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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版图(之二)]诗意地栖居于淮河之南
作者:寒 星

《诗歌月刊》 2008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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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版图——安徽诗歌巡展之淮南卷”推出的淮南诗歌方阵,以省为坐标,对地市区域的诗歌创作状况进行扫描和相互比照,凸显地域特色,展示区域诗歌创作实绩,进而折射当地的生存状况,这种做法,既承古风余韵,又具当代开放胸襟,实在是诗歌界的一大壮举。而我在此要补充的是,将“淮南”这个地名与诗歌结合起来,确乎别有意味。说起淮南,人们自然会想起《淮南子》,想起八公山淝水大战,想起豆腐花鼓灯……这里有淮南文化历史民俗学的意义。而淮南又是淮河洪水成灾最频繁的地方,她还是全国著名的煤矿生产基地。这里有最典型最多样的底层生存研究样本,底层经验最具鲜活性和独特性。同时,作为全国重要的煤电化基地,重工业发达,都市文明所有的,这里也不缺少,自然,也少不了物与欲的挣扎搏杀。这一切都影响着淮南的诗人,都催生着极具特色的诗歌。限于篇幅,我无法在这里对“淮南与诗歌”的关系展开讨论。我想说的是,淮南诗歌自80年代初,就出现了曹汉俊、龚后雨、赵秀杰等一批全国知名的诗人。近30年来,淮南的诗人以其丰厚的文化底蕴,博大的人文关怀,鲜明的地域特征,艺术上的独立探索精神和作品的高质量,已成为我省一支不可忽视的诗歌创作力量,并呈现着良好的发展势头。就此机会,结合下面诗人的作品对淮南诗歌进行一次梳理与推荐,我以为是正当其时的。
       吴波从事诗歌创作多年,收获颇丰。早年他探索过多种文学样式,研究实验过多种的现代诗歌表现手法。可真正奠定他诗歌创作地位的,还是他的“淮河诗歌”的创作,尤其是关于淮河大水的几组诗歌,使他赢得了“淮河诗人”的美称。他写淮河,主要是关注淮河人家的“底层生存经验”。这个平时偏执甚至傲慢的诗人,在诗中却一贯怀着一颗谦卑之心,对淮河人家的生存苦难,他给予了深情的书写和真实的揭示。他理直气壮地宣称自己的诗歌是“介入”的,他坚信布罗茨基“文学的存在就是文学关怀的存在”的诗歌理论。这些在《一只鱼鹰》《夏夜里的运送者》等中都得到很好的证明。需要指出的是,他并没有因为“介入”而忘记诗歌的“本体”。相反,他对诗歌的形式追求几近苛刻的程度。在他的诗歌中,看不到一句生硬的诗句,他所有的诗行都是纯正精熟的现代汉语。在他认为,诗歌的“阅读陌生化”效果,不是靠摧残肢解汉语言来实现的,也不是靠隔断审美交流来实现的。他一方面在诗歌结构上苦心经营,另一方面在诗歌语言上精心锤炼,力求诗歌整体完美艺术地呈现。他用看似平淡无奇的语言,通过个性化的审美视角,去抵达淮河岸边人家真实的生存状态,同时,也一次次使创作主体的心灵得以去蔽而敞亮。两者的结合,使他的诗歌既明白如话,又闪烁着诗歌艺术独特的魅力之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吴波的淮河诗歌已成为淮河史的一部分,是诗意表现淮河经验的典范之作。
       江耶近几年一直保持着强劲的诗歌创作势头。他勤思考,成诗较快,诗质较高。他诗如其人,善良而自信,宽厚而内敛,控制力极佳。他固守着人世的那份本分与忠厚,对人性之美始终保持一份执着。他的诗歌总是力求接近人性真实的存在,不断探索诗歌在这方面表现的丰富性和艺术深度。这里选的是他写女儿田田的组诗,既写出了绵深的父爱,更借田田的言行,一抒压抑久远的对“单纯”、“善良”、“淳朴”和“纯洁”的人性呼唤。这组诗歌语言明快,意象朴实温馨,整体结构营造出真诚的叙事情绪,在几近透明的语言叙事过程中,完成了对美好人性的诗意阐释。而在读完之后,你会发现诗人刻意构思,诗意书写的背后,是对童真世界的向往和对成人世界世态炎凉人心险恶的厌恶。
       男黑也是写淮河的高手。但他笔下的淮河已没有了吴波的明快,更多的是肃杀、阴沉和苍凉,比如这组诗歌也是如此。忧郁的性格和较强的理性思维,使他常常以冷峻的目光,审视着淮河的历史变迁;又以哲人的睿智,对变迁的思考上升到理性的思辩;最后,以诗人的情思,将这一切还原。于是,在他的笔下,淮河景色多了些思辩之冷,少了些诗情之热。淮河让人读着孤独,读着苍凉,读着苍茫。而无处不在的是诗人忧郁的目光。
       田中祥是个内心极其敏感的人。世俗世界司空见惯的事物都有可能引起他内心的颤动,而这一份敏感,这一种不能无动于衷,这般的放不下,恰恰是诗人天赋的重要组成部分。比如《除了雪,还有谁走在大街上》,诗中所写的是我熟悉的街市,日日如此。可是,诗人痛苦地发现,“不见了让人心动的纯洁”。诗歌是什么?诗歌不就是对纯洁等人性之美的守望与呵护吗?
       孙淮田和窦勇都对世俗人生有很好的感觉,都能在日常生活中捕捉到诗歌的灵感,都有很好的表现生活原生态的能力。所不同的是,孙淮田主要是通过对外界的客观描绘,借物象来渲染情绪,传达意念。如《街角》、《废墟》等。而窦勇则是通过诗人与外界的交往,细致地表达生命律动的感觉以及生命之美的神秘感和神圣感。如《丫头》、《捉迷藏》等。一重外观,一重内省,读来相映成趣。
       苏传道和刘建春两人都是矿山诗人,对煤的感情自然是深厚的。他们的笔下,煤是有生命的,是呼吸着奔跑着流血的呻吟的……苏传道的煤承载着生活的重压,在《一大早,我就看到了煤》中,“煤”是“喘着粗气”“吼叫”“嘶鸣”的,是始终“收敛”着的,奔忙着的,是充满“隐痛”的。这是什么?这就是真实的底层经验,诗人以真诚的诗意言说将掩蔽的这一切照亮了。谁会在意铁道边洒落的煤?刘建春看见了。他心疼,这煤还是“干净”的,“黑色的骨头依然很凉”(《铁道边的煤》)然而,他们的归宿在哪里?来年的春天,“青草很快将再度高过它们”。诗人不仅敬重“煤”的品格与尊严,更关注它们无辜而无奈的命运。两人写煤的诗篇如此有深度,这就绝不是单靠技巧所能达到的。正如海德格尔所说的“阐释就是阐释者的存在”,对煤的感知与体认直至艺术表现的过程,就是他们生命存在的过程。
       许敏和戴冠黎都是坚守独立人格的诗人,对日常存在和既有经验保持着警觉。在一种怀疑精神的统摄下,他们才能想常人所未想,见常人所未见,进而说常人所未说。许敏的诗篇什精短,写得凝练,极具穿透力。如“一个刚出炉的烤芋头/在寒冷的北风中/冒着热气/还有些/烫手”(《故乡》),他写秋天“只是云朵少了/我们更能看清/那些原本藏在天空里的/污点”(《秋天》)就这么两句,语言自身所营造的情感张力和想象空间极为饱满深邃。戴冠黎则很有解构主义的幽默。他写陶渊明就很有“大话”的效果。那份轻松机智,举重若轻,让人读来是亦庄亦谐,别有一种趣味。
        接下来我要特别谈一谈叶臻。叶臻是当下淮南诗歌的代表性人物。他写诗早出名也早。特别是他写的“煤炭诗”,诗坛评价很高,甚至有诗人戏说“有叶臻写煤炭诗,我们就用不着写了”。这几年叶臻写诗的速度慢下来了,但发表诗歌的频率却上去了。总的感觉是,他由关注诗歌现场,比如写煤炭等等开始突破,更加着力于诗歌写作的本体探索,重视原创性,重视诗歌想象元素的质量,重视诗歌语言自身的力量。一个看似平常的事件,诗歌叙写怎么能有力度和震撼人心的效果。这些就是叶臻思考的诗歌问题。比如在《一根绳子》里,写的无非就是个恶梦。但诗人采用对话细节层层递进,加上情绪氛围不断渲染,人物心理的逐步揭示,通过精纯的叙事技巧,准确到位的语言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诗歌艺术整体。而在这个过程中,完成着对深度人性的拷问与解剖,从而达到了震撼人心的效果。这是什么?这不正是柯勒律治所说的诗歌的“整体的愉悦”吗?同样的,在《马铁匠和他的儿子》中,诗人也进行着有益的探索。诗的每一个叙事小节都精致凝练,隐喻在叙事过程中巧妙地转换,诗歌情感和寓意呈现多层次多意向,个体生命的沧桑与厚重,历史和现场的重叠与交叉……都得到恰如其分的表现。口语、底层经验,现场、民间……这些都是诗歌叙事的重要元素。但从诗歌艺术的本体来说,对叙事语言的控制才是关键。与诗坛流行的叙事铺张相反,叶臻追求的是节制。诚如艾略特所言,诗歌中的经验不是“回忆出来的”,而是“结合在某种境界中的”,在我以为,“结合”而不是“回忆”,正区别出创造之于临摹。怎么“结合”?关键是语言的控制。叶臻在这点上是努力的,并如艾略特告诫的,是“自觉”的。这样的诗歌艺术探索与实践,我以为是具有先锋性的。
       以上谈的是我读这些朋友新作的一些肤浅的感受,是一次学习的过程,也是一种享受。我为淮南有这样的诗人和诗歌而欣慰。淮河和矿山蓄积了太多的苦难、困惑、艰辛、绝望,同时又激发了无限的激情、欲望、勇气、才情。历史和现实都告诉我们,淮河之南是风流蕴藉之地。我们的诗人诗意地栖居于此,定能引领新一代的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