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诗坛]埃伦·布赖恩特·沃伊特诗选
作者:得一忘二
《诗歌月刊》 2006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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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春天短翅鹰
一
犹如一根擦亮的火柴:红凤鸟,在无叶的
水橡树最长枝干上,骑着那潮湿的树节,
掠过香桃树,伴着滑音颠簸而去。那只黄猫,
从水汪汪的草地上提起一只爪子,悬着,然后
提起另一只;和红凤鸟相去太远:太迟缓,太衰老。
被黑夜懵住的蛇,像一窝窝逗号盘在木段下;
野鼠隐居于经院,大黄蜂、蜥蜴几近透明,
蜘蛛的纱罗襁褓等待着胎儿的蠕动——这一切
都无法和红凤鸟相比。这个时辰属于鸟群。
我的所在,矮灌木上挂着一颗熟透的浆果;
你的所在,短翅鹰立在栅栏上,梳理着羽毛;
它们日常的杂务中家居的气息依稀可辨。
二
当丈夫酣醉于梦乡而乐不思返,
而半成人的孩子在熟睡中一呼一吸
犹如完成最乏味的任务,当偏头痛
放松了紧攥的拳头,脉搏放缓,
一颗心急切得过火而另一颗如此懒散,
它们一同将血流以及它的小舟
泵送到心房的门锁外,
这个时刻,端坐在
宽阔的窗前,捧着咖啡杯,听着炉子
静淑的哼唱,你是否还能决意
用抹布擦净被热气流出花纹的窗玻璃?
树:篱笆:旧轮胎似的青蛙池:残月如钩:
件件如铅锤,令脑壳内的扑闪下坠。
三
这空气恣情淫逸而又滑稽逗趣,
不时地扭身钻入薄雾或下垂的雨丝间,
星期二,和风的幅员多变,云彩朦胧,
到了星期三下午,阳光纯净无尘,
温暖却不炙热;这个地带的这个季节
含着娇羞,
一种女性的韵味,甚至令人想说,
犹如一个女人在泡泡纱的长裙中打盹,
似乎还可说
她并没有神游太久,
魂飞于众鸟齐鸣之境,那儿求欢声怦然颤动,
或神入于灌木丛徐娘半老的花期,很快
便清醒了过来:
一个人的出生地总是
一个阴性代词,犁沟下的大地,
四
而类聚在南方南部的万物更易辨认,
不像你所居住的北门镇附近:
不像卡洛莱纳州,我上学时走过一树树木兰,
我左侧的最后排,有一张脸同样苍白而茫然:
也不像树林与田野交汇处的第一座小山,
那起着实用功能的花园,因而杂花径自开放,
也不像红砖屋远处的空地,那些新盖的房子
被松树笼罩,在铺满森林植被的软土上;
一天天一周周,我们殖民着荒野;它需要那样的
人,
而当你十二三岁,它便对你我关闭了大门。
那时,便是终点线了,该沐猴而冠,
参加难以喘息的奔忙,为了钱包和头衔。
五
我就好像青苔,D如此说道,心情紧张
而沮丧。房子在我们身后,围着脚手架、
垂挂着帘幔等待手术。她向我展示着
采自街头、又挂在这儿的栎树头发,一束束的悲
哀;
它们以空气为生,犹如联军将士灰暗的幽魂
萦绕着睡梦中的她。结婚多年、移居他乡、
安家处仍是客人,一副强作的达观神情(犹如
我的朋友C,去年刚离的婚、心就像根茎
从包紧的花盆里被撬了出来)。
剪刀铲子:锯子凿子:
D雇了个工人帮助她继续居住下去,捣毁一面墙
装上玻璃。犹如你家的一样:餐桌旁是大玻璃窗,
用一排门把外面的世界带进屋内。
六
一只后爪提起来了:柔板:不像一只
星期四的猫。它骚扰着松鼠,乐此不疲;
它们从一棵修剪过的木槿旁跃步而出、向着
开阔的草坪长驱直入,饥饿而急切,围聚着
那儿的食物——赶快啊、赶快,它们看着猫儿
逼近,然后跳上树。长时间的停顿后,危险
悻悻而去,一条直线又回到树篱边等候。
树上树下到处闪动着松鼠的影子。
它们一个又一个逐一侵扰着地面。
犹如罪犯似地图谋着面包,脸上毫不在乎,
内心却在痉挛,僵直而紧绷的身体
在食物、树以及猫之间周旋,慢慢凑近。
七
温柔、甜美、迷人、慵媚、婉转——这一切
符合谁的理想?如何令这一切适用于一个伸手
向母鸡腹下摸蛋的孩提时代或长大成人的姐妹?
她们头上戴着花园,站在洗碗池边,没穿托胸的
内衣,
一边放任着高音频的抱怨和稍显不雅的动作,
一边数落着主妇联谊会的每一件事,分析着
礼拜过后各家彼此的交往是否匹配。
花了几年时间我才喜欢上这圈同伴。同时,
我看到那些男人犹如长着脑袋的大水罐,
倚着院子里的旅行车,抽烟,脚尖
踢起坚硬的红土,盘算着谷物和钞票,或者
政治与战争,或者——或者什么呢?世界。
八
苗条的车流流转不绝,犹如脊椎骨
拖着原始的脑壳,火车头向前拉,
超越其它行列和中断的机车,双面人的脸;
斡旋于马刺与开关的网络,
丛生的电线与柱子,纯砖头的峡谷,
晒衣绳晾成了信号旗;穿过棉纱厂窗户
盲目的蓝色栅格,那辆最新型的单排座
在镇口左转,下坡时突然加速。
窗户敞开。地图在仪表板上没有皱褶。
收音机里传来一种清脆而通俗的嘹亮。
现在,对X的解答:正午时分,它们将会
耳鬓厮磨地在逐渐宽阔的河边走多远……
九
借着灰褐色田野和秃树的衬托,短翅鹰
转动了头,而变成一只活鸟。雕与鹞的近亲,
而与她交尾的雄鹰身形较小,这也留下了记号,
她将他所有的鲜艳保存在她的腹下,
人们留给乌鸦的面包或者肉末,
她不屑一碰,——她的双眼紧盯着过失,
粗心的鼹鼠、草丛中的雏鸟;
躲在洞穴中的幼兽或野兔。而你:
你学到了以静制动的精明。
如此凶残的猛禽怎么会需要伪装?
短翅鹰,或称鸡鹰,你或许见过她飞行:
短而急促的振翅,然后是悠长的滑翔。
十
犹如爪子出鞘的猎鹰返回放鹰人,你
飞了起来,年方十八,栖落于伸展的手臂。
这种有限的复数令人上瘾:
和它一道,你们
听到同一个召唤。为何如此急于接受既成的观念?这不是雄心的缺失而是一颗心的被弃
犹如一只橡皮硬币……
更加难以祈愿、难以选择,
你内在的某种东西逐渐枯竭或衰微,
还没有彻底,但在它的位置上,一个新的解
答——
去年深秋,在院子里那棵大树
枯死的枝干下,你这样说:
“我甚至不敢设想另一种不同的生活”。
而你又用铁锹埋好了一打球茎。
十一
我离家在外的女儿,美丽而又能干,
那个地方岩石多于花朵,而她做了这样的梦:
我栽满了屋后的那片陡峭山坡,
大部分是蔬菜,它们如此巨大:我的秘密
是盐份,使得灯笼椒旺盛而丰腴,还有
西红柿分外艳丽,鲜花倚着畜棚的南墙,
它们之间有一条缀满紫玫瑰的小径穿过
(花苞犹如敲弯的铁钉头),这是我的布置,
因为紫色是她的最爱,我知道她会尾随
小溪的弯道而来,来到平展的田野,这儿
我也种满了植物,宽阔的一畦白色蕾丝、
钢丝与泡泡花的阡陌:一件婚纱。
十二
无论怎么一再地跳,场院的猫从不会跳得很高,
每一次扑出与潜回都有明确的意图:
就是说,机械化程度很高:事实上,它被
树篱后那个年轻人遥控,他神情愉快而冷漠,
正在研究谨慎与食欲的关系。
记事版、秒表、食物、一片查探过的草坪,
这一套受控条件适于研究这些草寇:他在测定
他的试验对象会让危险逼近到何种程度
才纵身跳上树干。不过到那时,我也看出
那只猫其实并不很像一只真猫,不过是
胶在玩具汽车上的一团蓬松的粗毛;
令人感到自己并不比松鼠之辈精明多少。
十三
主教红雀不歇地鸣唱:猎号的响声;
然后是炮声轰隆。通向心脏的红色圆门
永远敞开。此刻,同一首歌从街道那端
传来,这时却是一只反舌鸟,犹如
那位皇帝的玩具,而且模仿得更加美妙。
需要多少代的培育,我们的肌体内才会有
结婚的基因?或者,假若我们只是牢记了教训,
难道你看不出、闻不到它在空气中弥漫:
——仇视变化就是仇视生命;
不说也罢。
你需要的只是我能洗耳倾听。而就在这时,
木匠们已开着锈迹斑斑的工具车到来
(回声对这只鸟儿也不算情薄义寡)。
十四
从前有一个皇帝,他有两个女儿。
那个长女当然将会继承他的王位。
因此,剩下的那位就得学会聪明。
曾经是傻姑娘乐团的吕特琴主奏,
如今她骑着她那头蓝色公牛跨过护城河,
蹄子上夹着一根荆棘,它需要有个朋友。
她经受了七种严酷的考验。
写了一部交响曲。给家人寄回支票。
后来,一个可意的小伙子将她救出塔楼。
她替他理发,他为她烤面包,不久后
他们便如见素抱朴的木兰流转于海岸,
犹如裂开的种子在普天之下播撒。
十五
青草丛中,一只甲虫旋转了九十度;
一周的时间,一堵墙上开出了一只窗户。
我热切的复数主人因为冬天的色彩单调
而表达歉意,尽管线条丰满的杜鹃、木槿和茶花
使得一棵棵树结构柔和,而鸟儿几乎咄咄逼人:
那红色有上百种的色泽。猫儿给院子的边缘锁边,犹如裙摆的钩边针脚、钱包口的镶花边,
犹如一针一线的穿梭,它在灌木丛中逡巡,
双眼朦胧。当那个学生被问及他的猫
是否有一个名字,他的回答干脆而直率:“没有。
命名是一门科学”。也许,就像那被放逐的人,
他有意要和我等俗辈保持一点距离。
选自《天堂的阴影》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