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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版图(之二)]皖西诗歌印象
作者:枫非子

《诗歌月刊》 2008年 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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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安市位于安徽西部,大别山北麓,俗称“皖西”,是大别山区域中心城市。古往今来,这块土地英才辈出。上古有辅佐舜禹而劳卒的皋陶,汉有“开巴蜀教化之风”的文翁,三国有“雄姿英发”的名将周瑜,宋有名冠“宋画第一”的国画巨擘李公麟,明有我国兽医学鼻祖喻本元、喻本亨,清有一代帝师孙家鼐。 皖西文化源远流长,特色鲜明。皋陶文化的文明之光从这里播向华夏,传向世界;“成长于江汉,扎根于江淮”的楚文化在这里高度成熟;从春秋战国到西汉中期,这里一直是道家和儒家学派研究和教育活跃的地区;伴随着如火如荼的革命岁月而产生的红军文化热情高亢,形式活泼,独树一帜。
       在这样丰富多彩的文化的熏陶下,在大别山的骨骼和淠史杭的血液的共同孕育下,皖西形成了极富“地气”的诗歌特征。皖西诗歌从一开始就因在天地境界之中而显现出更高层次的存在形态,现代化的浊气被“地气”吸纳、消融,诗人们不再局促于生命本身的贫瘠而存活于天地之间,他们得天地之精气与自然之清明,时空顿然开阔无边,万物生生不息,活力长存。皖西诗歌也因为融入了造化而获得源头活水并散发出弥漫天地、又如精灵一般的魅力。近年来,网络逐渐成为诗歌最重要的载体。可以说,没有网络,就没有当下全国范围内的诗歌繁荣。虽然网络带来了少许的躁动和喧哗,但是我们还是欣喜地看到,在皖西有很多踏实的诗人已经开始崭露头角。他们在多如牛毛的“流派”、“主义”中坚持自身的写作:厚重的生活、纯粹的诗意、闪亮的语言……皖西诗人中,陈巨飞、小小唐、孙苜蓿、张落、抹园是河畔诗群的中坚;樊子、严正是寿州诗群的代表;子艾一直坚持自身的独醒和冷静...下面分别简评之。
       皖西80后诗人的领军人物陈巨飞,这是位对农业和父权有着无比的痛恨和热爱的年轻人,这是位在大雨中扔掉雨伞的诗人,这是位用理想主义思考用现实主义生活的兄弟,这是位沉溺在狭隘的回忆里不能够自拔的自闭者,这是位极富民刊经验的编辑者,这是位在午夜醒来比平常人清醒沉稳的人。在他的诗歌中有一种罕见的成熟感。他如此冷静而仿佛他在冷眼旁观这个世界,在他的诗中看不出青春的躁动和迷惘。如果深入读进去会感觉到他内心巨大的悲悯和对现实世界的敏感。当然他的诗在叙述和技艺上都有独到的一面。他不是一个凭日常经验和灵感来写作的人。我觉得他好像承担着某种义务,好像他是在对世界承担着用诗来言说的使命。余华曾说要为自己的内心而写作,陈巨飞就是这样时刻拷问着自己内心的人,他的诗歌常常因为介入了往事的疼痛而有着不一般的刺破力:“妈妈/每当你和父亲打架/我都后悔是你们的儿子。/妈妈/很多年过去了/你的针越来越明亮/我在阴暗中/逐渐变锈变钝。”(《灯》)
       勃莱有句名诗“贫穷而听着风声也是好的”,这句诗对樊子很合适。寿州樊子1960年代末出生在瓦埠湖边的一个小村落。樊子是近年来网络上颇具人气的实力诗人,也是皖西诗坛的代表人物之一。浮出水面的樊子不是偶然的,早在96年,原《诗歌报月刊》就有文论及过其作品。从传统文化到现代意象,从淳朴抒情到解构叙事,从日常生活到哲思提升,从内心隐秘到情感释放,樊子都涉及,他的诗歌语言独具气候,简约、孤傲更具内在的张力,通过语言的纠缠和挣扎我们看清一个诗人内心的彷徨、一种沧桑后的率真与慌张,这样的率真和慌张是寿州樊子的诗歌优势与可能。狄德罗说过:“诗需要的是一种巨大的粗犷的野蛮的气魄。”同样的,樊子的诗歌有着深度的意象,词语有破坏性的刻意,也有陌生化的气场。具象与虚象、悖理与逆向融会贯通。有神性的原素,但更多的是魉魅罩着,蛇、蝇、鼠、蜥蜴等冷血动物在诗中经常描摹,诗便倾向阴郁冷峻,而性是诗中若即若离的暗线,这样,诗歌就有了妖气的理由,完成了风格迥异的意念。
       网络使子艾进入了另一种诗歌的领地,他在这领地中汲取着各种“原生态”的营养和乳汁。子艾的诗歌代表着皖西的不同声音,他更多倾向于“直接”。他摒弃了意象、修辞、意义等传统诗歌的基本特点,他所营造的就是真确、客观、现实的世界和生活本身。他的诗歌更多地表现了知识分子的无奈和失望。尖锐的口语化特征使他的诗歌有冲口而出的力量和犀利。我更钦佩的是,他和原先的写作方式如此决绝和抗争的姿态。子艾毫不迟疑地和过去的温情划清了界线,逾越了众人难以跨过的障碍。在他不经雕饰的语言背后,在他似是而非的调侃下面,在他刻薄果敢的讽喻之中,裸露着诗人一颗愤怒而孤独的内心。
       孙苜蓿——这位刚满20岁、习诗也刚刚一年的外语系女生,我领略到了她的感知力和表达力,以及近乎神经质的敏锐和敏感。孙苜蓿的诗很容易让我把它们和音乐(乡村音乐)联系到一起,这些不确定的虚幻的因素往往给作者以灵感。在喧闹的外界环境下,诗人常常是敏感和逃避的,在另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找寻自我。正因为它的未知性,作者常常意识里将这个天地与现实所混淆。她的诗中,可看出语句和意象超出生活,让人读着的时候常常会想,它们的根在哪里。它并不在日常的琐碎或具体里,而存在于个人极为狭窄和尖细的意识中,但又不脱离生活。从最初的诗到一年后现在的写作,她的诗歌情感逐渐由单纯、犹豫到嘲讽和尖锐。诗意逐渐深入到她的生活和内心,却又要渐渐脱离和被剔除,这是一个反复的过程。“诗歌不是去充满什么,而是留下细小的根”,生活中,她对一些民歌和小电影的热爱甚至超过了诗歌,她的阅读同样是有限的,对当下和国外一些诗人没有刻意关注,只是在个人的天地里,怀有怜悯和感恩,自得其乐。
       于三年前开始诗歌阅读和写作的皖西青年诗人小小唐,在2004年之前,对于诗歌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他以其独有的天赋和广泛的阅读实践,写下了属于自己的诗篇,更是与诗歌结下了不解之缘。在近一年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见由儿童经验和民间立场组成的两条线索。这一切是诗人耐以生存的乡村生活经历给予他的。在当下大量复制的诗歌境况下,小小唐的诗歌以其亲近自然、真实和生活的优美质地,让人耳目一新。这源于他对生活的热爱,源于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真实。小小唐的民间立场是建立在广泛的乡村生活之上的,乡村老人口中的鬼故事、民间传说在他童年的记忆中越埋越深,在他的笔下已经被演绎成乡村“精神生活”的多彩画面。在此,我们能够聆听到一个少年在成长过程中不安的灵魂呼吸,可以清晰地察觉儿童独特的审美趣味——那几近于泥土质朴和清新的诗句,像一行行灵魂的舞曲在跳动,带给我们视觉上的美感和灵魂上的洗礼。
       张落一直和事物进行着尖锐的对话。我们可以感受的是他的诗歌中的“承载物”都是指向更复杂的领域的。他更多的时候是用技术而非灵气。他把内心和世界分割,让事物自己说话。诗歌的内在性层面的呈现往往是很难界定的,比如,一个等腰三角形在诗歌的层面里,这种等腰有时是不规则和错位的。“花信子和狗尾草之间的谩骂,/从它的肉体内慢慢滑出。”(《慵懒的蛇》)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花信子”和“狗尾草”的层次和区别。这种区别有内在的交叉点,这个点或轴在张落的手段里变成诗歌的材料——这种材料舍弃密集的语象与滥情来构建文本意义上的诗歌层面:只一个点或轴——调侃,机智,幻想;诗歌的维度状态就有了着力点和运动的场。
       一个19岁便以一颗纯正的心与诗歌结下不解之缘的人,在自己诗歌手稿的扉页写道“生活面前,我情愿用灵魂与肉体去喂养诗歌这个情人的一生。”如今在外地求学的皖西80后诗人严正,仍不忘把诗歌当作生活中重要的部分。作为一名大学生,他性格豪爽,喜交广大诗朋文友。但有时也不缺乏一种乖僻的一面,话语极为吝啬。严正确实是那种才情加克制的年轻诗人。看他的诗歌,有时总隐约给人一种在场感,诗人仿佛是一个剧情与悲伤的制造者。“一刻钟后有人探出头来,说:/快下雨了,疯人院/案头上久置的梨子中风了”,显然,在他的诗中可以找到清晰的理性与荒诞的情节的交融,在“物”与“场”的思维中给人以震惊。面对一种情绪,他往往可以对其进行冷静的内化处理,将纷乱的潜在意识展现出来,从而构造出一种在困惑、孤独、焦虑的状态下产生的精神内核。他善于用跳跃式的手法将众多的物象与事件进行整合,给读者以巨大且富张力的空间。“绳索睡着了,阳光照耀实体/整所房间安装上弹簧,使一个人/流出顺从性的口水/撕掉额头的流体与药膏/一根木柱上挂满衣服”,很容易看出,使想象空间的阔大也是他对诗歌探索的重要方面,他的这种探索更能体现一种内省的倾向与一种情思的宣泄。
       抹园是年轻的河畔诗群中最年轻的一位。对于一个十八岁的诗写者来说,首先,这些足够了——光一样透明的词语,夹杂着淡淡的梦幻般的语言营造的意境,我们仿佛看到了那些慵懒的、指尖一寸寸走过的时光在这个乡间的流动。深爱的女孩安详,他的怜惜——“当时,我的一只手放在/你高耸的乳房上面/而另一只/被你枕在头下”(《惘事记》)。抹园诗歌的特色之二是善于将细碎生活画面用平和的语句“复述”出来,从细节入手,叹息一样的宁静和从容感动读者。“无所事事的时候/可以写诗,接着结集/卖出去,多少可以赚几个零花钱/东大街的胭脂又涨价了,/明天应再多写些,说说贵妃的事,应该可以热销/她前些天被皇帝杀了”(《达坂城的姑娘》)。这些细节,非经对生活的挖掘,很容易忽略,但我们在诗里独步之时,却感受到生活的平实。另外,抹园诗歌的节奏应用应该说是驾驭娴熟的,有一定的灵动和跳跃感,“父亲披着雨衣,在田埂上/透过雾气,远望。/而母亲,正随着炊烟/逐渐弯曲。/呈弓形” (《一人书》)。这种诗歌结尾的处理,很象征,很干脆,但有种突然疾驰中的断点,使我们体味到辛酸与不易。
       皖西曾经是安徽诗歌的荒芜之地,在这样一个诗歌大省里,皖西的诗歌一度形单影只,封闭落后。短短的几年来,皖西的优秀诗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他们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各种官民刊中,出现在各种年选和集子里。一些优秀的民刊也从这里寄往全国各地。皖西诗人的年轻化趋势使皖西诗歌的未来不可低估。我们完全有理由期待和相信,在这片曾经的荒地里,会长出更多的绿色甚至是参天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