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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坐在我前排的兄弟
作者:兰 心

《青年文摘(绿版)》 2001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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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飞扬的冬日阳光里击掌为盟,从此,我就成了刘波的“弟弟”
       刘波是我的高中同学。刚进高一不久我就知道他了,那时,我们还不是同班,我去找他为我们的文学社写稿件。他站在过道里,一边将手撑在课桌上试图撑起自己,一边就漫不经心地答应了。
       过几天,刘波把稿子交给我。他的字写得很差,但文章真的很好,很犀利的语气,并不像一个高一的学生。
       高二分文理班,我们都选择了理科。他坐在我前面,回过头来和我打招呼:嗨!我也冲他笑。于是上课时,就多了一个讲话的人——奇怪的是,记忆中,我们只会在上课讲话,一下课,我们就成了陌生人,各走各的路。
       我们在上课时讲过的话是那么多!几乎是无所不谈的。所有的老师都很头痛我们,因为我们实在是太会聊天了,老师的任何一句无意识的话都会让我们浮想联翩,开始一整节课的漫谈。不聊天的时候,我们就在方格本上下五子棋,或者成语接龙,要不就各自看小说,交流心得。可让我们始终觉得有意思的是,班里换过好多次位置,每一次,我们都是前后座,于是每一次排完座位,我们必定会相视一笑,心中暗自高兴。
       高中的时候,我剪短头发,穿父亲的茄克衫。有一年冬天,实在太冷了,我找到一双老棉鞋。老棉鞋其实是父亲的,对我而言真是过分大了,可是因为暖和,我就穿了一冬。刘波有一次对我说,我怎么看你觉得你像我弟弟?我很高兴,忙说,好啊好啊,就做你弟弟了。
       我们在飞扬的冬日阳光里击掌为盟,从此,我就成了刘波的弟弟。做了刘波的弟弟,刘波便分外地对我好起来。我们交换彼此的小秘密,包括他怎样喜欢隔壁班的那个大眼睛女生,还有我有个很秘密的外校的笔友……
       高三那年,我过生日,才知道原来刘波和我的生日是同一天。他比我大一岁。那天,我们真是快乐极了。阳光灿烂着。我那个外校的笔友来看我,我跟他说刘波,说我们怎样聊天,怎样快乐,怎样称兄道弟……他只是淡淡地笑,说:“真会有这样纯洁的友谊吗?”
       第二天我立刻问刘波:“真会有这样纯洁的友谊吗?”
       刘波沉吟一会儿,抬眼看我:“这么简单的问题也好意思问我?我们证明给他们看好了。”
       也是啊。我大力点头。
       一转眼,就到了高三下学期。这个学期我们渐渐不再聊那么多天了。高考的压力越来越大,而班上开始流传种种纪念册和纪念品。我做了两枚书签给他,用淡蓝色的丝线绕出两颗心米。
       那个夏天,世界杯如火如荼地进行,刘波痛苦地在球赛与试卷之间挣扎着。隔壁班的大眼睛女孩不再让他注目了,他最大的快乐就是在课余的时候和我大侃世界杯的种种——除了我,也不会有人听。就是我,也只是半听不听地应付着他,一边演算着手里的习题。不过他已经很满足了。
       “还是我弟弟好。”他叹着气说。
       我在阳光里展开刘波的信。那时候,刘波和他的信,是我的骄傲
       高考揭榜后不久,他请我去他家玩。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了成绩,我上榜而他落榜了。不过再看到他,他好像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他给我看他收集的诸多宝贝。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我看见一个集邮册,翻开,第一页上插着的,竟然是我送他的两枚书签,淡蓝色丝线绕成两颗网一样的心。
       “这东西挺好看的。”刘波漫不经心地说。
       不久,刘波就去乡下念高复了。他给我写信,长长短短的,写了无数的笑话。
       我常常在上午第二节下课的时候去拿信。早上,阳光很清新,校园里总在放着些欢快的歌。我在阳光里展开刘波的信,为他信中的话快乐地笑着。我的同桌很羡慕我有这样的朋友,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分享刘波的信。好多年之后,我的同桌还会和我说起“那个给你写信的朋友”。那时候,刘波和他的信,是我的骄傲。
       只有一次,他也许是心情不好,也许是想起了隔壁班的大眼睛女孩,他在信中郁郁地写了一大堆话,末了说:“还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快乐,有一种很自在的感觉。”
       我给他回信,跟他说这里的趣事,署名是:你的弟弟。
       阳光很好地照着我们,17岁的阳光,竟然是天长地久的样子。
       刘波在乡下高复了一年就回来了。第二年高考,他还是没考上,便也不考了。他父亲替他找了个工作。
       刘波回来的时候,给我打了个电话。很奇怪的,我们仿佛是已经习惯在两个不同的城市里以书信的方式来往,他现在和我在一个城市里,我们之间的交往却中断了。
       他回来很久,可能有大半年的时间,除了彼此寄过贺年卡,我们都没有再联络过。后来有一天,下着大雨,我放学回到家,接到了他的电话。“喂?是你吗?”他在电话那头大声地说着,仿佛昨天我们才通过话。“我没带雨披,给我送一件来吧。”
       我有一点诧异,有一点快乐。便带着雨披去了。进门的时候他从桌边抬起头来看我,看见我的长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留长发了?”
       “可我还是你弟弟呀。”我跟他说。
       过几天他来还雨披。我们坐在客厅里聊天,聊了一下午,和以前一样,无话不谈。末了刘波长叹一声:“真好啊。”
       我们就这样在这个城市的两个地方生活着。偶尔见一次面,快乐如昔地谈天。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彼此送一束花。他每次都问我:想要什么花?
       “当然是玫瑰花啦。让花店送到我办公室来,我会好有面子的。”于是,每年生日,他的玫瑰一定是最早到的,满满的一大捧,果然让我很有面子。而我送他的一定是马蹄莲,每次都是我亲眼看着花店包的,清丽脱俗地送去他办公室。“我也很有面子。”他说。
       常常的,我们会说起少年时的那个誓言,说起我们要证明给世人看,有一种友谊是如此的纯洁无瑕。每次说起,我们都会笑得开心,仿佛忘记了生活中多少的烦忧,无忧无虑的少年岁月重又来临。我相信,再也没有比我们更好的朋友了。平常,我们并不太联络,只是知道彼此都在生活着,心中便安静地微笑起来。
       忽然之间,我发现自己满眼是泪。但是,没有肩膀可以借了
       是春天的一个晚上。当我终于和一段感情挥手作别,我想到了刘波。
       “陪陪我好吗?”我给刘波打电话。
       刘波接到电话几乎是立刻就来了。他陪我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地不说话。
       “肩膀借弟弟靠一靠吧。”我说着便将头靠在了他肩上,他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搂住了我的肩。一瞬间,我所有的委屈和不快都涌上了心头,终于不可抑制地在他肩头哭泣起来。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问我任何问题。一直到我哭够了,他才微笑地说:“送你回家吧。”
       那段时间,刘波常常会给我打电话,约我出去玩。有几次,我们会叫上各自的朋友。和我们一起玩过
       几次的女友私下里跟我说:“你和刘波,没什么事吧?”
       “我和刘波?怎么可能有事?我们是好朋友啊。我还是他弟弟呢。”我得意洋洋地讲给她听我和刘波的往事。
       “可我觉得你们挺好的,真的。你们之间,好像很有默契,很合得来。”她说。
       “不对。我们之间是很纯洁的友谊。”
       “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两个傻瓜。”她笑骂。
       是吗?
       菊花开的时候,刘波约我去公园看菊花。
       不是大众假日,公园里人不多。我们在公园的小径上走着,路边的菊花争奇斗妍地开放。
       刘波将手放在我肩上,轻轻地拥着我走,且谈笑风生。
       我的心跳得很厉害,却想起了女友的话和我对她说的那些话。看看刘波神色自若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多心。
       走到一个秋千架前,我抢上去玩,刘波拿出照相机围着我转。我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镜头里,终于讷讷地下来。
       他忽然也沉默。只是拥着我走。
       那天怎么回家的都忘了,只记得他的手一直在我肩上。快到家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说话:“时间过得好快,那一年,我们还在念高中的……”
       “是啊,”他淡淡地接口,“我们还说,要证明给他们看,有一种最纯洁的友谊。”他定住了,看过,眼睛中有我没有见过的奇怪神色。
       我心中隐隐掠过疼痛。但是我不能说什么。
       又过了几天,刘波忽然带一个女孩来看我。女孩长得不很好看,可是一对羞怯的眼睛却是楚楚可怜的。我们在一起谈天,刘波的话照例是很多,女孩却几乎没怎么讲话,只是不时抬眼看他,静静的,像一只等待主人宠爱的猫咪。
       他们回去不一会儿,刘波电话就来了。“如果这女孩做我的女朋友,你看怎么样?”他问着。
       “为什么要问我?这是你的事。”我说。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一会儿:“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呀,是我的最好朋友呀。”他吵架似的说。
       “随便你就好,你喜欢的我都会喜欢。”
       “真的?你真的这样想?”他在电话那头追问。
       我亦沉默一会儿。
       “真的。”我说。
       电话那头,轻轻地一响,断了。
       忽然之间,我发现自己满眼是泪,但是,没有肩膀可以借了。
       再见到刘波时,那个女孩已经像个小妻子那样守在他身边了。眉眼仿佛好看了许多,也许是有了爱情的滋润。
       刘波依然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大声地和我谈天说地。
       多年前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全回到我眼前。
       我看见他对我说:“我们来证明给他们看好了,男生和女生之间,就是可以有一种最最纯洁的友谊。”
       我看见我们伸出小手指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反悔……”
       是啊,才几年而已,哪里有反悔的资格。
       我向身边的男友介绍:“这是我高中的同学,当年,我们可是好兄弟哦。”
       “好兄弟?”
       “是啊是啊,好兄弟。”刘波大笑,过来和我男友寒暄,掏出烟互敬。
       我便和他的小女朋友谈天,客气地夸奖她裙子的颜色。
       窗外,有一朵云淡淡飞过。
       (蔡一阳、郑美丽摘自《中国青年》2001年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