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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我是山区警察
作者:Jzsg1995

《中华散文·我的故事》 2008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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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片警阿良。
       报道上说每年有好几百的警察都死在工作岗位上,我参警十五年来,遇上的只有两位警察,但并不是死在工作岗位上,都是为生活所迫,欠了好几千元外账,自杀的。
       我自己亲身经历过几次,都是和死亡擦肩而过,今天写出来,不是哗众取宠,只是聊以自慰罢了。并且我保证写的东西都是我的亲身经历。
       我们这里和四川交界,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但真的说得上是地域辽阔,有时候出警办一个案子,往来要奔波两百多公里。
       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我还在刑警大队当中队长,我们办完一个盗窃案后,连夜开着一辆白蓝相间的吉普警车往回赶。
       我们办案的地方正和四川省巫溪县交界,距县城有110公里,一路上山高路险、地广人稀,走很远都鲜有人烟。中途还要经过另一个县。
       当晚11点多,我们从派出所出发,走了有半个多小时,到了和另外一个县交界的地方,小地名叫九道河。突然从路边冲上来三个用黑布蒙着面的大汉(说是大汉,因为从个头儿上看显然比我们都要高大,我才一米七二,那几个人最少都在一米八以上),有一个手上拿了一把白森森的刀子,那两个手上拿着两块大石头,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遇上抢劫的了,但心中还是有几分不信,因为明明我们开的是警车,他们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么?!
       我们把车停稳,我大问一声:“我们是公安局的,你们有什么事?”(表明身份,让对方知难而退)谁知对方说:“我们是抢劫的,抢的就是你们!”话音刚落,那个拿刀的大汉一下子就打开了我们车的前门,一下子坐到了我的身上(我当时坐在前头),另外两个家伙一边车门一个,对我们形成了包抄之势!
       我被这几个歹徒一下子激怒了,大声命令我的同伴说:“打!”(有人会问,你们不是有枪的么,咋不用枪?我告诉你们吧,别看我们是警察,我到现在还没有枪呢。)
       我们车上加上我也是三个人,还好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都有一股子不怕死的冲劲儿!于是我们三个对三个歹徒打成了一团。
       打来打去,都是乱打一通,那个拿刀的家伙被我死死地掐住他的手,把刀子夺下来扔到路边悬崖下了。(有人说,你咋不夺下刀子剁死他呢?说实话我不敢,别人打了警察,好说,人家能上访,我们警察要是把人家拿刀剁出人命来了,真的就不好说了。)
       我们六个就在那条不到四米宽的泥巴路上翻来滚去,打了约几分钟,谁都没占到上风。我看这样长久下去不是办法,因为对方比我们高大,时间久了,会出问题,就大声命令同伴,先放弃另外两个,我们集中三个人只照准一个歹徒猛打。这样一来,形势大变,我们不到一分钟就彻底制服了第一个歹徒,让他动弹不得,接着我们打第二个,任凭另外一个歹徒的拳头雨点般地打在我们身上头上,我们也毫不理会。(没打过架的人体会不到,我算是深有感触,真正打架的时候跟不知道疼似的!)这样一来,我们又迅速打服了第二名歹徒。
       这时,第三名歹徒眼见情势不对,就想跑,我向后退了几步,猛地朝他上了一个飞脚,只觉得他一闪身,我一下子觉得自己飘在了空中,那一瞬间,就像做梦时跳崖后总是无法落到底的感觉,我一个闪念,心想今天可是真的完了,要死了!
       一念之间,我重重地架在了一个树枝上,停了大约有一分多钟没敢动,然后慢慢地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感觉到了疼,说明我还活着,于是我又试探着用手朝周围摸索,连摸了几个树枝,都还没有拇指粗,(这期间我听到上面的同伴儿大声在喊“李队长”,可是我不敢答应,我怕一使劲会弄断托着我的树枝)终于,我摸到了一根碗口粗的树枝,一下子牢牢地抓死了它,第一感觉就是,一颗揪着的心放下来了,今天起码是死不了了!
       这样我抓住那树枝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爬上去,骑在它上面,又脱掉自己的衬衣,慢慢地扯成条子,把自己从腰上横过来绑在了另一个树枝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我静下心来,才听到脚底下轻轻的流水声,凭声音判断,自己可能是被架在距河床最少有100米高的悬崖上了吧。
       这时,我才大声答话,说:“你们不要着急,我掉在悬崖上了,目前还算安全。”
       我看到同伴们爬到悬崖边上,用打火机照着亮,车载大灯本来就不行,经过一阵子的打斗照明,早就不亮了。
       他们看了一看地形,对我说,最少得要找一根20米以上的绳子才能把我拉上来,问我咋办,我说你们两个现在快返回所里,到所里求救吧。他们执意要留下一个陪我,我说不用了,反正我架在这儿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也没有谁能对我咋的。(对话中我才知道刚才那几个歹徒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这样他们又返回所里找人去了,一来一去最少得一个多小时,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人生最漫长的一个小时啊!四周静得出奇,也格外的黑,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在等待过程当中,我真的把自己的手伸出来,并努力地睁大眼睛看过,是真的看不到啊!)
       我慢慢地数数,心想一个小时不就是3600秒么,我数够了3600次,他们就来了(我没有手表,也不喜欢戴表),数到100时,我怕自己数快了,又折回来从1开始数,这样数到3886秒时,终于听到了车子的声音,这个3886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我想这数字中有8683,自己当警察一来,一直不都是在“跑路又爬山”的么?啊啊。
       所里还来了两个同志,他们先把绳子放了下来,是一根很粗的我们当地叫“牛炮绳”的那种,看得出来,同事们对我费了心了,因为我体重只有50多公斤,其实要不了那么粗也能拉得起我。
       上去以后,所长盛情地要我们返回所中,要给我压压惊,而所里的同志也早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我们开始大碗喝酒(注:那时无禁令,是可以喝酒的),大块吃肉,大声地吹牛,仿佛刚发生的一幕不是惊险,反而有趣儿!——好不惬意啊!
       酒足饭饱后,所长打了一盆热水让我洗了休息,我把身上先用水冲了一下,便打上肥皂,一阵钻心的疼突然袭来,不由得大叫一声。听到我大叫,同事们连忙跑来一看,原来我的身上都是被刺划的血痕,一用肥皂,才刺激得格外疼痛,那种疼痛现在还深深地印在我脑海当中,钻心,真正钻心!
       第二天一早,我们启程回大队,路过那地方时,我们都下车看,不看不要紧,一看自己马上出了一身的冷汗!原来,那个地方只有两三个平方的树丛,要是往前或是往后半米,我就会坠入悬崖,死定了!……
       “关禁闭”
       “关禁闭”是我说的,其实本所同志们戏称“坐牢”。无论是“关禁闭”还是坐牢,指的是我们每个月的值班。
       我们所有六名警察,所长工作千头万绪,是不可能值班的,这样我们还有五个人了,而上级要求,每班最少不得少于三人一班,这样一个月下来,我们每人要值一周的“主”班,两个周的“副”班。“主”班是指一天24小时守在那里接听报警电话,和接待来访群众等等;“副”班是负责有报警了就要出警——这样一来,每个月不值班的日子只有一个周,有三个周就必须呆在所里,时间久了,我们就自嘲为“坐牢”。
       每当一班人值班满了,下一班人来接班,相互打招呼为:“恭喜你刑满释放!”另一班的人则答曰:“希望你好好改造,早日出来!”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及基层警察的一个重大问题,长年累月的频繁值班真不是个办法,时间久了,朋友无以为朋友,亲戚无以为亲戚,妻儿无以为妻儿,父母无以为父母……因为无论是什么朋友聚会,家中红白喜事等等,今天找你——在值班呢,明天找你——在值班呢,渐渐地谁也不找你了,你好像从生活中消失了一样。
       公安部要求一年内每位警察必须要最少休假15天,对我们来说只是个望梅止渴的良好愿望。我们心里最清楚,值班的事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今天你休息了15天,谁替你值班呢?!
       
       好吧,不休息也罢,那按有关规定,凡是加班的每天按多少倍的加点工资也行吧——那也是不可能的,对于县财政来说,两个字:没钱!
       怎么办呢,只好聊以自乐了,时间一长就慢慢习惯了。本人今年有点巧合,从腊月二十到大年初一是值副班,从大年初二到正月初八是值主班,这不正在边看电视边上网呢吗,也好啊,正好有时间来慢慢把自己参警以来的经历和体会写出来,一是聊以自慰,打发无聊的时光,二来练练文笔,三是看不惯一些电影电视剧上描写警察如何假大空的样儿,我以警察写警察,让大家了解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现实中的警察生活,他们是多么的平凡、朴实,朴实、平凡……
       “初显身手”
       1993年我从省公安学校毕业直接分配到了县局,那时我们同学一共是七个人,唯有我在学校是当过中队长的(相当于别的学校的班长),当时天真地认为自己肯定在县局来说分的单位应该是最好的吧,因为我们县局有一大半都是从省警校分回来的学生,历朝历届相比,包括我只有两人在省警察学校当过中队长的。
       可是分配的时候,竟然只有我分得最为偏远,距县城80公里的一个派出所。政治处的一位副主任告诉我说,那个派出所是我县条件最好的所,所以还是对我的照顾呢,气得我恨不得和他好好地打一架。
       分配之后,也许是赌气吧,第二天我就辗转了大半天到派出所报到,那时交通很不方便,班车只能开到距我要到的所正好一半路程的地方,下了车以后,问了问路,才知道也没有别的车子到那个地方,于是我就到当地一个派出所,目的是肚子饿了,看能不能混顿饭吃。
       一进派出所门,就遇上一位精神饱满的年轻警察,我说明了来意,并给他看了县局开的介绍信,他哈哈一笑,说:“是你呀,你是一位很有才能的人啊,在警察学校当过中队长的吧!你们所的孟所长下了好大力气才把你要去的呢!”说罢就马上安排厨房给我做了一大盆肉丝面,并骑上一辆70型摩托车亲自送我到我的单位上班。为这件事,我至今感动,而那位警察,从此以后也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所在的派出所和陕西省交界,不大,但一进门就给人一种干净整洁的感觉,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落,一边临路,三面环山,几位同样英姿勃勃的警察正趴在乒乓球台子上打靶,孟所长是一位和蔼的中年人,他一见到我就用力地和我握了一下手,然后让正趴在那儿的一位警察起来,重新装了5发子弹,让我来打。
       我觉得有点突然,在警校我们平时练的都是手枪,还从来没摸过步枪,今天要是打不好,岂不是丢人丢大了么?幸好我进来时就留心观察了他们上弹退弹夹扣扳机的动作,所以硬着头皮充内行,也得亏他们提前把子弹上好,我上去直接瞄准击发就是了。
       结果5发子弹,跑了一发,3发打了10环,一发打了9环,总算把面子撑过去了。
       打了一会儿,饭就好了,所长把我硬生生地拉到上席坐好,然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到我们这儿来的人第一天我要试试你的酒量!”说到喝酒,嘿嘿,倒是我的长项,我老家是山西,祖辈喝酒都厉害。当时一桌子坐了八个警察,带上送我的那位张所长,还有厨房的师傅一共是十个人,开始畅饮!(那时是可以喝酒的哦。)
       喝到最后,桌子上就只有我和孟所长两个人了。他又拿出来一个5斤的朔料酒壶,我们俩人开始对拼,一直拼到指导员来拦住,5斤酒又去了一多半儿。第二天一早,我起了床,发现孟所长已经在打扫院子了,我暗暗吃惊,想到他的酒量真是厉害,而我也是一喝成名,不几天的工夫,全局的人都知道新分来了一位酒量大的学生,敢和“孟百杯”拼个高下,(我后来知道我们孟所长一次能喝100杯酒,那种小酒杯,人称孟百杯,后来调到县局当局长了。)而我真正显示身手的并不是这个。
       “河南大解救”
       上班一个月左右后的一天,孟所长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一脸庄重的表情对我说:“我想交给你一个任务,你一路上一定要千万小心,这个事局里面是不同意我们参与的。”说了好一会儿,我总算听明白了。
       原来我们这儿很多村子这几年外出打工的男民工有27人先后下落不明,最长的有四年多和家里失去了联系,反正是一出去都从此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突然有一天,一个村的文书的弟弟从河南跑了回来,才真相大白——这27位民工到河南一个县的砖厂打工,谁知去了以后就马上被砖厂的打手看了个严严实实,不准他们和家里联系,又不发工资,一顿就只给他们一碗稀饭吃,一天要工作18个小时以上,等于就成了奴隶了!跑是很难跑出来的,因为河南那个地方地势平坦开阔,取土的地方越往下挖越深,形成了一个脸盆状,人在盆底下往传送带上上土,再由传送带把土运到上面来,时间长了根本上不去,吃住都在盆底。上面还有打手拿着橡胶棒看守。
       听这位跑回来的民工讲,他头一天晚上从传送带上到取土层的盆沿中间的一个土洞里躲了一天,第二天晚上又从半中腰的土洞中爬上去才跑出来的,身上没有一分钱,于是他就沿着铁路一路乞讨了五个多月才回来。
       孟所长说,这样的案子本来是归检察院管(当时非法拘禁属检察机关管),我也请示了局长,局里也不同意我们派人,但是被困的老百姓是我们这儿的老百姓,我们不出面解救有点说不过去,对不起良心。还有就是,这次去困难很大,去年我们县政法委的一位副书记带队,也和这个情况差不多,到河南解救我们县别个镇子上的民工,但一个人也没弄回来,还差点挨了一顿死打,所以你去了以后首先一定要保证了自己的安全,你要是人没弄回来,再出个问题我可真是不好交差。
       我这个人生来就喜欢做有挑战性的工作,也许还带有一点初生牛犊的味儿吧,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还有点遇上大事而兴奋的感觉。就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我们一行有三个人,除我一人是警察外,还有一名是村上的书记,一名是我们镇上的政法委书记。我这个人做事有一点长处就是:胆大心细,点子还是比较多的。我们先是进了县城,哄着办公室主任开了一张县里的介绍信,正洋洋得意地准备打车走时,又被办公室主任开车撵到车站拦住把介绍信收了回去,理由是这事不由我们公安管的,局长知道了以后还把我收拾了好一气。我只好把介绍信退给了他,此时我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说实话开个局的介绍信,也无非是给自己壮壮胆子而已,连介绍信也没有了,前途茫茫,心里油然生起一种悲壮感来!也许孟所长和局里的意思只是让我去一趟而已吧,根本没对我抱有成功的希望,想到这儿,我暗暗发誓,无论有多大难处,27位民工,我一定一个不少地带回来!
       上了班车,又上火车,到了河南荥阳,我们三个人一人来了一碗面,在商量的时候我对他们说,这件事如果要想办成,你们到时候一定要听我的话啊。那两位虽说有一位是镇上的政法委书记,但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此时早已方寸大乱,对我也只好言听计从。我们三个人一共带了970块钱,镇上的书记是负责管钱的,我分析道:我们来到这儿,人生地不熟,指望我们自己想把人救出来那是不可能的,说不定连我们自己也有进无出,我们必须紧紧依靠当地的政法委,而河南人生性豪爽,他们只要答应你的事,只说一个“中”字就搞定了(我们学校原来有河南的学生),否则要是说“不中”,那就完了。另外出门在外,我们不能看低了自己,把自己看低了,别人更不会尊重你,所以到了政法委后,你们就叫我刑警大队的李队长,书记我们就叫你是县里的副政法委书记。反正那个时候走哪儿就只有一个工作证,也没说职务什么的。商量好后,我们一行人直接去找对方的政法委,并且一下子找到了他们政法委一位分管的副书记,他听了我们的自我介绍后,感到有点惊奇,随后叹了一句:“好年轻的大队长啊,前途无量啊!”由于我们来人的身份在那儿摆着,所以他们也表现出了应有的重视,我趁热打铁说:“来了你们这儿一切就靠你们了,今天反正天晚了,也办不成事了,请你们出去吃个饭罢!”那位书记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一顿花了我们将近三分之一的经费。
       
       按约定时间,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来到了政法委,他们纪工科全体人都在,还把检察院的人也叫了几个,那位政法委书记亲自带队,正要出发时,我拉住那位书记说:“我们还是租个车去吧,要是开着你们的车去,我怕他们放有暗哨,万一打草惊蛇了就不好办了,我们千里迢迢地来一趟不容易啊,放心,租车的钱我们来付。”那位书记想了一会儿,说还是你想得周到,昨天说你是队长我还有点不信,今天看来你当之无愧!
       我们一行人租了一个大面包车,一到目的地立刻包围了厂部,马上把厂上大大小小的头儿控制了起来,然后直接到厂上找人,谁知那个厂规模太大了,面积和我们县城小不了多少,我怕夜长梦多,马上提议我们一起坐车,把头伸出窗外,开着车慢慢找,还没转到半圈,村上的书记就哭了起来,他远远地看到盆底子上有个人像他的弟弟。在事实面前,那个厂长只好让我们把27名民工全部找拢了,(开始他是死不认账的,说根本没湖北人!)临走时,突然有两位民工冲出来跪在我们面前,说是临近我们县的竹溪县的,还有两个老汉也在这儿,都出来五年多了一直没跑成,我二话不说,把那两位老汉也一起带走。
       事情到了这儿,还远远没有结束,因为从那个厂长恶毒的眼神中我看得出来,我们想安全离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在半路上被当地人劫回去的事儿原来就有发生过。我们假装当着他们的面,大声说让司机把我们送到荥阳火车站,其实一上车我立马让司机直赶郑州火车站,走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事后证明,此举完全正确。)
       到了郑州火车站后,我们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想一人一张票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我又找到了车站派出所,说我们带了一群被拐卖的人犯,请他们配合。车站派出所的同志显得非常重视,亲自把我们直接送到了火车上,又亲自找到车上的所长,把我们一行人安排到乘警车厢,这样,我们一行三个人,警察我一个,经费970块钱,成功地把29名民工解救回了家!(当时由于心中确实没有底儿,所以在自己同志面前编了一些迫不得已的善意的谎言,在这里一并说声对不起了。)
       这件事后来上了《湖北日报》,我本人虽然没有受到任何表彰,但从此也是名声大振,见了我的面,没有人不称我一声“李队长”的,啊啊,但也正因为此事,为我后来跑遍全国16个省市,先后解救59名被拐妇女儿童埋下了伏笔!
       “只身除恶”
       我毕业于1993年,那时社会治安比现在要坏得多,几乎天天都有打砸抢的事发生。
       我在警校散打考试课只是勉强及格,说不上好,也说不上最差。有一天,所里的人都出去了,刚好我一个人在所里值班,突然,镇上的一位副镇长跑来,满脸鲜血淋淋,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那个袁××回来了,当时他正在理发店理发,那个袁××喝得酒气熏天的,上去就把他死打了一顿!
       这个人我来的时候就听说了,只举一个小例子:有一次,他从距我们这儿150多公里的十堰市盗了一车赛车,连夜骑回了家中,案子发了以后,人也跑了一直落屋。另外,还有多起打架斗殴的案子。我们也正要找他呢。可是,那家伙人高马大的,又喝了酒,我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反过来想,人家堂堂的镇上副镇长来报案了,我不去太丢人了,和同事们联系吧,一是无法联系,就是联系上了,没有几个小时是回不来的(那时下村里都是靠走)。我心里是这样想的,表面上还是毫不犹豫地跟着那位镇长去了。
       到了理发店后,那家伙正在大发淫威,理发店的东西被扔了一地,这时一种责任感和良心使我反而异常地平静下来,我首先给他看了一下工作证,他随手一挥,把我的工作证打掉在地上,周围有很多围观的群众,我知道他们都在看着我——警察都解决不了的事,他们是绝不会插手的。
       我打量了一下他,首先是凶相逼人,比我约高出来一个头,再者他看到我是一个人,有几分嚣张和得意,期间也夹杂有少许的紧张。我反而更加平静。
       我慢慢地从地上捡起我的工作证,揣好。再从口袋里掏了两支白金碟的烟,我拿一支,递给他一支,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愣了,下意识地掏出打火机为我点火,就在这一刹那,我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眼睛上,他当即把眼睛用双手一蒙,蹲在了地上,我紧接着以闪电般的速度把他双手铐上,等他回过神儿来,一切都晚了,这样我以弱小之躯制服了比自己高大的犯罪嫌疑人。事后想想,要是不出警,自己真是无法在当地老百姓中立足,但是如果和他硬拼,可能制服不了他外,反倒被他所打,落一身的羞辱,真是两难也!
       “当了一回青天”
       我所在的派出所辖区内,有一座高高的山,叫“圣母山”,距镇上有30公里吧,山上有一个生产小组,其实也就六户人家,亲兄弟六人,皆姓余。
       一天,所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说,镇上和管理区还有村上的同志到山上收一年一度的“三提五统”时,被那兄弟6人打回来了,听说那兄弟六人怪得很,你今天和他们一起去配合一下。临走时又特别嘱咐我一定要注意安全。
       镇上去了三个人,一名副书记带队,管理区从书记到主任到文书等又去了四人,然后到了村上,村上大大小小的头儿又要去四人,加上我一行就有十二人,并且人人都备了一根两三尺长的棍子,就像去打仗。我心里总觉得不妥,也不知是哪儿不妥,坚持最多只去四个人,还要他们把棍子都扔掉,干部们不答应,说那样太危险了。我笑了一笑,安慰他们道,别怕,有我在呢。也许是有了前几次我所解决的案件慢慢树起来的点点威信吧,到最后他们也只好将信将疑地同意了。
       一路上他们说的都是这兄弟六人的情况。我记得的一件事是,有一年冬天,老大余龙海到山上用钢丝套住了一头200多斤的野猪,当时那头野猪假装不行了,谁知老大刚把钢丝一解开,那厮突然冲起来,这样一人一猪便在山上打斗起来。最后,老大硬是把那厮背在身上,双手牢牢地扯住那厮的两只前腿,头死死地顶住那厮的下颈(以防它咬啊),然后拼命地往家跑,而那野猪由于头的前腿都不得动弹,便用两只后腿在老大屁股上刨。等到老大跑回家后,其他几个兄弟拿着棒子就在老大背上朝那头猪乱打,一直把它打得咽了气才放下来,此时才发现老大的屁股,被那厮刨得鲜血淋淋,差点没见骨头!
       我没有害怕,反而心想如果真有此事,那真是一条好汉啊,待会儿到了山上一定要印证一下。
       上到圣母山顶,已是下午5点多了,眼前豁然开朗,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的芦苇,简直是一眼看不到边,行至一里多路,才发现这大片的芦苇中间,还有一个天然的湖泊!——好一派旖旎的风光,让人一时激动得有些恍惚,不知是在山上还是在水边。更为惊奇的是,在湖中,我们分明还看到一条条时隐时现的一尺多长的野生鲤鱼,在湖的正中央,还有一间屋大小的一片巨浪在翻滚!——今天真是不枉走了这么长的路,爬了这大一座山!
       再往前走了约十多分钟,远远地看到几间茅屋,随行的干部当时紧张起来,我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到了。来到了茅屋,那兄弟六人(都是光棍儿)早已齐齐地站在那里了,我观察到他们虽然眼中明显地带有敌意,但都是一脸的忠厚朴实,不像是传说的坏人。便下决心一定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我先自我介绍了后,对他们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来最主要的是想听听你们兄弟说说心里话,我看你们也不像坏人,为什么不交税不说听说还打了人呢?来的一路上我听干部们说了说他们上次来收税的过程和情况,但我这个人从不信一面之词,今天我先让你们说,你们如果有道理我就给你们撑腰,你们如果没有道理,我就是批评或是处罚你们,也要说出来让你们心服口服!”——可能是在他们心中,一直有官官相护的概念吧,万万没想到我会是如此坦率。我发现这几位兄弟愣了一下后,那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马上吩咐其他的几人拿椅子倒茶……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原来,这圣母山上漆树比较多,镇上在那儿建了一个漆厂,后来漆厂倒闭了,留下6间茅草屋,镇上以每间50元钱卖给他们,并且签订了合同,而管理区收钱时每间加了200元,村上又每间加了100元,一间茅屋最后变成了350元,所以他们一直拒交,并且老大拿出了揣在身上都快发黄了的镇上的合同书给我看,那天一群干部还没和他们正面接触,双方吵了几句,干部们就返回来了。至于说打人,根本没那回事。
       核实好情况以后,我心情异常沉重,这是何等破败的茅屋,这是一群何等可怜的农民啊!当着镇上、管理区、村上和这兄弟六人的面,我庄重地说,我虽然不是镇上的什么领导,但我从法律角度上讲,管理区和村上的合同是无效的,这兄弟六人一共6间茅屋只给300元钱,我说错话了我负责任!
       见我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随行的干部们也只好同意了,但他们也提出一个条件——300元钱可以,但要今天就兑现。谈到这儿,我正在想这几位兄弟是不是有钱给还是个问题呢,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只见老大余龙海径直走到我面前,然后又把其他兄弟五人也叫来我,站好后没等我反应过来,一起齐齐地跪在了地上,叫我是“青天来了”,一种酸楚怜悯激动……复杂的感情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差点流出了眼泪。接下来,老大命令把他家的一头只有160多斤的猪杀了,说是为了不再给我找麻烦,就用这猪肉抵账!
       这事过后有十多年了吧,我都调到县城上班很久了,一天我路过一个小餐馆,那位老板突然叫住我,说有人给我送了一只野猪胯子,让我收下,我有点晕,是谁会送给我这东西呢,我在农村没亲戚呀。那老板说是圣母山上的余龙海打听我了好久,专门托人辗转带下城给我的。就在那天,我躲回家第一次流泪了……难忘的圣母山,难忘的山上善良而又纯朴的农民兄弟,十五年过去了,你们一切可安好?!
       “名声大振”
       一
       在乡镇派出所工作了四个月,肯定是成绩突出的原因吧,我被破例调到了县局刑警大队,说是破例,在我们局来说,我是在乡镇工作时间最短,也是最快调回城的一个了。从此开始了我长达十一年的刑警生涯。
       在写正文之前,我先说点别的吧。
       1983年我们这儿发了一起在当时湖北省来说都挂得上号的一桩大案,我县一名归国的台胞回乡探亲时被盗了16000元美金,合十几万元人民币,那时我还在上初中,就当时的生活水平“千元户”都少,此案数额巨大,对象又特殊,故一时惊动了省市各级公安部门的精英。从排查走访到高科技手段都用光了,还是没破。影响之大可想而知,就是这个案子,被我这位无名小卒在十年后一举拿下,嘿嘿,听我慢慢道来吧。
       我调到刑警大队后没几天,由于盗窃案高发,局里为此成立了几个侦破专班,我这一班有四个人,由一名副大队长带队。分配任务时,局长下了死命令,各专班最少要破一个大要案,否则就别回家。
       我们这一班负责我县的西部七个乡镇,下到了派出所,把大本营设在其中秦古所,然后就到各个派出所先是摸底,召开群众大会搜集破案线索,接下来就是一家一家地走访,眼看快到一个月了,像样的案子一个也没破,我是单身汉儿,(父母也已过世)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急坏了带队的大队长还有两位已婚人士,到后来天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地急着要回家可又不敢回,真是有趣儿。
       一天晚上,此镇发生了一起打架案,行凶者都是当地的混混儿何某,派出所把他传来后我参加了审讯。完了后准备罚款,他说回家去拿钱,我就和另外一位警察跟他一起到他家(当场处罚),到他家一看,我暗暗吃了一惊,这家伙无职无业,竟盖了工工整整的三间大砖瓦房,那个时候农村的砖瓦房可是少见啊。此人必有文章,于是到派出所交过钱以后,我正式开始讯问他盖房的钱的来历。
       他开始说是找人借的,我们马上找到借钱的人核实,假的,没那回事。接着他又说是和别人一起外出打工挣的,我们马上找到和他一起打工的人,以及周围的邻居,皆证实,此人从来就没出过门!总之他说到哪儿我们查到哪儿,渐渐地到了半夜,那么冷的天他头上却是满头大汗。我讯问的过程中我们也慢慢掌握了他的有关历史,此人曾经在本镇的一个公路道班上做个饭,就在他辞职的前几天,那个道班被盗了5000元现金。感觉告诉我,此案一定与其有关!
       再到后来他慢慢开始对我提要求,先是要吃烟,我递给他一支烟给他点上火,不到半分钟就让他抽完了。接着要喝水,我给他水……要什么给他什么,这样又僵持了两个小时,眼看天快亮了。他最后提出一个要求,要我和所长到他家里,他就把一切真相都讲出来,这个要求我们不敢做主,马上给大队长汇报了,大队长说:“去得!”
       于是我和所长两人悄悄交换了一下意见,主要是搞好防备工作,因为这个家伙在当地是有名的穷凶极恶的那种人。
       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到了他家后,他进房屋拿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做花炮时切纸用的“炮刀”,形状像李逵用的那把板斧,一下子把自己的手指划开了条口子,对我们说,这样吧,你们刚才不是说了,只要我坦白了我们就是兄弟么,我们现在就滴血为誓,你们敢不敢?!我蔑视地回答他,一,我们说话是算话的,你只要坦白了,将来改正了就是一位好的公民,做兄弟是可以的;二,只有你把一切都坦白了,你自己才能放下心头上的一个大包袱,免得整天提心吊胆的;三,你拿炮刀出来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搞什么滴血为誓,而是想吓唬我们,你想想我们是吓大的还是长大的。这几句话切中了他的要害,他顿时彻底地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地坦白了一切。
       案子审出来后,带队的队长大喜,口头表扬了咱无数句,第二天留下我和另外一名单身警察继续破案,他们欢天喜地地回去了。而这一留,给了我一个破更大案子的机会,也成就了我在刑警界的“威”名,嘿嘿——自夸而已啊,别笑哦。
       二
       一天中午,我们走访群众后回到了派出所,另外一个所的警察打电话过来找我,说是他们那儿来了一位老汉,举报他的儿子盗窃了十多年前一位台胞的美金!——这还了得,听到这个消息,饭都顾不上吃,我和另外一位警察马上前往核实。一路上我的心激动不已,真是个意外啊,全局那么多的精英付出那么多的努力梦寐以求想破的大要案今天真的能在我的手中拿下来么?!
       谁知到了派出所,让我们失望到了极点。原来,那位老汉有两个儿子,他跟小儿子一起生活,老大经常和小儿子为田边地畔等等琐事发生矛盾,时间久了成了生死冤家,而这位老汉因为住在小儿子那儿,所以他总是处处帮小儿子的忙,发展到后来两家经常吵架打架,今天他来是因为刚刚他的大儿子打了他,所以他来报警,至于说是“台胞被盗案”是因为怕事情说小了,警察不管,故意说大的。
       我问他,那你为什么偏偏编了这个案子说呢,咋不编点儿别的事说?他说,因为那一年,他这个大儿子在美金被盗时在那一家做过木工活儿,当时警察调查过他的,所以当地老百姓都晓得那件案子……
       从满心欢喜到极度失望,我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一时茶饭不香。
       过了好半天,我才让自己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突然也萌生了一个决定,我对一起的那个警察说:“我们就来破破这个美金案吧!”他摇了摇头:“那么多专家都没破的案子,指望我们俩咋可能呢?况且时间过了那么久!”
       我坚持道:“反正我们这一次专门是来破积案的,破哪一个也都是破,但作为一名刑警,一辈子不拿下几个像样的案子,怎么能甘心?”就这样他被我说服了。
       我决定从这位老汉举报的大儿子入手,理由是:一,他当年毕竟在案发现场呆过,我们找他能了解不少当时的情况;二,正好他老汉来举报他,他还打了他的,也有借口传唤。于是,我们让那位老汉带路,跟他一起走了三个多小时来到他家,把老大传唤到了派出所。同时,我们把当地的村上干部也叫了两位。走的时候,我注意到那个村子也只有这位老大盖了三间空心的砌块砖房。而他盖房子的地点又是在很高的山上,要从山下运送沙、砖、水泥之类的上去,没有大量的人力和财力是不行的。
       
       回到派出所,我们让他单独冷了几个小时,故意不问他。
       我们先找当地村干部询问他的一切详细情况。有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位村干部说,他经常出去打工,但时间都不长,最多二十天少则十来天就回家了,但是却能盖起那么好的房子,不知他在外做的啥来钱快的活儿。
       另外,在这几个小时中,我观察到他有些反常的不安,其间有四次来主动找我们要承认他打父亲的错误,并要求承担一切药费。
       到了他实在坐不住的时候,我把他叫了过来,开始了我的询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来么?”他略愣了一下,回答:“还不是为了我不应该打他。”
       我继续不紧不急地说:“你知道我们是哪儿的啵,我们是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打人这点小事派出所的警察管,用得上我们吗?”
       他回答道:“那我就不知道是为啥事了,反正我也没做过别的坏事。”来来去去,反反复复,已是晚上12点多了,仍然没有一点头绪……
       如果明天下午没有结果,只好放他走了。于是我突然换了一个方式问:“你那房子什么时候盖的?”
       “1984年盖的啊!”(正是发案的第二年!)我发现此话一出,他有些惊慌。
       “那你盖那房子花了多少钱?”
       他说花了三万左右。
       “那么钱是哪儿来的呢?”
       “打工挣的。”
       “你在哪儿打工,打了多长时间的工?”
       “我一直都在外头打工啊”——我心中一阵窃喜,因为他开始说假话了,我们了解的情况是,在发案以前,他一直呆在家中做农活儿,偶尔在附近做点临工,因为他会点木工手艺。
       我先不露底儿,继续问道:“1984年你在做什么?”他又说了一次假话:“我从1983年底到1984年盖房子前一直长年在外打工,连过年都没回来过。”
       心中无鬼是不会说谎的,由此我断定此人必有重大问题!
       是应该露底的时候了。我把话锋一转:“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你不要说假话了吧,老老实实交待问题吧!”
       越往后,越是破绽百出,最后他只好说:“那盖房子钱是我和另外一个人那几年在附近合伙收人家家中的老票子换的钱。”(他说的“老票子”就是农村迷信的一种老国民党旧币,是值不了钱的。)为了稳妥起见,我们决定马上派出一班人找他说的那个人核实,两个小时候,核实的同志打电话来说“他说的合伙的那个人早在1972年就死了!”这真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我又问他在哪儿换的老票子,他又说自己说的是假话,没那回事,钱是在一个矿上借的。我们又马上核实,仍然是假话。
       天慢慢地亮了,但他一直是假话连篇,始终不肯吐露实情。我决定由另外一班警察继续审讯,自己一人独自出来透透新鲜空气。可以肯定的是,此人一定与那个大案有重大关系,从这点来说今天还是有成绩的,但是如何让他开口呢?
       我想到了攻心术。在先前调查的情况中得知他家有兄妹三个人,父母和二弟都与他反目成仇,只有他的姐姐和他相依为命。于是我来到了大姐家,对她说:“你的弟弟有点事让我们传唤了,这天气比较冷,你看看能给他带点儿什么东西吧,因为我们知道在家里只有你对他最好。”他姐姐拿出来一双布鞋,让我们给他送去。
       我回到派出所时,还有一个更有趣儿的事,我发现审讯他的一班警察都出来了,我问是咋回事,他们说:“那家伙点名让你去,我们去他闭口不谈呢。”——机会终于来了,我几乎是跑到了审讯室,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慢慢地走了进去,果然看到他紧闭着双眼,做出一副拼命的样子。
       “你要求我来问你,现在我来了,在我问你之前,我给你一样东西,这双鞋子是你的姐姐送给你的,因为我们知道在你家只有她最疼爱你,天冷了,你现在就穿上吧。”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这位人高马大的汉子扑通一下跪在了我面前失声痛哭起来,我递给他一支烟,把他扶了起来,他说:“李警官,我没遇见过像你这样的警察,我要是再不说就对不起你了,那美金是我偷的!现在我家还有一万多没换成人民币。”——石破天惊,真是石破天惊啊!
       原来,案发时那位台胞才回几天,他在那家做木活儿,知道放钱的地方,一次趁人不备拿走了美金,然后依然把那钱藏在被盗的那一家的厕所中,一直等大批的警察调查了两个多月,人都撤走后,他才又潜回那家,把钱取走放在自己家厕所石缝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少,反正是每隔一些时间,他就偷偷地摸几张然后到河北换成人民币,十年了,现在还有没用完的钱依然放在厕所里。
       我决定先不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局长,马上到他家厕所找钱,只有钱找到了才能定案,那时再报告也不迟。到他家后,按他说的地方,12000多没用完的美金骇然还在!——一个用十年埋藏的秘密此时大白于天下!
       接下来的事不用说,局长们听说后当天就赶到了,喝庆功酒,上《湖北日报》,台湾的一位领导(据我县台办的同志说是任过台北市长的朱士烈),还专门给我县台办发来贺电,我呢,又被口头表扬了无数回,然后渐渐地就一切归于平静。但从此,局里的大要案都少不了我的参加,名声由此大震!
       在此感谢参加外调核实的其他警察,连夜跋山涉水的,你们辛苦了!
       “又是生死一瞬间——我与悬崖有缘么?”
       不久,我县发了一起震惊湖北的大案!
       先说点引子吧,在我们这儿的农村有个讲究,说是如果吃了螺丝面面,(方言指田螺磨碎成的面粉状)就会不举(阳痿的意思)。
       我县南部紧临四川的一个乡很迷信这种说法。一天,这个乡的一个周某被邻居接到家喝酒后,晚上回家和媳妇同房,恰恰不举,他就以为是邻居在他喝的酒中下了这种“螺丝面面”想让他绝后,错误的想法加上畸形的人格,终于导致一起惊天惨案。第二天一早,该周某到邻居家去找麻烦,走到邻居家门口,正好遇上邻居肩上挑了一副杀猪的家什去帮别人杀猪,周某拿起筐子中的杀猪刀,话都不说对淮邻居就是几刀,当场捅死了他。
       这位邻居的妻子和父母亲此时正在门前地里干活儿,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呆了,周某又撵到地里,将邻居的妻子、父亲一一剁死,邻居家的母亲连忙拼命地往学校方向跑,她是给他的孙子和孙女儿报信啊!周某撵上去,又将老奶奶剁滚在地!
       接着杀红了眼的周某又往学校撵,走到半路上一条小水沟,又遇上回家的两个小孩儿,周某将他们一一剁死扔在草丛中,这起命案杀死了五个人,一人重伤(小孩的奶奶当时没死)。然后周某一头钻进了茫茫的老山万林之中。
       案情是很简单,现在主要的一个任务就是怎样将周某围起来,不让他流窜在外继续作案。接到报警后,一时间从市局刑警大队到县局武警部队,县局刑警大队,以及从县局紧急抽调的各单位各警种共90多名从各个方向同时赶往发案地。
       我跟着当时分管的副局长一起,也是头一批到达现场的人,看到现场上横七竖八地到处都是死人,刀子剁在脖子上的,脖子都断了,仅仅只留了一点点儿皮把头和身子连在一起,我们帮法医抬人时,必须专门用一个人把头捧起才行……现场的那种惨状让我的内心受到的震惊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带队的局长马上就把我们这头一批警力布置了下去,先封锁了主要路口,我留在他身边随时待命。
       紧接着市局的同志也来了,各个警种基本到齐,开始布置封锁和搜山的任务。封山,谈何容易!这里的山那才叫正儿八经的山,和四川交界,有名的大巴山脉,莫说是百把个警察,就是来个2000人,一撒下去也是无影无踪。开会的时候我提了一条建议被采纳了,那个时候家家户户每年都有义务工,我建议通过政府开各村大会,号召全体村民,必须参加上山守路口,可以抵消今年的义务工。这样一来,每位警察带三名老百姓,隔一百米又是一名警察带三名老百姓,每班备一个洋瓷盆,遇到来历不明的人就先问三声,如果没有人答应就敲洋瓷盆报信。另外,实施重奖,不论是谁抓住周某者奖3000块钱(是3000还是5000我忘记了,但是后来是兑现了的),白天黑夜24小时守候,睡觉在路上一班四个人换着睡,吃饭各班自行想办法找当地老百姓解决!(人太多了啊)
       
       而我,则要求跟警犬一起上山搜索。我听到同志们把市里的那条警犬说得神乎其神的,心想跟它一起搜,虽然辛苦点儿,但逮住的可能性还是大些。我们这班第二天一早出发,当时天黑了。
       那是一条外观上看起来很普通的狼狗,我和他们又一次到了现场,准备提取嗅源,周围不少老百姓听说只有在电影中才能看到的警犬都来了,纷纷过来看热闹。其中发生了一点有趣儿的事,一位村民问那位驯养员:“这狼狗听话不?不乱咬人吧?”
       “那当然听话啰。”驯养员说。又有一位村民问:“它乱吃东西不?比如像我们这儿的土狗子一样吃屎?”
       “不会,那咋可能撒!”
       还是那位村民,手上拿了一个红柿子边吃边问:“它不乱吃东西的话,那说明我们喂它它是不会吃的啊?”
       “那肯定是那样的撒,还用说!”驯养员的话音刚落,那厮突然一声轻喝,把那村民正在吃的红柿子一口抢下来吞而食之!
       那个惊魂未定的村民不由自主地吓得大叫:“哈了娃,原来警犬也乱吃东西呀!”周围的人大笑。就是这条警犬差点让我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我带的这班共有六个人,一条犬,提取嗅源后,驯养员就让那厮在前面带路,我们几人跟着它直跑,只见那厮开始在菜地里转了一条大之字形又走了一条大S形后依然返回出发的地方往另一边跑去,带领我们一头钻进了黑洞洞的大山当中……
       时紧时慢,时上时下,不知不觉,我们在山上转悠了好几个小时,越走路越差,可以说是没有路,有如探险一般。早上8点钟出发,到下午3点多点儿,我们跟着那厮下了一个看起来不算陡的陡坡,驯养员牵着它走在最前头,我走在第二,村上的一位当地向导走第三,刚把那陡坡溜完,突然就直接来到了光秃秃的悬崖边上!刚才还是树林蛮茂盛的,坡也不是那么陡,咋一下子会出现在了悬崖边上,真是想不通,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我们都大吃了一惊!
       更让人想不通的是那厮根本没有回转的意思,还在慢慢地从悬崖上斜着往前走,我们也只好跟在一起慢慢前行。在悬崖上斜攀了200多米远,无法走了,我们来到了一个有大桌子那么大的一个平台上,六人一狗都聚在一起,慢慢向下看,能看到崖底,并能隐约地听到在崖底小路上设卡的战士说话的声音。我们这个平台再往下去有三米远,又突出来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平台,两个平台间有一个能踩脚的石头,同时还有一个可以拉手的小松树。
       我看到那厮头不断地向下头张望,以为下面藏有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了。
       首先是那驯养员把那厮抱起来,连推带扔地把它送到了下个平台上,然后他小心地踩上那个唯一可踩脚的石头,拉住那个小松树,慢慢地也下到了下面的那个平台上。
       轮到我了,有了上次的经历,我有点恐高了,但为了完成任务,只好坚持,就在我重复同样的动作,刚好从第一个平台把右脚伸出来踩到那个石头上,左脚还搭在上一个平台上,左右脚形成了一个大“八”字,左手拉住那棵小松树,正要准备下跳时,一个意外发生了!我听到村民向导轻轻地在我后面喊了一声:“李同志,你千万千万不要动啊!”我狂晕,此时我整个人都贴在了悬崖上,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像个壁虎一样!
       “到底咋回事?”我轻轻地问道。
       “李同志,你千万千万不要动啊,就在你头顶上不远有一个大葫芦包娃(一种剧毒马蜂窝),现在正好有两个侦察蜂在你头上飞,就在上个星期,我们这儿有一头大水牛让这种蜂子叮死了,你要是一动,那葫芦包里的蜂子发现了,我们一个都活不成啊!”——真的,我听到了嗡嗡声,接着看到两个马蜂在我头顶上慢慢转悠——真是他妈的霉透了!我心里暗暗骂道。
       一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30分钟过去了,那马蜂仍然还在我头上、脸的周围盘旋,没有要走的意思,我贴在悬崖上动弹不得,此时已是万分地紧张,体力也已是严重透支,日,难道我与悬崖有缘么?!谁知还有更严重的事又发生了……
       那个犯罪嫌疑人周某,跑的时候穿了一件红色褂子,而我那一天也正好穿的是一件红色褂子,我在悬崖上贴的时间久了,被悬崖下设卡的武警发现了,我听到有人大喊一声:“那崖上的是哪一个?!”
       由于有马蜂的淫威,我没敢回答。我听到下面又大问了一句,我还是没敢回答,这一下可是不得了了,我探出头朝下一望,只见底下呼啦啦集拢了大批武警,不到一分钟,下面又喊了一句,这次是正式的用扩音喇叭:“上面的那个人听着,再不答应,我们就开枪了!”妈的,拼出去了,我连忙大声地答应了一句:“不要开枪,是我啊!”
       “你是谁?快说!”——穷问!
       “我是自己人,是刑警大队的李同志。”
       这样,一次灭顶之灾才稍有缓和,与此同时,我也再顾不了那么多了,纵身一跃,终于落到了下面那个救命的平台上,然后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思维。还好,休息了一会儿,什么情况也没发生,那两只马蜂及时地走了。
       我们下来的那平台,是一条绝路,前后左右都是万丈深渊,唯一的办法只有原路返回,又要慢慢往上爬,还要经过那马蜂窝……更要命的是此时那狼狗怎么也不再走了,还要人把它驮着往上爬,真是活见了鬼了……后来的历程不敢让人回忆,反正我只说个时间概念,我们8点钟走的,返回出发点已是深夜11点40分,整整在深山中走了15个多小时……
       我们就这样在山上坚持围追堵截了九天,到了第九天,这个杀人狂终于熬不住了,从大山中走了出来,到一农户家要东西吃,让这家兄弟几人用绳子把他捆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报警——嘿嘿,咱毛爷爷说的话这么多年以后还是管用的啊——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一切依靠群众,嘿嘿,而我们也结束了非人的九天生活(有点像野外生存的感觉),大部人马撤回。很快,这个杀人狂被枪决。
       现在进入正题。这个案子刚结束,依然是这个地方,又发了一起大的现金被盗案,一位农村妇女家中被盗了17000多元现金,这样的案子,在1994年左右从盗窃数量上来说是大案,但最为打动我,促使我全力侦破的不是案子大小,而是此案的特殊性:这位农妇从她出嫁的那一年(听说是十六岁)开始慢慢聚攒钱,平时有一点就往箱子中放一点,这样一直到被盗的时候,她五十六岁,也就是说一直积攒了四十年啊!发现多年的心血被盗,这位可怜的农妇当场就昏死了过去,等我们从县城撵拢时,她还在乡医院抢救,这个案子要是不破出来,我心里明白,她是活不成了。
       到了派出所,正好要吃饭了,这位农妇所在村的村书记也在一起陪我们,在酒席上他将了我们一军说:“局长,我当你的面保证,派出所盖这房子,咱村上借给他们11000块钱,如果这个案子你们要是破出来了,这个钱我村上不要了!”——我们局长支支吾吾地没明表态,毕竟没人敢说能百分之百地破案是不?
       谁知遇上了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才从学校毕业不久的“莽夫”,我把话接过来,有点大义凛然地说,这个案子如果不在两天内破出来,我就守在这儿上班,不回去了!局长一听我有这个雄心(当然,他还是知道我有几斤几两的),马上反问村书记:这个案子我们一定能拿下来,你说的话能否算数?村书记拍起胸脯子说,绝对算话。
       饭吃罢后,我们的人加上所里的人开“诸葛亮”会,我假装睡觉(嘿嘿,我们这位局长很喜欢我,也只有我敢在他面前小小放肆一下), 其实我比哪个听得都仔细,局长的开场白:“今天一个二个的(指我和他)牛皮也吹出去了,案子看来是非破不可了,话说回来,我们大家设身处地地想想,一位农民,辛辛苦苦积攒了40年的血汗钱,我们不破案,将来也会受到良心谴责的啊!”
       接下来,听派出所同志介绍案情,昨天中午大约12点左右这位农妇发现被盗,他的侄儿胡某看到她晕倒后就连忙跑到派出所报案,这位农妇同时被家人送到了乡医院抢救。该农妇平时很谨慎,也很小气,连村书记找她借200块钱,她都舍不得,没有明显的仇人……案情就是这样,比较简单。接着,有人七嘴八舌的开始为此案做各种各样的分析和假设了,诸如:是不是仇人报复,是不是有这么多现金,是不是他本人的男人,是不是邻居……
       
       局长看到我在睡觉,便把我叫醒分工,由他亲自带一队到现场调查取证走访,另外由我带另几位同志调查前两天和这位妇女吵过架的人的情况。我说,我来发发言吧。
       局长略带愠色地看了我一眼说:“我们刚才分析案情,你听都不听在睡觉,现在你发言,有啥子说的?”
       我说:“这个案子很简单,我知道是谁偷的这钱了!”
       局长:“你不要胡说,你咋能断定呢?!”
       我说:“局长,我和你打个赌吧,我最多今天晚饭以前将案子拿下来!”
       局长将信将疑地带着他那一班人出发了。(这位局长后来调到别个局上任了,唉,真是舍不得那时候真挚的感情!)
       派出所所长分在了我这一班,我对他说,这个偷钱的人很可能就是这妇女的亲侄子。我们现在就去把他找来问问吧。
       所长问何以见得,我说道理很简单:一、此案为钱而来,所以其动机就是图财,别的仇不仇的沾不上边;二、那位和她吵架的邻居,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一天两天而是长年累月的,越是这样,作案的可能性越小;三、这位妇女放钱的位置太隐秘了,放在她屋里五口大箱子中的其中一口,不是自己人是不会那么稳准的;第四最最关键的是,12点发的案她侄儿“跑”着来报警,为啥子到昨天晚上才到派出所,本来只要个把小时的路程,还有几个小时他做么事去了?
       所长一听,觉得甚有道理,于是我们就准备出发去找她的侄儿胡某,谁知刚一出门,正好遇上胡某满头大汗地跑来,见面就说要给我们提供一条线索。
       进屋后,他正要说时,我一下拦住他:“我不要你提供什么线索了!我们正要去找你呢,还好你自己来了!”
       胡某没想到我的话来得太突然,一下子脸色大变,紧张万分,这个状况是在座的人都能看出来的。
       接着我又不紧不慢地说,你姑姑没找到钱后,人都晕倒了,叫你来报警,你为什么用了那么长时间?
       他说:我回我家换了件衣服才来的。
       我说:小胡,你说的这合常理么?你把我们当成白痴么?
       他沉默不语了……
       我只好又从各方各面给他讲道理,进行说服,其实这种人此时的心理就一个:想瞒怕瞒不住事会越来越大,想说又怕掉了面子还不知道会坐几年牢,掌握了被审对象的心理情况这个大前提,我就朝这方面猛攻。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我突然发问:“别的不多扯了,我现在就问你一句,钱你用了没有?!要是用了就不好说了,要是一分没动还好说点儿。”
       “没有用,一分都没动”——啊啊,猝不及防地一问,他也不由自主地一答,什么都明白了。
       接着他只好耷拉着脑袋带我们找钱去,这家伙真有意思,藏起钱来真是一绝!——竟然在他家门前油菜地中,先挖了一棵油菜,然后再把钱埋好,又依然把油菜在原处栽上,我靠,我们去挖的时候,那油菜和别的油菜没两样,活鲜鲜的……
       从传人到审讯到找钱,整个过程只用了四个小时,嘿嘿,牛吧。
       把钱找到以后,我让人把胡某看好,然后把钱拎上,和所长一起找局长报喜去,局长正在村书记家,还在调查了解情况,见我来了,问:你咋跑这儿来了?
       我说:局长,案子破了,这就是被盗的现金,一分不少。
       局长愣了几秒钟,猛地把我肩膀狠拍了几下,又把我双手朝死地握着不放,连声说:“你这小子啊!你这个小子啊!”
       嘿嘿,当晚又是一顿好酒,破案后的喜悦和畅快,只有警察知道啊。
       “快破纵火案”
       上一节说的现金被盗案破了以后的第二天,那位可怜的农妇就出了院,自然是对我们千谢万谢一番。而那位村书记也兑现了诺言,当我们的面把派出所的11000元欠条收回来扯了,啊啊,派出所所长那个高兴劲儿不用描述了吧,自然是好生招待尽兴而归。
       下面言归正传。
       我们新来的分管刑侦的局长,点子说高也高说低也低。说低——他来以后全县各类刑事案件发个不停。说高——所有发的案件几乎都破了……
       在那位农妇被盗案后不久,有一天发了两起案子,一起是一个乡镇有一个商店被人纵火,烧光了价值三万元的东西,还有一起是一个乡镇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两起案子都是重大案件。分管局长让我带领一队人马去破纵火案,他自己亲自带领大部队去破杀人案。那可是我单独脱离管我的领导去破的第一个案子哦,所以我的心情又激动又不安,也头一回感觉到了“领导”操的心有多大,啊啊。
       纵火的现场烧得一塌糊涂,连打吊针用的那个葡萄糖瓶子也烧成了S形,可见火势之猛、之大!
       女主人已是昏迷不醒了,只好向男主人询问有关情况,从他的谈话中首先排除了“失火”的可能,因为他清楚地记得,他是最后一个睡的觉,睡的时候家里绝对没有任何火源。
       排除了“失火”的可能后就只有一种情况,是人为的“纵火”,但是这个纵火的人是谁呢?这位男主人一下子给我们列出来了17名对象。听他一一把他家和这17名嫌疑对象的恩恩怨怨说毕,好几个小时都过去了……
       在座在听在记的人都一时听了个糊里糊涂。
       但是我总觉得他说的所有的人都没有作案的可能,因为,这家开了一个商店,在当地算是“大户”,由于平日赊欠账方面的往来,得罪了不少人,而这些人也就是他说了半天的怀疑对象。牵扯面太广!正因为牵涉面广没有一个重点,所以我就肯定这都不是重点!都没有价值,要想破案,得另辟蹊径。
       我们刑警大队有专门配的技术中队,负责现场的痕迹物证搜集,为侦察破案提供思路和方向等等。我不是不相信他们,只能说我是一个热心人,事事喜欢跟他们一路儿观察较真儿——在当时热血青年我的眼里,根本没有什么专家,我只相信自己。
       失火的现场共有四间砖房,面向公路的两间是门面,还完好无损,烧毁的是后沿的两间仓库,从烧毁的严重程度上看,着火点应该是最东头紧临村小学的那一间。我和他们一起忙了大半天,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一切陷入僵局之时,我有了一个意外发现,靠公路的两间门面中的一间,门口边儿上放了两块都是半块的空心砖,我问男主人,这砖是哪儿来的,他说不知道。我把这两块砖放在那间门面的门口码起来,然后踩上去一看,发现门头上有清晰的手印儿,我又让男主人上来看了看,男主人说,他们家从来没人在门头上乱摸过,不可能是他们自己人的手印儿。
       于是我又让技术人员上去看了看,他说,灰尘大,就我们县的条件无法提取,我笑了笑说,我并不是要你把这些手印儿提取下来,只是让你看看,心中好有个数儿撒。接着,我用卷尺把从门头到地平线量了一下是170cm,又把两块空心砖码在一起量了一下是40cm,量完了以后,技术员看着我恍然大悟地说了一声:哦!我明白了!170减40不等于130么?啊啊。
       我又把男主人叫过来,问他们后面仓库平时都放了些什么东西,有没有发现原来不见过东西?他说:“别的从来没发现有人偷过东西,只是我后面仓库原来放的是苹果,可是附近学校的娃子晚上老是来从窗户上往出偷,我从昨天起,把苹果转到前面来了,后面那个窗户我用扫帚拦住了!”
       听他说到这儿,我才十分有把握地对所长说,回去准备饭吧,案子一会儿就破了。
       所长走了以后,我带领同行们来到了学校,给校长说明了来意,然后让学校开了一个大会,让所有的同学相互检举,看有哪些同学做了错事没,并强调做了错事不要紧,只要对警察叔叔说了,然后改正了就是好学生。为了让同学们信服,我还以身作则地举了一个例子,大意是我读小学的时候还偷过人家树上的桃子之类的。不一会儿,只见四个五年级的娃子耷拉着脑袋来到了我们面前,说:“警察叔叔,我们错达(当地口音),我们本来是偷他的苹果的,哪个晓得在老地方摸了几回没摸到,我们又跑到前头,码两块砖垫起,从门窗上用打火机朝里看,还是没得。我们又转到后头,又反复摸,又用打火机朝里照,哪个晓得一哈子把他们放在窗户跟前的扫把点燃了,点燃后,我们连忙捧起几把泥巴面面儿洒上去,越洒火越大,我们几个人只好爬起跑了……”
       就这样,一桩大案让我轻描淡写地破了,并且还是第一次在我自己独立做主的情况下破的。这以后我也正式地当上了刑警大队这个人才济济的地方的中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