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研究]当代架上绘画及其社会影响力式微探因
作者:王国建
《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8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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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以架上绘画(油画)为代表的造型艺术有着辉煌的过去,但是到了市场经济与大众文化兴起的当代,消费文化引起的审美疲劳进一步削弱了艺术的社会影响力,而墨守成规的学院派艺术教育没有开阔的视野也缺乏革新的勇气,因而导致架上绘画社会影响力的衰落。
关键词:油画;架上绘画;社会影响力;学院派
中图分类号:J2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04(2008)04—0165—03
收稿日期:2007—12—20
作者简介:王国建(1964—),男,河南封丘人,郑州大学美术系副教授。
架上绘画作为经典的西方艺术形式自从20世纪初以学院派教育模式传人中国以来,曾经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和社会影响力,其中裸体模特进入课堂教学曾强烈冲击了当时人们已经脆弱的封建思想,而在动荡不安的战乱年代,现实主义题材的架上油画以其强大的造型能力及厚重的色彩唤醒民族危亡意识。到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特殊岁月造就了架上绘画社会影响力的颠峰时代,英雄主义题材的油画作品成为红色记忆的最佳符号。整个20世纪的中国,对西方文明的追求、现代化的理想及对实现国家民族强大的梦想,架上绘画的强盛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热情背后的文化观念。然而,随着改革开放政策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来临,经济至上的观念压倒意识形态至上的观念,以架上绘画为代表的造型艺术逐渐走下神坛并融入大众消费层面——从意识形态代言人的身份转化为消费领域的谋生者,这种转变再加上多元文化背景及艺术形式多样化的冲击,架上绘画的社会影响力呈现由强转弱乃至式微的倾向。
一、多元文化共生使架上绘画走下神坛
不可否认,架上绘画虽然源于外来文化,但是以其强大的造型能力、强烈的色彩对比和富于激情的叙事性取代了传统中国画的地位,并被赋予了某种神秘感。油画虽然是可见的视觉经验的再现,但同时又是文化和情感的表达方式,是人类社会特定层面的折射,而风格、题材和样式却是表象的。20世纪是国家动荡、社会变革和各种文化思想互相激烈碰撞的年代,在世界大战和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艺术更多地体现出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反映重大历史事件、宣传英雄人物及事迹、弘扬和平精神等题材大量涌现,至此,架上绘画艺术的社会功能及其影响力达到颠峰境界,成为特定文化时代的符号,董希文创作的油画《开国大典》以及由周春华执笔、集体创作的油画《毛泽东去安源》便是该时期的经典代表作。显然,在计划经济时代,政治形态左右着艺术创作与风格,艺术的某种单一功能得以放大从而掩盖了其它功能,成为“权利”文化的“代言人”。虽然不同的时代造就了反映不同视觉文化折射的绘画语言,但是每一个时期都能在起代表性的艺术作品中找到独特的历史情怀和情感表达,这些情感隶属于每个时代的独特价值体系,换句话说,尽管核心价值观每个时代都不同,但是在一元化的文化格局中都能产生具有相当社会影响力的经典艺术范例,而且权利和文化表现的越集中,艺术的社会影响力越大,甚至在特殊年代成为权力的代言人从而造就一个神话。然而,神话能持续多久?
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的改革开放活动,迅速影响到整个文艺界,文学艺术的创作逐渐呈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具体到油画领域,罗中立与陈丹青率先创作了脱离政治题材并反映普通人生存状态与精神世界的作品,前者的《父亲》以照相写实主义的风格强烈震撼着人们的心灵,成为划分新旧时代的里程碑,陈丹青的《西藏组画》则以其扎实的写实功力及反映顽强生命力的题材而引发了强烈反响。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步伐不断加快,政治环境的宽松激活了封闭僵化的文化形态,使得新一代的油画家对艺术现状产生一种强烈的不满与挣脱情节,希望打破旧有的艺术规则,来自西方的现代艺术观念的冲击拓展了油画的表现内涵与空间,艺术创作逐渐走向自觉与自律,“八五新潮”与“八九现代艺术大展”宣告“前卫”艺术时代的到来。与此同时,架上绘画逐渐失去了神秘的光环,不得不重新寻找自己的文化定位。
今天,在多元文化并存的格局下,东西方文明激烈碰撞,曾经有着辉煌历史的以油画为代表的造型艺术还能掌握文化权利的话语权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在失去政治光环后,架上绘画不断承受着被边缘化的压力,尤其是在大众文化的猛烈冲击下,艺术可回旋的空间已经变得越来越狭窄,其视觉冲击力的优势也丧失殆尽,艺术及文化的社会影响力已经被掩盖在商业大潮的惊涛骇浪中了。惊恐之余,可以发现曾经强盛的油画艺术的优势似乎都变得毫无优势可言,精细入微的照相写实主义的手法终究比不过日新月异的数码科技手段,强烈的色彩对比及突出的造型能力很难同更加强大的现代彩色印刷技术抗衡,现实主义艺术中的叙事手法即便是再感人肺腑也难比一部完整的多媒体记录电影更加令人感动。总之,在文化传媒手段众多、各种高科技手段不断更新换代的今天,传统的文化价值体系在现代商业文化碎片的冲击下变得支离破碎,有谁还会在乎一幅作品讲述了什么?它的技巧又有那些创新呢?当代人面临着生活方式的多样化选择,与此相适应的文化价值观也变得纷繁复杂,个人选择的自由空间变得越来越大,同时单一文化的影响力呈现式微的趋势,架上绘画也正在从多元文化共生的背景中走下神坛。
二、大众对商业性架上绘画已产生审美疲劳
市场经济和商业文化正在消磨人的个人意志,从而使理性和理想被现实利益所掩盖,整个社会的视野不仅因此变得越来越单一化而且更短浅,文化的肤浅和传统文化的边缘化已成为现代商业文化的特征。当前,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共存、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并列,现代传媒手段的多样化及知识更新速度的不断提高使人眼花缭乱,各种价值观呈多元化趋势且在商业大潮的冲击下形成快餐文化,流行性和可消费性成为快餐文化的主要特点,人们尤其是年轻一代人的价值观是流动和不可预见的,他们不会长期固守某一种价值观念,缺乏耐心和执着构成了他们的特征。
在20世纪的不同年代,我们可以找到很多执着于某一理想的鲜明例子,“五四运动”时期是国人追求民主、科学的见证,抗日战争时期是国人追求民族独立、抵抗外来入侵的见证,即便历史证明是错误的“大跃进”时期,也可以看出人们建设社会主义国家的热情和理想。然而,在物质条件越来越丰富、生活条件越来越好的今天,理想让位于现实,热情让位于金钱,经济利益的影响力早已超越其他因素而跃居制约各种社会活动的首要杠杆,艺术界也不例外。“规训性权力”是福柯讲的权力话语,福柯用这个术语指谓现代社会所产生的一种特殊的权力技术(机制),规范化是这种权力技术的核心,“规训”既不会等同于一种体制也不会等同于一种机构。它是一种权力类型,一种行使权力的轨道。它包括一系列手段、技术、程序、应用层次、目标。在“文革”中,谁来审稿、谁来拍板,至关重要,在中
国当代艺术界,“规训性权力”的作用主要牵扯到赞助投资与收藏家的利益,尤其是关系到画展主持人的权力,一句话,背后是商业运作,玩的是钞票、权力,谁掌握话语权谁就有了说一不二的权利,至于艺术作品的风格样式、技巧高低、题材故事均无关大局。
如今,社会上到处兴建新的美术馆、展览馆和画廊,每天都有各种商业背景操纵的画展开幕,所展览的作品不仅数量庞大而且风格繁多,语言技巧也不可谓不好,但是整个社会对艺术品的热情却大为削减了,原因何在呢?答案可能多种多样,不过,最好的答案恐怕就是源于商业文化冲击下导致的全社会的审美疲劳。这种审美疲劳的产生也可以归纳为多种原因:首先,多元文化选择分散了人们的关注点,娱乐和消费的多样化消磨了人们对理想的执着追求;其次,架上绘画所要表达的方式和语言似乎已经穷尽,油画已经无法依靠表现手段的翻新来吸引社会的关注;最后,大众所熟悉的商业运作和金钱交易又大大降低了人们对艺术的关注热情,而商业性架上绘画的媚俗心理又加剧了这种进程的演化速度。当然这对艺术本身来说并不一定就是坏事,架上绘画所承载的历史感与使命感也同时变得轻松了许多,从某一方面来讲,艺术家可以不必对绘画负责了,绘画成了游戏,成了赚钱工具。就是说由于时代的变化,油画过去曾拥有重要的表述地位,现在不重要了,因为没有人太在乎了,绘画不再像以往那么光荣了,因此也不再是沉重的负担,真的可以变成“游戏”。与此同时,评判标准也变得喧嚣复杂、名目繁多,从事艺术行业的人们正在变得松散、无序和各自为政。当前,社会节奏越来越快,文化品位却愈来愈肤浅,物质欲望的无限增长导致了社会趣味的低下,在目前全民奔小康的经济至上时代,又有谁能期盼人们对精神世界和传统文化的需求重新振奋起来呢?试想一下,如今的社会环境还能出现20世纪80年代初罗中立的《父亲》展出时人们对之顶礼膜拜时的精神渴求吗?现实情况是,面对画布,尽管艺术家绞尽脑汁力求风格的独特、技巧的精美或是题材的新颖,但是极难创作出能够引起社会广泛关注、震撼心灵的巨作了,换句话说,可能不是办不到,而是社会的转变使得架上绘画的辉煌影响很难再现了,这是全社会审美疲劳的必然结果。
三、保守的学院派教育导致架上绘画创造力的枯竭
事实表明,以架上绘画为代表的传统艺术形式的社会影响力正在逐渐衰落,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当代正处于一个多元文化并存、社会观念不断更新、科学技术日新月异的时代,传统文化价值观正在经历巨大的挑战,面对多种选择,经典的艺术形式可能处在不断被社会边缘化的历史进程中,而且似乎是不可逆转的;其次,在市场经济为主导的消费社会中,经济手段和金钱利益所起的主导作用变得越来越强,物质欲望的膨胀阻碍了人们对精神世界的渴求,同时文化选择的多样性使审美疲劳很容易产生却极难消退;再次,在审美关照不明和精神消费需求疲软的状况下,艺术创作的功利主义倾向、金钱至上或是远离大众审美的奇形怪状风格又加剧了艺术与大众之间的距离;最后,起到推波助澜作用的是僵化的学院派教学模式,艺术教育应鼓励创造性、探索性和发挥个人天性,从而推动艺术事业的发展,然而,当前学院派教学反其道而行之,强调风格、思维的一致性,使学生的想象思路狭窄、创造力枯竭。
教育的最高境界是引导,反之,当学院成为绝对的权威的时候,艺术教育的僵化必然阻碍学生的创造力发挥,培养出的学生在作品技巧上不仅雷同,甚至风格题材都极为相似,最终培养的是缺乏想象力不会自主创新的庸才。在当前市场经济为主导的社会中,高校是唯一还能表现出一些单纯的为数不多的领域,在艺术与社会关系紧张且不断疏远的今天,院校艺术的走向在艺术的社会影响方面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近年来,我国的学院艺术教育虽然已经从旧的思维模式中步履艰难地步入了较为开放的管理方式,但由于学院派艺术教育程序化的惯性作用力,特别是架上绘画教育已经形成了一套相对完整的理念,即将西方已有的经验程序化、标准化,以技术性的操作为培养的核心,严重忽略了学生的主体意识及创造力的培养。学生是年轻的一代,代表着未来,而艺术学院是培养艺术人才的摇篮,如果从学校中走出的学生既缺乏创新精神,又缺乏服务社会的意愿,那么如何面对社会所寄予的厚望?艺术学院则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当前,艺术院校需要拿出革新的勇气和突破传统观念束缚的决心,决不能再守护在高高的城堡中和高大的院墙内,以艺术圣殿和绝对权威自居,实际上起到的是阻碍艺术创作的反作用力。对全社会而言,要尽量消除学院多年来通过架上绘画形成的神秘感、神圣感,通过改革使艺术院校呈现出一种具有良好运作机制的局面,基本上既保持传统教育优势,又富于创新精神的新学院派,不仅能培养具有创造力的能够有效服务社会的艺术人才,而且真正成为未来艺术家的摇篮。最重要的是在传统文化与消费社会价值观不断拉大的今天,学院还能勇于承担起弥合这道裂痕的桥梁,将中国传统文化与审美精神融入当代文化,并逐渐成为一种消费时尚,从而达到保护传统文化精神及其遗产的目的。
由上分析,当代艺术与大众的隔阂在不断加剧,以油画为代表的造型艺术的社会影响力正在不断衰弱,原因是多方面的,前景也似乎是悲观的,但是,艺术就注定远离大众文化吗?造型艺术还有创新的余地吗?学院派油画就没有社会出路吗?问题虽然很多,却也没有令人绝望,因为,艺术是活跃的,只要人们保持革新的主观能动性,任何改观都是可能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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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郑良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