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近作］走在新疆
作者：王族
《人民文学》 2000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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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诗在新疆行走
一首诗在新疆行走 像忽然想起
回到了家乡 像从上升的路上滑落
寻找一场风沙的出生地
一匹马给自己所珍藏的鞍子
一首诗在新疆变得忧伤 从灰烬中
营救火焰不死的心灵
自己为自己歌唱
像大风为春天走出惟一的道路
这一次 一首诗必须躺在沙漠
让那些砾石 被心灵的流水洗尽
语言的长剑被折弯 为一匹马
探入大风的鼻子奏乐
新疆 大风的记叙在夜晚更亮
在一个人被放逐的银器里鸣响
一首诗在自己的火刑中洗手
在热烈的朗诵中回到路途
而热恋火焰的土地仍将停留
新疆 在内心推动爱情的手掌
仿佛黑炭一般的神祗
仍将凝望着一首诗而停留
但一首诗在另外的雪中燃烧
语言纷纷找到影子的一刻
一只火鸟从梦的根部飞向天堂
零乱的双翅沾满记忆的反光
一首诗仍将在阳光下抒情
走进火堆却要向外张望
一首诗团结了更多的诗句
把不被惊动的神留在新疆
寒冷的野草
寒冷的野草 在新疆的背部
集结千万片液态的火焰
野草坚信 新疆将在冬天醒来
一声鸟的鸣叫中 一颗心脏打量着天空
季节因此在隐痛中布满裂痕
野草在悸痛的薄冰里游动
新疆 大风在奔腾
野草敞开胸怀 一把利刃
往心脏的深处插进
让灾难乘载血液的速度
野草被刺得更痛 被赶得更快
……时间的碎片在记录
太阳在冰的冷气里抖动
在一月和十二月的细雪中
野草被冻僵后
惟一的一条长眼睛的神经更热
在脆弱的家园敲响流浪的雪灯
寒冷的野草无不是灾难本身
而野草终将抖落尽灰尘
快意地追着血液里的鱼
抵达一把时空中颤栗的长刀
梦幻的血液更冷
一片冷气引来更多的冷气
当野草被彻底冻僵
新疆在低处徘徊 在高处等待
玫瑰纷纷爬进一颗心脏
醒来的露水 点亮人们内心的灯
在旷野中眺望
野草为了更远的冬天 在磷火中栖身
新疆留下大风
新疆留下大风
而一个人必须在追逐中苏醒
多么热烈 大风在一颗心脏的沸点滞留
一个人的眼睛 在深夜飞行
新疆为一个夏天秘密布置挽歌
多么深沉 被留下的大风
在夜晚更冷--
一把长剑在爱意中目睹一个人
回到更剧烈的疼痛
当秋雨散尽 只剩下夏天的羊群
漂泊着 飞行着 走进爱情的庭院
回来的瞎子
患着一场大火的疾病
众多的事物 在夜半时分
放出内心的马匹
多么甜蜜 一把大风的长剑
完成了盛夏的虚构
当一个人回到原地
掩埋了花籽 刀鞘和湖水
断裂的巨石 比新疆更重
比心灵更轻
当大风陷入一只逃亡的骄傲的钟表
马匹获取了夏天的巨石的扶助
在低处 红铜颤栗
一颗心脏的沸点被大雾笼罩
远处的神祗隐藏着酒和箭簇的对话
这时候只剩下新疆
而我安坐其上
我看见身子下的这只鹰
双翅上
左边是心脏右边是诗篇
塔克拉玛干
风收走一切而虔诚留下
月光为一朵隐藏的花朵飘至
浑浊的风 接近一种更真实的呼唤
石头与风的缄默
隐藏更强悍的放逐的语言
当期待蕴藏到最深处
当刀背深埋河水
羊羔昂头思水睹影
黎明已一次次穿掠于黄昏
绵长的日子
旋风带来远山和河流的问候
汉子们走不出虔诚的歌声
当指缝滴下心的汁液
炽热的泪水 冲开连片的积雪
记忆与思念找到最好的寄托
生命陷入一次坚守中的痉挛〔责任编辑 商 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