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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随笔]商器随笔二篇
作者:商 器

《诗歌月刊》 2008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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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的梦
       读完老舍先生的一篇题为《“住”的梦》的文章,竟也想把自己的“住的梦”说一说的。
       那应该是一幢木制的小屋吧,草棚也是可以的,但墙壁必须由竹篱编成,屋顶的茅草也一定要修剪的齐整。
       它自然是依山近水而建,这会令我:有山可攀,有水可濯。
       “水是鱼的皮肤,蝴蝶是山的翅膀”,我喜欢这样的比喻。而我的居所,是不能没有鱼儿的,但决不要战国的鱼儿,它们已经被庄子和惠子的论辩弄得很傻了;蝴蝶自然也是需要的,却必须是晋朝的蝴蝶,成双成对的,会梁山伯与祝英台。
       在房子的东侧,是一条长着樟树的幽径,鸟儿在树桠间穿行、啄食、啼啭,那樟树的籽实撒落一地,乌黑的,像树的眼睛。我会在树下踱步,踩着树籽,听脚底下发出的啪啦悦耳的声音,那是果实炸开的声音。我会用耳朵收藏起它们,在深夜的枕侧,慢慢回放。
       而南向,是一间书房,不要窗子,有无书柜亦不紧要,有一张樟木的桌子,唐朝的薛涛笺,就很好了。一个陶泥的茶杯,就是一种额外的奢侈,它和纸笺并排站,像一双合欢的手,掬着山泉,几片野枣叶儿,在它的手掌心里打着回旋,嫩嫩的、翠绿着,透着春天山野的青气儿。我会凭兴趣写上几行字,把我内心的惬意闲适记录下来;或在上面刻意画上几笔,让纸张也能感受我的记忆里曾有过的年轻、爱情和正义,虽然这些,现在都已经失落了。
       我不要书本整齐的码放,要它们乱乱的、随意地摊在桌上、床上、地上,它们自然不是那些诘屈聱牙的、让心灵起皱的东西。我生平厌恶道德学,也生厌哲学和玄学。《大学》《中庸》《易经》一类,是要踢开的。最好是《闲情偶记》、《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之类。我可以随意翻阅,不要细读;看几行便可以弃置一旁,我顺着那已读过的几行冥想。
       有一张竹或木的躺椅,就再好不过,我会躺在上面,轻声吟诵叶芝的那首《茵纳斯弗利岛》:“我就要动身走了,去茵纳斯弗利岛/搭起一座小屋子,筑起泥巴房/支起九行云豆架,一排蜜蜂巢/我要独个儿住着,荫阴下听野蜂群的歌唱……”我真的很喜欢这首!它总令我酣眠,令我的梦穿行于一个明丽宁静的秋日,笼罩一层甜蜜淡紫的雾霭。
       没有竹椅可躺,有草坪可坐,树干可倚,阳光可披,也是一种选择,我会把车前草的茎梗啄在嘴里,头顶着落叶,把那些闲情澹泊的文章拿来阅读。比如丰子恺先生的那篇《告缘缘堂在天之灵》就很不错的;我要细细体味文中所描画的那种“阳光处女般,扑进你怀里”的感觉,我的肉身和血液变得生冷而麻木,真的已经很久了。
       我是绝不要马牛羊这些荤腥而通俗的动物的,我不要请它们来。那些鸡与狗,它们的啼叫会把晨曦吓跑,把露珠震落。我也不希望因为它们,我必须花掉额外的时间与精力,把露珠一粒粒从地上重新捡起,挂到树梢上。鱼将是这里最受欢迎的动物,放在清水池中,这种赤裸的东西,适合与之裸裎,在水中,与之以肌肤交谈。蝴蝶也将受到青睐,我和它们谈论爱情、坟墓:爱为什么必须新鲜又短暂,而死亡为什么一定是一个木结构和土做的凸起。
       “一只书堆间来往的猫,一个贤良的女人”,这种阿波里奈尔式的“精神的世俗”,我不要;“林间扫石安棋局,岩下分泉递酒杯”,这种许浑式的“世俗的雅趣”,我也不要。我不要猫和妻子,也不要下棋与饮酒。我只要我一个人,一把尖嘴锄和除草剪就足够了。
       我只允许蝴蝶和鱼儿喊我的名字,其他,包括远道来的风、鸟儿,我都不要应答。我画地为牢,闭门谢客。在属于我的居所里,像一堆雪,我愿意被阳光和野草含在口里,融化在大自然的轻轻的气息之中。
       偶尔,只是偶尔!我会在暗夜里出来,点燃一堆篝火,让夜和星星有些烫。
       你想去哪儿恋爱
       现在的年轻人喜欢去酒吧或电影院恋爱,我很不以为然。电影院空气污浊,不利健康和心情。况且,电影院里头嗑瓜子的声音和脚气味儿混合(听觉和嗅觉的混合),那感觉总难免怪怪的。酒吧虽然很现代很摩登,也很有情调,但价钱昂贵,非节能型恋爱场地;如今全国上下都在倡导节约,亦有违社会公德。
       《诗经》中有《溱洧》诗,写的是青年男女在河边自由恋爱,互赠芍药,互为鉴赏、把玩生殖器的热闹场面。《诗经》中还有《野有死》诗,写的是一对有为青年在山上恋爱,野合之前情不自禁的样子。去河边或山上恋爱,这真是不错的选择。就说河边吧。水中有参差荇菜,荷花浮萍;岸上有垂柳依依,风帘翠幕。此情此景,与心上人携手并肩,呢呢喃喃,怎不让人陶醉?间或堤坝上有星星点点的牛羊走过,耳畔还有鸥鸣呦呦、牧童曼妙的短笛流淌。那种清雅、那种情趣,自不必说。
       去山上恋爱也很好。不过不要去深山老林。那儿蚊蚋野兽多,荆棘灌木多,说不定还有色狼埋伏。而且深山老林往往是鬼怪禽兽聚集地,山风阵阵,鬼哭狼嚎的,如此氛围,哪有心情恋爱?有关资料记述,美拉尼西亚索罗门群岛的土著部落只准年轻人在密林中而不得在村中恋爱;斐济岛、新喀里多尼亚岛,印度的风德人、乌托人部落,也有类似规定。这真有些不可思议。密林中有无山狐鬼魅惊扰尚且不论,万一有蛇蝎芒刺叮咬屁股怎么办?所以,如果要去山上恋爱,最好还是去向阳的山坡。
       一定是向阳的山坡。那儿光线好,坡上没有树木、灌丛,没有孤坟野鬼。有的是青青的小草,密密的,柔柔的,天鹅绒一般;有的是小花,黄或白或紫相间点缀,如彩霞落地。你与意中人或坐或卧,或搂或抱,或交或叠,任由选择。《史记探源》中记载:“纥与颜氏女祷于尼丘野合而生孔子。”这里的“纥”,是指孔子的父亲叔梁纥;尼丘,即向阳的山坡。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孔子的父亲叔梁纥跟颜氏在向阳的山坡恋爱而生下孔子。据曲阜人讲,孔子身高一米九,魁梧壮硕,仪表堂堂。不用说,这个优良品种的诞生肯定跟他父亲选对了恋爱的地点有关。想当初,他父亲跟颜氏不是在“尼丘”恋爱,而是在阴森恐怖的深山老林,那孔子就不可能有后来的伟岸、挺拔,更不可能成为后世景仰、万世师表的楷模了。如果他父亲去包房或钟点房,那更不可能有孔子,顶多有个韦小宝或西门庆而已。这样看来,恋爱的地点跟优生优育有很直接很密切的关系,不可等闲视之。
       文学作品中,男女恋爱的地点有很多。比如城隅《诗经·邶风·静女》,比如原野(《诗经?郑风?野有蔓草》),比如桑园(《诗经·风·桑中》)。但说到最好的恋爱地点,如果让我定笃,我以为还是去桥上为最好。首先,桥有着与爱情相关的象征意味。桥,维系此岸与彼岸之纽带也。引申为两颗心的纽带,非常贴切。其次,桥有人工、天然合一之美。桥上砖石雕栏,桥下流水潺潺。站在桥上,按卞之琳先生的说法,可以看风景,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风景。桥上窃窃私语,桥下鱼咬浪花。在这样美好的氛围中恋爱,心情舒畅,头脑清醒,总有谈不完的话题。你可以跟你心上人谈诗,你也可以跟你心上人谈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甚至谈理想、未来,……啊,这会显得你多么高雅、多么有档次啊!可去包房、钟点房能谈什么呢?我没去过,猜不出来,但我想肯定没什么好谈的。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大凡古今中外伟大的爱情,大凡被人们津津乐道、广为传颂的爱情,大都与桥有关。中国有梁祝的草桥结拜长桥相送,有韦郎保与贾玉贞的蓝桥会,有牛郎与织女的鹊桥会,有许仙与白娘子的断桥会,有苏小小与阮郁公子的情定西泠桥,有陆游与表妹唐婉真情难舍的春波桥……;外国则有“廊桥遗梦”(位于美国依阿华州麦迪逊县境内),“魂断蓝桥”(伦敦桥,现在位于美国亚利桑那州),吴板爱情桥(位于缅甸曼德勒市),等等。如此说来,去桥上恋爱,就有成就爱情佳话的可能。
       试问芸芸众生,有哪个不渴望一段刻骨铭心又流芳千古的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