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审美]致中国的小读者们
作者:大江健三郎

《青年文摘(彩版)》 2007年 第09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译文
       长久以来,我一直期盼着面对中国的孩子们直接发表讲话。去年,当这个夙愿得到满足时,我认为小说家这个职业真是太好了。在那次中国之旅期间,我访问了北京大学附属中学,一位女生为我朗诵了一首诗,在这首诗歌里,她写下了阅读我的作品后的感想。
       这是一首非常出色的诗歌,那位女生质朴地写出了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我们从中可以真切地看到作者内心里自然的律动。而且,在这首诗歌里,我觉得存在着一种表现,中国的孩子所深切感受到的那种表现,这是除了中国之外,无论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无法发现的表现。
       回到日本之后(一如我在北京与孩子们所约定的那样),我对东京的孩子们、九州的孩子们,还有日本北部农村的孩子们,说起了有关那位中国女生的诗歌。
       不久后,日本的孩子们给我寄来一些诗作,在其中融入了他们阅读我的作品后的感想。我为此感到非常惊讶,因为这些诗歌都显现出此前不曾见过的深沉表现,日本孩子所蕴含着的那种深度感受的深沉表现。当然,这是受了中国孩子出色表现的刺激才创作出的作品,我因此而体会到了喜悦。所谓深度,指的是垂直性特质,是面向自己的内部、面向自己的脚跟不断掘进,因而得以不断加深的那种特质。
       日本孩子理解了中国孩子的诗歌,并因此而创作出自己的诗歌,这是横向进行水平性质的拓展。在这里,深度和广度便被中国的孩子和日本的孩子所共同拥有。对于这种性质的交流,我满怀着希望。在孩童时期,会有一些东西扎根于人们的内心深处,并向外部世界广泛开放。及至成长为大人之后,这些东西只要没被摧毁殆尽,它们的深度和广度之特性就会原样存留下来,而大多数人则会怀着喜悦之情,着力使其更深、更广。
       早在我还是孩子时,我的国家发动了战争,尤其是发动了侵略中国的战争。在学校里,我们被告知,对于我们国家来说,这场战争是正义的,是为了亚洲、为了整个世界而进行的正义战争。当时,我的父亲和母亲都居住在我国农村,他们既没有显赫的地位,也没有接受过很好的教育。然而,即便我们是小孩子,也知道父亲和母亲都是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普通人”。父亲那时总是沉默不语,母亲则将小开本的鲁迅小说集送给了我。我对其中《孔乙己》这个短篇小说里那位在“咸亨酒店里当伙计”的少年产生了共鸣,觉得自己与他多有相似之处(母亲当时经常对我说,小学毕业后,就找一家店铺,送你去当小伙计,好吗?)。而且,《故乡》中的下列话语也被镌刻在身为孩子的我的灵魂里,现在仍存活于我这个老人的灵魂之中:
       
       
       
       
       
       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二百年的孩子》这部小说,是我迄今为止为孩子们创作的唯一一部幻想小说。在这部作品里,智力障碍的哥哥与健康的妹妹和弟弟这三人借助时间旅行器,目睹了日本这个国家一百五十年以来的社会变化以及历史进程的各种场面,故事也随之而铺展开来。与此同时,这三个孩子所喜爱的小狗,甚至还一同去了五十年后的未来世界进行旅行。
       我现在仍清晰地记得刚才从鲁迅的《故乡》中引用的那段话语,我一直将其作为自己生存的指南,而且,我打算把这段话语传给孩子们,即便我离开这个世界后他们仍将继续生活下去的孩子们。
       我在《二百年的孩子》里还引用了另外一段话语,那是在我出生那一年,法国的一位哲学家面对孩子们说出来的。现在,我怀着真挚的友情,把这段话语赠送给阅读这本书的中国孩子们。
       我们最为重要的工作,就是创造未来。我们呼吸、摄取营养和四处活动,也都是为了创造未来而进行的劳动。虽说我们生活在现在,细究起来,也是生活在融于现在的未来之中。即便是过去,对于生活于现在并正在迈向未来的我们也是有意义的,无论是回忆也好,后悔也罢……
       二○○七年五月于东京
       (许金龙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