哀的三色旗。
       当殡葬老头把存放着彭雨的小棺入土时,彭飞泪水飞溅,悲痛欲绝地抓着小棺不放。
       此情此景使殡葬老头不忍下手。
       第二天早上殡葬老头上山来,见彭飞还是抱着那具小棺木,目光呆滞、神情麻木。老头触景生情,摇摇头叹道:“生死无常,凡尘的事看得开一些吧。七个月来,我已经埋葬了二十八个小孩了。”
       “二十八个小孩都埋在这儿了?”彭飞呆呆地问。
       殡葬老头点点头:“都是白血病死的。人生最痛苦的当然是生离死别了。夭折孩子的父母哪一个不像你一样,哭得死去活来。我是麻木了,好在你还年轻,四十岁左右吧,再去生一个。”
       失去了彭雨,彭飞像失去了灵魂。他时不时地像一个梦游者一样,来到儿子睡过的病床边发呆。
       熟悉他的护士摇摇头,说:“真可怜。这样子下去,非疯不可!”
       一个护士轻轻地说:“疯了,兴许还好一些。姜主任也真是,二十八个男孩,都是由他确诊下药的。”
       “别乱说,让死者家属听到了会惹麻烦的。”
       彭飞心智失常般走出医院,鬼使神差地走进了祥云寺庙。在释迦牟尼像前,和尚对他说:“有人修道,有人行道,有人违道。生死由天,杀道行不得。”
       彭飞似懂非懂地向释迦牟尼拜了三拜。
       爱是痛苦之源。爱之深,痛之切。今天佛指点迷津:断绝爱欲,看破红尘。然而彭飞不能不爱,他的大爱、深爱、父爱不理睬佛的教诲。他要查出爱子的死因。
       有些东西肯定隐藏起来了。二十八条小生命不能任人宰割。特种兵的攻击本能又在彭飞身上复苏了。
       彭飞走访了另外二十七家痛失孩子的家长。调查情况使他大吃一惊:二十八个死去的小孩,都是十二三岁,得的都是白血病,都是痛苦喷血而死。使他更为不解的是,二十八家孩子换进302病房后,都更换了护士,而孩子服药和打针都是在医生的严密监视下进行的。
       彭飞找到了市陆军医院的何大夫。何大夫听了也颇疑惑地说:“目前在我国,晚期白血病是很难治的,死亡率极高,因为患者的造血系统恶性病变,造成人体免疫系统衰竭而走向死亡,但绝不会是喷血而死。试想,血泵(心脏)衰竭,失去运行功能,坏死的血细胞还能喷涌而出吗?”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力学道理。可二十八位家长却被现代深奥莫测的医学专业蒙住了。
       “二十八个孩子都因白血病喷血而死,临床上似乎没有先例,也许用了大剂量敏感性抗生素,引发了其他病变。具体因为什么病而喷血,要拿孩子的病卡记录和处方笺,我才能向你解释清楚。”
       何大夫一句无意的话,使彭飞展开了一系列可怕的行动。
       于是,紫阳市人民医院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
       医院计算机中心保险锁被撬。
       医院办公室的病人记录卡被盗。
       医院办公室的工作日记失窃。
       医院内科主任姜孟元的抽屉被撬,病人处方笺被盗。
       ……
       当这些证据和用药处方摆在市陆军医院何大夫的办公桌上时,何大夫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他儿子彭雨是被一种叫作WH-异体球蛋白治死的。他在互联网上找了半天,最后无奈地说,全国没有生产和出售这类药的制药厂,即使有,也只在试验之中。
       “这么说,我的儿子是被动物一样用作药物试验而治死的!”彭飞愤怒地说。
       何大夫摇摇头,说:“我只是推测,并没有证据。何况这里涉及到二十八个孩子的生命,恐怕只有希特勒才敢这么做!”
       “我要去告他们!”
       “没有用,病人的处方笺上都是正常的用药,病人记录卡上记录着病人病情的变化。至于姜孟元这本记录,只是记载了WH-异体球蛋白在注射进人体内发生的各种病理性反应,并不能说明他为这些孩子用了这些药。何况这些药世界上还没有生产出来。你凭空把二十八个孩子的生命摆在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的桌上,你知道这会产生多大的震撼。人命关天,谁都不敢轻易表态,除非你能拿出物证——WH-异体球蛋白。”
       彭飞没把何大夫的话当成一回事。他把这些还没成熟的所谓证据全摆在了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的桌上。
       委员们看了申诉书和所谓的证据,没有明确表态。医院也出示了相应的物证:血液检查、骨髓穿刺检查、染色体检查、免疫检查、脾、肝、心脏B超检查……都证明了一个结果:晚期白血病。于是委员们一致认为:“这位死者的家长兴许是因丧子之痛受到刺激,导致神经不正常而产生被害幻想症。”
       仅此而已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外力的“介入”——
       公安局拘捕了彭飞,罪名是盗窃。
       彭飞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这真是一道奇怪的算术题:运算的程序似乎每一处都是正确的,得数却是错的。
       事情至此并未结束。
       公安局在审讯他时,竟要他供认近日盗窃县政府档案馆的罪行。
       此刻,彭飞的心境已不能只用愤怒来形容了。更可怕的是,几个公安人员在审讯他时竟动了私刑,不难看出,整个审讯过程中处处透出金钱干预的影子。
       最后,由于战友们的帮忙和说情,彭飞被放出了看守所。从看守所出来的彭飞,已完成了从人到魔的质的变化。
        1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不可能有比丧子更加惨烈的灾祸。何况,自己的孩子还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当作实验动物而治死的。
       从看守所被朋友保释出来的彭飞号啕大哭。一生中他只哭过两次,一次是儿子死了,这次是自己的人性死了。他感觉自己此时已变成了一条煎鱼,烹炸过这一面,又让人翻过去炙烤那一面。
       彭飞本来自我约束机制就很差,通过这次遭遇,最后一个约束零件也被磨耗掉了。他现在已成了一部失去刹车部件的机动车。
       第一个猎捕目标是紫阳市人民医院的姜孟元。这个失去了医德的人,只要给他钱,他就愿意当魔鬼。
       彭飞使姜孟元认不出自己。当彭飞把姜孟元从宝马车里拽出来时,他的四肢骨关节已被敲碎了。
       巨大的疼痛使他不得不和盘托出治死二十八个小孩的秘密。
       有人出钱让他在患有白血病的小孩身上进行一种叫WH-异体球蛋白的临床试验,并将病者的血素和血液变化全部记录下来。报酬是每个小孩五万元人民币。五万元!足足两年的工资。姜孟元眼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了。他觉得得了白血病的孩子活下去的概率很小,在将死未死的孩子身上赚点儿外快,良心不会受到谴责。
       于是一个卑鄙的阴谋,把二十八个纯真无邪的小生命团团包围。
       “是哪一家制药公司叫你干的?”
       “……我真的不知道……”姜孟元痛得脸都变了形,说,“我们只是单线联系……”
       “你的上手是谁?”
       “是我们医院药务部主任吴高路。他负责提供WH-异体球蛋白,我负责临床试验。”
       “你去死吧!”彭飞手起刀落,苏制军用匕首戳断了姜孟元的中枢神经。
       2
       这位昔日战场上的功臣,因为儿子的惨死,已变成一台泯灭了感情的杀人机器。
       他以药品促销为幌子把药务部主任吴高路骗进了黑山谷里。
       恐怖的折磨在吴高路身上进行着。彭飞用钝器敲碎了吴高路四肢的骨关节,使他无法起立。
       “老实告诉我,WH-异体球蛋白是哪个制药公司造出来的,把药交给你的又是谁?”
       吴高路忍着剧痛,不开口。他知道一说出来,彭飞就会杀死他。他伪装昏迷。
       “不肯说?!”彭飞那只假手顺势一下,重重地打在吴高路的下巴上,“咔嚓”一声,下巴骨顿时碎裂,从嘴巴里落出几颗带血的牙齿。
       吴高路又是长长的一声惨叫。
       “我再问一句,WH-异体球蛋白是谁交给你的?”
       吴高路呻吟着,全身的肌肉痛得发颤。
       “还是不肯说?那我们就这样耗,看谁厉害。”彭飞从车里拿出一把老虎钳,对他说,“我先告诉你用刑的方式,我用老虎钳钳住你大腿内侧的肌肉,一条一条地撕下来,挂在树杈上。”
       吴高路恐惧地闭上了眼。
       彭飞手中的老虎钳使劲一合力,吴高路就进入了一种从未进入过的境界,剧痛使他灵魂出窍。在彭飞故意慢慢撕拉的过程中,他感到几万根神经都在战栗。
       吴高路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别撕了,求求你,我说!”
       “这不就得了,说,WH-异体球蛋白是哪家制药公司生产的?”
       “是——青鸟制药集团。”
       “药是谁交给你的?”
       “我确实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彭飞正欲用力,吴高路慌忙叫道:“我横竖都是死,为啥还向你撒谎!每次来的人面孔都不一样。他们付给我药和钱,我把临床试验记录交给他们。”
       “是谁出面聘请你和姜孟元兼任青鸟制药集团公司的顾问的?”
       “是杜中华总裁和该集团公司的药物开发研究中心主任侯运川。”
       “两人是怎么向你说的?”
       “侯运川和我是老同学。他要我兼任他公司的顾问,我就答应了。杜中华我们没见过面,聘请书上有他的大印。”
       “把我抓进公安局,是青鸟集团使的钱?”
       “兴许是吧,杜中华与市公安局局长是铁哥们儿。即使不使钱,也会帮忙的。”
       彭飞放下了老虎钳,拍了一下吴高路肿胀的血脸,说:“早讲了你就不用吃这番苦。”彭飞说完,眼里露出杀气,匕首一亮,扑哧一声,捅进了吴高路的中枢神经。
       吴高路睁着眼死去了。
       彭飞心中的杀机在疯狂肆虐。他发誓要杀死杜中华的独生女儿,让他也尝尝失女之痛。
        3
       彭飞的暗杀速度遭到了遏制。
       当彭飞的摩托车撞向杜丽时,杜丽却被肖阳救了。
       能做出这样敏捷动作的,只有肖阳。
       他对肖阳的熟悉超过了肖阳对他的熟悉。在全军特种兵搏击决赛后,肖阳的一个老乡和他分配在一个战斗小组。没事时,他俩就闲聊肖阳。所以,彭飞十分了解肖阳。
       要想在肖阳的保护中干掉杜丽,委实是太难了。于是他决定先解决那个研制WH-异体球蛋白的侯运川,把青鸟集团的高级研究人员干掉,然后趁乱时再找机会杀掉杜丽。令他失望的是,侯运川根本不知道他们在生产WH-异体球蛋白。
       侯运川在撒谎?
       不会,从他那莫名其妙的眼光里可以看出,他确实不知情。那又是谁在研制呢?
       这天,临街的那扇窗户又在轻微启动。窗户悄悄打开后,彭飞发现,那个小偷又摸了进来。小偷刚踏进房间,彭飞就把刀尖抵住了他的喉管。
       “别杀我,我是来报信的。”小偷的喉结在锋刃前蠕动。
       “报什么信?快说!”
       “你快离开这儿,公安局要抓捕你。”
       “你怎么知道的?”彭飞收起了刀。
       “我在网上看到对你的通缉令,全国通缉,你的照片都登在网上。”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崇拜你,你像我的父亲。”
       “你父亲?”
       “我父亲也是一个军人,我十二岁时,他在边境扫雷时死了。生前他和你一样,获得了许多奖章。”
       “乱弹琴,”彭飞严肃地说,“老子是个英雄,儿子却成了一个小毛贼。”
       “你呢,”小偷闪着狡黠的目光,说:“战场上的大英雄,不也成了公安部的通缉犯吗?”
       “我是被冤枉的!”
       “冤枉?你一连杀了四个人,还在继续杀人!”
       小偷的话,像烈性酒一样,呛痛了彭飞的肺管。
       “老子的事情不要你管!”彭飞恼羞成怒。
       “快逃吧,逃得远远的。”小偷掏出一张车票,对彭飞说,“这是今晚从紫阳市到昆明的火车票,还有这张假身份证。”
       什么叫人间真情,恐怕这就是吧。
       小偷说完欲爬窗出去。彭飞一把拉住他,说:“你这不是损我吗?走大门!”
       小偷拉开了大门,彭飞急忙叫住他说:“青山不老,绿水常流。请问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小偷未作回答,身影一闪,消失在暮色中。
       1
       肖阳抚摸着西北红旗那呈淡粉色的美丽身体。就在他的眼下,她半掩的衣襟里跳出半只肥腴的奶子,丰隆、雪白,一阵阵关不住的春色直往外冒。
       肖阳一边抚摸着西北红旗,一边注视着她的动向。
       女人身上那种玉兰香味,真好闻。
       西北红旗半闭着眼睛,性感狼亢的身体波浪似的扭动着。她发出低低的呻吟,张开双臂想把肖阳的身体揽过来。肖阳巧妙地躲开,静静地,然而却是更加用力地继续爱抚着她。西北红旗被肖阳抚摸得情不自禁,像条蛇似的继续扭动着。
       此时的肖阳并不为其所动,他盯着西北红旗的丰胸,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和侯运川交往的?”
       “侯运川?”西北红旗正处于性情勃发之际,她一把揽住肖阳,娇声说,“这种时候,谈侯运川不是很扫兴吗?”
       肖阳很严肃地说:“我再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开始和侯运川交往的?”
       西北红旗皱了皱眉头,说:“你今天怎么啦?”
       “没什么,”肖阳毫无表情地说,“这种时候,你还是不愿意说真话。”
       “侯运川是我的下级,上级跟下级交往不是很正常吗?”
       “就像现在你和我一样?”肖阳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你以为我是谁?”西北红旗受到侮辱似的说,“是个可以和任何男人上床的妓女?”
       “你敢说没和侯运川上过床?”
       “他算什么东西,在我的眼里只不过是一条狗。你是吃哪门子醋?!”
       肖阳指着西北红旗,冷冷地说:“你比妓女还可怕,自己和侯运川干上了,竟不敢承认!”
       “说话要有证据!”
       “这就是证据!”肖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经过整理放大的照片,“啪”地扔在西北红旗的丰乳上。
       西北红旗拿在手上一看,顿时像触电一样,腾地从床上坐起,性情全无,吓出一身冷汗。
       这是一张她和侯运川坐在一起的裸照。侯运川嘴里叼着烟。这该死的,一定是假装打电话,用手机拍摄下来的。
       西北红旗冷静了一阵,迅即又从情人恢复成上级,说:“肖阳,我提醒你,你是青鸟集团的保安主任,不是刑事警察!再说,侯运川和我干什么,与你不相干。”
       “侯运川在家被人谋害,是不是因为你?”
       “人命关天的事,你别吓唬我。”
       “不是我吓唬你,问题是公安部门一介入,案子迟早会清楚的。到那时,你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越说越玄了,现在我请你出去!”
       “先透一点信息给你,紫阳市刑警大队明天要搜查药物研究开发部。届时,一切都会水落石出。”肖阳离开时向西北红旗抛出了一颗炸弹。
       
        2
       彭飞装扮成电脑修理工进入阳光大厦。
       门卫拦住了他。
       彭飞看了门卫一眼说:“杜总办公室的电脑发生故障。刚才是他的秘书打电话要我赶来的。”
       门卫疑惑地说:“这种事应该由总裁办公室交办的。没有出入证,我们不能放你进去。”
       彭飞剜了门卫一眼说:“误了杜总的事,你负责。”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对方,说:“是王秘书吗,我是电脑修理工老彭,你的门卫不放我进去……这也不能怪门卫,你没通知……是,我马上上来。”彭飞把手机递给门卫,说:“你要不信,自己问她。”
       门卫慌忙推开手机,说:“你上去吧。”
       彭飞上了楼,诡谲地笑了笑。这些门卫的素质太差了,一句假话就镇住了他们。
       他溜进过道,从背囊里取出一根金属伸缩杆,将杆拉长,小心翼翼地用它拨弄监视器,使其镜头对着天花板。然后,换上西装,上了办公楼。
       3
       药物研究开发部。
       电子数据处理室,西北红旗打开电脑,她输进了七位数密码,计算机很快进入工作状态,文件出来了。这是一份关于WH-异体球蛋白新型奇效药的临床备忘录。她刚想发出删除的指令,腰间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手机一看,是一组陌生号码。她关了手机,随即在键盘上敲了删除的指令。
       西北红旗注视着一排一排往上走的数据流,感到自己心爱的东西在一点一点消失。她很潇洒地敲了一下回车键,计算机屏幕瞬间出现最后一个亮点。所有的秘密和黑幕都旋进了这个亮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北红旗站了起来,蓦地,她在监视器里发现了西装革履的彭飞。
       这个公安部通缉的杀手,正悄无声息地朝杜中华那层楼走去。
       西北红旗笑了,嘴唇上挂着笑,可眼睛里却没有笑。杀气透过瞳孔漏射出来,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人计划从她心中冒了出来。她从办公桌的暗屉里抽出一支22毫米口径手枪。
       她要创造奇迹。
        4
       敲山震虎的计策成功了。
       肖阳关闭了计算机,于是刚才从西北红旗的计算机里偷取过来的关于WH-异体球蛋白的资料在杜中华和杜丽眼前消失了。
       杜中华拼命地吸烟,仿佛这是他生命的支撑。
       “WH-异体球蛋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杜丽疑惑地问。
       “这种新药一旦试制成功,用于临床治疗,你老爸的公司将获得上百亿的利润。”肖阳对杜丽说。
       杜中华狠狠地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否认说:“什么异体球蛋白,青鸟制药集团公司根本就没有生产这类药!”
       “可事实上,WH-异体球蛋白正是从你的公司流出去做临床实验的。”肖阳严肃地说。
       “难道其他制药公司就没有生产这种药的可能?”
       “你是执迷不悟,还是懵懂糊涂?不说杀手为什么要杀你的女儿,也不说侯运川是你集团的上层干部,姜孟元和吴高路这两个人都是青鸟集团的顾问,聘请书上可是盖上你的大印!”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是个莫名其妙的被害者,我女儿不也正遭人追杀吗?”
       肖阳疑惑地说:“你若是真的不知道‘WH-异体球蛋白’,那就更可怕了。你这个总裁被人包了馅,有人操纵了整个事件。”
       杜中华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着急地说:“请你告诉我,青鸟集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只知道,有人要杀我的女儿。”
       肖阳说:“我们侦查到的所有直接材料和间接材料都证明,青鸟制药集团在研制和开发一种治疗白血病的新药。西北红旗通过金钱、色相,与姜孟元、吴高路、侯运川结成了牢固的同盟。他们利用紫阳市人民医院,进行人体试验。更为恶劣的是,患者并不知情。这种药在早期治疗中效果较好,但往往最后阶段,药物会产生副作用,即大剂量药物进入血液后,摧毁了病人的免疫系统,人体的免疫系统一崩溃,就无法挽救了。加之白血病是不治之症,病孩的家长都认为是正常死亡。
       “从刚才网上偷摄过来的西北红旗删去的文件中可以了解到,在西北红旗的操纵下,一共对二十八个病孩进行了实验。
       “实验中,四人小组同盟好像出现了裂缝。姜孟元和吴高路要中止拿小孩做试验,西北红旗持强硬态度要继续搞下去。侯运川是药物开发部主任,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道西北红旗的药物研究人员在秘密研制新药。当这个女人用肉体满足他后,他便对她言听计从。
       “西北红旗对姜孟元和吴高路加大了金钱投入,这从药物研究开发部汇入两人银行卡上增加的金额就可以得知。这两个为金钱驱使的家伙又昧着良心继续进行人体试验——”
       杜中华惊得目瞪口呆,原来一个疯子拼命要杀他女儿都是因为西北红旗的所作所为。
       “这个女人真可恶,瞒着我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杜中华怒发冲冠。
       杜丽怨恨地指责道:“那个女人,我多次提醒过你,你就是不听。你呀,被人卖了还跟在后面吧嗒吧嗒帮人数钱呢。”
       肖阳继续说:“彭飞的儿子彭雨进入了这个可怕的试验。彭雨的死,使西北红旗一切试验计划都被打乱了……”
       “从公安机关调查的材料可以看出,彭飞曾走访了另外二十七家死者家属。这位特种兵兴许嗅出了其中的黑幕,于是紫阳市人民医院就发生了一系列怪事——盗窃、杀人。从姜孟元和吴高路死前所受的折磨可以看出,彭飞从两人口中得知此药是青鸟制药集团公司制造的。而你杜总拥有这个公司,自然而然成了彭飞复仇的目标。他杀杜丽,就是也要让你尝尝失女之痛。至于为什么彭飞没有对西北红旗下手,我想他们之间的交往都是单线联系,加之各种交易都是内部进行,因此,彭飞没法知道事实上是西北红旗在操纵整个事件——”
       突然,肖阳止住了话音,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突然感到了那个可怕女人的存在——一阵沁人肺腑的玉兰花香飘入他的鼻孔。
        5
       西北红旗犹如黑暗中的幽灵,突然出现在杜中华的办公室门口。
       西北红旗阴冷地说:“肖阳,背后说人坏话,太缺德了吧!”
       肖阳慢慢转过身,发现西北红旗手中的枪口对准着他,不屑地说:“怎样,我敲着你的麻骨了。”
       “哈——哈哈——”西北红旗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她恶狠狠地说:“你卑鄙无耻,在抚摸我的时候,把圆珠笔换成了摄像头别在我的胸前,我一打开电子备忘录,就暴露无遗了。你是劫色又劫命!”
       “这么说,你承认了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西北红旗点点头,说:“你知道中国每年有多少孩子死于白血病吗?22万,一年一个冰岛(冰岛总人口21万余人)。我研制WH-异体球蛋白一旦试验成功,能救多少儿童,还在乎这区区二十八个吗?”
       “混蛋!”杜中华怒不可遏地指着西北红旗,“你怎么能这样干?他们不是小白鼠,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啊,你是谋财害命!”
       西北红旗鄙夷地盯了杜中华一眼,说:“你根本就没资格指责我。你光从我身上就杀死了四条小生命,我为你堕了四次胎。”
       “你试制这种新药,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没必要让你知道,新药开发机密恐怕是仅次于政治机密的世界上第二大机密。”
       “你必须停止这种罪恶的WH-异体球蛋白的试验。”
       “你没权指令我,”西北红旗亮了一下枪口,说:“这是我的事业,谁都不能阻挡。谁阻挡,我就遇父弑父,遇佛杀佛!”
       肖阳冷静地问道:“杜总豢养的那条狼犬是你毒死的吧?那封恐吓信也是你写的?”
       “不错,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这不是很普通的常识吗?杜总说,他那条狼犬不吃生人给它的任何东西,当然就更不吃地上的食物了。能靠近狼犬的只有三个人,杜总,杜丽,还有你。毒死狼犬的目的是制造恐怖气氛。还有,那么多抽屉,恐吓信又恰好放进杜总常开的抽屉。你想想,谁知道这个细节呢,杜丽恐怕都不知道。这肯定是你了。”
       西北红旗听了说:“我小看了你。”
       肖阳继续问道:“可以告诉我吗?你为什么要向杜总推荐我,而不向公安机关报案。”
       西北红旗捋了一下额际上的一绺发丝,说:“这么明白的问题还要我告诉你,紫阳市精通侦缉的警察有的是,我推荐你是因为你是外行,不会涉及到WH-异体球蛋白的秘密。但你杀人却是内行,我需要的就是能够一枪干掉彭飞的杀手。那样,彭飞掌握的WH-异体球蛋白的试验内幕,就无人知道了。”
       “好了,所有关于WH-异体球蛋白的秘密清楚了,谜底也揭穿了。你打算怎么全身而退?”肖阳问西北红旗。
       “杀了你们!”西北红旗眼露凶光。
       “可你也无法逃脱杀人偿命的惩罚。”
       西北红旗冷冷一笑,说:“你怎么这么笨?难怪一名全军英雄会下岗,而且连老婆都保不住。我告诉你,凡属破坏性的手术,比如切胃、除去一个肾,切掉子宫,说起来很复杂、很恐怖,但实际操作并不困难。杀人也是这样,简直就是1+1=2的低级数学题。”
       “疯子,你是十足的疯子!”杜中华拍着桌子骂着。
       “别激动,杀了你们,我当然可以全身而退了。不信?”西北红旗移动身子把手伸向电子显示器一按,说,“大家将会知道杀人的不是我,而是彭飞!”
       显示屏里出现彭飞在走廊里握着枪上楼的身影。
       “这是我5分钟以前监视到的。”西北红旗说。
       “你要嫁祸于彭飞。”肖阳感到绝望了。
       “你们说,我还有其他路可走吗?是你们逼我干的。还好,彭飞会替我担负杀人责任的。”
       西北红旗说到这里,把枪口对准肖阳的胸口,双眼迸出凶光,手指用力一抠……
       “砰!”可怕的枪声在大楼里响起。
       杜中华父女惊恐地看到这骇人的一幕:肖阳没有倒下,倒下的却是西北红旗。子弹从这个女人的后脑勺钻进,从前额上飞出来,额头绽出一朵血红血红的玫瑰花,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这个女人连叫都没叫一声,睁大着眼睛倒在地上死去了。彭飞浑身冒着杀气,伫立在门口。
       就在西北红旗中弹的瞬间,肖阳抢过摔在地上的手枪。两支枪口都对准对方的命门。
       肖阳内心没有恐怖,没有不安,也没有兴奋,只是紧盯着对手。他知道彭飞的功夫决不在自己之下。
       肖阳镇定地说:“彭飞,放下武器吧。”
       “我永远都不会放下武器!”
       “你难道还要杀杜总和他的女儿吗?”
       “不错!”
       “可杜总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他难逃用人失察之责。”
       “那你得先干掉我!”肖阳的手指紧贴着扳机。
       两人对峙着,好像二十几年前在全军射击决赛中一样,没有憎恨,没有愤怒。
       彭飞的枪口动了一下。肖阳毫不犹豫地抠动了扳机。
       “砰!”肖阳的手枪响了。
       子弹准确地击中彭飞的心脏。
       彭飞的手枪并没有响。他摇晃了几下,好像是一艘不沉的战舰,依然挣扎着不愿倒下。
       肖阳正欲再补一枪时,突然发现彭飞的右手松开,几粒子弹掉落在地上。
       肖阳的心脏也像被子弹击中一样,他明白了一切,慌忙奔上前,一把抱住彭飞,痛苦地叫道:“彭飞!彭飞!……”
       “吧嗒”一声,彭飞的手枪从手中掉落。
       彭飞睁开了眼睛,嘴里吐出鲜血,说:“肖阳……被你击中……是我的本意……”
       肖阳痛苦地抱紧彭飞,直到怀里的身体慢慢冷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