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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急智生 剃度改颜过敌关
       巍峨连绵的秦岭，千山万壑，古木参天。在秦岭北麓的群山之中，云雾常年笼罩着一座千年古刹。古刹前面庄严肃穆的山门上，刻着三个古朴苍劲的大字：“栖云寺”。寺内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大殿内供奉着释迦牟尼、文殊菩萨等神佛彩塑；庭院里传出朗朗的木鱼声和和尚们的诵经声，一派祥和安宁的禅境。
       “叭！叭！”几声清脆的枪声传来，栖云寺做早课的众僧神情骤然慌乱。崎岖的山路上云雾缥缈，两个汉子钻出薄雾绕过山林，一前一后快速向古刹奔来。在他们身后不远，一队日伪军端着枪气势汹汹地追来，两个汉子慌不择路跑进寺里躲避。
       青年和尚性空见他们被鬼子兵追赶，找出两件僧袍给他们换上，又拿了剃刀为年轻汉子剃头。寺外传来日本兵的叫喊声，日本兵已顺着山路追过来了。性空顿时紧张起来，心狂跳不止，双手不住地发颤，剃刀在年轻汉子头上晃来晃去，就是不敢下刀。这时，有人走到性空的面前，把性空吓了一跳！他抬头一看，是寺院的住持明净。性空一见住持，双手颤得更厉害了，剃刀“啪”地掉在地上。
       这两个汉子是庄稼人打扮，见被大和尚怀疑，忙亮出“八”的手势。于是，明净捡起地上的剃刀，冷冷地训斥性空：“没有修持和定力，慌慌张张的，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青年汉子头发很短，明净熟练地为他剃去了头发，年轻汉子转眼就成了一个沙弥。
       日伪军用脚“咚咚”地踹门，明净动作麻利，山门眼看就要被踹开，年长的汉子掏枪要强行冲出意欲引开敌人，明净做了个手势，将年长的汉子带到配殿一个佛像后面，把一个菩萨塑像的后背推开，一扇隐匿得十分巧妙的暗门露出来，那人躬身藏了进去。
       山门訇然倒下，日伪军冲进寺庙，持枪凶神恶煞地对着手无寸铁的僧人。队长小野喊：“有两个八路探子跑进来了，你们把他们藏在哪里？”并让谷村翻译。
       谷村十分不悦，他非常讨厌小野，因为他总是在找自己的麻烦，对自己横竖看不顺眼，一个小小的队长有什么了不起？谷村一有机会，就要与小野对着干，气得小野常常发火。但小野也不是好对付的，谷村是名军医，小野要他随队出征，这样阵亡的风险就太大了，谷村明白小野这是在公报私仇，他都憋在心里，等着吧，总有机会要你好看。而且，小野总是要谷村当翻译，但翻译通常都是中国人。他白了小野一眼，小野明白他心里不愿意，哇啦哇啦训斥他：为了大日本帝国，做翻译也是光荣的。快翻给他们听！军医谷村不满地看了小野一眼，翻译成汉语。众僧听了默默无语。
       小野见大家不做声，气得直骂“八格牙鲁”，拉起一个小沙弥，将指挥刀在他面前划来划去，问八路探子在哪里，不说就砍了你！小沙弥惊慌失措，看看小野，又看看明净住持，吓得瑟瑟发抖。小野见小沙弥不肯讲，扬刀向小沙弥砍去。
       那年轻汉子见状，挺身要制止小野。明净眼疾手快，暗中用拳迅猛打在他的肚子上。明净衣袖宽大出手快，没人看出端倪，年轻汉子却疼得直不起腰来。明净上前朗声制止道：“阿弥陀佛！太君，这里是佛寺，是圣洁的地方。他是本寺的沙弥，是佛祖的弟子，你不能杀他！”
       小野转身面对明净，端详了一会，估计他是寺里的大和尚。小野要明净说出八路藏在哪里，否则就先杀了这个小沙弥。见弟子们都静静地看着自己，明净缓缓地摇摇头。小野暴跳如雷，大声叫喊，日本兵立即动手准备射杀僧人，端枪向僧人瞄准，四下里响起一阵哗啦啦拉动枪栓的声音，众僧看得真切，一阵心惊胆颤。
       年轻汉子痛苦地蹲在地上，他受到明净这用力一击，腹痛如绞。他不能眼看着全寺的僧人为了掩护自己被鬼子杀害，他张大嘴想喊，但却喊不出声来，想走出来，也直不起身。
       看眼前的情形，鬼子是当真的，如果不交出八路，他们就要屠寺了！如果交出年轻汉子，可以保全全寺僧侣。但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让他们交出八路是万万不能的。看来眼前一场佛难在所难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见弟子们都惊恐地看着自己，明净长叹一声，说道：“阿弥陀佛！为师常说要舍身供佛，现在佛缘来了，不要怕！”他看看山间的白云，又瞥了小野一眼，手持念珠，鼓足勇气朗声吟道：“飘飘袅袅入山门，素裹白衣不染尘。聚是云霓死为散，去留大地了无痕。”气得小野挥刀大喊，准备开枪屠杀。
       谷村见僧人不惧小野，心里暗自叫好，我不帮八路，我帮僧人对付你。眼见小野要屠寺，就制止小野，说这里是参禅理佛的地方，这是一位高僧，您不能对神明无礼！小野一愣，气势汹汹地质问谷村，你想做日奸吗？谷村不卑不亢，我们要杀的是八路，不是一群僧人，你对高僧无礼，我会向天皇参报你的，请小野君自重！小野气得哇啦哇啦地叫了几声，盯着谷村，“啪”地打了他一个耳光。谷村倔强地昂起头，仍坚持要参报小野。小野看了谷村片刻，改变了主意，向日伪军打了一个手势，收起了军刀。日伪军见状也慢慢收起了机枪。
       一场屠杀竟被谷村三言两语化解了。明净住持终于舒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谷村一眼。这时，一个日军拿着一撮短发哇哇大叫着跑来，小野一听，又重新拔出了军刀，下令四处严密搜查，一定要抓住八路探子，他指着那撮头发，厉声问明净。明净解释，这有什么奇怪，我们虽是僧人也长这些烦恼丝的。
       要找到八路，只有先杀了这个大和尚。小野脸色突变，慢慢扬起刀，要结果明净的性命，情况危急！这时，一个日本兵发现寺外的山坡上有人，“砰”地开了一枪，那人回手一枪，反将日本士兵打伤在地。顿时，日伪军四下散开，枪声炒豆子一般响彻整个寺院。
       原来，那个年长的汉子见日伪军久久不肯离去，知道他们认定自己进入寺院。他脱下僧袍，悄悄从小门溜出去，在山坡上找到一个最佳射击位置，本要开枪，但考虑到这样会连累寺院众僧，于是，用力晃动树枝引起鬼子的注意，果然吸引了鬼子向自己开枪。
       日伪军出了寺院，他们慢慢向射击处包抄过去。年长的汉子边打边跑，步子灵活，子弹怎么也打不着他，他却把两个追来的日本兵打倒在地，气得小野嗷嗷直叫，指挥众日伪军向他射击。
       那汉子见日伪军都被自己的火力引出了寺院，非常高兴，边打边喊：“小日本，你奶奶的过来呀！想抓我？想抓我就过来呀！”且战且退，想把他们引得更远。但终因寡不敌众，日本兵和伪军将他团团围住。那汉子打光了子弹，将枪支狠狠地砸向日本兵。
       小野命令要捉活的，等日本兵上前抓他的时候，那人叫道：“回你姥姥家去吧！”拉响了手雷。日本兵和伪军四下散开，来不急躲的被炸得血肉横飞，那人当场壮烈牺牲。
       爆炸声传来，众僧面面相觑。小沙弥说，那个八路拉响了雷引，和日本兵一起归天了。年轻汉子顿时失声痛哭起来，他嘶声喊道：“指导员———呜———指导员———”
       明净双手合十，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心里也非常难过。当时为了掩护这汉子，情急之下用力过猛将他弄伤了，眼下这汉子还不能行走。明净只好安抚几句，了解到这个八路侦察员叫李铁柱，就让性空带他到禅房静养。明净缓步走出山门，看见日伪军开始抬着伤兵和死尸，沿着山道离开，心里升起一股悲凉、惆怅和仇恨交织的感情。
       谷村搀着伤兵走过来，他看了明净两眼，又向寺院东张西望，双眼滴溜溜地四处打量着。伤员哼哼着要走，谷村回头又看着明净，用流利的汉语说：“打扰贵寺高僧，多有得罪，请高僧谅解！以后有机会定来访禅拜佛。我想要向你讨教，参悟佛学。”
       他想参悟佛学，明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巧言令色 探宝问津露贼心
       夕阳西下，晚霞如锦。钟声袅袅，百鸟归巢。栖云寺周围纤云四卷，云霭缥缈，杳杳的钟声在山林间悠悠回荡，飘出去很远。
       谷村一身便装，同一位眉清目秀的小伙计走进古寺。这时，明净带着弟子们在做功课，谷村没有打扰他们，与小伙计在寺里散步。他们走过飞檐拱角的大殿，望着宏伟壮观的佛寺建筑，谷村不由得从心里赞叹这座千年古刹。来到一片坍塌已久的断垣残壁前，谷村站住了，眼前荒草丛生，绿苔遍地，鸟虫空鸣，谷村触景生情，吟道：“云栖古寺碧玲珑，暮鼓晨钟绕古松。”
       
       身后有人接道：“断壁残垣空遗恨，留与老僧落空蒙。”
       谷村转身一看，只见明净站在他的身后。谷村恭敬地向明净鞠躬行礼，赞道：“好一座寺院，好一位诗僧！”
       明净冷冷地说：“不敢，你也是好诗才。不过，翻译官先生，要不是你们日本人打到我们中国来，这个寺院岂不是更清静一些。”
       谷村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对不起！我也是一个礼佛之人，用中国话说，我是一位在家修行的居士。这场战争我是反对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到中国来？”
       “我是应召入伍的，没有办法。我不是翻译官，我是医生。我不打仗。我对中国人友好，不杀中国人。”
       原来如此。明净一听，脸上神色顿时和悦起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难怪那日他帮本寺躲过了一劫。好在那个叫李铁柱的八路侦察员走了，当时要他多调养几天，他说有要事在身，还说要杀日本鬼子为指导员报仇，谢过之后连菩萨也没有拜就走了。看样子，这一切都是天意，若是他还继续留在寺里就麻烦了。
       明净将他们带到自己禅房边的听松亭里，边品茶边聊天。谷村知之甚多，从佛教起源谈到佛教的各个宗派，从各个宗派的神佛造像和诗词艺术谈到参禅悟道。明净很惊讶，这个东洋人与佛有缘，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谷村说：“看样子，贵寺也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吧？”
       明净高兴地说：“施主好眼力！说起栖云寺的历史，那就太久远了！”明净告诉他，栖云寺起源于北朝，历朝历代香火鼎盛，佛声远播，而且历朝都有高僧来传经布道，历代都有王公贵族们到寺里来，或研学佛法，或烧香许愿、还愿……讲着讲着，谷村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明净看见了，心里掠过一阵不祥的阴影，起了戒心，突然止住话题改口说：“本寺千年来几经战火，又几经修葺。但是这场战争，不仅毁了民生，也是一场佛难啊，众僧们逃的逃，走的走，殃及本寺寺运凋零，已有几栋殿堂因年久失修坍塌了。”长叹一声，吟道，“恩度入栖云，慈航度众生。流云来复去，施雨诵雷音。”
       谷村称赞说：“好禅诗，大师就像这施雨之云，普施佛法，造福苍生。”
       明净没有多少慧根，知道信口拈来的句子并无多深禅意，但谷村恰到好处地称赞自己是播雨之云，也就是称赞自己播颂佛法了，除了元代的高僧原妙，谁能受此高誉？明净眉开眼笑，谦虚地说：“施主言过了！言过了！”
       谷村说：“大师以禅入诗，可比王维的‘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了！你们这一僧一花都超然尘外，没有追求，没有忧郁，没有欢乐，只有空灵、静谧、寂灭和唯美，别有禅意。”
       明净吓了一跳。王维在唐朝官居尚书右丞，是琴棋诗书的大家，他的禅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空灵虚无，禅意深邃博大。自己一介无名老僧，如同蝼蚁比大象。寂寥倒是有的，山僧独在山中老，唯有寒松见少年。谷村知道他的心思，说道：“您无论是人品还是诗品都不逊于古人哪！那天，小野君要对您下刀，您藐看生死，以白云自比，吟的那首诗就很有禅意呀，生如同白云相聚，死如同云霓飘散，多么高洁超脱，让人涤荡尘襟。”
       此人有慧根！他明白我诗中内涵，博学多才。再看他眉宇清澈，气度祥和，明净顿生好感，将他当成了知己，那天多亏他，不然本寺将遭受屠戮。明净心存感激，深施一礼。
       然而，谷村感兴趣的是明净居住的禅房。常建有诗曰：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一般寺院住持住的禅院大都是古木参天，花木葱郁。栖云寺也是一座千年古寺，为何明净住持要住在这荒僻的后院呢？明净告诉谷村，这里原来有一座宝塔，后来塔倒了，佛资不足，就在这里就那些砖料盖了这间禅房。
       谷村顿时来了兴趣，连声问明净关于宝塔的事情，是不是所有的宝塔都藏有宝贝？明净一愣，所谓“宝塔”，又叫“塔婆”、“浮图”等等，只是埋藏佛骨之所，没有宝贝。谷村不信，不是宝塔要用七宝来进行装饰吗？《般若经》说这七宝是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琥珀、珊瑚，其它的经文对七宝说法略有不同，但所指都是一些宝物。有这样的宝贝放在塔里怎么不是宝塔呢？唐朝进士欧阳詹有诗为证：孰说砗磲将玛瑙，连连寒溜下阴轩。为得到砗磲这宝贝，在海里不知要牺牲多少人命哪！
       罪过罪过，佛陀二百五十戒，首戒是不杀生。砗磲的壳斑斓美丽，要得到砗磲的壳，就害了砗磲的命，也常害得采砗磲者命丧茫茫大海，岂不是罪过？第十戒不捉持金宝，佛陀参禅苦修，清贫如洗，食不果腹，哪里有什么宝贝？中国的佛塔已经本土化了，融入了中国传统建筑“重楼”的格局，已是寺庙的组成部分，只是沿用了“宝塔”的这一个称号而已。谷村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却立即掩饰住了，不住地赞美说：“大师果然是一代高僧，不仅一身仙风道骨，而且知之广博深厚，实在令人佩服！佩服！”
       谷村追问宝塔的来历，使明净有些警惕和不悦，现在被谷村一阵夸奖，心里又美滋滋的，那份警惕和不悦霎时间烟消云散。这时，性空慌张地跑进来，进门就摔了一跤，爬起来惊慌失措地告诉师傅，那个李施主又到寺里来了！
       明净瞧了他一眼，看他没有修为的样子很是不悦。性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一着急紧张就犯毛病，心跳手颤声音跑调，师傅说了多少回了，可自己就是改不掉。性空想恢复镇定，但还是做不到，忍不住说：“不是弟子定力不够，李、李、李施主他带着兵闯进来了，他来抓这位施主，师弟们拦也拦不住他！”
       明净听了，依然不愠不火地安坐在那里，他知道性空说的李施主就是那个八路李铁柱，心里也暗暗着急，但脸上没有表露出来。谷村听明白了，问道：“你们说的李施主，是不是逃走的那个八路？”
       “是啊，他是专程来抓你的———”
       谷村急了，起身要跑。明净喝了一口茶，稳稳地坐着，缓缓说：“性空，‘夫色之性也，不自有色。色不自有，虽色而空，故曰色即为空，色复异空。’万物假有，本性空无。明白吗？”
       性空焦急万分，在这节骨眼上哪还有心思讲佛理！可看见明净气定神闲，性空只能缓步告退。
       这些呆和尚！谷村又急又气，要找地方藏身。明净不解地看着他惊恐万状的样子，慢吞吞地品茶，说道：“施主，这是本寺的栖云茶，品质特殊。是在云霭掩映之际、日出之前，本寺僧人用山泉沐浴后，趁着云露采摘的，并且在炒制上独有功夫。虽算不上茶中圣品，但也是绝妙珍品。施主，你何不多尝一尝？”
       不明就里 高僧执意护狼行
       李铁柱带着县区队的董队长、郑山娃来到住持的禅房，性空端着一盘斋果来到住持门前，和李铁柱撞在一起，斋果滚了一地。性空抬头看见李铁柱，瞬时老毛病又犯了，紧张地去捡斋果。李铁柱看见性空的手在发颤，想起那天自己和指导员被鬼子追赶躲进寺里时，性空也是如此，当下就知道这里面有情况，拔腿跑进院门。
       院里静静的，只有松涛阵阵。听松亭里，明净结跏趺坐在石床上闭眼静修，似乎已经入定。李铁柱大声问明净日本军医藏在哪里，明净置若罔闻，没有反应。李铁柱急躁地推明净，明净轻轻地把衣袖一拂，李铁柱就被摔倒了，他不服气，爬起来又要往明净面前冲。董队长听说明净身怀绝技，见他的架势，知道李铁柱行事鲁莽，犯了人家的忌讳，客气地对住持解释：“我们是八路军，这次不约而来，是有事造访，还请大师谅解。”明净这才睁开眼睛：“你们就是这样造访的吗？”
       董队长说：“我们李同志多有冒犯，明净大师是一代高僧，虚怀若谷，请不要挂在心上。我们来找日本军医谷村，请住持认清当前抗日斗争的形势，告诉我们谷村的下落。”
       明净沉吟道：“谷村不在寺里，你们请回吧。”
       见住持不愿交人，董队长急了，那个谷村可不是普通的日本兵，他是鬼子的皇亲国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明净大师竟在这风口浪尖犯糊涂。明净慢吞吞地说：“老衲虽处方外，但也知道什么是爱国爱教。施主的话讲完了，这就请回吧，我要做功课了。”
       
       董队长感谢明净为抗日所做的工作，感谢他不顾全寺的安危掩护了我们的侦察员。他讲明，那个谷村是日本鬼子，是身负血债的日本强盗。他从小在中国长大，是个中国通。我们指导员和李铁柱化妆侦察被他识破了，被追杀才躲到你们栖云寺里来的！你不能善恶不分去掩护他，当东郭先生。
       他把自己比作善恶不分的东郭先生！明净一听有些愠怒，自己修行几十年，难道好人和坏人还分不清吗？那谷村笑意祥和，慈眉善目，在枪口下救了本寺众僧，一副菩萨心肠，不是好人是什么人？他与佛有缘，懂佛学和中国文化，虽说是个东洋人，但却对我尊爱有加，不似你们这般的粗鲁！明净拿定主意，任凭他们怎么说都不搭理，还搬出了共产党的民族宗教政策，把李铁柱气得直跳脚，董队长被噎得无言以对，脸色铁青。交涉无果，只好离寺，无功而返。
       李铁柱不甘心，要强行搜寺。董队长厉声喝斥李铁柱执行命令，李铁柱又急又恼，急火攻心，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寺内顿时忙作一团。明净把了把李铁柱的脉相，见他气息微弱，细如游丝，病得不轻。如果让他在寺里盘桓数日，自己为他好好地调养一番，可保他一条性命。董队长心里正憋着气，没有答应，这和尚是非不分，胡子头发一把抓，总不能把一个八路军战士和一个日本鬼子放在一块儿吧？
       明净修养再好，这时也终于忍不住生气了：“老衲只知道济世救人！听老衲一言，将李施主留在寺里，老衲自有道理，不然请便！”
       董队长看着昏迷的李铁柱，知道要带走他是不可能，犹豫片刻，终于答应过几日来接他。明净吩咐僧众将李铁柱抬进禅房。董队长与郑山娃只好离寺而去。
       此时，谷村和那个小伙计正藏在阴暗的地道里。他们扯下蒙在脸上的头套，耳朵紧紧地贴在墙壁的砖石上，用心地偷听洞外的动静。突然，他感觉墙壁的砖石有些异样，双手触摸着砖石，开始颤抖起来！他颤抖地拨亮打火机，看见砖上呈现出古朴的菱形花纹图样，头上是砖顶拱券的拱顶，脚下是青砖铺就的阶梯。谷村惊喜不已，脸上抽搐着，心里狂跳着，顺着通道向地道深处摸去，他摸到了冰凉的汉白玉石大门。在打火机昏暗的光亮下可见两扇大石门上门钉纵横，兽首衔环，洁白光润。这是藏宝的地宫啊，谷村拍打着石门，高兴地唱着跳着，狂喜不已。
       狼狈为奸 柳巷烟花露本相
       月照古寺，飞檐斗拱。虫鸣声声，流萤点点。
       听松亭里，明净依旧结跏趺坐在石床上，谷村虔诚地跪拜，叩谢救命之恩，明净谦让着。谷村带来个小伙计，眉目清秀，小伙计生着泥捏的小小火炉，阵阵山风迅速将炉火吹旺了。小伙计优雅地烹茶沏茶，递上茶水。明净嗅了一下，赞叹道：“哦，香！真香！”小伙计柔柔地说：“这茶名叫碧云茶。宋人杜小山曾说：‘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大师品品茶味如何？”
       明净浅尝一口，小施主不仅茶道有点宋人遗风，这茶的味道，也是清香甘爽，浓郁醇厚，回味无穷。他接着又品了一口，赞道，“好茶！好茶！”
       小伙计说：“大师既觉得是好茶，理应多喝几口，再赋诗一首。”
       难得小伙计都有如此的造诣，能结识谷村这样性情高雅之人，也不枉得罪了八路。正感慨间，明净突然觉得一阵头晕，未及开口，就倒在石床上。
       谷村与小伙计把明净搀扶进住持的禅房，放在禅床上。明净抱着头不住地呻吟着，在床上痛苦地翻滚。谷村说佛舍利可医治此症，骗明净打开地宫，无奈明净倔犟得出奇，宁死也不肯开地宫，三人对耗着。
       明净在痛苦中一刻一刻地煎熬着。长夜慢慢消退，黛色的山峦下渐渐现出静谧的村庄，传出隐隐的鸡叫声。
       天快亮时明净呼吸急促起来，谷村埋怨小伙计不该下药过量，小伙计反驳说：“他身上带有功夫的！一点点药能将他药倒？谁让你出地道时，没有看到机关在哪里！”
       两人相互埋怨，最后还是怨恨这和尚太谨慎，虽然将他们藏在地宫前的地道里，但出入地道时都被蒙上了眼睛，这地宫的入口在哪里，怎么开启，他们都一无所知，还是要明净开口。谷村要小伙计发挥作用，小伙计显出女儿神态：“我们谈好了条件的，你给钱，我办事。”
       “不就是一个大洋嘛，我回去就给你！”
       小伙计露出泼妇的本相，凶狠地骂道：“放你妈的屁！什么一个大洋？老娘说的是十个大洋！”
       谷村结结巴巴地说：“荷花，我们来之前谈的条件是一个大洋。你、你、你敲我的竹杠！”
       “老娘我敲你的竹杠又怎么样！我荷花本是留春院里最红的头牌姑娘，就是八个大洋的身价！我还花心思化妆成小伙计，走了老远的路，要接待的客人居然还是一位高僧，总得要出一个高僧的价吧？十个大洋对你也很划算的，不然他死了，你的心机就白费了。”
       谷村面对她的贪婪，瞧瞧半死的明净，考虑半晌，终于妥协了，答应给她十个大洋。荷花见谷村答应了，便得寸进尺，悠悠地说：“太君，十个大洋是刚才的价钱，现在不行了，现在的价钱是十五个大洋哦。”
       悔之无及 破戒丧宝苦呻吟
       天还没亮透，性空和几位师弟起床准备做早课，却意外地发现师傅尚未到课。性空来到师傅的院门前，朗声问师傅今天还做不做早课，此时谷村和荷花正在房间里到处寻找地宫的入口，听到性空问话，谷村二人立即藏到明净的床下。
       明净被荷花狎昵之后神志已经渐渐清醒了，但他中毒太深，头如灌铅，体力还没有恢复。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明净心乱如麻，结结巴巴地回答：“你、你带师弟们做早课吧，为师———为师要静修———”
       师傅要静修，性空只好自己带着师弟们做早课。师傅从来不偷懒的，今天怎么啦？
       谷村藏在床下却发现了端倪！他们确认性空已走，钻了出来，移开明净的禅床，翻开一块地砖，发现有一个小洞，谷村伸手在里面摸索一翻，取出了一只勾拐钉耙。他们在佛像下面的莲台上依次摸着，摸到一个活动的莲瓣，把它一拉，然后再推佛像，佛像便移开了，露出了黑洞洞的地宫入口。他拿着勾拐钉耙，按住心里不断膨胀的欲望，沿通道一步一步走向地宫。荷花的心里也狂喜着。她掌着灯，随着谷村紧张地走下去。他们来到石门前，谷村将勾拐钉耙伸进石门的门缝里，东捅一捅，西挠一挠，弄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了抵住石门的“自来石”，并用勾拐钉耙用力一推，“自来石”发出咕噜噜的滚动声，他们兴奋地对视一眼，轻推石门，地宫的石门缓缓开启，地宫大门终于被这两个强盗打开了，他们进入了地宫！
       刹那间，二人目瞪口呆，地宫里存放着各色奇珍异宝：金钵金杖、鎏金菩萨、金盆金盂、银盒玉玩、奇石异宝、绸缎锦卷以及各类经文等珠宝佛财，令谷村和荷花眼花缭乱。在这笔巨大的佛财面前，谷村与荷花露出了强盗的本性，为了一件佛宝，两人撕扯、纠缠着，互不相让。
       荷花一把扯下一个皮盖，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眼前是一个佛龛，里面供着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在座前供奉着流金溢彩的鎏金银棺和七重宝函。
       谷村的眼睛都直了。他扔掉手里的佛宝，一把掀开荷花，取下了鎏金银棺和宝函。打开层层套合的金银棺，里面露出了满棺晶莹剔透的舍利子，这是佛宝啊！他又拿起金佛，只见佛头上、佛身袈裟上嵌着红、绿、蓝等各色宝石，在灯火的照耀下，宝石闪动、变幻着迷人的光彩。谷村贪婪地睁大了双眼，无价之宝，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
       随着时间的推移，毒性慢慢消退，明净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的头还胀疼得难受。隐隐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声，明净愤怒地喘息着，大声叫道：“谷村！谷村！”
       明净的叫喊惊醒了谷村，他用皮盖卷着金佛、金银棺和宝函跑出地宫，来到明净的禅室，径直去开门。明净看见谷村盗取了佛宝，愤怒地质问谷村为何要用计破我色戒、盗我佛宝，谷村扬了扬手中的金佛，极度兴奋。中国有个月明和尚度柳翠的故事，“苦修一生甘露水，倾入红莲两瓣中”，这是跟柳宣教学的，但不能告诉他。谷村大笑几声，对明净说：“我这是为了弘扬佛法，请大师谅解！”说罢，微微一个躬身礼，大笑着开门。
       
       胡说八道！明净愤怒之极，挥拳向谷村打去，因中毒太深，体力不支，明净双目昏花，一拳砸在寺院禅房的大门上。谷村一见，惊骇地逃了出去。
       荷花拿着佛宝出了地宫。明净守住门口，伸手去抢佛宝。荷花出不了门，一闪身躲在供桌后面，明净怒气顿生，用手臂生生将厚实的供桌打得粉碎，把荷花吓得花容失色。明净踉跄上前，指着荷花说：“你放下佛宝，我放你生路，不然，如同此物！”他拾起一条桌脚，将桌腿生生地折断了。荷花吓坏了，无奈将佛宝放在地上，惊恐地离去。
       明净愤怒不已，一掌击在地砖上，地砖瞬时四下开裂。明净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明净被破了戒律又丢了佛宝，老泪纵横，茶饭不思。性空前来安慰师傅，小沙弥告诉性空，住持要洗浴，请勿打扰。性空很疑惑，大清早洗什么浴。他转身走了，走着走着，他明白了，师傅这是要圆寂！赶紧跑回来，一把撞开大门。此时明净满面悲怆，去意已决，挥毫在诗笺上写下了“辞世颂”三个字。
       师傅要圆寂！性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可明净心意已决，不肯回头。怎样才能救师傅呢？性空看见了地上的桌腿，他的心立即“扑腾扑腾”地狂跳起来！犹豫了一下，终于拾起桌腿，壮着胆，向明净的头颅用力打去。明净头一晃，伸手用毛笔架开了桌腿，这个胆小的性空，难道想弑师灭祖？
       性空紧张极了，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但他还是坚定地举起桌腿边打边说：“师傅，这是你教、教我的———棒喝！师傅！你、你平日教导我们参禅……悟道，可这件事你为什么痴迷至此———悟不明白！弟子用你教的德山棒———临济喝，斗胆对师傅法施，使师傅惊醒———使师傅省悟！”
       明净还招，紧锁眉头，沉默不语。性空见师傅还招，知道事情有了转机，便告诉师傅，看样子那谷村是算计好了，是有备而来的！他用甜言蜜语哄骗你，是为了麻痹你，骗取你的信任，使你丧失警惕，然后才好寻找机会盗宝。师傅有错，但现在要紧的不是怎样体面地圆寂，而是怎样夺回佛宝！
       性空告诉师傅，八路李施主说，谷村是一个极有心计的强盗，他早就盯上栖云寺了。他如此这般费尽心思就是为了盗宝！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谷村带领小野再来栖云寺抢夺佛宝，二是他自己独占已抢去的佛宝。不论哪种情况，我们都不能让他得逞！
       明净这时想到了那个八路，要请他过来商量。性空告诉师傅，李施主一大早就找八路去了，他让我们加紧准备，到时候他会与我们联系的。
       明净叹息一声，这个八路虽说是性急，可他真是大智大勇，看人也是入木三分哪！唉，都怪我被谷村的孽语迷住了心窍，我为什么不早一点听李施主的话呢？
       虎穴龙潭 痴豹不知计中计
       留春院雕梁画栋，燕语莺歌。留连在这声色犬马中的商人、汉奸、日本兵，在此醉生梦死。
       荷花坐在古色古香的梳妆台前卸妆，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取下头套，露出一头秀发。她逃出栖云寺后追上谷村，向谷村索要佛宝，谷村痛快地答应了。休息时谷村请她吃糖，他自己从另一个口袋里取糖吃。荷花见谷村神色可疑，知道糖中暗藏玄机，自己命悬一线，佯装吃糖中毒而死，骗过了谷村，侥幸从谷村的毒手下逃脱，捡回一条性命。想到这里，她对谷村恨得咬牙切齿，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把失去的佛宝夺回来，不然她怒火难平。
       她身边坐着这一带有名的绿林强盗飞天豹。飞天豹一向自认为本领强，做买卖只放单飞，从不与人合伙作案，并且他一直迷恋着荷花，对荷花唯命是从。荷花知道飞天豹头脑简单，没有将去栖云寺的来龙去脉告诉他。飞天豹弄不明白，荷花怎么会跟一个东洋人去盗宝，又怎样把佛宝都弄丢了。他最计较的是，荷花是不是和日本人睡觉了，这是飞天豹的底线。如果荷花和日本人睡觉，他一刀子就废了她。
       荷花一拍桌子，指着飞天豹的鼻子骂：“都怪你这只死豹子，这些日子你死到哪里去了？找你也找不到，害我差一点就被谷村给打死了。幸好，我荷花聪明，灵机一动，装死骗过了那个小日本，不然就香消玉殒了！”把飞天豹骂得一愣一愣的，飞天豹把自己最担心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刚骂完，荷花又妖冶地抚摸戏弄着飞天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冒死盗宝？还不是为了你这只死豹子，为了我们今后的好日子。这一趟很刺激，见识了佛宝，知道了它们的下落。我愿意为你这只死豹子去死、去冒险！再死一百次、一千次也行！”
       飞天豹被荷花骂得迷迷糊糊，他不明白愤怒的荷花怎么突然又喜笑颜开。但他就喜欢这个多变的荷花，说不定自己哪天就被她迷死了，现在他最关心的是佛宝。飞天豹手脚上的功夫好，攀崖走壁是他的拿手好戏，人送外号“飞天豹”。但他的武功弱一些，他不想去闯栖云寺，他可不想让那个明净和尚把自己当成练功的靶子。佛宝既然现世了，就要弄到手。他知道荷花足智多谋，问她从哪儿下手。
       “你听姑奶奶的话吗？”
       “听，姑奶奶的话就是圣旨，敢不听吗？俺唯命是从！”
       荷花嗲声说：“那好，我现在想吃泉水鲤鱼。”
       飞天豹答应马上就去买，荷花把嘴一撇，谁吃那个呀，人家要吃在山溪涧水里现抓的活鲤鱼，别想用假的来蒙人，是真是假姑奶奶一尝便知。飞天豹知道糊弄不过去了，这位姑奶奶可真会吃啊！那山涧里的小鲤鱼鲜活味美，可一条山涧里只有几条鱼，一条鱼也得长上好几年。
       荷花见飞天豹没反应，把脸一沉。飞天豹见她真生气了，在她脸上一个亲吻，看来就是龙潭虎穴也得去闯一闯。荷花看见飞天豹下楼了，阴沉着脸，从衣兜里掏出几颗日本糖果来。她怒目圆睁，愤怒至极，把糖果死死地攥在手心里。
       小野对谷村大发雷霆，吉永太郎中佐在电报中对小野没抓住八路一顿臭骂，八路把情报送出去了，进山扫荡的皇军中了八路的埋伏。小野说谷村在栖云寺有意放走了那个八路，将怒火都发泄在谷村身上。
       谷村也很生气，没有抓住八路是你队长的责任，我只是一个随队医官，你不能要我来背这个罪责！小野气得拍案而起，打了谷村一个耳光，作为大和民族的军人，你竟然想置身事外，我们都要为皇军的每一个胜利欢庆，每一次失败悲哀。
       谷村脸上火辣辣的。暗忖，你最担心的根本不是皇军的胜败，而是担心失去了吉永太郎中佐的信任，今后难以升职晋衔！但转念一想，自己目前在小野手下当差，不能和他搞得太僵。为了缓和与小野的矛盾，谷村告诉小野，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在吉永太郎中佐面前挽回信任。果然，小野一听就来了兴趣。谷村告诉他，栖云寺是一座千年古寺，里面藏的佛宝肯定不少。只要我们去把珍宝抢来献给中佐，不是一样为大日本帝国效劳吗？
       小野的脸上阴晴不定，看了谷村老半天，最后决定进军栖云寺。第二天，荷枪实弹的日伪军就向栖云寺进发。
       暮色苍茫时分，一个黑影掠过街道，飞上屋顶，穿过山墙，然后静声伏听。等日本哨兵走过，黑影倏地飘过一间间房顶，钻进一间房里。进房后，黑影翻箱倒柜地寻找，终于找出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露出金佛、金银棺和宝函。他迅速包好佛宝。屋外传来日语喝斥声，黑影警觉地藏在暗处，然后几步窜出门去，飞身伏在房顶上。
       小野带队回来了，他们在路上中了八路的埋伏，损失了五个鬼子，幸好撤得快，不然就全军覆没了。小野大发雷霆，训斥谷村是日奸，假借寻找财宝，串通八路设下埋伏，把皇军带进八路的埋伏圈。谷村百般解释，小野都不相信，谷村只好取盗来的佛宝证明，可翻遍屋子的每个角落也找不到佛宝。小野恼怒不已，认为谷村在狡辩，在戏弄自己，将谷村禁闭起来。
       黑影悄悄跃过屋脊，溜下房，顺着墙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幕里。
       得虢灭虞 无情人算计死非命
       夜里的留春院莺声浪语，日伪军在这里尽情享乐着。
       荷花房中摆着精致考究的金丝楠木雕花桌，桌上几盘糖果瓜子，熏炉里冒着袅袅青烟，荷花优雅地弹着琵琶。一个黑衣人从窗外飘然而入，荷花瞅了他一眼，来人正是飞天豹。看他春风得意的神色，想来是盗宝得手了。荷花继续弹着琵琶，沉醉在古韵之中。
       
       飞天豹扯下面罩，拍拍随身的包裹，得意地坐下来喝茶，他拿起一块糖果看看，现在的新玩艺还真多，连糖都是他妈日本的！他剥开糖纸，扔进嘴里。突然，他想起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厉声喝问荷花：“你是不是和日本人睡觉了？要是的话，我就把你给活剐了！”
       荷花瞟了一眼飞天豹，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没有理睬飞天豹，继续弹着琵琶。飞天豹很不高兴，我冒险盗宝归来，你连一个好脸色也不给！弹的什么鬼曲子，怪瘆人的！”荷花收曲，妖媚却阴森地说：“你不知道？这首古琵琶曲叫《灭虢咒》。”
       飞天豹管它什么灭虢咒灭刨咒，就是不高兴。荷花放下琵琶，妖冶地搂着飞天豹，亲热却凶狠地说：“假途灭虢，我知道你不懂。这是春秋时候，晋国向虞国假托借路要去打虢国，但在消灭虢国之后，转过头来又灭了虞国。”
       这不就是过河拆桥么，飞天豹诧异地望着荷花，她咋跟俺说这样的话咧，是啥意思？荷花笑了：“不懂吧，就是说，我要灭虞了！”这时，药性发作了，飞天豹捂着肚子痛得倒在地上，原来这糖有毒！他痛苦地问：“荷花，俺对你这样好———还要替你赎身———俺们俩海誓山盟，要双宿双栖———你为什么还要对俺下毒手？”
       荷花冷冷地哼了一声：“难道你没听说过婊子无情吗？”但她却狂热地亲吻着飞天豹的面颊，飞天豹愤怒地要推开她，荷花用力“啪啪”地扇了他两个耳光，然后又抚摸着飞天豹，轻柔地说：“打痛了吧？我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你！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亲爱的豹子哥，我毒死你，你不会怪我吧？”
       飞天豹不行了，他指着包裹，悲惨却诡异地笑笑：“我、我不怪你，这是我———我送给你的礼物———”
       荷花吃了一惊，飞快地打开飞天豹带来的包裹，里面竟是几块瓦砾！她一把扳起飞天豹的头，凶神恶煞地问飞天豹把佛宝放在何处？飞天豹顺势与荷花吻别，荷花用尽全力也推不开，被飞天豹强吻。突然，荷花惊恐万状，“呜呜”地大叫着猛推飞天豹。
       她终于将飞天豹推开了，飞天豹“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含笑而亡。
       荷花惊骇地瞪大双眼，跑了几步就栽倒在地上，因为飞天豹将毒液送进了她的嘴里。她悲惨地哀嚎几声，在众姐妹的尖叫声中绝望地蹬腿气绝，死不瞑目。
       飞天豹与荷花互相算计，都死于非命，佛宝从此不知下落。
       独闯敌营 离间计成陷囹圄
       “伪军”刘满贵到摊子上买烟，他左右看看，街上行人寥落，没有人注意自己。他闻闻烟丝，用右手拇指顶顶烟盒，再摸摸鼻子说：“你的烟有点霉，是从你表姑家拿来的吧？”
       摊主将右手小指顶顶左手的拇指说：“不是，是从表嫂家拿来的。”
       暗号对上了，摊主抬头扯下头巾，是李铁柱，他热情地招呼刘满贵买烟。刘满贵见接头人是李铁柱，吃惊不小，这个胆大的李铁柱怎么又跑来了，再让谷村看见，还有那么好的运气逃脱吗？真是不要命了！
       李铁柱压低嗓门说：“上级指示，要采取措施将谷村争取过来，为我所用。”
       刘满贵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那个谷村是个死心塌地的日本爪牙，他看起来很有教养，却到处坑蒙拐骗，骗不过去了就抢，为人狡诈，行为乖张，是个没有信义的人。即便我们通过努力，迫使他答应为我们工作，说不定一转眼他又变卦了，会给抗日工作造成巨大损失。这事行不通，当心玩蛇不成反被蛇咬。刘满贵摇摇头，连声说不行。
       李铁柱告诉他，这是上级的指示，必须按计划进行。
       什么狗屁指示！刘满贵想，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完全不了解谷村的情况，纯属是瞎指挥。别人都说李铁柱大胆机智，我看他的胆大是真的，机智可未必，满脑子都是执行命令，不敢坚持自己的意见，机械，盲从。刘满贵把脸一冷：“不干，我不像你。”
       李铁柱一愣，从对组织负责，对抗日负责出发，这项任务有待商榷。小野偷袭栖云寺刚中了埋伏，以为是谷村透的信，将谷村关了禁闭，现在去见谷村，不是自我暴露吗？刘满贵拒绝执行完成这项任务，他说：“我见栖云寺的明净大师来了，看来他们也想找谷村，你有机会要阻止他们，你们都别乱来！”
       李铁柱瞧见有个伪军走过来，压低嗓音说：“执行命令！”他见刘满贵要走，心里暗自着急，加大嗓门说，“老总，你还没给钱哪。”刘满贵把烟装进衣袋，恶狠狠地瞅瞅李铁柱：“狗屁！”把李铁柱气得直瞪眼。
       李铁柱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刘满贵不接受任务，要把谷村争取过来，只有靠自己了。
       一大早，他去买了两只卤鸡，化装成一个伙夫，拿着卤鸡大模大样地走进据点。哨兵故意慢腾腾地搜他的身，李铁柱心知肚明，这是在卡咱呢。笑着说：“哟，老总，这是我孝敬您的！”慷慨地把一只卤鸡送给了哨兵。卤鸡的味真美，哨兵啃着卤鸡不吭声了，打个手势让他进去。
       刘满贵唱着小曲正要出门，迎面遇见了李铁柱，他惊得张大了嘴，这个胆大包天的李铁柱，这样鲁莽地闯进据点，不是白白送死吗？想一把抓住他，把他带出去。而李铁柱却谨慎地后退一步，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老总好！”捧着卤鸡继续走他的路。
       这时，小野过来了。刘满贵想制止李铁柱，但小野就在面前，只能将计就计了。
       李铁柱见到小野，压低头躬身问候道：“太君好！”小野没有理他，径直走了。突然，他转过身来，疑心地看着这伙夫。
       李铁柱拿着卤鸡，走到禁闭室门口，满脸堆笑地对监视谷村的日本哨兵说：“太君好！这是我们掌柜的送给谷村太君的卤鸡。”哨兵接过卤鸡，撕了一半给谷村，自己大口地啃了起来。谷村气愤地跑过来抢，李铁柱假意去制止他们，哨兵没有理他，继续大口地吃着。突然，他觉出了异样，从嘴里一掏，竟拿出一只小竹筒，竹筒里有个东西，展开一看，是个写着字的小纸卷。哨兵立即大声喊叫起来：“有奸细！有奸细！”
       李铁柱达到目的，转身欲逃走，却被日本哨兵抓住了。小野跑过来，接过纸卷，愤怒地斥问道：“八格！谷村君，你说你没有勾结八路，这是什么？”
       谷村对有人给自己送鸡已是十分意外，在鸡里又发现纸条，一时弄不明白。李铁柱被哨兵拉过来，谷村一看，此人正是八路军侦察员李铁柱，顿时傻眼了，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小野瞪起狰狞的双目，一掌又一掌打在谷村脸上：“八格牙鲁！你给大日本帝国丢脸！”命令哨兵道：“把这个八路关起来，给我严加拷问！”
       刘满贵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既惊愕，又懊悔。
       李铁柱很快就被带到审讯室里，打手们给李铁柱上老虎凳，用烙铁烙他的前胸后背，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小野一遍遍地问他和谷村联系的目的是什么？你们的地下组织首脑是谁？李铁柱呻吟着，说是有人给了我一块钱，叫我来送鸡我就来了，其它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把小野气得暴跳如雷：“给我用刑！用刑！一定要他开口！”火红的烙铁在李铁柱的后背上发出吱吱声响，在惨淡的白烟中，李铁柱声嘶力竭地惨叫着，痛苦得一次次昏死过去。
       墙外，刘满贵听见了李铁柱的惨叫声，泪水顺着脸颊直流。都怪自己拒绝执行任务，李铁柱才会冒险离间小野与谷村，继而被捕。怎样营救李铁柱？怎样接着争取谷村？刘满贵心里没有一点主意。他借故出了据点，又向平时找李铁柱买烟的地方走去。
       那地方还是有个烟摊，摊前坐着的人刘满贵不认识，但这卖烟的家什刘满贵是认识的。刘满贵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假装着买烟，向对方发出了暗号。果然，对方回复了暗号，是自己人。对上暗号后，刘满贵沉痛地说：“我有罪！我没有按组织的要求进行工作，造成铁柱被捕。现在铁柱还关在牢里，鬼子在拷问他。还有，我听翻译官说，明天就要押送谷村去县城。”
       卖烟的是郑山娃，他一听，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明天？”
       佛祖暗度 师徒有缘救佛宝
       
       夜晚，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一道电光照亮雨中疾行的明净和性空，不远处是据点的岗楼。二人赶紧靠墙躲避。闪电过后，二人绕过岗楼，性空指指院墙，准备翻墙而入。
       明净和性空在鬼子的据点前观察了两天，希望等到谷村出来，好一举将其擒获。可连谷村的影子也没看见，那个八路李铁柱也不见踪影。他们焦急万分，想混进据点摸情况，结果被伪军赶了出来。没有办法，他们只有夜闯据点，希望能够抓住谷村，追回佛宝。
       高高的院墙，密集的大雨，他们来来回回地寻找，找不到一个可以翻墙的地方，无法进入鬼子的据点。想到自己的罪孽，想到重重无法克服的困难，明净面对雨夜，无奈地仰天疾呼：“佛祖啊。弟子无法追回佛宝，恕弟子无能，弟子无能啊！”性空担心惊动了院里的日伪军，惊恐地拉住明净。
       密集的大雨打在明净的脸上，明净绝望了，他任脸上的雨水和泪水一起落下，悲凉地喊道：“佛祖啊，弟子要追随佛祖去了！弟子来了！”说罢就往墙上撞。性空拼命地阻止着：“师傅，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这样做！”
       正在他们拉扯之时，身后哗地一阵巨响，回头一看，一股汹涌的洪水从山坡上冲下来，二人来不及躲闪，被水流冲向墙边。院墙在水流的作用下，轰地塌出一块豁口，二人吃了一惊。片刻，明净露出狂喜的表情，这是佛祖在度我，这是佛祖在帮助我们！他立即爬起来，拉着性空从豁口处潜入院内。
       两个伪军跑过来查看情况，见洪水把院墙冲垮了，连称怪事！小野冒雨跑过来，命令他们就在这里站岗守护，明天修理好它。
       一栋栋房舍在闪电下忽明忽暗。明净和性空不知道谷村住在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寻找着，从有灯的房屋开始查看。刚到一个有灯的房门前，门开了，有人出来了，二人躲藏起来。
       这人是刘满贵，他警觉地四处张望一番，摸出腰间的刀，一头就冲进雨里。明净一伸脚，把刘满贵绊了一跤，上前去擒刘满贵。刘满贵将刀向他们刺去，三人厮打起来。然而，刘满贵不是明净的对手，明净几下就把刘满贵制住了，低声问谷村住在哪里？刘满贵一怔，也低声问他们是什么人。
       性空说：“少废话！不说就送你去见如来佛祖！”这时，一道闪电照亮大地，明净的光头在闪电里泛着青光。刘满贵认出是明净，带他们去找谷村，远远看见关押谷村的屋子亮着灯，小野还在审讯谷村，为防止谷村发生意外还加强了岗哨。看来要带走谷村是不可能了。刘满贵打个手势，把他们带到一个小屋前说：“谷村明天要被带到县城去，小野防范得很严，看来谷村你们是带不走了。不过，这里有一个人你肯定愿意带走。”刘满贵拍拍门，里面值班的伪军应声开门出来。明净一伸手把他点倒了，几人鱼贯而入。
       一个伤者蜷缩在地上，一道闪电从窗口射进来，照在伤者的脸上。他们惊奇地认出是李铁柱。那天谷村带着日本兵偷袭栖云寺，幸好李施主带着八路在中途埋伏，打跑了日本兵，不然栖云寺可就毁了。他是栖云寺的恩人，明净一摆手，性空驮起李铁柱，几人疾步出门。
       在倒塌的院墙前，两个伪军冷得直打哆嗦，在屋檐下站岗。一个伪军左顾右盼一番后，嚷着肚子痛去了茅房，让另一个站岗。另一个伪军望着他的背影骂道：“奶奶的，你能跑，老子也跑！”说罢，操起枪也离开了。
       刘满贵见伪军走了，向暗处招招手。性空驮着李铁柱，明净搀扶着。他们走出院墙豁口，消失在茫茫雨夜里。
       请君入瓮 生擒谷村苦设计
       一夜滂沱大雨，清晨的山谷中云海浩荡，远山在云海中飘浮着，宛如仙境。
       在通往县城蜿蜒泥泞的公路上，二辆摩托车艰难地行走着。谷村因被送往县城无心欣赏美景，神情沮丧地坐在摩托车斗里。小野公然嫁祸给自己，把被八路伏击的责任全部推在自己头上，这下算完了。要是佛宝还在也好说些。他怎么都不明白，自己分明将佛宝藏在自己的房里，平时没有人敢进自己的屋子，怎么平白无故就将佛宝丢失了！他心中对小野充满了怨恨，对自己的将来感到有些绝望。
       这时，谷村看见一个和尚赶着毛驴在路边走着，并不时神情紧张地用布将柳筐盖严实。摩托车开近了，谷村认出这和尚是栖云寺的性空，对驾驶摩托车的日本兵大叫停车，不等车辆停稳，就跳下车抓性空。性空一看是谷村，吓得大叫一声，丢下毛驴撒腿就跑。谷村哪里肯罢休，跟着就追赶性空。
       日本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上前一把抓住谷村。谷村着急地说：“来不及跟你说，你想不想发财？想不想为大日本帝国建立功勋？想就赶快抓住那个和尚！他有大量的宝贝！”不等他回答，谷村继续追赶着性空。
       两个日本兵也跟着追上去，边跑边鸣枪警告，子弹打在性空脚边的石头上，溅起片片泥沙和石碴。性空吓得连忙趴在地上不敢动弹。谷村和日本兵赶过来，谷村一把抓起性空问：“你在这里干什么？看见我为什么要跑？”
       性空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两个日本兵操起枪托砸向性空，打得性空嗷嗷直叫。谷村说，你不老实回答我，我就让他们打死你！性空吃不住痛，终于告诉谷村，自地宫的佛宝被盗后，想到肯定还有人要来抢，所以师傅就让我们把地宫里的佛财和寺里用的物件都收起来了。
       谷村问，佛宝都藏在哪里？性空又不肯说了，日本兵心狠手辣，终于打得性空开口告饶，说物件都藏在千佛洞中一个隐秘的小洞里。日本兵用枪口对准性空的太阳穴，谷村威胁说：“你要是胆敢欺骗皇军，把你的脑袋打开花！走，带我们去千佛洞！”
       性空叩头说：“小僧不敢！小僧不敢！小僧带路！”
       谷村和两个日本兵持枪押着性空翻过山梁，走过长长的石窟，去千佛洞取佛宝。谷村想到上次千辛万苦偷来的佛宝不知怎么就弄丢了，总觉得是一件大大的憾事。自己献计让小野去盗抢佛宝，没料想中了八路的埋伏。那八路探子鬼使神差地来找自己，被小野撞见，还害自己被当作了奸细。此刻，老天有眼，让自己遇到了正在藏宝的性空，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绝不能错过。不仅要把佛宝抢光，满载而归，而且要洗清自己奸细的罪名，吉永太郎中佐定会给自己嘉奖。想到这里，他讨好地对押解的日本兵说：“只要我们把珍宝抢到手，我们就是大日本帝国的功臣，吉永太郎中佐一定会好好奖赏我们的！”两个日本兵半信半疑，押着性空去取佛宝。
       路边是一排排巨大的窟龛，里面矗立着造像端庄典雅的佛像，以及不知为何舍弃了的高大的造像石胎，洞内还存有许多精美的壁画、泥塑彩绘、高浮雕壁塑和壁题。路边还有许多小如盆柜的窟龛，里面刻有许多设计奇巧、玲珑秀丽的佛像。不过，看着这些阴冷、寂静的石窟群，瞧着那些面目狰狞的鬼怪彩塑，谷村心里有点发怵：会不会八路又在这里设伏？他又不住地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一是八路不知道皇军的动向，二是性空胆小，“没有定力”，他不会说假话。但是，他心里仍然有些担惊受怕。走着走着，谷村放慢了脚步。
       突然，两只受惊的野雉拍着翅膀从脚边草丛里惊恐飞去，美丽的长翎划过眼帘，却把谷村吓出一身冷汗，谷村和日本兵顿生疑窦，停住了脚步。
       性空仍然急匆匆地在前面走着，全然不知道谷村已起了疑心。前面有一个伪装好的天然石坑，雾霭中没有露出半点陷阱痕迹。性空的心跳开始加剧，师傅和师弟就藏在这附近。想到师傅，性空就充满了勇气和自信，他加快了脚步向坑边走去，谷村突然在身后喊了起来。性空吃了一惊，是不是自己装得不像，露馅了？他有些紧张了，心脏加速跳动。
       谷村跑过来，睁着狼一般的眼睛瞪着性空，性空顿时紧张起来，双手开始发颤，他着急地对谷村讲：“不远不远，就在前面。快走吧！”说着，性空就急着向坑边走去。谷村满脸布满疑云，几步窜上前去拦住性空：“你在欺骗皇军，你死路一条！”
       
       性空的心咚咚地狂跳着，他用发颤的手，一把拉住谷村就往前走：“快走吧，马上就到了！”谷村触电般地甩开了性空的手，不对，有问题！谷村脸色骤变，要日本兵开枪。
       计划败露了！性空抓住谷村往石坑那边拖。谷村惊骇万分，拼命地想挣脱性空，两个日本兵也跑过来毒打性空。性空一把抱住谷村的腰，纵身一跃，倒向路边的石坑。谷村惊慌之中伸手一拉，将帮他的日本兵一起带倒。“轰隆”一声，三人同时掉入石坑之中，急得上面的日本兵哇哇直叫。
       明净带着三个小沙弥飞奔而来。日本兵看见了，向他们连开两枪，没有打中。明净扬手一挥，一颗念珠打日本兵的头上，日本兵顿时瘫倒在地上。
       明净下到坑底，拉开谷村，抱起满脸是血的性空。性空睁眼缓缓地说：“师傅，对不起———我还是定力不够———我还是改不了这个———这个毛病———”说完，他无力地垂下了头。
       明净悲痛地喊道：“性空！你是好样的！性空！性空！”
       轻信贼言 有道高僧食恶果
       小沙弥下坑来告诉师傅，车里没有寺里的佛宝。明净又悲又惊，他放下性空，一把抓住谷村的衣领：“你这个恶魔！你说，你把佛宝藏到哪里去了？”
       谷村木然，没有反应。明净说：“你不要装死，你骗不了我！”
       谷村还是不动。明净拿起一块石头，好吧，既然你这样喜欢装死，我就成全你！反正佛宝也追不回来了，我就用这块石头砸碎你的狗头，然后我一死向佛祖谢罪。他用力砸下去，眼看石头要砸在谷村头上，谷村头一偏，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明净，马上挺身坐起来：“大师，我终于又看见你了！这、这真是太好了！”他激动地伸手抱着明净大哭起来，眼泪夺眶而出，把明净给闹糊涂了。
       谷村流着泪激动地告诉明净，上次从栖云寺回去之后，自己面壁思过，感悟很多，面对佛宝，一方面感叹佛学的博大精深，想参悟佛道，弘扬佛学；另一方面，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是像大师一样造福天下苍生，让更多的人包括日本的善男信女都来参禅礼佛，想让更多的人信佛、念佛，让成千上万的人都沐浴在佛祖的阳光下，让普天下的芸芸众生都成为我佛门弟子。我要手持香炷、诵唱经文，祈愿世界和平友好，日本和中国都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佛法无边，普渡众生！他话锋一转，又操起哭腔说：“我盗佛宝虽然是为了传经布道，但总觉得自己是一个盗贼，有贪佛宝之图，有辱佛门之举，实属罪过！现在迷失在是传道还是强盗的迷宫之中，弟子无明痴愚，已不能自拔，请大师指点迷津！请大师救我！”声泪俱下，叩头不止。
       谷村的话很动情，他的眼泪感动了明净。明净觉得谷村有较深的文化底蕴，又是一个外国人，在参禅悟道上有灵性，与自己有一段佛缘。究竟如何处置这件事，心里乱糟糟的，一时拿不定主意。
       三个小沙弥见师傅犹豫不决，马上提醒师傅不要信他，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骗了。明净训斥小沙弥，人孰无过，你们懂什么，这位施主的悟性比你们几个都强！谷村一听，觉得机不可失，立即给明净叩头，要投身在明净门下剃度为僧。
       明净想，作为有道高僧，应该虚怀若谷，心胸博大。谷村纵然有错，也是为了广传佛法。佛经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况他迷途知返真心向佛。特别是谷村有慧根，他的悟性高，佛缘深厚，如果让他皈依佛门成为自己的弟子，定能将本门佛学发扬光大。而且，自己若是能收一个洋弟子，并且是将一个凶恶的东洋兵教化、剃度为佛陀，是很大的功德，自己定能超越先师，扬名佛门。这是不能说出口的理由，弟子们怎么明白。于是，他决定暂时把谷村留下来，进一步观察他的人品。佛宝不知他藏在何处，还要通过他继续寻找。明净问谷村，作为佛门弟子，不能再理会尘事，日日晨钟暮鼓，岁岁参禅礼佛，并且还有诸多的清规戒律，你能做到吗？谷村满口应允，立即叩拜师傅。
       小沙弥见他欺骗了师傅，冲上去要打谷村，被明净拦住了。明净缓缓地说：“现在他是我佛门中人了，你们不得提念过去的旧恶，要善待于他，其它的事情我们回寺里再行商议。”
       云雾在阳光下渐渐散去，余下的片片白云在深山石壁间缥缈升腾，行留不定。
       狭窄险峻的小道上，明净背着昏迷的性空，一行人郁闷地回寺。大家走累了，明净就让大家就地休息片刻。一阵山风吹来，山崖间的灌木发出哗哗的声响。谷村神情闪烁，小沙弥瞧见了，憎恶地盯着谷村，喝斥谷村不要打坏主意。明净责备小沙弥，不要用己之恶去猜度他人。小沙弥生气地转过脸去，不再理会谷村。
       明净小心地将性空放下来，看见性空仍昏迷不醒，心情非常沉重。谷村殷勤地拂去崖边石头上的尘埃和台藓让明净坐下，明净满意地点点头，缓缓坐下去。见明净毫无防备，谷村突施毒手，在明净即将落座的刹那间，用力将其往悬崖外一推！明净“啊”地一声惊呼，被谷村推下了万丈深渊！
       小沙弥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们向山崖下大声哭喊着：“师傅！师傅！”哪里还有师傅的回应，茫茫山崖，只回荡着凄厉的呼唤声和山鹰的鸣叫声。
       意外生还 卫佛宝玉石俱焚
       到了晚上，性空终于醒来。还好，他的手脚、腰肢等处的骨头没断，只是头上和身上痛得难受，但终于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了。现在师傅没了，佛宝丢了，在摇曳的烛光下，性空与师弟们怒审谷村。这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性空很疑惑，这么晚了什么人会到寺里来？
       山门外，郑山娃带着董队长在敲门。原来八路今天也在半道上设伏要截下谷村，没料到栖云寺先动了手。性空得知八路军来了，猜到他们肯定是为了谷村而来，而佛宝还不知下落，得赶快把谷村藏起来。几处藏人的地方八路都知道了，又不敢把谷村藏在地宫里，担心他会毁损或偷盗佛宝，思来想去，想到谷村害怕八路，不敢乱说乱动，就把他藏在禅房里，让一个小沙弥睡在边上监视他。
       禅房里，火焰跳动的小油灯忽明忽暗。禅床上，并排躺着佯睡的谷村和小沙弥，以及昏睡的李铁柱。瑟瑟的夜风中，小沙弥仔细听着窗外的动静，不敢有半点的疏忽。这时，门外一声巨响，把小沙弥吓了一大跳！他颤抖着，壮起胆大声问道：“谁？外面是谁？”
       小沙弥的叫喊声，惊醒了李铁柱，他忽地睁开了眼睛。
       门外传来明净的声音：“是我。我摔了一跤。”
       是师傅！小沙弥惊喜不已，立即爬起来给师傅开门。但他转念一想，师傅不是已经遇害，怎么又回来了？他瞅瞅门外，地上果然趴着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明净。小沙弥一见是师傅，惊喜不已，立即打开门。
       明净告诉小沙弥，自己被谷村推下山崖后，身体重重地落在树木和岩石上，树断了，岩石光圆、苔藓滑腻，明净双手抓不住，惊骇地继续下坠，好在抓住了悬崖边横出的一根树干，终于将身体贴在悬崖上，停止了下坠，他手脚并用，顺着崖缝艰难地向上爬去。在一段比较宽阔的崖缝上，出现了一个山洞。明净走进洞里，见洞中摆有石桌、石凳、灶台，边上还有一张石床，床上放着一口铁箱。明净打开铁箱，里面装着薯干等干粮，还有弹药。铁箱后面放着一个包袱。明净疑惑地打开包袱，露出了龙凤流纹鎏金银棺、宝函、嵌着宝石的金佛。明净激动地流下眼泪，大声喊：“佛祖，佛祖！是你拯救了弟子。是你再次给弟子指明了道路！你告诉弟子，弟子的功业还没有做完。弟子一定谨遵教诲，把佛宝带回栖云寺，直到功德圆满———”明净激动不已，虔诚地向佛宝磕头。
       石床边的石壁上刻有一行大字：“飞天豹避难处”。明净抚摸着这行字想，飞天豹，这里大概是你的一个藏身之所。你虽然是一个强盗，但佛祖假借你的手，为我们取回了佛宝，我也要感谢你，我向你磕头。明净给这行字磕头，再磕头，然后带着佛宝，忍着巨大的伤痛，终于回到了栖云寺。
       谷村惊诧地掀开被子，惶惶不安地坐起来。这个摔不死的老和尚，他竟然回来了！
       李铁柱吃了一惊，此人是谷村？他怎么会在这儿？李铁柱佯装昏睡，暗中监视着谷村的一举一动。
       小沙弥揩着泪，高兴地搀着师傅去安顿佛宝。师傅的意外生还令他欣喜万分，他一时竟忘了监管谷村的事。
       谷村知道了他们去藏佛宝，转忧为喜，鬼鬼祟祟尾随而去。
       李铁柱挣扎着也要起来，无奈他受刑太重，起不了床，眼睁睁地看着谷村离开，他又急又气，用手直拍禅床。
       谷村潜入明净的禅房，轻轻关好门，拾起一个摔坏的桌腿藏起来。等到小沙弥打着灯火从地道口出来，他乘其不备猛击小沙弥的头。可怜的小沙弥不曾防备，当即就送了性命。油灯破碎，在地上溅起了一团火焰。
       明净关好地宫石门，拿着勾拐钉耙慢慢走出地道，头上突然受到谷村重重一击。明净毕竟身怀绝技，反手抓住桌腿，对谷村就是一掌，把谷村打倒在地。此时明净身受重伤，又被谷村偷袭，元气大伤，大口吐着鲜血倒在佛像旁。
       谷村挨了明净这一掌，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李铁柱艰难地爬进来。门外吹进一股夜风，吹得垂幡飘舞，飘过破碎的油灯，火焰引燃了垂幡，迅速烧上了房顶。
       谷村见势欲逃走，明净却不肯放手，为防止谷村再度开启地宫盗宝，明净决心困住谷村，将自己与这奸滑可憎的盗宝徒一齐葬身在这熊熊的火浪之中，守住这个千年的秘密。李铁柱守在门前，火光照耀在李铁柱复仇的脸上，想逃？办不到！谷村害怕了，他拼命要拉开李铁柱，李铁柱死死靠住大门，不让谷村逃走。禅房在大火中噼啪作响，随时要垮塌下来。烈火中的明净此时已经奄奄一息。
       在夜风中，大火迅速蔓延到天王殿、大佛殿、大雄宝殿，整个寺院一片火海，火光冲天。
       李铁柱和谷村二人扭打在一起，李铁柱受伤太重不能还击，他只能紧紧地抱着谷村不放手，悲壮地大声呼号着：“指导员！我给你报仇啦！小和尚！我也给你报仇啦！”
       禅房在李铁柱的呼号声中訇然倒塌。
       巍峨的寺院在夜色中化为一片火海，性空挥泪如雨，呜咽不止：“师傅啊———这是怎么回事——”
       尾 声
       栖云寺在这场大火中烧光了，白云仍常常眷顾这座古刹，在栖云寺的废墟上缭绕升腾。野鹿在废墟中徘徊鸣叫，瓦砾中灌木丛生，乱草在山风中摇曳，一片荒凉。
       多少年后，有人找到了栖云寺的旧址。夜晚露宿在山林间，当阴风飕飕，云霭翻滚之时，人们可以听见阵阵松涛中有位老僧人在吟诗咏叹，品茗作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