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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故事]揪心的腐败
作者:石建希

《中华传奇》 2005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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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全市初中会考的成绩,木林中学确定出了正式招收的200名高一新生,还依照户籍所在街道划出了一个“特招段”,这个部分就是成绩离上线还有一定距离,但学生又属于木林中学招生范围,通过努力可以进入木林中学的后备人选。肖明祥的女儿燕子就在这个特招段里。木林中学是全省有名的学校,每年总有十来个学生考入清华、北大。人们都说,进入木林中学就是踏上了通往成功的红地毯。
       刘利辉和燕子急匆匆地跑回来,刚一敲开门,就气喘吁吁地嚷着说:“上了,上了,上了木林中学的特招线了。”
       “真的?”肖明祥放下手里正在炒菜的锅铲,“太好了,燕子真不错!”
       刘利辉说:“老公,这次可不能再把机会丢掉了。”
       肖明祥看着激动的妻子,点点头。三年前,女儿小学毕业升初中,按说成绩进入木林中学应该没问题,可当时推行所谓的微机排座,说是要公平地录取新生。肖明祥想,女儿成绩拔尖,又属于木林中学招生范围,应该没问题。结果,燕子被派到十八中去了,每天转车,在路上要耽搁一个半小时。
       吃过午饭,肖明祥和燕子去木林中学。肖明祥看见好多人围在学校门口,校门口贴着红、黄两色榜文,红色榜上的就是已经列入学校招生范围的,黄色榜比红色榜还多出好大几截,那就是特招榜了。
       肖明祥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有人轻轻一拍肖明祥的肩头:“对不起,先生,我是《都市晨报》的记者李全。请问,您可以接受我的采访吗?”
       肖明祥刚想开口,突然听到燕子大声叫道:“在这儿,爸爸,我找到我的名字了!”李全趁机说道:“现在社会竞争越来越激烈,也越来越看重学历,孩子读书成了家长最关心的问题,您的女儿考上了这么好的学校,您现在一定很高兴吧?”
       肖明祥笑了笑,说:“这是个好学校嘛,能考上不容易。”
       李全点点头,说道:“是啊,不过,我听说这所学校学费不低,不知您……”
       肖明祥一摆手:“父母供儿女读书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上好学校,读好了书就有出息呢!”
       李全笑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他把目光转向燕子,这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他问道:“同学,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呢?”
       燕子莞尔一笑:“好学校学习的氛围好,能在这里读书就是抢占了起跑的有利位置。只要假以时日,我相信自己是会脱颖而出的。”
       李全被燕子侃侃而谈的气质吸引住了,这是个自信的女孩,有着艳阳般灿烂的笑容和自信。李全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今后有事可以找我,我也很希望看到又一只凤凰从这里起飞。”
       燕子还在兴奋地和李全交谈,在她眼中,记者就是社会知名人士和上层生活的象征。肖明祥想,就让孩子见见世面,锻炼锻炼吧,自己还是把招生的情况再了解详细一点,再也不能掉以轻心了。
       肖明祥来到学校招生办,办公室里人头攒动,肖明祥好不容易站到了招生老师面前,喧闹声中,肖明祥听出点门道来了。原来,特招范围,是服务社区性质的,在基本线上还有600多人。由于学校改建,只招300人,每个特招生要交4万元赞助费,然后接正式录取线的分数收取鼓励金,每差1分就要交200元,其它的学费、杂费另外收取。愿意报名的人预先登记后,再参加统一考试。
       肖明祥心里一沉,这些年单位效益不好,收入不多,加上医改、房改,家中已没有多少积蓄。刘利辉每天站柜台,也没有多高的收入。现在看来,筹钱就是最大的难题。算一算,燕子要交五万多呢。还有这个二比一的录取比例,也是个让人揪心的问题。
       肖明祥决定去找木林中学的校长。前一段时间,肖明祥就把校长办公室打听清楚了,他甚至还打听到,校长和自己一样,也当过知青。
       校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很多找不到校长的人都回头了,肖明祥坐在花台的角落里,他知道校长一定没走远,他的小车还停在车棚下。
       肖明祥远远地看着校长办公室。果然,不一会儿,他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到校长办公室门口敲门,这个女人,肖明祥刚刚在招生办见过。
       那个女人敲敲门,一扭门锁走了进去。肖明祥看看四周无人,就溜过去蹲在办公室旁边的角落里,看来,这女人就是进去走门子的。
       不一会儿,门轻轻一响,肖明祥站了起来,他要趁着门还没关上的时候进去。
       那个女人拉开门出来,一脸笑容,一边走一边往手提包里放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肖明祥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校长办公室是一个套间,肖明祥站在外面一间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时候,校长殷仁礼正在里面打电话:“哎呀,马处,我不是挖七中的墙角,那几名教师我是高薪聘请的,我们学校师资力量强,班子的思路也是紧跟你马处的指挥棒。话又说回来,学生越来越多,我不改善学校设施和师资力量不行了啊。再说还要申请全国名校。啥时候也请马处安排安排?我跟你都在越西下过乡的哟!好,好,你定时间,没问题。”
       放下电话,殷仁礼站起来往外走,他一边走一边念叨:“这个马猴,真难摆弄。”
       马猴?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没容肖明祥细想,他和殷仁礼已经碰了个面对面,殷仁礼微微一惊:“你啥时候进来的?”
       肖明祥连忙笑着说:“殷校长,对不起,我女儿离正式录取线差50多分,我们就是这向阳街道的,她又……”
       殷仁礼一挥手:“别说了,我不管招生这档子事。”
       肖明祥的舌头在打转:“我也是知青,也在越西下过乡,我……”
       殷仁礼眉头一皱:“不要讲这些,找招生办去。”
       这时,有人敲门:“殷校长,我是《都市晨报》的李全。”
       殷仁礼一听,拉开门:“哎哟,李大记者啊,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李全说:“打扰你们了,要不,我再等会儿?”
       殷仁礼拍着李全的肩头:“哪能让你等呢?都是要求入校读书的,唉呀,电话不断,人也不断,你这个无冕之王也要给呼吁呼吁,不能都往木林中学挤哇。当然,我们学校也想回报社会,这不正考虑申报全国名校的事吗?到时候各方面都会有更大的变化,当然这也少不了舆论的宣传啊。”
       殷仁礼和李全进了里屋,把门关上了,肖明祥看着这个情形,心情沉重地往外面走,事情该怎么办才好呢?自己和妻子都是一般工人,哪来的关系去疏通关节呢?
       2
       肖明祥回到家,刘利辉正在化妆,看见肖明祥进来,莞尔一笑:“怎么样?我们燕子够争气吧?今后她就不会再走我们的老路了。”
       肖明祥点头:“是啊,考进了木林高中,比我们都强啊。”
       话一说完,肖明祥就拉开抽屉翻起东西来。
       刘利辉问:“你要找什么呀?”
       肖明祥抬起头:“我找同学会的通讯录,你看见了吗?”
       刘利辉摇头:“我没看到,你要通讯录干啥?”
       肖明祥边找边说:“那个殷校长曾经在越西下过乡,岁数和我们差不多。我想我们的同学当时分散到了各个公社,看有没有人认识他,你想,燕子今后要到木林中学去读书,还少得了他的照顾?”
       收拾整齐,刘利辉就上班去了。肖明祥终于找到了那份通讯录,拿起电话,按着上面的记录,一个一个地联系起来。
       果然有一个同学认识殷仁礼。同学听完肖明祥的叙述,一拍巴掌:“嘿,再不能让孩子像我们这样过日子了。这就跟下棋一样,头三步出得无力,那就步步艰难啊。”
       到了傍晚,肖明祥拎着买来的烟酒就和同学约好到殷仁礼家里去了。正巧,殷仁礼刚准备出门,就让肖明祥他们给堵上了。
       同学一见殷仁礼就张开嘴笑了:“哈哈,殷大校长,我们可就赶巧了,十几年没见面了。”
       殷仁礼眉头一展,“这不是‘地主’吗?还是这样胖。”
       被称为“地主”的同学点头:“是,我这人喝凉水都长肉,是穷人生了富贵相。我们到屋里说,到了你的府上,再怎么也要参观参观了。”
       
       进到屋里,殷仁礼一看肖明祥:“是因为学生的事?”
       “地主”点头说:“是啊,明祥是我同学。他孩子也算争气,考取了你们的学校,我们这代人算是误了,生下营养不良,长大遇上了上山下乡,过了半截子又碰见了分流下岗,难啊。”
       殷仁礼沉思了一下:“是这样,我今天已经见过他了。这是学校招生办的事,现在实行岗位责任制,我自己定的规矩,自己哪能去违反呢?”
       肖明祥一听有些急了:“你是校长啊,怎么会没办法呢?看在大家都下过乡的份上,你就伸手帮帮忙吧!”
       说着肖明祥把手里的东西往前推了推:“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今后孩子有出息了,会记得殷校长的。”
       殷仁礼站了起来:“这东西你还是带走,我不会要的。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至于孩子读书的事,你相信我们是会按原则办事的。”
       听见殷仁礼往外撵客,肖明祥和“地主”有些急了:“东西还是留下,我们不都当过知青吗?没啥别的意思。”
       殷仁礼脸色一沉:“我不会收你的东西……”
       双方正在争扯着,殷仁礼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看一看号码,赶紧打开:“马处吗?我这儿还脱不开身,还不是招生的事。好,我马上来。”
       关上手机,殷仁礼说:“我是真有事,你们也别跟我争了,这样死缠烂打就没有意思了。”
       殷仁礼走了,“地主”看看一脸沮丧的肖明祥苦笑了一下:“敢情他跟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肖明祥没有出声,送礼上门却让人给扇了两耳光,撵出了门,脸上自然是没有光彩。可是为了女儿,丢脸面也好,死缠烂打也好,做什么都值得。
       肖明祥悄悄跟着殷仁礼来到了茗仁茶楼。果然,有个干瘦矮小的中年人正在靠窗一侧的小间里品着茶,他一见殷仁礼就挥了挥手,殷仁礼赶紧走了过去。肖明祥看了看那个中年人,有些面熟,难道真的是他?肖明祥有些拿不准,便走到殷仁礼他们那个小间旁边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只听殷仁礼说道:“让你等久了,真不好意思。”
       马猴一笑:“没啥,我们什么关系啊?还讲这些。”
       殷仁礼点头:“最近招生,来找的人太多。”
       “忙是好事,人的价值的体现嘛。哪像我们,四十多点的人才熬到个处级,事业无望。还是你们好,又有权,又有钱,这才叫成就事业。”
       “哎哟,又说笑了。今年十一长假你没安排吧?你干脆参加我们学校的考察团,一起到欧洲去看看吧。”
       “好啊。不过,我看这趟旅游,你也不是白送的,有什么事你就明说吧!”
       “其实,就是申报全国名校的事。我知道,挤这个名额的人挺多,可是,从我们的升学率,还有师资力量来讲,我们还是有实力的。”
       “嗯,你说的我都清楚。你还要在几个问题上下点功夫:第一,校园还要进一步美化,把校区再搞大一些,建花园学校;第二,要注意搞点舆论影响,造造势,先把名声鼓起来;第三,对于你自己,我知道你做了许多工作,但也要注意宣传,弄个什么学科带头人,政府津贴,或者劳模、标兵这类的头衔,把金镀上。这于公于私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啊。不管你今后是继续办学校,还是从政搞管理,都有用。”
       “多谢马处点拨,我会紧盯着办的。”殷仁礼说完,马上又堆起笑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了过去,“学校做了这么多工作,马处长这边也请多多关照,我们的发展可少不了你啊!”
       马猴点点头:“谢了。还有,你也在《全省教育》杂志上发点东西。如果觉得上照片太张扬,你就上点教学论文,也是个宣传。也就是个万把块钱的事,这也是跟你的申报拉分。”
       “好,我回去想想,这种一举三得的事,应该干,我把论文理一理给你送来,到时候还要请你斧正啊。”
       “见外了不是?这刊物我也有份的。家里的河东狮下任务了,不完成,这耳朵也受不了。”
       “好说,好说,也坐了这么久了,干脆,到楼上找个小姐洗洗头,按摩按摩,放松一下。”
       走出茗仁茶楼,肖明祥心里一阵酸楚。回到家,刘利辉看见肖明祥拎着东西回来,有些不明白:“怎么,没找到人?”
       肖明祥一笑:“找到了,人家不要,什么东西人家没见过?”
       “那人家答应没有呢?”
       “人家怎么会给你打保票?”
       “没说定的事就可能变。也就你老实,随便找个理由就给糊弄了。”
       半夜,肖明祥躺在床上睡不着,心口有种闷闷的痛,有些想吐。
       3
       第二天,肖明祥下了班,又跑到学校去找殷仁礼,现在看来,再去找个能搭上路子的人不容易,只有靠着厚脸皮去死缠烂打。
       殷仁礼的校长办公室人进人出,确实很忙,到后来殷仁礼干脆把办公室门给关了。
       肖明祥只好离开了学校。他不想马上回家,就走到西山公园,找了个僻静的假山,靠着坐了很久。看看天色已晚,站起来想往家里走,谁知还没走到公园门口,肖明祥突然看见殷仁礼低着头,急匆匆地朝公园里走来。他不禁心里一动:这么晚了,他到公园里来做啥?
       殷仁礼来到半山腰的凉亭,在凉亭里不停地来回踱着步,一副很着急的样子。肖明祥躲在一棵大树后偷偷地瞧着。
       殷仁礼这时正在等一个人,等着他把自己需要的东西给带来。自从马猴提出要写论文到《全省教育》这本书上去充门面,殷仁礼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怎么办。最后,他在网上找了一个写论文的枪手,让他给自己写一篇教育论文。双方约定,今天下午六点在西山公园凉亭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过了一会儿,从半山腰的树林中出来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他就是殷仁礼雇的论文枪手。
       殷仁礼和枪手简单地聊了两句,便直奔主题,进行交易。
       殷仁礼翻了翻论文,说:“不行,你这论文太肤浅了,要么重新再写,要么降价。我拿回去还要润色修改,太不划算。”
       “你想涮我?我可不是第一回干这事。文章你看了,就是收了货。用法律的条款来说,是履行了合同,现在又要提变更条件,不行!要我重写可以,但要加价。”
       殷仁礼:“就你这质量,怎么能上得了台面?这样的垃圾文字,我拿去有什么用?”
       “我写得再好,你也可以矢口不认啊。这又没有裁判,有能耐自己写去!你以为有钱就可以卡我脖子?给钱!”
       “降价,这文章不值我们说定的价。”
       “少了一个子儿,你今天拿不走货。快点拿钱!”
       殷仁礼哼了一声,伸手从兜里掏出钱来,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论文枪手,一只手抓过论文就要走,那论文枪手一把握住殷仁礼的手,口里吹了一声哨,从树林中又钻出来两个年轻人。嘿!没想到这论文枪手带着同伙呢,看来不把殷仁礼的钱弄走,是决不会善罢干休的。
       殷仁礼也急了,就和那论文枪手拉扯起来,想夺回自己的钱,可是那枪手毕竟身体强壮些,殷仁礼竟是奈何他不得。枪手干脆一下子就抓住殷仁礼的钱夹,想给他来个一扫光。
       肖明祥见双方打了起来,心想,机会难得,说不定自己帮殷仁礼一把,他一高兴就把燕子的事给解决了。也就顾不了那多,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就冲了出来。
       凉亭里正在拉扯的两个人都吃了一惊,殷仁礼一看认识,心里一慌,被枪手使劲踹了一脚,抢过一大把钱跑了,连论文也被扯走了半截。
       肖明祥气喘吁吁地冲到凉亭跟前,问殷仁礼说:“你没事吧?”
       殷仁礼头发乱了,衣衫不整,实在狼狈至极,他苦笑着对肖明祥说:“谢谢你!”
       可是,话刚一出口,殷仁礼就觉得不对劲了,这肖明祥咋会在这儿呢?殷仁礼一皱眉头:“你这个人,天天跟着我究竟想干啥?”
       肖明祥还没反应过来,只当殷仁礼是真心诚意地问自己,就说:“还不就是为了我女儿读书的事,我其实没跟踪你,是碰巧了。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抢你的钱,咱们快去报警!”
       殷仁礼用手整理着蓬乱的头发:“有这么巧?报警就不必了,没必要跟几个小混混计较。不过,你女儿读书这件事还是要按原则办。”
       
       肖明祥一头雾水:“你……”
       殷仁礼一扭头走了。
       肖明祥真想冲上去打殷仁礼一顿,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你帮了他,他也不报答你。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刘利辉关切地问道:“咋啦?脸色这么难看。”
       肖明祥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最近老觉得心里烦。”
       刘利辉给肖明祥递过来一碗饭:“没事就该早一点回来嘛,你看我上班站得腰都硬了,回来还有这么多家务事要做。”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今天单位上开会了,说是要改制,原来国有的身份买断,可是不给现钱,还让大家出钱入股,出得多,今后分利就多。这要是不想在公司干的,也没有现钱,先记着帐,有钱的时候再给,说是认帐不赖帐。”
       肖明祥停住了筷子:“那得多少钱才能保住岗位?”
       刘利辉:“最少要一万块钱,可是这钱要是交了,不知道啥时才能拿回来。”
       肖明祥叹了口气:“唉,谁又敢逼他兑现呢?要是万一他垮了,你找谁哭去?就指望着他好吧。”
       刘利辉:“可是钱呢?这些年房改、医改,哪样不是供出去一大笔积蓄?”
       肖明祥埋下头扒了好几口饭,说道:“干脆,燕子就不去木林中学读书吧!到哪儿不是读书啊?关键看自己。”
       这时,燕子正在看电视,一听见这句话,忙问:“为什么?木林中学可不是一般中学,我就是要读。”
       肖明祥:“你懂什么?你看你妈,干了十几二十年,不入股就得买断,工作没了,补偿的钱还拿不到手,难道就让她这样过一辈子?不懂事!”
       “那天你说了的,你保证让我上木林中学的!”燕子说完就哭着冲了出去。
       “燕子,燕子!”刘利辉连忙叫着追了出去,燕子头也不回地跑了,“这丫头,太倔了,她想在好学校里读书那也是好事嘛,你愣给泼一瓢冷水过去。”
       “一方面是钱的问题,另一方面,人家学校现在也没说谁一定能被录取啊。”肖明祥把这几天的事跟刘利辉讲了一遍。
       “真的没法子了?”刘利辉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也不知那马猴是不是马大德?”
       “是又怎么样,当年你不是拒绝过他吗?我们也丢不起这张脸啊!”
       “丢什么脸,这张脸再值钱能抵得了女儿的前程?再说了,这张脸有什么好?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肖明祥听见这话,皱了下眉头,不说话了。
       刘利辉扳过肖明祥的肩头,笑着说:“咋啦,开个玩笑都不行啊?小气鬼,人家这是夸你呢!鲜花插在牛粪上,营养好嘛,想不好看都不行。”
       肖明祥一笑:“我生什么气?都老夫老妻了,你还能飞上天去?我是担心燕子的事,这样拖着不是办法。就算是马大德,人家也未必肯念这个旧情。”
       4
       肖明祥知道,自己把殷仁礼这个关口给走过去的可能性很小,就不再反对刘利辉去找马猴,尽管他有些不乐意。燕子这丫头脾气倔,昨天晚上一生气,跑到同学家里,很晚才回来,要真上不了她喜欢的学校,还不知道会出啥事呢。
       第二天上午,刘利辉四处找人打听马猴的联系方式,几经周折终于弄清楚了,他果真在省教育厅工作。刘利辉叫了个出租车,找到省教育厅。问过门卫,得知马大德的办公室在五楼。
       刘利辉上了楼,来到马大德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马大德抬起头来,见是刘利辉,先是一愣,然后马上笑了起来:“哟!是你呀!你怎么找上门来了?快进来!”
       刘利辉脸上一红:“要是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马大德站起来:“你看你,这不是老熟人开个玩笑吗?还脸红了,跟年轻时一样。”
       刘利辉就把女儿想到木林中学读书的事讲了一遍,马大德边听边点头。等刘利辉说完了,马大德开口道:“这个事呢,我理解,做父母的难啊。你看我们家那混小子吧,跟他妈一样,不爱读书,我是省吃俭用把他供在外国语学校,还是不懂事,要有你女儿一半上进就好了。”
       刘利辉听马大德话说了一大堆,就是没有绕到正题上,有点急了:“我女儿的事还请你多帮忙啊,我们毕竟是多年的老相识。”
       马大德盯住刘利辉一笑:“不仅是相识,还差点成一家人呢!实话说,我对你再有看法,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放在儿女前途这种事情上,我绝对会帮你,我这人你也清楚,就讲个义气。不过,人家学校也不一定听我们这些小人物的话。”
       “哎呀,谁不知道你的能耐,他们归你管呀。”
       马大德一摆手:“你也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哪有那么大能耐?就算管得住也不能随便办事啊!你管着柜台里的货,就可以随便拿走吗?这凡事还得讲个规矩。”
       刘利辉有点失望,说道:“我还满心指望着你呢,一点旧情都不讲。”
       马大德笑笑说:“不是我不想帮忙。我帮了你,你会感激我。而且你女儿成绩好,对学校讲也是种收获,这有百利无一害的事情。我要能帮忙,干吗不捡这个顺手功劳呢?”
       刘利辉站起来说:“你们是上级,管得住他的人多着呢,我不会让你白忙的。”
       马大德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你看你看,见外了不是?这样吧,我帮你问问。”
       刘利辉说:“谢谢你。”
       刘利辉有些失望地走出了办公室。马大德心里一阵冷笑:你以为以前谈过恋爱就有命令我的本钱了?醒醒吧,不煞煞你的傲气,你还找不着北了。不过,这刘利辉多年不见,容貌不但没见衰老,还添了一种成熟女人的韵味,加上那股羞怯劲儿,看来还真值得动动脑筋呢。
       回到家,肖明祥已经把饭做好了,看见刘利辉一脸生气的样子,肖明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刘利辉没好气地说:“有事,就是嫁给了你这个平头百姓,丢脸求人的话全说了,还是没有用,我这辈子算是倒霉。”刘利辉正生气呢,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肖明祥走过去接了起来,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找一下刘利辉。”
       肖明祥把话筒递给刘利辉。谁知,刘利辉一听电话,脸上马上绽开了笑容,是马大德打来的电话。
       马大德说:“怎么?你已经吃过饭了?本来我还安排今晚谈你女儿的事呢。”
       刘利辉笑着说:“是不是我托你的事有眉目了?”
       马大德说:“是啊,这事成不成就看今天晚上了,我现在在新锦江饭店。”
       “好,我马上打车过来。”刘利辉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赶到新锦江,走进揽云阁,偌大的包间里就只有马大德一个人在里面。
       马大德用手指了指身旁,说了一声:“坐。”
       刘利辉望着满桌的菜肴说:“就我们两个人啊,你不是说有关键人物吗?”
       马大德一笑:“我就够不上是关键人物吗?是不是心疼菜钱啊?”
       刘利辉:“哪能啊?有你这大人物光临,这还不够荣幸吗?”
       马大德端起酒杯:“哎呀,说真的,真就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还有机会和你一起吃饭。来,为了我们的重逢,干了这一杯。”
       刘利辉点头道:“是啊,喝了这杯酒,燕子的事就全靠你了。”
       马大德一摆手:“打住,今天吃饭只讲旧情,不谈交易,免得坏了胃口。先吃好喝好再说。”
       马大德就和刘利辉边吃边聊起来,刘利辉望着马大德那口若悬河的样子,心里一阵感叹:这马猴居然会有这样能干,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快吃完的时候,马大德对服务生说道:“买单。”
       服务生走到外面,用托盘盛来一张票据,马大德拿起来看看,递给刘利辉,刘利辉的脸倏地一下就红了,头脑里嗡嗡直响,一顿饭2980元!
       刘利辉失声叫道:“这么贵?”
       马大德轻轻地挥了挥手:“不算贵,这新锦江是什么地方啊?”
       刘利辉咬着牙去掏钱包,这钱也不够啊。马大德看着刘利辉为难的样子,拍拍她的手说:“算了,我请你,哪能让你掏钱呢?”
       “哪能让你办事又出钱,你这样做,我就更不好意思了。”
       马大德用刀戳起一颗拇指大的蕃茄:“这算什么?我愿意的。”
       马大德掏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殷校长,吃饭了?哦,我在新锦江,陪一个朋友吃饭,你也来见一见,有些事找你啊。”
       
       刘利辉吃惊地望着马大德:“你让那个校长来结账?”
       马大德拿起一根牙签:“这有什么?我找他来是给他面子。告诉你,不出二十分钟,他准到。来,吃点水果。”
       果然,殷仁礼很快就赶到了。
       马大德笑着打招呼:“嘿,老殷你可真够快的。”
       殷仁礼笑了笑:“马处召见,我能不急吗?”
       马大德笑着说:“谢了,给你介绍个人。”马大德一指刘利辉,“刘利辉,她的女儿想上你们那儿读书,我看条件蛮适合的,给你找麻烦了。你知道,我跟她,说是老情人也不为过啊!”
       殷仁礼看了刘利辉一眼,刘利辉的脸倏地一下就白了:“你胡说什么呀?”
       马大德哈哈大笑:“玩笑,玩笑。殷校长,你看这事没有难度吧。昨天,我听厅里的人说,好像你们中学又获奖了?”
       殷仁礼点头:“高考上线优秀奖,还不是你们支持啊。”接着对刘利辉问道:“你的录取通知带来了吗?”
       刘利辉赶紧从包里掏出燕子的录取通知书,殷仁礼刷刷就是几笔,说:“行啦,到时候只管交钱报名得了。”
       刘利辉双手捧过录取通知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事就这么简单?
       殷仁礼一看马大德,马大德正望着刘利辉出神,就说:“马处,我还正在写论文呢,就不耽误你们了。”
       马大德笑了:“好,谢谢你,改天我再跟你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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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楼上的客房,刘利辉的心咚咚直跳。
       马大德走进屋,一拍身边的位置:“来,坐下,利辉,你是不是怕我啊?”
       刘利辉坐到一边,笑笑说:“我怕你干啥?”
       马大德笑了笑:“是啊,我们分手快二十年了,当时可是七天七夜没吃过东西,伤心啊!”
       刘利辉:“都是过去的事了,孩子都那么大了,说这些干什么呢?”
       马大德一把抓住刘利辉的手:“你女儿跟你一样,也是个美人坯子吧?”
       刘利辉挣脱了几下,说道:“跟我不一样,她挺爱学习的。”
       马大德说:“那你就值得嘛。这些年我经历的女人也不算少了,可是一见到你,我还是忍不住心跳。”
       刘利辉想站起来:“你说什么啊?你这不是把我们的友情当成交易了吗?”
       马大德说:“我真就没把这事儿当成交易,要是交易就要讲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会给你办好了事,才谈报答。要说嫖女人,这楼上的小姐多的是,顶多花个三五百的,我呀,是真喜欢你。当然,你如果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不过,如果你跟了我,我是不会让你吃亏的。你女儿的事可还多呢!包括今后高考,事情不会少的,我还可以给她弄个省级三好学生,这可是要加分的,高考中加一分能压倒多少人啊。”
       刘利辉想站起来,却浑身无力,她心里乱极了,有对面前这个男人的恐惧,有对生活的失望,还有对女儿的期望。人活一辈子,难啊!
       马大德看见刘利辉满脸通红,就势扑上去:“就你纯,就你纯啊……”
       刘利辉回到家里,已经半夜了,屋里静悄悄的,肖明祥已经睡了,她蹑手蹑脚地在卫生间里洗漱了好一阵子,才回到卧室里。
       刘利辉刚想上床,肖明祥突然睁开眼睛说:“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
       刘利辉被吓得浑身一抖:“你这样一言不发的,吓死人了。你以为我愿意去,你有能耐你去解决燕子的事嘛。”
       肖明祥说:“我不是想吓你,我是担心你。燕子的事咋样了?”
       刘利辉心里有些发酸:“你以为那么简单,还没定呢,他们只是答应帮忙。”
       刘利辉不敢说入学的事已经解决了,要是这样容易办好,难免会惹肖明祥起疑心。
       肖明祥拍拍刘利辉的肩头,叹了口气,不说话了。没钱没权,办点事真难啊。当刘利辉微微的鼾声响起的时候,肖明祥还是没有睡意,左眼总是跳。
       早上,到了单位,肖明祥的头还是有些晕。还没有到上班时间,大家都坐在休息室看报聊天。
       肖明祥刚一拉开报纸,就被《都市晨报》上的一篇报道给吸引住了。这篇报道的名字就是《我要读书!———花季少女把父亲诉诸公堂》,几个粗黑的大字触目惊心。大家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报道上了。这篇报道说,某品学兼优的女学生考上了东城一所最有名的学校,可是这名学生的家长却借口没有钱,不愿意让女儿入学。这名女孩无奈之下,想向当地法院提起诉讼,要求父亲尽到责任。该报将继续关注这一事件,陆续推出对女孩父母和这所学校领导的深度追踪报道。
       看完报道,大家议论纷纷,女儿把父亲告上法庭这本身就很惹人注意,更何况还是为了读书,真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愚昧的父亲。
       一个工友说:“老肖,你看你女儿考上的这所学校多厉害,为了上这个学校,父女都要对簿公堂啊。”
       肖明祥淡淡一笑:“我真就没想到有这样做父母的,啥事也没有子女的前程重要啊!”
       “说不定,这做父母的可能还是思想观念有问题,现在的人不会这么封建的,多半是只顾自己吃喝嫖赌了。”
       肖明祥说:“不可能吧,哪有这样做父母的?真有这样的人,就该出出他的丑。”
       “要说,这做女儿的也够厉害的,羽毛还没丰满,就打父母的翻天印,不得了。”
       “不像话,不像话,这世界真是乱了套了。”
       大家正说着,办公室的人领着个陌生人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走到大家坐的地方,那个陌生人对着肖明祥一点头:“我是《都市晨报》的记者李全,有点事想采访你。”
       肖明祥心想,怪不得有点面熟,敢情是那天在学校门口见过的,可是自己有啥值得采访的呢?
       肖明祥就跟着李全往办公室走,大家望着肖明祥的背影,啥时候这肖明祥还成人物了?大家正猜疑着,猛听办公室那传来肖明祥的声音:“不可能!这不可能!”
       肖明祥还没听李全把话说完就急了,这怎么可能是燕子?这怎么可能是自己最爱的女儿?肯定是弄错了!肖明祥的脑袋嗡嗡直响。
       原来,报道中的那个女学生是燕子。那天,燕子听肖明祥说不让她读木林中学就急了。她冲出门去,本来是想去找同学玩玩,散散心的。可是不知怎的,一下子摸到李全的名片了,燕子猛然想起在校门口见过的李全,也许他能帮帮自己。
       李全听了燕子的事情,心里想,这倒是个好的素材。
       就这样,李全的报道很匆忙地上了报,报纸出来的时候,李全跟燕子通了话,他说:“说不定你就靠你自己就改变了命运了,社会可以关注,学校可以关注,多好的事。”燕子虽然觉得不大对头,但是一想,也许自己就因此成为名人了,说不定还能给家里省一大笔钱。
       送走了李全,肖明祥回到休息室。休息室里鸦雀无声,工友们全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桌子上的《都市晚报》也没了踪影。
       肖明祥苦笑了一下,嘴唇直抖,脸色像死人一样惨白:“这不是真的!我,我就是死也会供她读书的,这不是真的……”
       说着说着,肖明祥突然觉得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6
       肖明祥清醒过来之后,班长对他说:“今天你状态不好,就不要上班了,回家休息吧。”
       肖明祥用手抹了抹眼睛,说:“没事的,是昨晚没休息好。让我上班吧,保证不会误事的。”
       下了班,他慢吞吞地走回家,觉得身上的力气全给透支了,提不起一点精神。
       刘利辉见他这个样子,想给他一点安慰,便从包里把燕子的入学通知书拿了出来,“已经批了,总算是解决了一桩大事。”
       肖明祥一听,心头一热,“真的?这可太好了,太好了啊!先给燕子把名报了,再把你的上岗费给交了,今后的事今后再说吧。”
       说着,肖明祥又走过去敲开燕子的门:“燕子,燕子,你能上木林中学了。”
       燕子并没有如肖明祥一样兴高采烈,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虽然父亲并没有责怪自己,可是燕子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晚上,刘利辉约了几个朋友打麻将。
       肖明祥坐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看那张录取通知书。看着看着,肖明祥突然觉得不对劲,殷仁礼签字的时间是两天之前,当时刘利辉不是说还没有眉目吗?刘利辉怎么不说实话呢?难道是有其它的原因?
       
       肖明祥觉得有一股冷气从脚心往头顶上冒,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一样的沉重。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燕子顺利地报了名。虽然家里再没有剩下多少钱,可毕竟是过了这至关重要的一关。这天,肖明祥正在上班,忽然觉得下身有些不舒服,请了个假跑到厂医务室去看了看。
       厂医看了看肖明祥的患处,不经意地说了一声:“你自己私生活不检点有啥办法?”
       肖明祥一头雾水:“啥事不检点?”
       厂医摇头,“偷了腥要记得揩嘴巴,出去混要讲卫生,这是性病!”
       “啊?不可能,你是不是弄错了?”
       “你信不过我,再到别的医院去检查。”厂医开了一张处方,就赶紧拿肥皂洗手去了。
       肖明祥糊里糊涂往班组里走,自己绝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是肯定的。难道是刘利辉传染给自己的?几十年的夫妻了,年轻时没有出过事,老了怎么还出事了?
       肖明祥到市人民医院做了检查,确诊的结果让肖明祥傻了。
       肖明祥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仔细回忆了自己的生活起居,实在找不出什么患病的理由。突然间,他想起了刘利辉那天晚上回来,在卫生间里忙了很久的事。心里顿时起了疑心,但他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刘利辉不贞的事实。
       想着想着,肖明祥又觉得脑袋里嗡嗡响,胸口也闷起来,刚想伸手去扶住墙壁,却“轰”地一声倒了下去。
       肖明祥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医生给他开了张检查单,让他去做个CT。肖明祥本来是不想去检查的,可是想到最近自己总是失眠,就去了。
       第二天上午,肖明祥到医院去拿检查报告,医生说:“你这病我看了,主要是需要调节情绪,保持良好的心态。这样,你把你家里人叫来,我跟她交待一些注意事项。”
       肖明祥说:“其实,你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医生头也不抬的说:“怎么会是一样的呢?就这样,叫家里人来。”
       肖明祥到医院门外给刘利辉挂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刘利辉正忙,抽不出空来。
       肖明祥把话筒放好,他又挂了个号,去找另外的医生咨询。
       那个医生一看片子,问道:“是你的?”
       肖明祥赶紧摇头:“不是,是我兄弟的。”
       那医生叹了口气,“好生照顾他,想吃啥就吃啥,也就这半年的事了。”
       肖明祥一惊,问道:“是啥子病?”
       医生一敲CT片:“肺癌,你看这脖子边的包块,已经扩散到淋巴了。手术就不用做了,可以搞点化疗,再买点宝灵芝吃吃,缓解一下症状。”
       肖明祥感觉自己一下子被抽空了似的,除了疲惫就只剩下心碎了。他问医生:“这宝灵芝贵不贵?”语气仿佛在谈论一件别人的事。
       “不太贵,一个月就是万把块钱吧!吃这个对病人好些。人都到这地步了,还讲啥子钱呢?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百分之一百的努力。”
       肖明祥站起来,说:“谢谢你,医生。”说完,走出了诊室。
       肖明祥回到家,把家里认认真真地收拾了一遍,看了看家里存折上的钱,那点钱哪够填自己这病的无底洞啊?钱花完了,女儿读书怎么办?刘利辉呢,也得拖累上好一阵子。其实,她嫁给自己并没有享过什么福。那脏病,就算是她惹回来的吧,肯定也是不得已的。谁叫自己没有本事呢?
       肖明祥带着病历来到西山公园的半坡亭,他不想死在家里,怕吓到刘利辉母女俩。今后燕子读书要用钱,那房子或许还值几个钱,死过人的房子是卖不起价的。
       肖明祥望着夕阳坐了很久,他掏出笔,在病历的背面颤抖着写了几句话:“我没用,我不想拖累你们。祝利辉和燕子幸福。”写完,肖明祥拿出了准备好的绳子。
       肖明祥被西山公园的门卫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硬了。
       刘利辉和燕子守着肖明祥的尸体嚎啕大哭,原来深爱自己的人就是身边最平常的人啊。娘儿俩正哭着,李全敲开了她们家的门。
       燕子说:“你来干啥?又来炒新闻,拿死人做卖点?”
       李全沉默了一下,对燕子说:“我是想帮你,我们可以向社会呼吁募捐,或者让学校免你的学费。”
       刘利辉走过来,揽住燕子,对李全说:“不管有多难,我都会供女儿把书读完的,也请你不要再拿死人来赚那血淋淋的银子,会有报应的。”
       李全心情沉重地回到报社,随手翻了翻报纸,殷仁礼正在报纸上和蔼可亲地笑着,这是市里关于一批新任干部的公示通告。
       李全提起笔,他准备写一篇内参,质疑教育产业化运作中的诸多现象。这种让人揪心的腐败,不能再被漠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