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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乌托邦青年
作者:郭松民

《青年文摘(绿版)》 2006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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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在一个名叫“乌有之乡”的地方遇到一个沉醉于乌托邦梦想的青年更巧合的事了。“乌有之乡”是北大西南门外一家小小的书店,兼办一些免费的讲座,乌托邦青年叫孙连华。那天我正在书架边翻书,一个瘦弱的身影慢慢移了过来:“能认识一下吗?”他递过来一张名片。声音很谦和,但名片却吓了我一跳:孙连华,独立学者。研究领域:人类、社会、经济、资源、环境运行不畅、无序、不平衡、不安全、低效率……乖乖,这是谁呀?
       我们就这样成了朋友。和我刚看到他的名片时下意识的判断相反,他不是一个嚣张浮华、追名逐利的人。他沉迷了十几年的“十字城镇”理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给他带来一分钱的好处,他却立志要靠自己的理论一劳永逸地解决中国,不,是整个人类面临的全部困局。
       按照他的想法,就是要随着现有房屋的自然老化,对整个中国进行全面改建,要把现在的“星星状”农村、“圆面状”城市全部改建成相互连接的“十”字形。以万人为单位,建成“十字城镇”,每一个城镇都是一个独立的分工合作的集体,按需生产,不以利润为目的。他还设想要实行私有物品公用,全民入学,教育、医疗、养老全部免费……
       我一看他的计划就乐了:“你这也未免太乌托邦了吧?”他透过厚厚的近视镜片坚定地看了看我,说:“我确信它能实现。” 我默然了。他的“十字城镇”是他的信仰,信仰只有坚定与否的问题,没有可行与不可行的问题。
       和他改造世界的精心计划交相辉映的,是他对自己人生的全面规划。他给我看了一份“孙连华人生规划图”:30岁以前是创新、贡献期,30岁到45岁之间是谋生、还贷、积蓄期,45岁之后是普及活动期。这种明确完整的人生规划简直让我无地自容。
       有一天,我和他在北大听完讲座后,用AA制的方式在一起吃饭。我看到他一顿饭只花两块钱,追问之下,才发现和他这些精致宏伟的规划相比,他的人生只能用潦倒来形容:借钱度日,四处寄居,三十出头的人了,还从未谈过女朋友。
       我不禁脱口而出:“你不觉得你活得很失败吗?”话一出口立刻就后悔了,没想到他反而微微一笑,说:“我从来没有失败,只有尚未到来的成功。”孙连华活得很窘困,甚至有点寒酸,但我却常常会没有来由地羡慕他。为什么呢?我问自己。他此时的笑容感染了我,我忽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因为他有一个包罗万象、丰富多彩的梦。
       前些年,一家媒体在京沪渝港四大城市作了一个主题为“今天,我们怎么梦想”的调查,“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所有的数据、结果纷纷指向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中国人已经没有梦想了。”许多人的所谓“梦想”变得非常现实和单一,“一位重庆司机说自己是公安局长就好了,北京一位退休工人的梦想是儿子能当上派出所所长。”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青年还能长期保存一个超越性的梦想,这本身不就是一个奇迹和很大的幸福吗?
       梦想对社会的进步也是不可或缺的。正像存在主义神学家蒂利希说的那样:“要成为人,就意味着要有乌托邦,因为乌托邦植根于人的存在本身。……没有乌托邦的人总是沉沦于现在之中;没有乌托邦的文化总是被束缚在现在之中,并且会迅速地倒退到过去之中,因为现在只有处于过去和未来的张力之中才会充满活力。”的确是这样,没有了彼岸,此岸也就失去了意义;没有了令人神往的乌托邦,我们就会觉得物欲横流才是唯一合理的生活方式。想想看,一个人人都想成为公安局长的社会,能为自己找到前进的方向吗?
       还好有孙连华这样的人,他们虽然活得很边缘,却可以唤起我们重新思索我们的生存境遇和精神出路。孙连华让我意识到,如果你有了梦,就不会再陷入种种现实的烦恼而不能自拔——梦虽然不能帮你解决这些难题,但至少可以使它们变得不再重要。
       孙连华仔细吃完了碗里的每一粒大米,然后对我说,他还要再去赶一场讲座,以便在讲座结束后将他的“十字城镇”计划递交给那位学者。说完,他提起他那个装着他的几乎全部家当的很大的黑色的包,在纷纷扬扬的小雪花里渐行渐远……
       (陈真原摘自《太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