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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实钩沉]邹韬奋的最后岁月
作者:陆茂清

《文史精华》 2006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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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韬奋在他的《患难余生记》中如是说:“我这个人好像是很富于流动性似的,第一次流亡在1933年,随后十年来,有第二次流亡,第三次流亡,第四次流亡,第五次流亡,第六次流亡!”
       第六次流亡中,实是韬奋的最后岁月,受国民党顽固派与日伪的双重迫害,流徙辗转,历尽磨难,最终被病魔夺去了生命。但他视其中的一段经历为“甘之如饴”,是因为来到了新四军根据地,看到了新中国光明的未来,实现了梦寐以求的夙愿。
       香港脱险进入东江游击区
       太平洋战争爆发的当天,日军就发动了对香港的进攻。半月以后,攻占了港岛,大肆劫掠的同时,封锁水陆交通,捕捉抗日志士;四处张贴布告,限令抗日分子在规定时间内自行报到,否则格杀勿论。
       战争来得太突然了,困留在香港的众多爱国民主人士未及撤离,危在旦夕。中共中央急电八路军驻港办事处、香港地下党、东江游击队部署秘密大营救。在营救名单中前列的一个,是名记者、出版家、政论家邹韬奋。
       皖南事变发生,国民党加紧了对抗日民主力量的镇压,邹韬奋愤而辞去国民参政员之职,抨击当局兄弟阋墙使亲痛仇快,因此遭通缉,后靠着周恩来的规划,秘密转移去了香港,继续从事抗日救亡运动。而今,患难余生的他,开始了脱离日寇魔掌的又一次流亡。
       日军占领下的香港风声鹤唳,邹韬奋正忧心忡忡时,中共交通员上门接头来了,这才安下心来。他遵照交通员的布置安排,不时更换住址,与敌人捉起了迷藏,并做好了随时撤离港岛的准备。
       1942年1月9日夜幕降临时,邹韬奋由交通员小潘指导,换上广东人的家常服“唐装”,挽起包袱,成难民模样,绕大街,穿小巷,避开日军岗哨,到了铜锣湾海边。借着暮霭掩护,钻过已剪开的铁丝网,悄悄爬上小划子,来到一条船上。
       在船舱里,他见到了茅盾、于伶、戈宝权、廖沫沙、胡绳等老朋友。兴奋之余,邹韬奋讲起了港战以来的经历,谈笑风生,几乎忘了是在逃难中。
       各人介绍所带东西时,他称赞起夫人沈粹缜来了:“手表钢笔还有钱,我本准备放在包袱里,又怕保不住,正颇费踌躇时,粹缜出了个主意,缝在裤脚管里,一点都看不出来。嗨,还是她的办法好。”
       有人问他,家小未一道走放心吗?他笑着说:“粹缜和孩子安排在后边离港,共产党地下活动神通广大,小日本根本不是对手,定会顺利脱险,放心得很。”
       10日凌晨3点钟,先已摸清了敌情的交通员,趁着日军巡逻艇回基地换岗的机会,带着邹韬奋等分头下到3只小艇上,穿过茫茫雾海,飞快驶向九龙沿岸偏僻处。众人迅速登岸,直去旺角通菜街的秘密交通站。
       交通站负责人是个女同志,告诉大家次日出发,步行3天才能到游击区,应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她见邹韬奋化装得不太像,为他做了加工,还叮嘱他走路时不要太斯文,包袱不要拎着而应背着。
       邹韬奋如学生之面对先生,恭恭敬敬听着又点头应诺:“这方面我毫无经验,唯您是听。”随即背上包袱,上身前倾,练习逃难式的走路,还叫大家一起练,互相讲评纠正。众人戏称:“邹公改行了,当起了逃难剧的导演。”
       时日本人为减轻香港物资供应的压力,允许非本地的流民离境,地下党正利用了这个空子。11日早上,邹韬奋一行混杂在难民人流中,按日军规定的疏散路线,沿青山公路向西北走去。
       路上,一个又一个日军岗哨,虎视眈眈打量着难民群,不时有拦住盘查甚至被带走的。邹韬奋也曾遇上过盘问,他镇定自若,按腹稿应答,有惊无险地通过。
        经一天跋涉,到了深圳河边,交通员通过内线关系,取得了过界河的难民签证。第二天,邹韬奋一行安全过了深圳河,回望九龙半岛的重重山峦,他情不自禁挥手高呼:“再见吧,香港,我们还会回来的!”
       虽说脱离了险象环生、随处有不测发生的港岛,但仍行走在日伪控制区,大意不得。东江游击队的交通员地熟人熟,对敌情了如指掌,领着大家时而慢走,时而隐蔽,时而快跑,邹韬奋紧跟不落,只是累得气喘吁吁。交通员照顾他,要为他背包袱,他婉言谢绝:“后边的路还长着呢,现在我的感觉还不算太累,实在太吃力时,再请你帮忙吧。”
       
       经过一段崎岖山道时,邹韬奋扭伤了脚踝。他一声不吭,强忍疼痛,尽量把脚步走稳,免得被人发现了扶他受累。路上提心吊胆的麻烦还真不少,碰上过多个伪维持会的检问处,还要经过“绿林好汉区”,多亏交通员先已花了买路钱,巧妙周旋,一处处顺利过关。
       13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东江游击队驻地白石龙。当交通员报告这一喜讯时,邹韬奋高兴得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
       游击队司令员曾生、政委林平设宴为之接风洗尘,祝贺他们从香港脱险归来。邹韬奋代表众人致答词:“我们这支文化游击队,是在东江游击队的卫护下,由香港转移阵地回来了。没有人民的枪杆子,就没有人民的笔杆子,枪杆子与笔杆子结合起来,将会产生无穷伟力,定能把日本侵略者扫出国门之外。”
       以后几天里,又有几批香港脱险的人士来了白石龙。鉴于东江游击区处日伪顽的包围中,部队常常转移游击,难保没有闪失,身兼中共南方局书记的周恩来发来电报:自香港来的人无论如何不能久留,区别各人情况,有的可去桂林,有的可去重庆,个别的可经上海去苏北。虑及邹韬奋是国民党的通缉对象,各地特务机关一直在侦查他,周恩来作了专门电示:邹韬奋不能去大后方,指派专人负责,确保他的安全。据此,曾生司令员与林平政委决定,送邹韬奋与于伶等几个去相对安全的阳台山。
       1月20日,邹韬奋离开白石龙时,挥毫题词赠与曾生留念:
       保卫祖国 为民先锋
       曾生大队长以文士奋起,领导爱国青年组成游击队,保卫祖国,驻军东江。韬奋以文化游击队自港转移阵地,承蒙卫护,不胜感奋,敬此书奉赠,藉志谢忱。
       阳台山——梅县——上海
       阳台山的条件,较之白石龙差了许多,住的是毛竹为架、稻草为盖的“人”字形“寮屋”,睡的是铺地干草,因属偏僻荒野之地,唯闻鸡鸣狗吠声,少见人烟。
       冷落寂寞环境中,邹韬奋自寻乐趣,以充实精神生活。每天清晨闻鸡起床,招呼大家去户外做健身操,自告奋勇站在前面边做边喊“一、二、三、四”,俨然领队加教练。又在寮屋前搭了个草亭,搬来石板,大的当台子,小的当凳子,或在石案上埋头笔记,或与人对坐下棋斗胜。逢周末,则围坐一圈开游艺会,轮流作即兴表演。一次,他化装成卓别林演希特勒,惟妙惟肖,引得满场捧腹大笑。
       后来,东江游击队的《新百姓报》和医务所也转移来了阳台山,邹韬奋毛遂自荐,为他们上文化课,介绍办报采写新闻的经验。
       报社曾请邹韬奋座谈,征询他对《新百姓报》的意见。他先作调查研究,将近期的报纸浏览了一遍,就版面、内容、行文诸方面条分缕析,评判好差。他说:“这份报纸是游击队的喉舌,阅读对象的主体是游击区军民,所以应有它自己的特点。”随之归纳成几条,娓娓道出。他又建议改报纸名称为《东江民报》,使富有地方特色,体现为东江民众喉舌的宗旨。报社同人咸表赞成,请他题写报名,他欣然命笔,挥写了“东江民报”四个大字,还为《东江民报》创刊号撰写了发刊词。
       在邹韬奋指点下,《东江民报》办得文图并茂,通俗易懂,编辑部上下由衷赞叹:“邹先生毕竟是资深报人,丰富经验行之有效。”
       青年编辑李征向邹韬奋吐露内心,想当一名新闻记者,讨教入门之道。邹韬奋毫无保留传授了“六字诀”:真实、勤奋、无畏。并作了逐一解释:新闻报道务必真实,这是新闻事业的生命,新闻要披露事实真相,要宣传真理,不能粉饰太平;新闻工作者除了努力学习广博知识外,还要耳勤、眼勤、手勤、脚勤、脑勤;新闻记者要为真理而斗争,必须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李征频频点头:“听邹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得益非浅。”“这只是个人的一点体会,仅供参考。”邹韬奋谦逊地说,“要紧的是靠你自身的实践,不断总结,不断进步,相信并希望你能超过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艰苦环境中,邹韬奋处处严格要求自己,常对于伶等人说:“比起游击队的出生入死,我们安适得多了,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他不因别人尊他为“邹公”、“老报人”而有丝毫的特殊,当地人民政权每次征求有什么困难、要求时,他总是说:“一切都很好,很满足。”居住处离集镇很远,吃得很清苦,下饭菜往往是乳腐或小鱼干。开饭了,他习惯先夹了一点菜,离开饭桌去别处吃,饭组长捧着菜盆赶去要他加一点,他每每推辞:“够了够了,让年轻人多吃一点,他们正在长身体呢。”游击队分配给他的奶粉、罐头等战利品,他不是原封不动退回,就是送去医务所给伤病员享用。
       情报传来,敌人行将进攻阳台山。4月21日,邹韬奋转移去了梅县,住在江头村“侨兴商行”经理、地下党员陈启昌家中,对外但称是商行股东,因身体有病,来乡下休养,一住就是4个多月。
       一天,陈启昌从伪县长那里得到消息,韶关国民党党部近日编印的《时人行踪》中,有一则内部通报,大意谓:邹韬奋原本隐藏在阳台山,后因日军进攻,闻已移住梅县乡间。他将此项消息及时报告给了组织,组织指示:提高警惕,告诉邹先生随时易地隐蔽。又有警报传道:国民党特务已出现在了梅县,剌探邹韬奋行踪,由与邹韬奋熟识的文化特务刘麻子坐镇指挥。
       警报上报到了周恩来处,周恩来当机立断,发来电报:为保证邹先生的安全,使他能为革命继续发挥作用,建议他去苏北抗日根据地,并可从那里转赴延安。
       负责保护邹韬奋的地下党员胡一声,向他转达了周恩来的电文,征求意见。他心情激动地说:“感谢恩来先生与中共的关心,很乐意接受这样的安排。我办刊物做记者开书店几十年,鼓吹民主政治,但政权、军权还都在蒋介石手里,他一声令下,就可使千百万人头落地,连我这个只谈爱国的文弱书生也不放过,逼得我家破人散,多次流亡。我现在彻底觉悟了,到八路军、新四军去,在共产党领导下,以枪杆子加笔杆子,革内外反动派的命。”
       邹韬奋离开江头村的前夕,正值中秋之夜,与陪伴自己多时的胡一声在皎洁月光下话别。
       “啊,江头村,革命的江头村!”邹韬奋满怀依依惜别之情对月浩叹,言出由衷,“江头村的5个月使我终身难忘,这是我第一次深入接触的祖国农村,第一次和农友长时间交往的场所,这里让我听到了许多,看到了许多,引起了我许多想像,将来一定要把这段极有意义的经历写出来。”
       9月25日,邹韬奋由当地组织选派的3个交通员陪同保护,踏上了北去的旅途,经兴宁、老隆、株州、长沙,到汉口少歇。
       早在梅县时,邹韬奋的右耳曾发生过痛痒,伴有粘液渗出,如今恐是旅途劳顿的缘故,又痛又痒,买了点中药滴抹,却见效甚微。
       10月初,邹韬奋改由水路安抵上海。预得通知的上海地下党,将他安顿在斐德尔路陈其襄家中。陈其襄系中共党员,曾是上海“生活书店”的员工,算是邹韬奋的“老部下”,共事多年,感情深厚。上海沦陷后,他留下来照料书店资产,公开职业是“正泰商行”兼“德和企业公司”经理,属上海滩上有身份的人。
       潜赴苏北成了“准新四军战士”
       上海地下党立即把邹韬奋已到沪上的消息,报告给了华中局与新四军军部,请求派人前来接应。邹韬奋曾长期在上海从事救亡运动,是著名的“爱国七君子”之一,认识他的人很多。出于安全的考虑,他日夜闭门不出,等候苏北派人来接。
       不久苏北来人了,是个叫王兰芬的女同志,是苏北根据地的“大众书店”的职员,年纪不大,却是个经验丰富、机智勇敢的老交通,此次奉新四军军长陈毅之命来沪,与上海地下党通力合作,护送邹韬奋去根据地。
       当时日伪严密控制着上海至苏北的交通,沿途车站、码头布满卡哨,明岗而外,更有无数便衣,凡认为有可疑的,不是立即拘押,就是暗中盯梢,故邹韬奋的根据地之行充满了危险。
       为保万无一失,王兰芬与陈其襄等缜密规划部署:给邹韬奋办妥了伪证件,以应付关卡检查;确定护送人员,水旱行进路线,以及沿途保护接应办法;邹韬奋假装病人,但称得了肺病,去苏北乡下疗养,因乡音难改尽量少说话;在途中组织一个临时家庭,王兰芬为邹韬奋的妻子,某地下党员的母亲华老太太为他的丈母娘。
       出发去苏北的日程确定这后,上海党组织安排邹韬奋去看耳病。一个阴雨霏霏的晚上,乔装打扮的邹韬奋到了曾是《生活周刊》医药顾问的曾耀仲医生的私人诊所。曾医生热情地接待“故主”,鉴于自己非五官科专科医生,所以领着他去了一家医院,请熟悉的医生检查,初步结论是中耳炎。
       邹韬奋认为,中耳炎是常见病,并无大碍。上海的环境又是那么险恶,不便久留,决定按预定时间离开上海。
       11月中旬的一天,邹韬奋摘下眼镜,换上夹袍,戴上只露出口、鼻、眼的筒帽,与王兰芬上了一辆三轮车。华老太太上了后一辆,手拎装着香烛的篮子。车前车后,自有交通员照料保护。
       黄浦江边十六铺码头上熙熙攘攘,伪警察逐个查看旅客证件,吆五喝六如凶煞神,又特别卖力地搜查行李,趁机捞点油水。邹韬奋由王兰芬搀扶着,慢慢走了过去,骤然不戴了眼镜,视物模糊,步履蹒跚,看上去真像个久病之人。
       到了检查轧票处前,王兰芬边递上一沓钞票,边央求说:“长官好德,我男人生了痨病,连站都站不动了,您高抬贵手让他早点上船吧。”
       话音刚落,邹韬奋剧烈咳嗽吐出一口痰。伪警察如触了电一样跳到上风,抓过钞票掩鼻又挥手:“去去去,上船,快!”
       例行的盘问检查全免了,顺利登船,重要一关算是过了。
       航行途中,不时有敌人的巡逻艇穿过。为防突然上船检查,仍是高度警惕,邹韬奋按王兰芬的交代,侧身躺着,不时呻吟几声。华老太太则手捻佛珠,轻声诵经祈祷,一看就知道在为病人祈祷。乔装成各式人等的交通员,或坐或站或闲话着,暗中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按照计划在南通上岸后,换乘一条自己人的打鱼船。船老大早已摸清了敌人巡逻艇的往来规律,在夜幕掩护下穿过封锁线,直达江苏靖江县境靠岸,进入县城的“大众书店”。这里已属新四军的苏中区,店里的好几个职员,原是“生活书店”、《生活周刊》的进步青年,他们时刻惦念着曾共同生活战斗过的邹韬奋,今见他安全到达,无不喜出望外。
       久别重逢在新四军根据地,邹韬奋的兴奋之情难以言状,情不自禁挥舞双臂欢呼:“到家了,到家了!这里的空气也格外的清新!”畅谈别后之情、劫后余生经过,时过中夜,仍毫无睡意。
       陈毅得报邹韬奋已到靖江,电告驻苏中区新四军1师师长粟裕:妥善保护邹先生,希望在盐城与邹先生会晤,共商根据地文化出版业大计。
       粟裕派人把邹韬奋接来东台县三仓师部,设便宴为之接风洗尘,热诚欢迎这位著名文化斗士的到来。邹韬奋笑逐颜开,发自内心说:“走遍了半个中国,不论国统区还是日占区,没有行动的自由,讲话的自由,写文章的自由,到了这里,一切都自由了,连呼吸也舒畅。”他要求在苏中区作调查采访,为日后编写《民主政治在中国》一书积累素材,向全国、全世界揭示共产党领导下抗日根据地的崭新面貌。
       粟裕一句拍板:“绝对欢迎,对邹先生全部开放,找谁到哪里采访都可以。”当下指派苏中行政专署文教处处长刘季平负责陪同。
       邹韬奋穿梭往来于部队、机关、地方政权、社会团体、农村、城镇,广泛接触各方人士乃至“白皮红心”的伪职人员,看、听、问、记,每天都是满载而归。晚上则伏案油灯下,整理采访笔记,日复一日,风雨无阻。虽然忙碌而又辛苦,他却毫不介意,浑身充满了活力,常说:“己之所欲,甘之如饴。”
       
       苏中区敌我势力犬牙交错,盘踞在据点里的敌人常出来骚扰,随时有战斗发生,军政机关常突击转移。粟裕特别照顾邹韬奋,调拨了一匹战马给他,以利行动。他不怕摔跌,很快学会了骑马,而且熟练自如,每次都能迅速安全转移不掉队。由是他欣慰地说:“我这个笔杆子已能和枪杆子结合了,已经成了‘准新四军战士’。”
       三仓地区的形势紧张起来,12月下旬,邹韬奋转移去了南通西边的骑岸镇,前后住了半个多月。在这里,他应邀向苏中行政专署的机关、学校、“抗联”以及文化团体作了多场演讲,以亲身体会,揭露顽固派破坏抗战和日军暴行。又为根据地的《江海报》写了“新年特刊”,还给办报人员作了采访、编辑、撰稿的经验之谈。
       中耳炎又发了,痛疼得比以往厉害,有时一天劳累下来,痛得话都不好讲,但仍是每晚忙碌到深夜。陪同的专署文教处长刘季平劝他不要加夜班了,他辞谢说:“根据地的新鲜事物太多了,总感到时间不够用,常言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实不敢让一刻闲过。”
       带病考察“接见”伪总指挥
       粟裕接到华中局与军部指示,欢迎邹韬奋去盐阜地区考察,然后从那里赴延安。
       邹韬奋进入根据地后,一直盼望拜会仰慕已久的陈毅,又为早日前往心驰神往的革命圣地延安,于是抱病启程。临行前与陪同调查采访的刘季平讲了在苏中区的观感:“苏中军民的英雄斗争,使我深受鼓舞教育,看到了中国的希望,抗战必胜的信念倍增,也由此得出结论:中国不会亡。”他还恳切提出了加入共产党的要求:“先前在武汉、重庆时,曾两次向恩来先生请求参加共产党,恩来先生高瞻远瞩说,你现在以党外人士的身份与国民党反动派斗争,较之以一个共产党员的身份作用更大。如今,我是国民党的通缉对象,已不能在国统区公开活动了,希望能考虑我的要求。”刘季平表示,一定将他的意愿转达党组织。
       1943年一月,邹韬奋由粟裕派人护送,头顶凛冽寒风,脚踏冻土积雪骑马北上。至阜宁东边新四军3师师部孙河庄时,师长黄克诚热情接待又挽留:“日伪将对苏北发动“扫荡”,先在这里小住,待形势好转了再走。”他笑呵呵地答应:“服从命令听指挥。”
       邹韬奋置病痛于不顾,兴致勃勃开始了在孙河庄一带的考察,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对此,名记者范长江的文章中,有生动而感人的记载:“那时他已经得了严重耳病,经常头痛。时正值日寇与国民党匪军配合起来进攻新四军,苏北战局十分紧张,部队行动频繁。他带病行军,每到一处,当地的部队和群众,总是热烈欢迎他演讲,他总是有求必应,在野地里,在阳光下,热情充沛地赞扬解放区的光明,与深恶痛绝地揭露敌人的罪恶。对于光明的爱,对于人民的爱,使他忘了疲劳,忘了严重的病症……”
       邹韬奋到根据地后,不少人慕名拜访求教,他都热情接待,毫无架子。一次,有个伪营长,托“白皮红心”的伪保长送给他一封信,信中大意谓:我曾是邹先生的忠诚读者,为了养家糊口入了歧途,但请您相信我的爱国之心未泯,今后一定有所表示,今天特向您——尊敬的邹先生表明心迹。
       敌情的变化与斗争的需要,新四军军部从盐城迁去了临近安徽的盱眙,陈毅等不及客人到了,派人前来说明情况,表示歉意。他知邹韬奋是南方人,不太适应北方的寒冷,特地请老裁缝做了件羊皮袄,送给他御寒保暖。邹韬奋至为感激:“非常之感谢陈毅将军的关怀,来日方长,总有后会时。”
       邹韬奋与陈毅虽然未曾谋面,但对陈毅的文韬武略早有所闻。到根据地后,又听到了许多关于陈毅的感人故事,愈生敬佩之心,当4分区专员公署文教督导刘谷风请他题词留念时,他抄了陈毅的《卫岗初战》诗以赠,说:“这是陈军长用血写的光辉战史,不是我用书法可表达于万一。”
       日伪的“扫荡”进入高峰,邹韬奋因耳病加重,随部队行动不利而又不便,黄克诚师长决定,把他送往阜宁的杨庄隐蔽养病,住在开明绅士、参议会副议长杨芷江家中。常言道,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杨家来了客人”的消息传了出去;还有人认出,这客人就是大名鼎鼎“爱国七君子”之一的邹韬奋!由此引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忽一日,伪涟阜灌沭四县联防总指挥徐继泰,前呼后拥开来杨家庄。奇怪的是他把部队留在村外,连勤务兵都不带,独自一人进庄到了杨家,连喊“杨老师在家吗”?他早年曾受教于杨芷江,故称杨为“老师”。
       杨芷江不能回避了,硬着头皮出见,将他迎进客厅。徐继泰问候过后话锋一转:“听说救国会的邹韬奋先生在老师家里,专程至此,想见见他。”杨芷江暗暗吃惊,矢口否认,徐脸呈不悦之色,递过手枪:“老师太不相信人了,这样吧,你把邹先生叫出来,我若对他有非礼的话,就把我一枪崩了。”
       杨芷江唯恐上当,也不接枪,只是说邹韬奋不在。徐继泰就是不相信,嚷嚷见不到邹韬奋就不走。
       在里屋的邹韬奋听得分明,他不忍让杨芷江为难,又担心杨芷江受到伤害,毅然拉开门走了出来,朝徐继泰一点头:“我就是你要见的邹韬奋,如要抓捕,马上跟你走,但不要怪罪于杨先生,是我请求借住他家的。”
       徐继泰又惊又喜:“邹先生说哪里的话?当年在武汉听过您的演说,还读过您的文章,有传先生在此,非常想再见先生一面,机会难得呀!”
       听其言,观其行,邹韬奋判断他无歹意,便向他宣传世界反法西斯及中国的抗日战争大好形势,分析了抗战必胜的道理,叮嘱他做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军人,伺机弃暗投明,将功补过,给自己留后路。
       徐继泰点头应承:“奉命曲线救国,实出无奈,邹先生的教诲我记着了。希望邹先生以后写文章时,不要骂我是汉奸。”
       邹韬奋答应说:“只要你有实际的抗日救国行动,我不但不会骂你,还要把你当做白皮红心的典型宣传。”
       杨芷江趁机要求徐继泰,不得泄露邹韬奋的行踪;约束所部不来方圆十里内骚扰,不要伤害老百姓;争取早日反正,立功自赎。
       徐继泰点头称是,敬礼告退。
       重返沪上确诊为不治之症
       邹韬奋的耳病日趋严重,人也日见消瘦,黄克诚闻讯后,至为不安,请当地一个颇有名气的老中医为他诊治。老中医确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初步结论是癌症,建议及时去大医院手术,不然恐有生命危险。黄克诚立即电告陈毅,陈毅指示:对邹先生的病情严加保密,送他回上海全力救治。
       邹韬奋回沪治病的行期定在反“扫荡”结束之后,为的是确保安全。为此,先把他转移到大丰县的斗龙港。
       在斗龙港,传来了反“扫荡”胜利的喜讯,邹韬奋忘了恶病在身,与根据地军民一道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兴奋地对新华社记者说:“我到根据地后有两个最深的印象,一是共产党在统一战线中,忠实而充分地照顾各阶级的利益,团结他们坚持抗战;二是民主政治的实现,使各界人士普遍参与政治生活,热烈拥护革命政府和新四军,这是反‘扫荡’胜利的原因所在。我十多年来为民主政治奔走的信心更坚定了,我要把苏北人民反‘扫荡’的业绩写出来,把在根据地的所见所闻全部写出来。”
       要离开根据地回上海了,韬奋恋恋不舍地说:“这里是全国最进步的地方,多年来我所向往的民主自由,在共产党领导下成了现实。本想再到延安好好学习,岂料事与愿违,为病所累,暂时难以成行了,但愿早日病好,尽快去陕北。”他还写信给陈毅道别,对到根据地后受到的盛情接待诚挚感谢,由衷表示:返沪治愈耳病后,再来苏北奔赴延安,以遂夙愿。他在信中称赞统一战线的成就:今天我真正了解了共产党的统一战线,绝不是只有形式的寒暄请客,而是和各阶层人民结成生死之交。这次反“扫荡”战斗中,敌人动用了这么多的兵力,新四军与各界同胞,包括地主资本家团结一致,互相保证,坚持不懈,取得了最后胜利,这就是中共统一战线的伟大成功。
       
       1943年3月底,邹韬奋抱着深深的遗憾,踏上了回上海的路。先由黄克诚师长派人把他送到1师,再由1师师长粟裕选派4个身强力壮的新四军战士,送他到天生港,上了去上海的轮船。船上的水手中有自己人,负起了看护之责,他们为使邹韬奋减轻颠簸带来的痛苦,搭起了吊床让他躺着。
       邹韬奋秘密回上海后,仍住在陈其襄家里。上海地下党遵照华中局与陈毅的指示,研究敲定了治疗方案,请《生活周刊》医药顾问曾耀仲医生出面,约请靠得住的红十字医院耳鼻喉科主任穆瑞芬医师,为邹韬奋做了详细检查。
       检查结果令人痛心,确是癌症!除了手术外,别无更有效的方法。
       上海时时处处笼罩在恐怖气氛中,即使是医院,也常有特务、宪兵出没,故邹韬奋入院手术,必须在高度保密下进行。地下党派人前往杭州,通过关系,以重金从警察局、宪兵队为他买得了一张假居住证,证件上的姓名是季晋卿,身份为经营百货的商人,住杭州菜市桥23号。入院手术必须有家属签字。当时邹韬奋的家眷隐藏在桂林,无法及时赶来,于是由陈其襄以亲戚和“德和企业公司”经理的双重身份签名具保。
       长时间病痛的折磨,加之忘我工作,邹韬奋身体十分虚弱,穆医生嘱增加营养,滋补身体。经月余调养,他的体重有所加重,气色也有好转,便以“季晋卿”的化名,住进了红十字医院的特殊病房。
       5月间,由穆医师主刀,为邹韬奋施行手术,经两个小时,总算顺利完成。但据穆医师说,患部的神经结构非常之复杂,给手术增加了不少麻烦,是否有癌细胞遗留及神经损伤,实在没有把握。为防残留有癌细胞作祟,穆医师为邹韬奋安排了镭锭照射。这比开刀还难过,不良反应太严重了。他咬牙坚持,承受了恶心、呕吐、乏力、吃不下、睡不着等巨大痛苦,硬是挺了过来。
       手术与化疗,使邹韬奋的脸型变了,右半个脸变得尖削,头颈也向右歪斜。陈其襄等无不为他难过,他却不介其事,不无风趣地说:“敌人到处在搜捕我,这一变变得好,与以前判若两人,他们认不出来了,今后正可独来独往,再也不用化装了。”
       夏末秋初,新四军特使徐雪寒,奉陈毅之命来了上海,了解邹韬奋的治疗情况并致慰问,还带来了一笔治疗费。邹韬奋感动而又感激,托徐雪寒转告陈毅:“非常之感谢,我死也要死到抗日根据地去。根据地本就很困难,怎好意思用你们的钱呢?以后不要再为我花钱了。”
       与病魔斗临终心系国事
       痛哉!穆医师不幸而言中,邹韬奋的癌细胞未彻底切除,又成病灶,耳朵里又淌脓水,头部疼痛不止,痛得厉害时情不自禁呻吟翻滚。穆医师只得给他注射麻醉剂。至9月间他已骨瘦如柴,不能起床了。
       国民党当局又搞摩擦,调集部队进攻陕甘宁边区。重病缠身的邹韬奋依然心系国事,时刻关注着抗日救国的前途,得悉这一消息后,愤不能寐,于10月23日在病榻上写了《对国事的呼吁》,表示了对“内战危机系于一发”严重时局的关切:“我正处在长期惨苦的病痛中,环境的压迫和重病的折磨,都可以用我坚强的意志与之抗争,还能泰然处之,但每一念及祖国的前途,则忧心如捣,难以缄默。”他以犀利的笔锋,历数当局“企图中途停止抗战,施尽一切阴谋诡计破坏团结,危害国家,毒害人民”。文章的最后,邹韬奋大声疾呼:我个人的安危早置之度外,但我心怀祖国,眷念同胞,苦思焦虑,中夜彷徨,心所谓危,不敢不告。故强支病体,以最沉痛迫切之心情,提出几个当前最严重的问题,对海内外同胞作最诚挚恳切的呼吁,希望共同奋起,各尽所能,挽此危局,保卫祖国。
       在前线的陈毅,得知邹韬奋病情恶化,至为不安,于1944年春再派徐雪寒潜赴上海看望慰问,又带去了一笔治疗用钱。邹韬奋握着徐雪寒的手,以凝重的神色说:“徐先生是代表中共组织来的,要求中共严格审查我的一生,如果合乎标准,请接纳我为中共党员。”
       由于穆瑞芬医师的尽力救治,邹韬奋的病随着1944年春回大地略有好转。趁此机会,他决定把遭国民党与日伪迫害6次流亡的经历,写成《患难余生记》。
       陈其襄极力劝阻:“先生已病成这个样子,切莫再费神劳力,待康复以后再说吧。”
       “康复难矣!我自知病入膏肓,余日无多,再不抓紧,更待何时?”邹韬奋心情激荡,神态坚毅,“我不怕死,要与敌人斗争到最后一刻。这不只是我个人的经历,而是千百进步知识分子共同苦难史,一定要趁这有生之日写出来,这是我的责任。”
       自此,邹韬奋坚持着在每天早饭后,在病床上做起了“日课”,背靠用被头垫叠的靠背,胸前横跨着一张特制的矮脚方桌,全神贯注写了起来。因右眼红肿痛涩用纱布罩住,写字时更显吃力了,他不为所难,咬着牙写啊写啊……
       陈其襄等既感动又老大不忍,无数次劝他保重身体。他一次又一次拒绝了,执拗地说:“上帝给我的时间不会太多了,应特别的珍惜,能多写一点就多写一点,写得入神了,倒可忘了病痛。”
       邹韬奋的夫人沈粹缜及两个孩子,从桂林秘密来了到上海,见他被折磨成这副样子,不禁哭了起来。他笑着劝导:“莫哭莫哭,这一哭不就是向敌人示弱了吗?”
       邹韬奋写字时,右眼不时有眼泪淌出,夫人为他揩抹,跟着伤心落泪。邹韬奋反过来给她抹泪:“你不要看到我淌眼泪而难过,我的眼泪不是悲痛的表示,只是痛到最难受的时候,用眼泪来与病魔作斗争。我要尽快把要说的话全部写出来,争取在生命完结之前,将《患难余生记》送到读者手里,接下去还要写《苏北观感录》哪。”
       至为可惜的是,邹韬奋的病情再度恶化,第三章尚未写完,就不得不搁笔了。如今我们看到的《患难余生记》,只写到第3次流亡仅6万余字。
       汪伪“七十六号”的特务,似已嗅出了什么,几次幽灵般出现在红十字医院,翻阅病历卡,盘问医生护士,还传讯了邹韬奋手术的穆瑞芬医师。种种迹象表明,敌人已得悉邹韬奋在上海治病。敌变我变,地下党让邹韬奋出院,转移去原“生活书店”职员毕青的家,藏身亭子间里。
       一旦离了医院,治疗就大不方便了,邹韬奋的耳朵里不断流淌脓血,右眼失明,疼痛从头面扩展到了上半身,麻醉剂的作用越来越小,每天须打五六针。
       为挽留邹韬奋的生命,地下党决定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重入医院。红十字医院已引起了敌人的注意,不能再进,曾耀仲医生甘冒全家性命的危险,把他接进了自己开设的私人诊所。曾医生倾其全力救治,怎奈邹韬奋的病已是晚期,又设备不全,故而药石罔效。
       6月1日深夜,邹韬奋忽然晕厥数分钟,苏醒过来后,对夫人说:“趁着现在神志还算清楚,想留下几句话。”
       沈粹缜当然明白丈夫的意思,眼泪夺眶而出:“先生的病会好的,是不会离开我们的,不要悲观。”
       邹韬奋显得十分平静:“死,对于任何人都是难免的,并不可怕,只是临死之前,于国事、家事有话要说,应当有个交代。”
       遵照邹韬奋的意愿,沈粹缜约请了在沪上的几个亲友,连同陈其襄等人,为他笔录了口授遗嘱:
       我自愧能力薄弱,贡献微少,二十余年来追随诸先进,努力于民族解放、民主政治和进步文化事业,竭尽愚钝,全力以赴,虽颠沛游离,艰苦危难,甘之如饴。此次在敌后根据地视察研究,目睹人民伟大斗争,使我更看到新中国光明的未来。我正增加百倍的勇气和信心,奋勉自励,为我伟大祖国与伟大人民继续奋斗。但四五年来,由于环境的压迫,我的行动不能自由,最近更不幸疾病经年,呻吟床褥,竟至不起,但我心怀祖国,眷念同胞,愿以最沉痛的迫切的心情,最后一次呼吁全国坚持团结抗战,早日实现真正的民主政治,建设独立自由幸福的新中国。我死后,希望将遗体先行解剖,或可对医学上有所贡献,然后举行火葬,骨灰尽可能带往延安。请中国共产党中央严格审查我一生奋斗历史,如其合格,请追认入党,遗嘱亦望能妥送延安。我妻沈粹缜女士可参加社会工作,长子嘉骅专攻机械工程,次子嘉骝研究医学,幼女嘉骊爱好文学,均望予以深造机会,俱可贡献于伟大的革命事业。
       
       追认入党备令后死者伤神
       以后月余,邹韬奋进入垂危阶段,常有昏迷现象。稍有清醒时,就以乐观的神情,回忆在新四军根据地的愉快历程,流露出对红都延安的深深向往,对中国共产党的爱戴,感谢与他接触最多的周恩来,对夫人、子女说:“恩来先生是我毕生最敬爱的人。”
       延至盛夏7月中旬,邹韬奋已失去了语言能力,也难以动弹了。21日骤发高热,进入弥留状态。
       23日,他从长时间的昏迷中醒来,艰难地微睁双眼,嘴巴翕动,像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便以手指在席子上比划着。
       沈粹缜把一支钢笔塞到他手里,又将本子送上,托起他的右臂。他吃力地移动钢笔,本子上显现了几乎难以辨认的3个字:不要怕。
       “知道了,知道了。”沈粹缜凑到他耳边,“先生尽可放心,我们什么都不怕,谨遵先生的嘱咐,努力奋斗。”
       邹韬奋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又昏睡了过去。
       天不假年,1944年7月24日7点20分,邹韬奋停止了呼吸,与世长辞,享年50岁。
       早在新四军特使徐雪寒第二次来沪看望时,就曾与上海地下党商量过邹韬奋的后事,拟定一旦病故,对外严加保密,以防敌人捏造谣言玷污其声誉。故而邹韬奋逝世后,就以“季晋卿”的名义,采用旧式丧仪,披麻戴孝将其遗体送往上海殡仪馆暂厝。考虑到日伪或许已探知邹韬奋患的是耳病,为迷惑敌人,曾耀仲医生在死亡证明书的“死亡原因”一栏上,填写了“肺炎”两字。
       不日,上海地下党指派徐伯昕,随带邹韬奋的遗嘱,去苏北报丧。
       9月28日,中共中央向邹韬奋家属发来唁电:
       惊闻韬奋先生病逝,使我们十分悲悼,接读先生遗嘱,更增加我们的感奋。韬奋先生二十余年为救国运动,为民主政治,为文化事业,奋斗不息,虽坐牢流亡,决不改变主张,直至最后一息,犹殷殷以全国人民为念,其精神将长在人间,其著作将永垂不朽。
       中共中央的唁电中宣布,追认邹韬奋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先生遗嘱,要求追认入党,遗骨葬延安。我们谨以严肃而沉痛的心情,接受先生临终的请求,并引此为我党的光荣。
       10月17日,新华社在延安公布了邹韬奋逝世的消息,《解放日报》发表《悼邹韬奋先生》社论,颂扬他的不朽功绩与斗争精神。
       噩耗传处,八路军、新四军根据地军民,纷纷以各种形式深切缅怀。延安各界两千余人,在边区政府大礼堂集会追悼时,中共中央领导人悉数参加,毛泽东亲题挽词:
       热爱人民,真诚地为人民服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就是邹韬奋先生的精神,这就是他之所以感动人的地方。
       朱德的挽词是:
       爱国志士,民主先锋。
       在重庆的宋庆龄、林伯渠、郭沫若等人,冲破当局重重阻力,发起了由各党派、团体数千人参加的追悼大会。众多青年学生不顾特务恫吓阻拦,毅然走进会场,奉上挽联、鲜花,向邹韬奋遗像默哀致敬。周恩来与夫人邓颖超致送了挽联:
       忧时从不后人,办文化机关,组救亡团体,力争民主,痛掊独裁,那怕冤狱摧残,肖小枉徒劳,更显先生正气;
       历史终须前进,开国事会议,建联合政府,准备反攻,驱除日寇,正待吾曹努力,哲人今竟逝,倍令后死伤神。
       八年抗战降下了胜利的帷幕,1946年7月22日,邹韬奋的遗体以礼移葬上海虹桥公墓。新中国建立后的1967年7月,又隆重迁入上海龙华革命烈士公墓,供后人永久凭吊瞻仰。 责任编辑杨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