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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眼观人]画好“人”字最后一捺
作者:苗向东

《杂文月刊(选刊版)》 2008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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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4月24日傍晚,文化学者、著名的“七月”派作家、翻译家贾植芳,因病溘然去世。贾老92岁的一生,经历“八十一难”,他曾说:“既然生而为人,又是个知书达理的知识分子,毕生的责任和追求,就是努力把‘人’这个字写得端正些,尤其是到了离火葬场日近之年,更应该用尽吃奶的最后一点力气,把‘人’的最后一捺画到应该画的地方去。”他做到了将“人”字写得大气而端正,直到最后一息,去得平静无憾。
       贾老一生坎坷,几度牢狱,最值得大书的是在“胡风案”中的表现。贾老跟胡风关系很好。1936年,他第一个短篇小说《人的悲哀》就是胡风给发表的。小说发表后,胡风给他寄了30日元稿酬,还给他写了第一封信。
       从此他就与这个“左翼文艺理论家,鲁迅先生的亲密助手”开始了长达半个世纪的交往。1939年,他到重庆。胡风找遍全城报馆,最后在《扫荡报》找到贾植芳,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重庆三个月,他经常同胡风在一起,那是一段发光的日子。1946年,他们夫妇去上海,吃住在胡风家。他一边给胡风编杂志,一边写文章。1947年月,他被国民党中统局抓了,关在上海。胡风为营救他,发动很多方面的人帮忙,直到1948年冬天贾植芳走出监狱。于是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贾老曾经在1983年出版的《小说选》后记中这样表达他和胡风的关系:“对于胡风同志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给予我在文学上和生活上的热情扶持和无私的帮助,我将永远感激。”
       可是,1955年5月15日,厄运降临。就在报纸发表“胡风反革命集团”第一批材料的第三天,上海高教局领导以开会为名把贾植芳叫到办公室,问贾植芳对《人民日报》上《关于胡风反革命集团的编者按语》有什么看法。
       贾植芳说:“报纸看是看了,但是意思我不明白。”
       领导直接问:“胡风搞的什么阴谋?”
       贾植芳的脾气上来了:“胡风按正常组织手续向中央提意见,又不是在马路上撒传单,怎么是阴谋呀?”
       领导质问:“你还为胡风辩护?你跟胡风是什么关系?”
       “我跟胡风是写文章的朋友,在旧社会共过患难,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就是这么个关系!”
       当晚,贾植芳就被带进了看守所。
       此后,他咬定自己跟胡风是朋友,死不改口。“25年不见天日的时光,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为了整个国家,我应该回来,应该站出来说话。我的朋友没有做错,他是个好人,我不能出卖他。”贾植芳曾这样说,我与胡风的感情,主要是出于友谊以及对朋友忠诚这一古老的中国人的为人道德。”
       他为此受了整整l1年的牢狱之灾,被批斗了近13年。1966年3月30日,50岁的他被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以“胡风反革命集团骨干分子”罪判处有期徒刑12年。同年4月被押回原单位复旦大学,由保卫科发配到校印刷厂“监督劳动”。“文革”爆发后,他作为“反革命分子”而遭受各种批判、游斗、凌辱和殴打,同时还被强制劳动、打扫厕所。
       贾植芳回忆起这一段,居然笑了:
       “我不后悔,我是胡风的朋友,我觉得非常光荣。……在上帝给我铺设的坑坑洼洼的生活道路上,我总算活得还像一个人……生平最大的收获,就是把‘人’这个字写得比较端正。”这句话,四下传播,成了常被人引用的名言。
       他的性格、他的经历铸就了他的风骨,那高风亮节在晚霞中显出了迷人的风采!不管面临多大压力,都不说违心的话;他坐而不寐守望良知,没有因一次次磨难而失掉自我。和许多同时代的著名文化学者一样,贾植芳留给后人的遗产是铿锵傲人的风骨。“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挂在贾先生家中的这个条幅,形象地刻画了他的人生道路。
       今天,知识分子自由言说的空间已经大为开阔,但也面对着新的困惑。知识分子已经不大会遇到像贾植芳那样被要求构人于罪的压力,但是却经常面对着物质利益的引诱,金钱、权力,都足以对他们产生巨大的杀伤力。
       今天,什么叫独立人格?什么叫不趋炎附势?什么叫知识分子的良知?什么叫学者风范?贾植芳先生用他的一生,为我们上了一堂课。■
       【郝英子荐自《中国青年》2008年第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