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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博彩故事
作者:宁小龄

《人民文学》 2001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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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票是印有号码或图形(文字),由人们自选或机选号码,自愿购买并能够证明购买人拥有按特定规则获取奖励权利的书面凭证。它是一种建立在机会均等基础上,公平竞争的娱乐性游戏。彩票最早出现在两千多年前的古罗马。16世纪的意大利把彩票视作促销的工具,而建国之初的美国则以集资建设为目的发行彩票。美国一些州对彩票立法时,以《圣经》中二十一处谈到通过抽签作出选择为依据,证明彩票的可行性。以合法的形式,公平的原则,重新分配社会的闲散资金,协调社会的矛盾和关系,使彩票具有了一种特殊的地位和价值。
       澳洲彩票创始人之一的乔治·亚当斯于1881年在赌博成风的悉尼首次公开发行赛马彩票,使彩票由地下走到地上。前苏联从1926年开始发行彩票,二战期间虽一度停发,但1956年起又重新恢复,从此再未间断,成为全苏范围一个很普遍的现象。
       我国在南宋时期就有类似彩票形式的博彩,最早的彩票距今已有一百一十多年。
       现存被誉为我国“头一彩”的“大发利”彩票问世于1907年,系川路公司为建筑川汉铁路筹款而发行。
       该彩票按当时欧洲模式设计,正面为红绿两色套印,加盖黑色号码章。“大发利”彩票首批发行总额15万元,奖金额高达10万元。由于川路公司“广发薄收”,中彩者“面大奖多”,不久,这种“四川彩票”就覆盖全国,甚至流向南洋华侨中。亦由于这个“头一彩”的影响,引发了苏、皖、鄂等地官厅开始发行赈灾彩票。“大发利”如今已稀世罕见,鲜为人知,再加之属我国“彩票之最”,因此具有很大的收藏和研究价值。
       世界上博彩有三种形式,一是赌场,二是赛马,三是彩票,前两种很多国家都是明令禁止,而彩票却在很多国家公开发行。据统计,目前有一百五十多个国家和地区都在经营彩票,特别是近几年,世界彩票业的发展以18%的高速度向前挺进,1996年,世界的彩票销售额就已达到1200亿美元,彩票业实际上已经成为世界的第六大产业。
       目前,排名在世界前8位的彩票大国是美国、西班牙、德国、英国、日本、法国、意大利和加拿大。日本政府还将9月2日定为彩票节。
       我的先农坛呀
       “您瞧我这手,是抓彩票的人吗?您看看,手指缝这么大,敞得能灌风,什么都漏,就是现在有一套房子也会他妈的漏个光光的。我抓彩这么些年了,什么大奖也没有中过,您说晦气不?越是需要钱的时候,钱他妈的越是不来,急死你。搁前二十来年吧,我家还有几件老辈子留下的东西,现在全没了。我们家说实话过去也是富裕人家,但不是旗人,什么旗都不沾,就是咱汉人。我们家这么些东西,按理说都应该留着,可是没留住,卖了,当破烂卖了,给了废品站。还有两把黄花梨的椅子,黄澄澄、明光光的,擦干净了都能照见人影,搁现在还不卖它个几万?那时我哥要结婚,要添置新家具,我爸就说这椅子太旧,占地方,卖了算了,就这么一句话就卖了。到后来,我们全家都知道那是个宝贝,值钱,但没辙了。我们家到现在都是这么个提不起来的家,全是一水儿的平民疙瘩,谁也没发财,都窝着。我抓彩票也不是这一两年了,过去我是骑着车全城跑,那时候都是刮奖票,一地的碎纸,什么奖品都高高地放在架子上。但都没现在这么诱人,动不动就是五百万,上千万的也有,那人不不疯了?都买,排着队买,稀里哗啦,就跟彩票不要钱似的。有一回,我买了两千来块的彩票,复式的,包号,结果就中了两个五块。我都没法跟人说,寒碜,太寒碜了,但心还不死,又买。我做楚都想到先农坛来领奖,可是……我的先农坛呀,你呀你呀,教我怎么说你呀……”
       在先农坛体育场的大门口周围,常常可以听见吊嗓子似的高声一啸,或是一阵阵嘈嘈切切的私语。来这里相聚的彩民,他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进出先农坛体育大门的人,那目光都是粘粘稠稠,剪不断,理不乱,充满复杂而让人怜惜的意味。他们多数是“我爱彩票,但是彩票不爱我”的伤心彩民,要么就是渴望着哪一天也会被这样的目光“伺候”着,挺胸昂首,享受一回“做彩民挺好”的滋味。
       每天来此聚集的彩民,有的是来看热闹,想在此一睹摸着大奖的彩民的风采;有的是来借借先农坛的仙气——这先农坛我少年来几乎都被北京人遗忘了,如果不是去看球,一般人谁也不会到这里。每逢节假日,人们要去的是天坛地坛和中山公园的社稷坛,但惟独不来先农坛。先农坛过去是明清两代皇上每年来此祈求风调雨顺农事吉祥的圣地,但是却早早就废了。多少年人们一起说起它,或者一走过它的身边,抬头一望这高大森然的大砖厚墙,心里都会无端地投下一团阴影,涌出一股挥之不去的酸涩与惆怅——先农坛过早地失散了当年飘逸四方的祥瑞之气,就连作为体育场,这里也没给北京的足球带来过任何好运,移师“工体”,国安才勉强制造过自慰性质的“不败”神话。想当初在北京哪儿建体育场不行,可偏偏在这先农坛动土,老祖宗能在九泉之下高兴?社稷坛、天坛、地坛名气都不薄,金身不毁,现在依然都是满钵满碗的进银。可先农坛呢,如果那圣坛的祥云不散,虽不敢和天坛相比,但至少也会如地坛一般——地坛是北京地界里地气最足的一坛,那里一年四季地气厚实氤氲,即使是冬天,万木凋零百草枯萎时,地坛依然有不少草木在寒冬中一片青绿,一片葳蕤。现在这个废坛,去的人中,多是一些热爱足球但又只摇旗呐喊的青皮后生和红发女子。如果倒退十多年,先农坛的命运更是不济,来这儿的都是到中办的国办上访接待站递状纸的衣衫褴褛的上访外地人。那时的先农坛跟一个好端端的人一样,吉云流散过后,废了就万事不顶……
       但先农坛毕竟是过去的一方圣坛,从去年夏初起,它突然时来运转,终于又唤来了一片瑞气充盈的青天。几乎是一夜之间,纷至沓来的是滚滚的人流和市廛的喧嚣,人们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是它,半夜醒来在屋子里遛弯儿死活睡不着的也为的是它——谁都梦寐以求哪天也大模大样地进先农坛一回。如果你要对谁说,我是去先农坛,就连出租车司机也会对你笑脸相迎,甚至连忙向你求取买彩的真经——先农坛现在已经成为北京孵化百万富翁的大吉大利的圣地,那里成天放着上千万的支票,笑吟吟地在等着领取大奖的彩民。能进先农坛的人是当今百万彩民的偶像,是接到上帝掉下来的馅饼的宠儿。但是真正大模大样去先农坛的人,大都是彩票屡买不中去看别人领奖的人。他们仨一群五一伙地站在路边,远远地瞅着,拿眼角的目光远远地吊着,既同大门口保持着一段距离,又矜持地不让人看出自己躁动的内心。先农坛每天都有这样的彩民在体育场边上聚着,他们常常在揣度进去的人中,谁是获得这期彩票的特等奖或一等奖的幸运儿。
       他已经是中年人了,家在海淀区,今天也骑着车大老远地来凑这份热闹。他说看看呗,还能不让人看?咱又不抢不偷,看看还不行?哪怕借点沾点别人的手气也行。他一个人挺寂寞地站在远处,抽着烟,也不跟别的彩民说话,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有几分睥睨与清高。后来在言谈间我才知道他是一所中学的美术老师,每期彩票他都买。他说如果中了大奖的话,他就把工作辞了,然后到北京郊外买个农家小院,离城市远远的,甚至连电话都不要。每天太阳出来时开始画画,累了就在院里种点菜,那绝对是绿色蔬菜,周末把朋友叫来喝酒聊天,慢慢享受生活的安逸和清静,从此不再为五斗米折腰。
       一个开私车的彩民路过先农坛,在路边把车停下也看热闹:“嘿,这帮人手是怎么长的?手气真壮。”他他胳肢窝里夹着个鼓鼓囊囊的砖头包,凑到人堆里,跟谁都能搭上几句话——
       “没错,体育彩票中奖率实在是太低了,能中一千元都是你的福气,能到先农坛来领奖的都是中一千块以上的人。人家福利彩票虽然奖没有体育彩票那么大,但中奖率高哇,五百块以上就得到兑奖中心去领奖。真正人家是来领五百万的,至少也得带几个人来,万一一出门就被人劫了,惹个血光之灾,不值!真正来领大奖的人都是鬼子进庄——报纸上不是登了吗,咱北京一个得五百万的主儿,人家是打了一辆车,先到了永定门,下车后先看看有没有盯梢的,没有,才踏踏实实地慢慢走两站多地,到了先农坛,一点声色都不露。你瞧人家多稳,要是我开车的手早就哆嗦了,肯定也早就显了形……”
       一个六十八岁的老先生中了体彩五百万元的巨奖,老夫妻在家里好多天都在商量怎样才能不被人知道,他们设计了领取巨奖的种种方案,足足斟酌了二十多天。北京的几家媒体沉不住气了,马上就要到了弃奖的日子,如果还不来领,这巨奖就会成为泡影。于是媒体开始大声疾呼:中大奖的老先生您赶快露面吧!彩民们也纷纷在底下猜测这老先生是病了,彩票丢了,还是压根就不知道?终于在弃奖日快要到了的时刻,老夫妻俩才慢慢悠悠地出现了。他们的脸上很平静,绝没年轻人那么轻狂和得意。来领奖时,老夫妻没有按一般人的惯例打车,也没有带着自己的子女,听说是手里仅拿着一个买菜的布兜子出来的,而且是一种遛着弯儿慢慢走进了先农坛的大门。
       这个故事在先农坛的大门口经过彩民的口头加工,现在已经有了好几个版本。大家也都亲眼目睹了,领取大奖或巨奖的人们都是经过一番精心巧妙的乔装打扮——他们通常是戴着墨镜或口罩,女性在不刮风的日子,脸上也罩着薄薄的神秘的纱巾。这些装束自然惹人注目,在附近看热闹的彩民一见这样的人,就指指戳戳:这肯定是来拿大馅饼的主儿!
       当然在进先农坛大门的人中,也有毫无遮掩、兴高采烈来领奖的人。这种人以年轻人居多,也绝对是只接到上帝无意间掉下来的一个小馅饼或小小的馅饼皮。一个姓周的小姐,中了一个三等奖,她几乎把这消息告诉了所有的朋友们,于是,领奖的这一天也就是她隆重请客的一天。领奖的日子,她的身边是前呼后拥,大家嘻嘻哈哈,全都当做是逛庙会一般,看得周围的人都把一肚子的羡慕嫉妒化为了呵呵一笑。
       彩票——衷情的比不上薄情的
       小小薄薄的一纸彩票,北京人叫它的时候,总有一种清脆的爽劲儿,嘴一张,牙一磕,“彩票儿”三个字舌尖轻轻一卷就蹦出来了,那“儿化音”一出来,听起来是那么悦耳,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很酷的味道。
       “票儿”在我们国家似乎哪个时代都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很多在六七十年代经历过饥饿和贫穷的人都不会忘记性命攸关的布票粮票油票肉票甚至是烟票。如今这些票证早已凝固成一段褪色的历史,每张票证也成为我们民族物资匮乏经济落后的一个个活化石。本以为这“票儿”将会从我们的生活中隐退。销声匿迹,不再勾起人们心中的隐痛,但改革开放后的今天依然还有另一种意义上的“票儿”在勾着我们的魂儿,抻着我们的手儿,▲着我们的腿儿——最初是让人头晕目眩节节攀升而又时常暴跌让人捶胸顿足的股票,然后是众星捧月般的“集体制造”少数百万富翁的彩票。但这票那票,归根结底,还是一个言说不尽且又欲说还休的钞票。
       绝大多数购买彩票的人都属于工薪阶层或底层的人,他们不少人从没有炒过股票,没有资金去领教一下“红肥绿瘦”大起大落的滋味。他们相信彩票是属于老百姓的,是老天有眼,让他们这些没权没钱的人,手持一张两元的“门票”,或许一脚能跨进百万富翁这个高高的门槛。他们笃信彩票是公正的,老天绝不会把馅饼再砸在有钱人油光光的头上,尽管机会均等,可是谁听说了哪个大款大官又中了彩票的巨奖?上帝毕竟庇护着他们,小老百姓只要投资小小的两块钱,选择一串号码,就可以在家等着,要么是平步青云的大富大贵,要么是一声叹息将那砸不出个声响的几块钱瞬间化为一缕烟云。买彩票对于他们来说,不需要像买股票那样伤神,那样费心,让庄家玩得心惊肉跳,但彩票走的是极端的路子,它把无与伦比的厚爱只赐予极少几个上帝的宠儿,把最薄情的绝望抛给芸芸众生。在彩票的青白双眼中,对痴心的彩民更多看到的是冷冷的白眼,甚至连一个白眼都不给。久而久之,很多彩民就丧魂落魄般离去,即使是上千万的巨奖在抛着媚眼,可真正馅饼掉下来的时候,永远是砸在谁也料不到的个别人身上。
       在北四环路外的一个小区对面的建筑工地上,每天都有大群的民工在那里干活。冬天寒气逼人的时候,无论是下雪天或是大风天,在小区里天天都有不少正在给楼群外墙粉刷涂料的工人。他们都来自外地,中午或黄昏,就可以看到他们成群结队地穿过小区。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上面沾满斑斑点点的油漆,我注意观察过他们,都很年轻,脸蛋儿都冻得跟柿子似的,很红,红得让人吃惊。我想如果他们使劲一咧嘴,没准就会流下一串柿子汁一样的血。他们吃饭途经一个卖彩票的报亭时都要乱作一团,纷纷攘攘地围在卖彩票的电脑前,不少人在争着买,不少人袖手旁观。他们买彩票多半是让电脑选号,一般都买得很少,顶多只有几注。
       一个来自河北的民工,十九岁,他告诉我,他一月的工资是五百块钱。我说这么冷的天,风也大,你们在这么高的楼外工作冷不冷?他说当然冷。我说你害怕吗?他说开始很怕,后来好一些。我说你为什么不找一个更好的工作?他低下头说,好活儿上哪儿找去?能干这个活就不错了。我说你们这些人都买彩票吗?他说基本上都买,只是有的人坚持买,有的人买两次不中,就不买了。我问他你想过如果你中了大奖会怎样吗?他抬起头,看着天空,半天才说,那我就在北京做生意,开个饭馆。他指着身边的一个东北饭馆——然后呢,把我们家的人都接到北京来。
       在附近的一家副食店里有一个投注点,经常有一些正在对面光大银行干装修的江苏民工来此买彩票。他们装修的那栋高楼是绿黄色的玻璃幕墙,阳光下整座高楼都反射着耀眼的光泽。这些江苏民工出手都很大方,甚至比一般的市民都出手狠。他们中有一个姓周的中年民工,每次买彩票都是最多,别的民工都跟他开玩笑,说如果他中了,就改名叫他周百万。“周百万”说他们江苏不是北京这种玩法,中奖率比北京高,北京这种玩法概率太小,而且他认为摇奖有猫儿腻,提前两个半小时彩票就不让卖了,电脑一统计所有的彩票号码,然后就往没卖的号码上摇。
       他说:“我只中过五块钱,你知道吗,买彩票就是那句俗话,把少数几个人的快乐建立在绝大多数人的痛苦之上,但人人都自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这些人要想发财,只有彩票这一条路,不像有权有钱的人。我一个月买彩票的钱将近二百块,一个星期总有两次盼头。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我是盼着这个万一,万一中了大奖,那我这一辈子就有靠头了。”
       在这个小区里,我粗略统计了一下,大约有七八家卖彩票的投注点。它们分布在商场、表当劳、书店、报亭、音像店和副食店里。在街边有一个醒目的报亭是个福利彩票的投注点,经营这个报亭的是一家四口,都是女性——母亲和女儿。大女儿将近四十岁,是个残疾人,她的脸左半边生来就萎缩成一小团,平常她总是侧着脸走路,始终是头戴纱巾半遮面。她们一家都没有工作,都靠这个报亭维持生活。在不远的一个小书店里,是卖体育彩票的。卖彩票的那个小姑娘本来是卖文具的,半个月前,她的亲戚老板才申请下这个体彩点,但是由于地界太偏,第一天她才卖了几百块钱。如果按百分之六提成来算,她这天只能挣十几块钱。她在言谈中很羡慕附近那个大商场:“那里人多,两台机子,经常一天就卖上万元的彩票,你看人家多火。”她跟我说,“我这儿不行,一天能走一千块钱,那就阿弥陀佛了。”
       好几天我都在那个报亭前守株待兔般的“蹲坑”。这个点来买彩票的人总是稀稀拉拉,不比商场或闹市区里人盛,但也能见识各种各样的人。这里一到晚报来的时候人最多,买彩票的人也是这时最旺。来一个我就顺便聊几句,即使是人家不愿聊,但也能看到他们选号买彩票时的种种表情与情景。应当说,几乎所有来买彩票者都跟买报一样平常和平静,他们匆匆忙忙地买走,或随便问几句,全然没有发生我想看到的那种戏剧性的场景。也许是住在这一片的居民对彩票并不热衷,也许彩票在他们看来就如同是海市蜃楼,虚无缥缈,你把彩票还没焐热,它就眨眼间成为了一张废纸……
       一个老头儿总是在晚报来的时候,在下午四点左右准时出现在报亭。他穿一身黑大衣,戴一个眼镜,看样子是个退休工人。他跟卖报的一家人都很熟,买报就是他们出门遛弯的时刻。他慢悠悠地走来,拿上报总要评点几句,譬如石家庄的大爆炸案,譬如正在开的人大和政协两会。后来见面次数多了,我才知道他是一个老彩民。过去电台报纸有个什么有奖问答他都是热衷的参与者,反正没事,他就靠着这种博彩的游戏来打发光阴。“嗨,我是整天在家没事,弄着玩。”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我这辈子过去好像从来就没有做过发财的梦,临老了,这种心思反而出来了,你说我这人怪不怪?”
       这个老头儿现在的住房条件很差,有两间平房,是他单位分的。他和老伴还有俩儿子住 在一起,家里根本就转不过身。“我和老伴住一间,大儿子和媳妇住里间,小儿子在外面租房住。”老头儿说这话时,脸上灰蒙蒙的,声音也小。“现在单位不分房了,你还能有什么指靠?干了一辈子,就落下这两间30来米的平房,有时想想觉得比农民都不如,人家至少住得比我宽敞呀。咱干了一辈子,结果就是这下场。”老头儿说得连连摇头,“我现在最想的是中了奖能买一套三居室,什么地方都无所谓,只要能把我这一家人安置下来就行。现在的人谁不缺钱花?都缺。买彩票能中的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我不眼馋,人家该得。这就像过去的老鼠会,大家凑钱帮一个人,如果这大奖落在一个真需要钱的穷人头上,我也觉得值。”
       一个在一家外企工作的三十岁的女性,也经常来报亭买报纸。据卖报的姐妹说,她父母都是做外交工作的,她在国外待了好几年,前两年才回来,很快就结婚生子,过着极平常的日子。每次来她都跟报亭的姐妹聊上几句,她的个子很高,穿着一件咖啡色的皮衣,头发梳得很仔细,在脑后扎成一根少见的粗辫子。她看上去始终是一脸的疲惫,她买彩票总是要问上次开奖的号码,然后琢磨半天,才买十来注彩票。这些日子她得了胆囊炎,要住院开刀,她跟报亭的姐妹说,看来她在这家公司又干不长了,她那个老板最见不得生病的人。报亭的大姐每次见到她都跟给推荐几个号,但每次她都没有中过。她跟报亭的大姐笑着说:“我妈老早就说我是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什么事都不顺,什么事都行靠自己,我现在连个病都不敢生。”
       我问她如果中了奖,你想干什么?
       她身子轻盈地一转,背对着我,不好意思一笑。我说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她看看我,想了想,说我要是中了奖的话,就在家待着,什么也不想干了。
       当她说出这最后一句“什么也不想干了”时,我看见她的眼睛里骤然闪出一道亮光。
       各“族”人民大博彩
       我们这个社会流行着各种各样的“族”群——打工族、炒股族、上班族、吃租族、吃息族、泡吧族、上网族、手机族,买彩票的彩民自然就形成了声势浩大的“彩民族”。但不有哪一“族”的血缘是绝对纯正的,尤其是年轻人,各“族”人民的血缘都有,整个一个“大混血”。如今北京最流行一“族”是“手机族”,整天拿着手机没事就往朋友的手机上发信息,包括网上流行的各种“段子”,其中带点“颜色”的段子最受青年男女的垂青。
       有一个关于手机的小段子,说的是现在年轻人痴迷手机信息的情景——“公鸡母鸡是夫妻,整天忙着喂小鸡,小鸡头脑有问题,不吃不喝不休息,公鸡母鸡心焦急,躲在一旁看小鸡,傻冒小鸡没注意,正在偷偷看手机。”
       彩票热起来,大家就在手机上彼此发自以为能中大奖的彩票号码,常常告诉别人这是某人睡梦中所得,或者是某个数学院士研究概率的心得,要么是某个占卜大师的预测,你不可不信——按号买彩,你即使不会被大馅饼砸中,但也肯定能让你成为一个百万富翁。
       每个彩民在私下跟朋友海阔天空的闲谈间,都有一肚子一旦成为百万富翁的畅想——于是有人就在手机上发段子讥讽那些有“理想”的彩民。现在的人都喜欢用绰号,在网上男性网民被称为“青蛙”,女性被叫做“恐龙”,而在南方某地把彩民们都叫成“菜蛙”,整天捧着几张注定失败的彩票在聒噪与梦想。于是,有好事者将这不着边际的“狂想彩民”,比喻成猪的三大理想——“四周篱笆全拆掉,天上往下掉饲料,世界屠夫都死掉。”
       我接触的彩民,几乎都是运气不佳,哪怕是随便的一问你买彩票了吗?基本上百分之九十的人耷拉着眼皮沉着脸说买过,有的人脸上立刻是红云一朵,好像隐私被人窥视了或被人揭了个底掉。我立刻随之关切地问:“中过吗?”大多数人都摇头,修养好的笑答“净献爱心了”,修养不佳者或脾气不好的立马就说:中他妈个鬼!
       在一个人多得好像商品不要钱的大商场里,我看见有一个双肩背的女孩正在一个投注点买彩票,就凑了过去。她咬着嘴唇,仰着柔软的下巴颏,一笑说:“你可是找对人了,我是每期都买,一买就是两注,不多。”我说中过吗?她看看我,张开光溜纤细的手指在我眼前一晃,说:“咳,你看我哪有那手,都是给别人垫背的,买着玩呗。买彩票能中的太少了,绝大多数人不都是给人垫背的吗?”
       我问如果你中了,想干什么?
       她歪着头一笑:“想干什么?有了钱了,还想干什么呢,什么都不干了呗,就连以前想抢银行和劫富济贫的念头也都断了呗。”
       她牙齿光洁,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很会制造动人的微笑。
       在北京一普通高校的应届毕业生中有一个班,这个班有七男七女关系最好,成天这七对男女都出出进进形影不离。他们爹妈都有钱,彼此对外自称是皇族,放假不是到九寨沟就是去海边或者大森林。这里面只有一对是在谈恋爱,其余人都是以二郎三郎或四小姐五小姐相称,整得像是个共产主义的大家庭。他们都喜欢计算机,喜欢写东西,更喜欢上网。在网上恣意如天马行空,网名又取得人见人家。我认识其班主任,他说班上有四分之一的学生都买彩票,这七男七女玩的是复式彩票,共出资金,分工明确,有人负责买,有人负责监督,就跟中纪委的同志一样,一旦中了大家平分。有人专门研究选号,跟数学系的学生联手,成天都在琢磨选号的概率。他们给我说:老师,要是我们人人都捧到五百万,还怕找不到工作?到时候您也省心了,我们来一个普度众生,包括老师您,让您脱离苦海,您也回家歇着吧,别上班了,在家写您的东西,研究您的理论。
       老师说:“你们怎么还不赶快中几个回来,哪怕一万两万也行呀。”
       学生说:“您着急了?”
       老师说:“有这样的好事,我能不急吗?”
       这位老师说现在班上最流行的见面语就是:“买了吗?”“中了吗?”
       有学生也常问我,老师您买彩票吗?
       我说我不买,我买了你们还有什么戏?
       这位老师有一个当年大学的女同学,也是个彩民,经常买彩票。她以前在公司干,后来嫁了个有钱的老公,就在家当全职太太。孩子上了幼儿园,成天在家闷得慌,就出来找事做,给一个大学的外国留学生教汉语。
       这位女老师虽然没有中过轰轰烈烈的大奖,但是她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把整个班里的韩国学生几乎都变成了中国彩民。她这个班基本上都是韩国人,韩国人很有意思,都很爱国,见咱们街上外国汽车多,都不理解,说你们中国人是不是很有钱?女老师说,在中国那得看人,有的是真有钱,有的是真没钱。韩国学生讲,在我们韩国大家都是自觉地买国产车,谁也不把肥水流进外人田。
       有一次,他们请女老师一块出去吃饭,女老师很高兴,想韩国学生就是比咱中国学生懂事。那天一共是五个人,吃完了,临走时,没人主动买单,韩国学生都用敬仰的目光看着她。女老师只好一脸大病初愈的表情去结了帐。事后她才知道,在韩国,学生跟老师出去吃饭,绝对是老师请客,这是风俗和规矩。譬如韩国的男女生都是爱找一个兄长,把他当大哥供着,每次上街吃饭,都是大哥主客,但是小女生都给大哥洗洗涮涮,包括给大哥做饭,小男生们就承担给大哥当马前马后跑腿的角色。这位女老师感动了,瞧瞧人家韩国,伦理都是从咱们中国学去的,但人家用得比咱们都好。只是有一样,韩国女性地位很低,大男子主义比咱们重,仍然没有把孔老二的“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修正”过来。班里有一个韩国小女生,找了一个印度人,在别人看来是太可惜了,可她觉得挺好,并发誓再也不回韩国了。
       女老师上课,主要教韩国学生练口语,每天都找一个话题。有一次是讨论韩国人为什么这么自信。马上有人说:老师这个话题来情绪。但是有一天讲地理,女老师把中国地图一挂,学生们都蔫头耷脑不说话了——他们的国家实在太小。
       有一节课是让韩国学生讲故事,一个韩国学生站起来说——很早以前,有一个大财主,特别抠门,从来不请客,有一次一个人问管家,你们老爷什么时候才请一回客呀?管家说,下辈子吧。大财主听见了,很生气,把管家给辞了。大财主说:他敢不经我同意就把请客的日子订好了。
       女老师听了肚子痛了一分钟,但有学生拿眼瞪那个讲故事的韩国人。女老师知道他们是嫌他糟蹋韩国人。
       问女老师是怎么勾得韩国学生买彩票的,她说很简单,因为我也是彩民,爱财之心,人皆有之。我在课堂上问大家,如果经常有上百万的人民币掉下来,你们会坐视不理吗?一个韩国男学生兴奋地说,哇,老师,有这样的好事?女老师说,当然,我常常在梦中都会忍不住大叫一声。韩国学生都说,老师,那您可别落下我们。女老师说,下课后,那就赶快去买彩票。
       彩票的确是蛊惑人心,在网上整天有各种各样的帖子,有一天看见一篇题目是《假如我中了六百万》的妙文。不妨录此,供彩民们仔细体会。
       假如我中了六百万,我首先得给自己两耳光,再接桶冷水把自己浑身上下浇个透,以清醒自己发烧的头脑,平息那即将烘发的激情。诸位可知,这中了六百万可非同一般,稍有不慎,走露风声,那日后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安静下来之后,倒上一杯茶,燃上一根烟,开始运转自己的大脑机器,将日后的事一步步、一条条来个周密安排,不可疏漏。什么时候去兑奖,如何去,便是首要考虑。得选个良辰吉日,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来个神不知鬼不觉。到时,任你老记们穷追猛问,我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看你还能怎么着。不能忽视的是,去之前,得先把自己精心包装一下,若能大胆地男扮女装,遮过众人耳目,则为不凡之举,上佳表现。六百万拿回来,得立马给自己今后的日常行为制定一个规范准则,诸如化工厂里的“十大禁令”、“七不准”、“五不许”之类。总而言之一句话:千万不要忘记自己姓什么。没事尽管偷着乐,但表面上却要装出穷酸相,此举若能引起周围人的同情甚至赞助,便大功告成也!
       幸运者:给贫穷生活画个句号
       买彩票买的是一个运气,靠智商也许远不及撞运气来得这样突然和惊喜。
       一个女彩民说:“过去运气这两个字好像挺廉价的,谁都不在乎,张嘴就来。现在不这样了,好像你昨对它敬着,仰着看它才行。就跟我一样,我现在至少从心里对它有种虔诚的感觉,你得顶礼膜拜,不然你能想什么就有什么?没门。运气这两个字平时我都是搁在心底深处,暖着供着,轻易是不说出嘴的。”
       但是,运气平时似乎是逍遥在九霄云外,它看不见摸不着,在我们的周围竟然如一袅轻烟,让人不可捉摸:它常常如同一个非常调皮的孩子,在窃笑你作弄你,可是你找不到它;它仿佛是蛰伏在天上某一朵隐秘的云彩里,虽然你目力不逮,可你又不得不相信它的存在——要不然同样都是在买彩票,别人能满碗满钵地盛金,而你为何却竹篮打水两手空空?
       能得到运气垂青的当然有很多人,但能得到大幸运者,则常常是寥寥无几。
       江苏彩民庄先生的详细状况无从查考,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他买彩票喜欢到不同的销售点上买一样的号码,他通常是骑着车挨家地买,要买的号码全是他设计好的。这号码其实很简单,但庄先生就相信它是会中奖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有一天庄先生逮到了网“大鱼”。去年00019期江苏电脑体育彩票摇出三个特等奖,其中两个竟被庄先生一人独得,庄先生也因此成为江苏体彩史上得大奖最多的一人。
       去年5月,镇江的金先生也有这样的运气,不仅获得第00022期的415.72万元的体彩特等奖,同期的二十五个一等奖中,他也包揽了四个,累计资金达431.31万元。一次包揽五个大奖,世人叹为观止。还有更让人咂嘴称奇的——去年初,四川发行“巴蜀风采”,其中一个100万元的头等奖,竟被一所中学的279个教职工集体获得。
       在一个姓李的公务员,自从“福彩”在他的城市开始销售后,就常常瞒着妻子去买彩票,他每次买都是玩复式,包号,只要他认为可能出现的号码他就包一串。一天上午,妻子刚刚将“福彩”历次中奖的号码打印出来,准备好好研究一番,就接到了丈夫第一个打给她的报喜电话:“我中奖了,中的是‘福彩’一等奖!”在省福彩中心兑奖处,李先生不断地接到贺喜电话。他兴奋地说,晚上要好好地宴请一下亲朋好友,让大家分享中奖的喜悦。
       在武昌,一家私人企业的管理人员也很幸运地中了体彩第01015期500万元大奖。当出现在媒体面前时,他始终都很冷静,甚至脸上也没有一丝笑意。
       他曾是一家国营企业单位的科技人员,因单位效益不佳,经朋友介绍跳槽到现在的企业。那张中大奖彩票,是他到汉口办事时买的。他在两个销售点分别自选了15注和3注,大奖就悄无声息地藏在15注中。这位管理人员从1999年底就开始购买体彩,至今从未间断,共投注万余元。在周五开奖后,周一他才从报纸上得知自己中了大奖。他至今都未把中奖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因此,他是独自来领奖的。从性格上看,他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对于本人的现状,他生怕向媒体多透露半个字,并一再强调社会复杂,不得不防。
       这位先生选号有自己的一套方式,每次他都是根据以往的开奖记录,分选出不交叉的4~6个两组数字,然后将其分别变化组合。所他介绍,中奖号码4~6个数字占70%以上。他说选取基本号时,概率分析是有效的,当然还要看自己的运气。
       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获奖者说:他将利用自身科技和管理的优势兴办一家企业,充分发挥资金的能量,安置一批人员,为社会做份贡献。除此之外,他自愿向体育事业捐款两万元,体彩中心领导为他颁发了荣誉奖牌。这位领导说,还从没有见过这样冷静而谨慎的知识分子型的大奖获得者。
       在全国数千万彩民中,也许谁也没有重庆当津一彩民那样的好运气。他花了1584元买的12个号码的复式投注,结了一串让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大瓜”。他不仅喜获一等奖,得资金500万元,而且还中了三等奖35个、五等奖210个和六等奖350个。同一张彩票中出的596个关使得其获奖总额达到了5093835元,成为一次中奖进账最多的人,刷新了全国彩市的纪录。
       很多彩民在买彩票时都会觉得中奖似乎是别人的事情,这种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概率几乎是零。在我身边的不少人中,大家都在买,可是没有听说过谁中过让人吓一跟头的大奖,顶多是拿过50元或5元,这样波澜不惊的小屁儿奖,换取的也是大家解嘲的一笑了之。但也许中了大奖者就“埋伏”在我们的周围,只是我们没有提高应有的“警惕”。中奖者太了解身边这些如虎似狼的朋友和同事,要是大家都来“均贫富”“分田地”,那他还不倒了霉?至少大家也要磨快刀大宰一顿,现在吃别人的真是不吃白不吃,稳准狠集于一身。万一夜里再招来几个谋财害命的歹徒,他们下起手来可是心狠手辣,这岂不是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上海,一个在媒体工作的知识分子,他应当说是一个忠实的彩民。一天上午,他在龙华路2355号销售点上购买了72元的复式彩票,而且全部都是自选号。当天晚上看电视就喜从天降,他成了上海电脑型体育彩票新世纪第一个新春的第一位幸运儿,一下子中了1个特等奖、7个二等奖、7个三等奖和21个上等奖,奖金总额达5205142元。这位彩民在以前经单位牵线搭桥,为四川的八个贫困孩子助学已经多年了。他一直有个心愿,那就是让更多的贫困山区的孩子能入学读书。他在领取巨奖时慷慨表示,将捐出一半的资金为四川建两所希望学校。
       也许,只能这样谨慎地猜度——具有真正知识分子精神的人,在一旦获得了巨奖后,常常不会像一般人那样有一种赶紧为自己补偿的迫切心理。一般平民获奖者生活拮据,在底层中挣扎,他们都是弓着腰在社会的重压中生存,平时连到外面吃顿饭也许都要再三斟酌,更没有豪气万丈地品味过“该出手时就出手”的世俗快乐。“挥金如土”这样奢侈的词句,很多人都只是在字典里看过。一旦真的获得了大奖,他们通常的行为是赶紧“找补”,买车买房,大吃大喝,旋即再把那天上掉下的馅饼牢牢实实地掖在裤腰带上,然后幸福地度过余生——这也是众多生财无道、谋财又无能的彩民们渴望已久的日子。
       也许彩票就是上苍赐予普通老百姓的,让他们逮着了“找补”和平衡失重心理的一个机会。在天津体育彩票上市整整100期时,据统计,天津的出奖率在全国也是很高的,平均每三期开出一个特等奖,销售四期连续摇出三个价值500万元的特等奖,这也创下了我国北方的彩市纪录。这100期中,41位大奖得主中有八成以上都是工薪族,其中,至少有三四位是租房子住,还有三四位是农民。
       北京一位获取特等奖的李先生,其夫妻工作的厂子早就倒闭了,两人下岗后没有工作已经两年多,每个月就那么点维持家用的生活费。他们家中有一个读高中的孩子和两位身体不好的老人,谁都无法想象他们一家的艰难与拮据。对李先生来说这个特等奖无疑是雪中送炭,但是幸运也仅仅是降临在他们一家身上,更多的下岗职工呢,他们依然得为生活所熬煎,即使是白了头,幸运这只无形的手也可能不会给他们一个逃离苦海的机遇。
       另一位特等奖的得主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正在学习烹饪,他那双拿惯了菜刀、掂惯了炒勺的手,没想到一点也没费劲儿,完全仰仗着电脑,随便机选了3注,就中了个头彩。小伙子现在想的是等毕业后,拿到了烹饪证书,就自己经营一个像样的酒家。
       在东北某城市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人们谈论它的时候就像是发生在自己的身边,每个彩民都说这一家应该获奖,再不得彩奖,老天就太不公平正了。这个家庭可以说都是彩民,夫妻双双下了岗,孩子正在上大学,家中还有一个年迈的母亲和躺在医院的九十高龄的老婆婆。这家的男主人是个挺好强的汉子,当他去领奖时,人们才从他断断续续的言谈中得知他家中的困窘。这个男彩民和妻子常常只能吃素菜和咸菜,所有沾点荤腥的东西都先让孩子和老人。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老婆婆听病友说起街上正在卖彩票,她动了心,家里现在困难成这样,让她在病榻上也难以安心。她叫过儿子和媳妇,她说她也想买彩票,咱不多买,每次就买一注,成不?儿子没有言语,看着媳妇。媳妇说,买一张有什么用?老婆婆说,咱就每次买一张试试吧,不成,也不就一碗咸菜的钱吗?于是,这家人就从生活费中挤出钱来买彩票,每次买之前都是老婆婆在医院亲自选号,再由七十多岁的妈妈出彩金,再交给四十多岁的儿子去买。开始几次什么都没有中,老婆婆埋怨自己号码没选好。每天老婆婆就在脑子里把那些号码颠来倒去,来回挑拣。今年2月的一天,老婆婆说了一个号码,儿子到投注点去又买了1注,拿回来,老婆婆把它压在枕头下。第二天,儿子在电视上看到这张彩票居然得了一个特等奖。中奖后这一家人喜极而泣,男彩民在众人面前也是泪流满面,他说要不是这个救命的特等奖,他真不知一家五口的生活该怎么过。
       还有一个采民,他经常往返于合肥与寿县之间,每次都是在长途汽车里颠着摇着昏昏欲睡。他在寿县一家效益不好的企业上班,已濒临下岗的边缘,经常到合肥去出差。每次来合肥他都在街上买几注彩票,就当是玩。有钱的时候,他就多买,最多的时候他买过十几注,但这些本钱是捏在手上的“大鸟”都在短暂的几天间变成了一堆零乱不堪的羽毛。他常常是看着这些彩票发出一声叹息,撞上鬼了,他对老婆说。哪怕中上五块钱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小小的安慰。他是属于“赔钱一族”的彩民,这是一个庞大的彩民群体——他也曾灰心过,走到投注点也曾下决心不再买,但是他想如果不再在这彩票上碰碰运气,他还能撞上什么大运?于是,他又忍痛再买了几注。他就这么几乎是在麻木的状态下连续地买着,每次都不多。那天,他没想到“大鸟”真的飞来了,很大的一只“大鸟”,320万呀,变成一百一张的人民币,就是拿提包都装不下。领奖的那天他在家人的陪同下,拿到了那张沉得让他手都发抖的含税支票。他本来想给记者们说感谢政府和感谢党,但这话在嘴里一打转,出来竟成了这么一句实在话:“我的贫穷生活终于可以改变了。”
       中奖苦恼:难以面对的世态
       每个彩民在买彩票时都在默默祈祷“芝麻开门吧”,他们无论是随机要上一注,或是精心选择的号码,谁都在心里等待着幸运的黄钟在摇奖时刻煌然敲响。很多彩民在看电视摇奖的那是刺激的一刻,即使是端着饭碗也会把脖子伸得跟长颈鹿一样——那号码球应声而落的声音,如果是与自己的号码完全相同的话,哪怕是只有两个,这也比世纪钟声还要明亮和辉煌;倘若是与自己的号码牛头不对马嘴,那么这无疑如丧钟一般让人黯然神伤……但是可以想象,在每次摇奖结束时,在城市的某一角落,或是在某一个毫无生气而又简陋的平房里,也许就会爆发出一阵雀跃惊呼:“我中了,我中了!”
       这在科举时代就让国人熟悉的一句陈腐的呐喊,现在仍是如此的悦耳,如此的激动人心,甚至让人灵魂出窍。在这股票与彩票都持彩练当空舞的时代,范进先生的经典语言“我中了”,的确还会让我癫狂,这是历史的进步还是历史的倒退,谁能说得清。
       但“我中了”无论如何在过去与今天,从个人意义而言,都是一个大大的吉祥。
       但是巨奖真的突如其来时,每个幸运者的内心都是一场剧烈的震荡。我们通常所理解的“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现在都胡着大幸运登场了,包括一些灰色的字眼,譬如苦恼和烦心,担心与恐惧,也会不时从大幸运者的内心深处如乱草一样猛长……
       北方某城市的王先生是一家大厂的普通工人,每年春节他都喜欢在家贴一些福字,尤其是模样凶神恶煞的门神他是每年必请。年三十傍晚,不时能听见稀疏的鞭炮声,王先生到阳台把前两天挂在晾衣竿上的两个红灯笼点上了。红灯笼是家里吉祥之物,它一亮,映照着窗户是一片红光。吃年夜饭时,他与家人一起坐到饭桌前,这时他想起自己上午买了一张彩票,于是打开电视,想看看体育彩票的开奖实况。
       打开电视,那个熟悉的女主持人笑容满面,情绪激昂,不停地煽情。那台摇奖机将一大堆号码球摇得哗哗啦啦,一片清脆,好半天第一个号码球才慢慢悠悠落了下来,王先生放下刚刚端起的酒杯,慢条斯理地掏出自己白天抽空购买的彩票,看了看,他突然兴奋地给家人说:“嘿,我对上了,第一个号码我对上了。”
       那台摇奖机又开始哗哗作响,又一个号码球应声入槽,紧接着其余的号码球又紧跟着慢慢掉入号槽。每个号码都如事先精心安排过的那样,一个个都同王先生手里的彩票号码对上了。王先生当时的感觉是每个号码球下时都在他心里发出一声爆炸,每掉下来一个都如一大捆人民币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王先生恍惚听见家人一片腾云般的欢呼声,他此时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全都跑光了,整个人都如一摊泥似的瘫倒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儿,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对家里人说出了一句话——“我中了!我中了!”他在心里念叨着500万,500万,眼睛很快就一片模糊了。
       那顿年夜饭究竟吃的是什么,桌子上有什么菜,他全都忘记了。夜里他几乎是一宿未眠,后来他索性起床坐在沙发上望着窗户抽烟,一直就这么坐到天亮。
       大年初一的上午,王先生给体彩中心打了个电话,查询自己是否真的中了奖。通过核对彩票的序列号,体彩中心的工作人员初步认定他是特等奖的中奖者之一。放下电话,王先生面对着彩票突然感到不知把它放在哪里妥善保管才好。离领奖的时间还有一个星期,自己手中的这张价值500万的小小的彩票放在什么地方好呢?他把柜子、抽屉、首饰盒……家中所有隐秘的地方都想过了。现在只有家人知道自己中了大奖,外人没有谁知道,他很担心万一弄不好把彩票丢了,或者把它弄坏了,那就一切都完了。王先生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地方,刚刚放好又觉得不放心,只有再拿出来,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好多次,更多的时间他是独自一人望着手中这张给他带来巨大惊喜和惊慌的彩票。
       好几天他常常怀疑这是在做梦:自己这样一个普通工人会有这从天而降的大好事?自己是500万元巨款的主人?那些天他在家里就像是一头困兽,转来转去。或者是跑到街上闷着头走好长一截路,看见了什么他也说不清。从大年三十的夜晚开始,王先生就陷入了严重的失眠,到了初一,他越来越不敢相信自己真是中了大奖,也就更加睡不着觉了。女儿和女婿回到家里,见到老爹这种状态,连忙给他张罗好吃好喝的,并到处打听治疗失眠的中药偏方。从初一到初七,他靠吃中药,每天才能睡上四五个小时。
       尽管坚持每期购买体育彩票的王先生,曾无数次幻想过中大奖后的情景,但他从没想到自己真的中奖后要靠吃安眠药才能进入梦乡。作为一名普通的工人,他还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富贵病。
       谈起那几天的感受,王先生叹息道:“那几天,我总在不停地问自己,这是真的吗?许多本来不该有的念头也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了。就这样,我的精神开始有点恍惚,初三到初六这几天,我一直在外面转悠,或者找个地方待上半天,就是不敢在家待着……”
       1月31日是初八,煎熬了七天八夜的王先生迎来了领奖时间的第一天。早上八时,王先生早早来到省体彩中心。王先生说:“明明知道工作人员八点半才上班,可我还是提前半个小时就来了。”
       在工作人员为他检票核对身份时,他的心就一直悬着,他迫不及待地几次到中心机房去询问结果。由于春节期间全国共开出十几注特等奖,而国家体育总局彩票管理中心初八才上班,因此检验彩票的时间就相对长了一些,于是王先生为此坐立不安,他非常担心人家会出来突然向他宣布中奖无效,或是你这张彩票是假的。当工作人员告诉他经国家体育总局彩票管理中心确认您的获奖彩票直实有效时,他才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微笑。
       当天,在拿到5张分别存有80万元存款的存折后,王先生的心并没有彻底放到肚子里,王先生拿出自己几千元的积蓄钱让女儿、女婿买点好烟、好酒,打算上班时给同事们发发。不仅如此,当天王先生还拉了张单子,准备请请好朋友、帮助过自己的同事、始终保持联系的同学。然而,当把一切弄妥后,他又犹豫了。
       “我以前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平常,突然这样请客会不会让人家犯嘀咕?”他说,如果说出了自己请客的原因,一来怕以后的生活不再平静,二来怕别人说自己“穷人乍富”。可不告诉别人请客的原因,又怕被请的人心里不踏实,他现在的难题是:请客容易,找一个请客的理由却难。
       另一件令王先生操心的事情是如何面对家人。王先生说:“我一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么多年来许多大事小情没少麻烦亲戚家人,现在情况变了,我有能力报答他们了,但是这话说说容易,真正做起来就难了,万一我做得不周到呢……”
       他叮嘱亲属们:“钱是咱们自家的,我不会亏了大家,大家千万别张扬,不要惹不必要的麻烦……”
       王先生只有一个已婚的女儿,早在正月初七,他就带着女儿、女婿去了一趟车行,准备给小两口买一部车。他说:“自己的钱肯定要留给俩孩子,但只是怕孩子一下子无法接受这巨富的事实,会心理失控,把握不好以后的生活。”
       十多天过去了,单位的同事、领导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中了奖,女儿、女婿买回的烟酒等礼品还堆放在家里。
       望着那一堆礼品,王先生发愁地感慨:“人有喜事却不能说,这叫什么事?”
       失去的不仅仅是奖
       在北京目前发行着两种彩票,一是体育彩票,一是福利彩票。体育彩票共有36个号码,采用的是“36选7”的方式,中奖率是834万分之一;而福利彩票是共有32个号码,采用的是“32选7”,概率是330万分之一。相比之下,福利彩票的中奖率大大高于体育彩票。体育彩票是开奖前两个半小时停止售票,而福利彩票是开奖前半个小时截止,两种彩票的销售信息都会通过电脑反馈到各自的销售中心,包括哪张彩票是出自哪个销售点都有备案,可供查询,可谓是记录详细,万无一失。
       从概率学上看,36个数字和32个数字,进行7个数的组合,可以出现843万和320万种可能,但有的数字是常常出现的熟面孔,而有的则是冷面千金,千呼万唤犹遮面。于是,在彩民中,最热衷的一门功夫就是在数字上押宝,每期摇奖的号码走势图犹如股市的K线图一样受人垂青。不少人都在挑拣哪些数字是字字珠玑,极富“含金量”;哪些数字是冷若冰霜,充满晦气,犹如一堆糟糠。但是摇奖机是上帝的手,谁也难以控制的,常常它会“笔走偏锋”,爆出冷门,于是各种各样的“选号趣话”便成为人们的谈资。
       家住北京团结湖的姚女士,是在一个跟数字经常打交道的部门工作,也是一位老彩民。她每星期平均在彩票上的投资是20元,一次买5注,而且只买体育彩票。她说福利彩票太温,没刺激,要玩就玩个心跳。她的单位几乎是“全民买彩”,在选号上,彩民大体分三种:一是守株待兔型,永远都买一个号,就认准这号了,中不中每次去都是这号,数月皆如此,典型的一根筋;二是见异思迁型,号码常变,经常是临到买的时候还换号,在家里罗列了自以为能中奖的数百个号码;第三种是注重灵感型,这类人把生日、电话、车号、门牌号参与或者生活中能让自己心动的数字都统统纳入其中,甚至梦中突如其来的一个数字,也会半夜起来赶紧记下。
        有一次她买的五注彩票没中,随便一扔,被她的头儿看见了。头儿说,你别扔了呀,我来买这五个号。头儿果真每次都买这五个号。至今仍然痴心不改。单位有个女财迷,是她的顶头上司,心忒黑,每次选一个号都买3注,雷打不动。她说要是这个号码中了,嘿嘿,那就是一个1500万。
       春节在庙会上,姚女士本来是给小侄儿买的一个玩具摇奖机,临了,她改变主意拿到单位,开始进行模拟摇奖。大家蜂拥而上,摇下一个号码就记一个,一个个都很虔诚。中午有人用扑克牌选号,还有的到处翻别人的电话号码,甚至把家人的生日都统统写成号码。她说虽然她没有中过大奖,但是5块的倒是经常中,就跟在麻将桌上她经常“屁和”一样。姚女士说她的手气还不错,在摸彩和麻将桌上经常都是“一路屁和赛如蜜,把把都有小成绩”。
       展望未来,她说自个儿的心态有点不对:“如果真是摸个500万,先买辆帕萨特把自己武装起来,然后再用100万先买个官当,把那个心理很阴暗的女顶头上司撤了,把她送进医院,给她用上雌激素,不再受她更年期的窝囊气。”
       说起选号,姚女士侃侃而谈:
       “去年,四川一个小司机,用他自己的车牌号码去投注彩票,买了50注,中了45注,其中的一注不得了,中了一个特等奖,230多万呀。你说神不神?我在报上经常翻这些东西,也是四川,有一期开出7注特等奖,有5个人都是选的自己的生日号码。最奇的是南京一位‘的哥’,一次接了一个错打来的电话,于是,他就用这号码填了去买体彩,不想竟中了一个二等奖——在网上那才叫你大开眼界,教你选号的各种招数都出来了。什么经典制胜法则,什么如何才能广撒罗网中大奖,什么筛选法、改号法、随机法、神奇组合法等等,反正,用不用是你的事。”
       在南方一城市,一个彩民别出心裁地想出一个号码,7525544,他拿给妻子看,妻子一看就嚷开了:你多不吉利呀,后面连着两个“死”,不行,别要这个号。这个彩民没办法,只好把号码改了。谁知这一改,竟错过了千年等一回的好运,让一个肥得流油的煮熟的鸭子给飞了,本应该得的一个特等奖竟然化为了泡影。
       张老板在京城经营着几家酒楼,他是从七年前开始经营餐饮业,逐步发展,家产已有数千万。证券公司的朋友拉他去炒股,当大户,他没兴趣。他认为他的大本营就在餐饮业,就脚踏实地的一个一个地发展他的连锁店,生意做得很红色。
       但是,张老板也有自己的业余爱好,一是喜欢喝洋酒,二是爱把正宗的古巴雪茄,三是喜欢买彩票。张老板年轻时虽然数学并不好,也没学过概率,可他对数字天生就有一种敏感和兴趣,他把体育彩票的36个号码挂在办公室的墙上,每天闲下来,他热衷的就是琢磨那些可能出现的号码。然后,他没事就在电脑上敲出一堆经过他组合过的号码,筛选一遍后再嘱咐手下的人去买。从博彩的概率来讲,投入越多,中奖的概率就越大。因此他每次一买就是一大堆,而且号码都必须自选。
       上个月,他要到韩国去谈事,临走前他交待给一个副总的事情中,其中一件就是让他代买500注彩票。号码他已经钦定,分五个点去买,其中重号的有几种。张老板走后,手下管具体事的副总又把此事交待给他的一个司机。谁知那两天这司机家里有事,分身乏术,顾不上,就托付给他的一个哥们儿。这样托来托去,司机的哥们儿在外面一喝酒把此事全忘了。等司机向他要彩票时,他才想起来,连忙跑到街上。此时天已晚,附近的几个投注点已经关门。这天晚上张老板在韩国打电话来询问彩票是否中奖,副总找到司机一问,那司机张嘴结舌,才道出原委。副总一拍桌子,说如果没中大奖,倒也罢了,真要是中了,到时候你是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非常不幸的是就在张老板所写的几百个号码中,就有一个特等奖。司机在核对号码时冷汗如雨,两腿筛糠。当司机一见到这个号码时,脸色顿时煞白,身子一软,歪倒在地上。
       张老板回来听说此事,长叹一声:算了,看来是老天爷就没给我这个命,到手的大奖也会长翅膀飞了……
       从此,张老板金盆洗手,再也不买彩票。
       与张老板几乎是同样命运的一位住在菜市口的普通彩民,说起痛失大奖的懊悔,至今仍是一脸万恶的旧社会。
       “说出来你都不信,我现在一说起来牙都颤,人要是倒霉,真是喝凉水都硌牙。在我们家,我是老买这玩意儿,我媳妇不买,她也不主张我买。街坊邻居还真有人不买这玩意儿的。但我买,这天上的馅饼谁都有可能掉在自己的头上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这位彩民买彩票有一个特点,即喜欢在开奖前的最后时刻去买彩。
       “现在谁都说摇奖有猫儿腻,那号码球轻重不一样,电脑中心把彩民买的彩票号码一看,就专往那没买的号码上摇,人家能控制,你信不信?你可能也知道摇奖机是从美国进口的,连电脑和终端都是进口的,报上说很贵,足有一亿吧。那美国人彩票卖得早啦,人家还不知道怎么戏弄你?那真是小菜一碟。如果每次摇出来的大奖都是几十个,那国家还挣个屁!我给你说,我买彩票,每注我都研究过号码,绝对是最佳的7个数的组合。大年三十,这一天我一辈子都能记住。这天正好晚上体彩开奖,我上午跟我媳妇在家忙年夜饭,我就跟他说,我现在写的这几个号码,不说能中大奖,至少也能把三等奖给搂回来。我媳妇撇着嘴说你就吹牛吧,你还买得少呀,什么时候你中过:如果真那么好中的话,咱北京人个个都成百万富翁了。我当时没理她。下午两点,归置好了,我下楼到最近的一个点去买。嘿,那天邪了,平时吧,都卖得挺晚,今个儿就怪了,早早的这个点就不卖了,关了门。我想嗨,年三十呗,谁不惦记早点回家?我又赶紧到另外一个点去。你说说都是这大年三十给闹的,都他妈的关了门。没辙了,回家吧,给我媳妇一说,我媳妇说,正好,免得白花那冤枉钱。我说要是我中了大奖呢?我媳妇说,你要是中了大奖,我下辈子还给你当褥子成不成?嘿!大年三十的晚上,电视一开,摇奖机一转,我就盯着看,所有号码都齐了,我傻了眼。哎呀,我写的一注号码与大奖的中奖号码一字不差。我把号码拿给我媳妇看,我媳妇也傻了眼,我当时就悔恨得在桌子上使劲一拍,把杯子都给震掉几个。从那天起,我每期都买,但每期都是白买了。哎呀,人啦,怎么说呀,运气没了,你就是再拿出生孩子的劲儿,也生不出来了。”
        如果按正常的概率来说,痛失大奖者永远都是大多数,其发生率每次都是一个天文数字。用彩民的话来说,中大奖就好比是楼上吐一口痰,就正好砸死了一个过路的老太太;也好比是翻一部大字典,一把就正好翻到自己姓氏的那一页;在一个人头攒动的万人广场上随便抛一个彩球,正好就扔在你最想娶的那个姑娘手上——但是,真有人本来与大奖要做一次最亲密的接触了,可命运这只手,在不经意间作弄一回人,于是各种痛失大奖者可谓五花八门。
       在哈尔滨市,一个公共汽车的驾驶员,前些日子听说体育彩票要开“世纪大奖”1000万元,就商量着和几个同事一起去买。他告诉人家,他家的电话号码很吉利,建议他们都照他的电话填号码。几个同事都按他家的电话号码买了彩票,但这老兄却选了与自己生日有关的几个号码买了彩票。1月2日,体彩开奖,中奖号码中有几个数字正好与他家电话号码中几个数字相同,他的几个同事都不同程度地中了奖。其中他招聘的一个售票员,竟中了三万多元的一个奖。可这老兄却两手空空,什么奖也没中,心里是翻倒了五味瓶,一怒之下就把那个售票给解雇了。回家后他不吃不喝,第二天早晨,一起来他就在家又摔又砸,妻子见状不妙,急忙找来邻居把他送到医院,经诊断,他因受刺激而患了精神分裂症。
       南方某城市的一位女士的丈夫是个铁杆彩迷,每期必买。第00084期体彩,他又像往常一样买了10注后便随手将彩票放进了上衣口袋里。。晚上他见上衣有点脏,便不由分说把衣服扔给了妻子,嘱咐她洗一洗。妻子忘了翻兜,把这件装着彩票的上衣随手塞进了洗衣机。第二天晚上体彩中奖号一开,丈夫欣喜若狂,他中了两个三等奖。他这时才想起彩票还放在那件被洗的上衣口袋里。他丢了魂似的在家中大叫“我的衣服呢?”当妻子告诉他上衣晒在阳台上时,他跑过去拿起湿漉漉的衣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团已揉搓成废纸的彩票。彩票已不成样子,连号码都无法辨认,他气得朝妻子大发脾气。一肚子气没处发泄,一眼瞟见了卫生间里的洗衣机,他随手操起锤子便朝洗衣机砸去,一阵乱响之后,洗衣机成为一堆废铁。
       如果在博彩中仅仅是与大奖擦肩而过,或是痛失良机,清醒而成熟的彩民顶多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或者狠狠的捶胸顿足罢了,不会丧失起码的清醒与理智,更不会因博彩打碎应有的生活与心理的平衡与宁静。如果在博彩间,让自己也踩着晃晃悠悠的钢丝,甚至因为一念之差就失去尊严与人格,那么这就不是博彩,而是一次高空中的垂直坠落了。
       在江西的一个城市,去年冬日的一天,首次发行即开型体育彩票。这种即开型的摸奖,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刮奖,摸一张就当场刮奖,资金额度最高为8万元。这是一个非常让眼红的数字,在这里的城市居民中,一年平均收入也就不到一万元,谁如果能刮上这么一个大奖,那他将成为整个城市的当代英雄。在彩票还没有出售前,四周的人都蠢蠢欲动,无法遏制摸彩的强烈冲动。当彩票开始出售的那天,两个女中学生从五十公里外,一路颠簸着,坐车来到了这个小城市。她们白净的脸上呈现着兴奋的潮红,两眼也放射着与年龄很不相称的势在夺金的亮光。摸彩的人们如潮水一样不断涌来,一拨结束了,又上来了另一拨……
       这两个女中学生开始买了一张彩票,刮开不中,然后就又买第二张;第二张刮开一看,仍然没有中,两个人都很失望。她们低头私语着,决定再买。接着是第三张,第四张,直到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刮了263张。彩票两块钱一张,从家里带来的钱现在全都花光了。她们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倾尽囊中所有,可换来的却是双手空空,甚至连一个最小的奖项也没有摸到。开始,她们若无其事地在体育场里闲逛,但到了下午4时左右,她俩开始急了,天马上快黑了,再找不到办法,她们可就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成为游荡者了。无奈之下,她们只好硬着头皮厚着脸面向路人乞讨。是谁最先开的口,这无关紧要,万幸的是人们在了解她俩的遭遇后,终于有位好心人拿出了20元钱递在了她们的手上。她们低着头,眼泪汪汪地向好心人致谢,然后在黄昏中,她们坐上了车,匆匆地赶回各自的家。
       年仅22岁的姚某,是江苏省连云港市一个医院的出纳。当连云港开始发行体育彩票时,姚某就意识到这将是他实现自己黄粱美梦的一条金光大道。他在彩票的投资上是采取倾其所有的方式,他坚信只要有投入就会有收获。然而,每月700余元的“微薄”工资根本不足以使他赢得中大奖的机会,于是他便打起了手中掌握的单位门诊收入的主意。从1999年11月起的一间时间城,他采用私刻印章、伪造银行交款单等手段,先后26次共计侵吞单位公款18万余元。他把这些钱全部用于购买彩票,少时一周数百、数千张,而多时一周竟买过近万张,未中奖的彩票就瞒着他人全部烧毁。在他22岁生日时,他却没有想到自己因一心痴迷于彩票,成天幻想中大奖,涉嫌贪污罪被检察院依法型事拘留。
       等待他的肯定是法律的严惩。
       在网上还看到一则惊人的消息——广州一名38岁的男子得知自己中了大奖后欣喜若狂,结果导致心肌梗塞,虽经医院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全力抢救,却依然难逃此劫,这位中奖者最后留下的一句话是:“中彩票也不是件好事。”
       这也许是因博彩而发生的最遗憾的事情,但波澜之后一切又将复归平静。
       ……
       这几天,每日早晨醒来,北京大街胡同里的彩票投注点,依然如平常一样,缺乏动人和惊人的戏剧性场景,平淡如水。
       先农坛的大门早早关上了,在薄暮之间,在车水马龙的人流里。
       翻开一沓报纸,依然是天下有战事,但博彩无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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