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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坐上火车去远方
作者:谯 楼

《青年文摘(绿版)》 2004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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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上重点初中那时候,父亲说要带我出去见见世面。
       我没看过火车,父亲也没看过火车。父亲说,我带你去南充看火车。
       到南充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太阳照着我们的头,不移脚地晒。父亲问我饿不,我说不饿。父亲买来一大块西瓜,让我躲到阴凉里去吃。吃完西瓜,父亲就带我去火车站了。
       火车那么长啊,从头看不到尾巴。一会儿喊叫着跑过来,一会儿又喊叫着跑过去。
       我问父亲,火车开到哪里去啊?父亲说,开到成都去,开到北京去,哪儿远它就开到哪儿去。
       第一次坐火车出门,那是1996年10月,我读高二。因为我的一篇散文,西安的一个杂志杜让我去领奖。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的时候,他很高兴,他说,我们就坐火车去。
       我说,我要一个人去,我不要人送,都要满十八岁了。
       父亲坚持不过,最终让步了。
       暗夜的时候,我坐上了成都开往西安的火车。火车由成都平原开出去,开出去,喊叫着一路北上。先是平原,而后丘陵,最后是高山。那些刚刚收割干净的稻田,那些闲走在地头的农人,那些灰扑扑的柏树,那些黄色的山丘,那些陡立的峰巅,迎面而来,又和我擦肩而过。这都是我未知的世界。我睁大着眼睛,把头偏过来偏过去地看。后来天黑尽了,我就看零星的灯火,和灯火照亮的房舍。看着灯火和房舍,我想起了父亲和母亲,我想要是他们也跟我一起坐火车多好,我们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车上的人都开始睡觉了,我却一点都不困,还是大睁着眼睛,看车窗外黑暗里的虚无。我一直看着黑暗一点一点变淡,然后一点一点变亮。最后,在醒来的杂乱的人声里,我终于睡着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在后悔。要是我那时候争口气不睡着,我就能看见巴山跟秦岭了。从西安回来的时候,火车也经过秦岭跟巴山。那正是黑夜弥漫得最开的时候,除了飘摇偏倒的星点灯火,我什么都看不见。我还是大睁着眼睛,可是一整夜,秦岭跟巴山并没有摆脱黑的纠缠。
       去得最远的地方,是北京。那是2002年12月。
       因为毕业,面临就业,联系好一家杂志社,就这么去了。
       在峨眉上火车的时候,是夜里十一点半多。在车上,我只感到寒冷和饥饿。我几乎不停地在吃方便面,吃盒饭,吃瓜子,喝把我舌头烫起泡的开水,往身上加衣服。但我还是觉得饥饿和寒冷。我在想,我是不是病了?没有办法,我只好躺下来蒙头大睡。夜里,我醒来过一次,我望了望窗外一眼看不透的黑暗,侧身又睡。我哪来那么多的瞌睡呢?记忆里,我都没有那么贪睡过。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窗外只是白。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那么结实的白。而天上的雪,还在不停地落下来。这样的景象,我只在画面上见过,而现在,我居然亲临了。一瞬间,我有种被麻醉了的感觉。我当时想写一首诗,可是我不会写诗。我想找一句古诗出来,可是我也记不起了。
       火车抵达北京西站的时候, 是第三天凌晨五点多,这个城市 正慢慢从睡梦里醒来。
       站在寒风里,我想,我终于到北京来了。可是北京怎么这么冷啊?
       到北京来了,我应该第一个 跟杂志社联系,可是我却想着毛 主席纪念堂。
       站在毛主席纪念堂门口,我 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我说爸爸,我 到北京看毛主席了。
       做完事情,我想起了一个未 曾谋面的朋友。他曾说,你要是什 么时候到北京来,我请你吃饭。我想,是啊,我大老远地从四川跑来,得把他欠我的那顿饭吃了。
       可是大街上跑来跑去的寒风,还有密密的灰尘,都让我害怕,当天夜里,我又坐上了回四川的火车。
       最近一次坐火车,是和她。
       我准备去成都一家报社上班的前一天,她突然说,我们应该到南方去,年轻的时候不出去走动,等几年老了想出去都没人要了。
       就这样,我们坐上了成都开往广州的火车。
       一路上,我们不停地说话,指点窗外的树、草、谷穗……
       她会突然地指着窗外说,你看,小黄花。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有飞快往后面退的稻田。我说,花在哪里啊?她说,都跑过了。我们就看着对方,轻轻笑。
       邻座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孩子很可爱。他指着窗外的一个东西问他妈妈,说,那是什么?他妈妈说,那是柏树。他说,哦,可是为啥跟我们家里的柏树不同呢?他妈说,怎么不同?都是一样的。他说,就是不同,就是不一样,我们家里的柏树不会跑,这个柏树长了脚的,它会跑,一会儿就跑不见了。
       她看着那个小孩子,我也看着那个小孩子。我说,这个孩子好乖。
       她看了看我,点点头。然后她把嘴巴附在我的耳朵上,细细声说,以后我们的孩子,比这个孩子都乖。
       天慢慢黑下来的时候,她把头转过来,靠在我的肩上,想睡觉了;这时,我的眼睛也累了,哈欠上来了。
       在睡梦里,我想火车就这样一直开下去,开下去,永远不要停下来;而我们,就这样靠着,永远也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