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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思考]“隔行论…”应当提倡
作者:潘旭澜

《博览群书》 2000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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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书,收了近年所作的三十五篇谈说太平军的文字,算是给自己几十年阅读、思考的一个问题,画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句号。
       也许与从小就浸泡在国耻国难的死水里有关,早岁就热心于追寻历史。其中,有个迷魂阵叫做“太平天国”,也就是村夫野老说的“长毛反”。我能借到的书,从一副正经面孔的历史书到话剧剧本,从通俗读物到野史笔记,都找来读了。入大学以后,读书教书都是文学专业。还是经常挤出时间来读“太平天国”的史料和当时的论著。读了不少以前见不到的史料,加上社会阅历的增长,使我逐渐接近那段历史的本体,看出点根脉,提出些新的追问。我多次想写点自己的认知和质疑,可是却不能写,没心思写。
       “太平天国”确实是个迷魂阵。不止是大量使用隐语、新造词语很是怪异,它特有的“天历”、官爵、体制匪夷所思,造反究竟是怎么搞起来的?冯云山的造神和早死是怎么回事?洪宣娇是不是很神?是否有洪大全这个人?罗大纲怎么不能得到封爵以至无声无息消失;也不止是最高层内讧谁是主演,韦昌辉、蒙得恩、洪仁发、洪仁达、石达开、陈玉成、李秀成、洪仁这些人分别是什么角色;到头来,洪秀全是个什么人,他葫芦里卖的药是要疗治重病羸弱的中国吗?洪家铺子的兴亡给中国提供了什么?为什么他和他的笔杆子总也不能将一个神话编得圆,为什么有许多云遮雾障,为什么会有各种各样的叙述与评说……这种让人看得傻了眼,看得不相信自己眼睛的景观,这种让我几十年老是想说上几句却又只在肚里嘀咕,谅必是迷魂阵的魔力。
       三年多前,我六十好几了,开始清理一下自己的文化杂货堆,首先想到了太平军。当时计划用一年半载,写出十篇八篇短文,快快将想说又能说的说出大约略,就算完事。不料,做起来没那么简单。首先是,以前看过的资料大多记不准了,手边一点资料都没有,查找费时费力且不说,有些竟再也没看到。再则,思想自由与能够发表之间的空间,比期望的要小得多。第三,将可以写成长篇学术论文的内容,用短小的篇幅好读的语言来表达,也就是史学与文学统一、纳须弥于芥子——螺蛳壳里做道场,鲁钝如我,比登天还难。第四,写了十来篇,山南海北的报刊陆续发表后,很多相识或不相识的读者,不少报刊出版社的编辑,希望我再写下去;我自己也觉得还有许多题目没做,有一种刹不住的感觉,于是在打算收摊之时,再写了十来篇。
       不是只有赞同、鼓励,在报刊上热切评说,也有位老先生在我才发表第一篇时就嘲笑我“隔行论史”。我觉得他所嘲笑的,正是应当倡扬的。就整个学术文化界,尤其是中国的学术文化界而言,我主张要大大提倡跨学科参与——隔行论×。这个×,依学术发展的需要和学人的主体可能而定。也就是说,要隔行不隔山,相邻相近相关的学科,有什么值得论而你又论得出的,尽可以去论。不能论或不想论就短说,杂谈,七嘴八舌。这对激活学术,大有裨益。有些学术领域,如果没有隔行者参与,本行的学人长期受圈内绝对主流观点的塑造、制约、熏染,很难有自由思想和独立认识。即使有,受到种种“关系”、利害的制约,很可能就欲说还休,胎死腹中。即使写了,圈内也很难让它正式露面。
       我绝不认为隔行论史就可以信口雌黄。这本书里的每篇文章,每一个见解,都是史实的自然而然的解读和生发。我不作连篇累牍的引用,偶有必要的摘引也不注出处,更不作只有专业人士才看的考证。其实对史料的引用、考辨,都慎之又慎。有些事、有些话,说了又说,一部分是难以避免的互文,一部分是由于写作之初没有明确的计划,现在为各篇独立完整都原样保留。重复之嫌,请读者谅解。写这些文章,并不想批评谁,同谁争论,所以尽力避免提到现当代的人名作品名。因为,不是哪个人、哪部作品的问题。我只希望同更多读者一起,认识洪秀全和太平军的本来面目,思考被随意摆布的历史,看出些迷魂阵的魔力和法术。我知道,比起山呼海啸的宣传,这本由短文结成的小册子,是很孤立而渺小的。可以引以为慰的是,它表明没有在迷魂阵中迷失自我。
       感谢所有关心、帮助过我写作的朋友。感谢所有乐于发表、出版的报刊、出版社的诸位编辑。尤其感谢读过一部分篇章或现在愿意读它的男女老少,因为你们愿看,我多年的劳作才有意义。
       (此文是《太平杂说》之序言,标题是本刊编者所加。《太平杂说》,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16.5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