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心情与视野(诗九首)
作者：陈所巨
《十月》 1999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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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冷却
桥和风俗冷却了
同时冷却的还有杏花
和街灯的光芒
那只窗户 在风中
冷却成一朵忧伤
痛苦在枝头爆发
如那些嫩黄的芽苞
早先的河岸 冰雪
以及芦苇
以及高处的黑夜
为一种追随而两心相依
年年柔情的柳树
在桥头 不只是一个人
不只是一粒痛苦
诗人和狗
都一样感情充沛
月亮在仰望之外
而我仰望着
在某个夜晚 石头开花
气温回升的时候
我就可以点燃自己
以真诚照亮那片
疼痛的惊喜
一 只 蝉
一只童年的蝉在暮年
仍会出现
稻草人和那个草棚已经走了
这就是岁月的效果
白发苍苍的流水
从高处下来
太阳在窗外
还有些事情在窗外
而我坐在椅子上
总想起那片稻田
一只蝉 在苦柳枝头
在夏天荷花开放的时候
声嘶力竭
而这时它在秋风里
那凄切 像一个过时的诗人
抖擞自己 像抖擞那件
加长衬衣
总想着一只蝉
在大雪天 有没有
冬眠的地方
惊 蛰
季节的体温渐渐升高
泥土也如此
发芽和生长在所难免
在晴天里饮一杯阳光
或者 在水边
看桃花匆匆逃走
我的美人在水一方
夜晚 宁静的空旷
让生命大片蔓延
还有我的习惯
也土里土气 站在一边
你想过 秘密也会开花吗
搓搓手 搓出丝丝暖风
将目光抛向远处
山和树在惺忪之中
将体温拢作一团炉火
种子在黑暗的地方
它听见闹钟响在早晨五点钟
旧毛巾扔在一边
旧毛巾扔在一边
有白发搔更短的意思
一摞又一摞日子
鸡鸣狗吠都隐进深处
让我再想不起来
行人柳树的岸边
短笛吹出的
瓣瓣杏花
洒在阳光和雨水中得意
我红润了自己
而灯光下的苍白
又让心如晚风吹动的
荒草
一个人的回忆
是无尽的财富
也是他走向衰老的桥
一个人的痛苦
是他酿在心底的诗
拧干毛巾 擦擦脸
倒擦了一脸的阳光
镜子里有些水汽
那背景就模糊起来
幼小的银杏树
一株小小的去年栽植的银杏
暗示我
季节有了些变化
鸟儿的鸣唱 落地之后
不是冰雪
小小的银杏
觉得墙太高太白
它的依靠是风
是刚刚看见堤岸的
那条河
我的特异之处 在于
可以与它作语言交流
并且与它们一起把根
暖在泥土之中
变化了的季节
在童年的敏感区
让绿色浮现出来
我们之间没有代沟
也没有那种官腔官调的
应酬
我说 孩子
把那只手伸给我
对 就那只手
最 初
最初只是一棵草
和另一棵草
在河边的风中相望
水和鱼从身边走过
还有些苦难也从身边走过
都没有告诉对方
心中的那朵蔷薇
和那片叮当的铃声
或者弯腰洗一洗手
洗一洗最初的后悔
最初只是随缘
抓住什么都可以
哪怕是同船过渡
哪怕是在一座桥上
而后来 石头被切开
伤口鲜花一般疼痛
最初 有水有土的恩惠
在这个纬度
植物和心情长势良好
即便是那些苍老的石头
也满面笑容
最初总是好的
最初只是一棵草和一棵草的
心心相印
凭 栏 远 眺
看山远了
看年年的青草近了
桥头月下 是何时泊有孤舟
是何时在那窄窄的巷中
飘一带醉醺醺的小旗
还是我 还是那缕若有若无的
絮
还是早春的风和暮秋的夜
还是那一杆芦苇
南来北往 如空中的雁
问我 问随便哪个人
酸酸的是心
苦苦的是命
长长久久的是情
白发苍苍的是我
悠远的童年
深深浅浅 远远近近
随便哪一棵树
随便哪一条河
问我 我何妨
俯身向地 仰面问天
像那个诗人
像那首长长的
《离骚》
早 春
草已经醒来
在最初的小雨中
风在什么地方生根
路在什么地方抬头
我在什么地方
找到那支湿漉漉的歌谣
雨打风吹
从顶尖开始绿了
生命的韵 染透诗歌
一缕风 一条路
或者一首小雨中的诗
或者 我心头的
一瓣新绿
在寒冷和泥泞的边缘
那感觉真个就是
苏醒
杏花 在激情中燃烧自己
轰轰烈烈
有 谁 再 走 过 来
有谁再走过来
在芦苇丛中 探头探脑
鱼或是鸟雀
或是我旧年的相思
辽阔的一片阳光
参透玄机 就那样清纯可爱
影子被摇动的时候
谁分清东西南北
谁能顺舟顺水 穿过
人生二三百年
秋天 云在芦苇顶梢
梦便是绝色美人
在我人生顶梢 帮助我
参透一切
顺风而来的水
顺水而来的生命
顺生命河流而来的
欢乐和痛苦
就这样大片溶解 浑成一片
有谁再走过来
将自己融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