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大千]爱又如何(外二题)
作者:陈永林
《含笑花》 2003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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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两个高中的同学来杨然的家里串门。十年没见面,又远道而来,而且以前挽得极好,杨然自然高兴。三人互相探听哪个同学现在混得怎么样,又聊读书的事,聊得极投机,一聊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偏偏那天晚上,杨然的妻子李丽上夜班,不在家里。如李丽在家里,让李丽炒几个菜,三个人就不会去外面酒店吃饭了。
杨然说:“走,我们今天来个一醉方休。”
杨然领两个同学来到“好再来酒店”,“好再来酒店”环境好,菜的味道也不错,主要是实惠,一盘红烧肉才八块钱。
三个人喝了一箱啤酒,都有些醉意了。三个人在街上瞎逛。当一个同学看到一家亮着粉红色灯光的发屋时,就说:“我们去按摩,太累了,轻松一下。”杨然说:“我不想按摩,听说里面都是‘小姐’。”两个同学却不依,推着杨然进了发屋。
给杨然按摩的小姐很有经验。小姐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水一样淌遍杨然的全身。杨然的心里就有一股火苗到处乱蹿。小姐就说:“做一个吧。”小姐就三下两下脱了衣服。那时的杨然脑海里一片空白,稀里糊涂地让小姐剥光了他的衣服。当俩人扭成一团时,门被踢开了,进来两个警察。
杨然回家时,李丽说:“滚!”
杨然“扑嗵”一声朝李丽跪下来,痛哭流涕地说:“我对不起你,原谅我一回吧,啊?我求你了。”
李丽拼命地摇头:“你其它什么事,我都可以原谅,但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原谅……我们还是好合好散吧。你不走,我走。”李丽的泪水似决了堤的洪水哗哗地淌下来了。
杨然抱住李丽的脚:“原谅我这一回吧,都怪我喝多了酒,我好悔呀,我真不是人……”杨然泣不成声。
“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俩人还是离婚了。杨然什么东西也没要,房子、电器、几万元存折全留给了李丽。杨然搬进了厂里的集体宿舍。俩人从法院里出来时,杨然说:“李丽,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我真的为了你可献出我的生命,真的!”杨然的泪水又掉下来了。
李丽说:“……爱又如何呢?”
“我希望我有这个机会验证我说的话,为了你,我愿献出我的生命。”
杨然这句话终于变成了现实。
几年后,李丽得了尿毒症。此时的杨然已下岗了,厂里每月发给杨然150元生活费。杨然把几年存下的两万元给李丽时,李丽不要,杨然说:“我人虽脏,但这钱不脏,就当你借我的,今后还我就是。”李丽这才收了。李丽以往辛辛苦苦的积蓄也做透析花完了。李丽每星期做一次透析,每一次得一千多块钱。李丽这病是个扔钱的无底洞。
杨然四处低三下四求亲朋好友借钱,能借的人都借了,但借的钱对李丽的病来说是杯水车薪。如要根治李丽的病,那得换肾。杨然想把自己的肾献给李丽,但医生检查了,说不行,几个指数不达标,而换一个肾至少得20万元。20万元对李丽、杨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一次,杨然听人说,本县一个人保了人身安全险,后来那人游泳时淹死了,保险公司竟一下赔给那人家属20万元。杨然听了这事后,心里一震,20万元,如李丽有了20万元,不就可换个肾吗?
杨然当即去了保险公司询问这事,当确知保险公司赔20万块钱的事是真的时,杨然激动地说:“那我也保人身安全险。”
当杨然听说一次性得交一年的保险费,一年的保险费就是三千块钱时,杨然就很失望,心里说,我到哪儿去找这三千块钱?杨然只好去了乡下父母家,朝父母跪下:“爹、娘,把这房子卖掉吧,我急需三千块钱。”
“卖了房,我们住哪里?”
“这房至少卖两万,我只要三千块钱,余下的钱,爹可盖间小房子,你们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在这儿。”
“那你跪吧。”
杨然跪了一天一夜,饭也不吃,爹娘的心就软了:“我们依了你,还不行吗?”
杨然交了三千块钱的保险费。
杨然想了很多种死法,最后才拿定主意,让车压死。车压死了,车主得赔他的安葬费,还得给一二万块抚恤金。杨然又一想,那得让公家的车压死;公家的车压死了,那钱就得公家拿。可哪辆车是公家的呢?对,那些豪华小轿车准是公家的。
李丽知道杨然遇车祸死了的消息时,眼一黑,栽倒在地上,昏厥过去了。李丽醒来后,喃喃道:“杨然,你好傻,你怎么这样傻呀?你死得不值呀。”李丽一脸的泪水。
当保险公司调查到杨然是自杀时,拒绝支付赔偿金。但一记者得知杨然的事,很感动,便写了篇三千字的感人纪实,登在市日报上。后来这篇纪实被全国几十家报刊转载,汇票便从四面八方雪片般飞到李丽的手中。
某日,有家公司的老板找到李丽,说愿意承担她换肾的一切费用。
永远的儿子
“姑妈,我觉得有个人像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
桂珍听了这话,“啊”了声,脸色时变得惨白,整个身子像被人抽去了筋骨似要瘫倒,忙坐下,呼吸也极急促,哧儿哧儿的,牛喘气样。许久,桂珍才说:“谁,快带我去见他。”
小菊说:“就是刘洪斌。”
“刘洪斌,就是我们服装厂的那个搬运工?”桂珍的声音颤抖个不停。
“是他。我见他的肩膀上有一块红胎记,而且他还有一个银项圈,那银项圈同我的银项圈一模一样。”桂珍的外婆用银子打了两个同样的银项圈,一个给了小菊,一个给了桂珍的儿子。
桂珍见到刘洪斌时,刘洪斌正在扛包,桂珍叫住了刘洪斌:“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刘洪斌摇摇头:“厂长,我不知道,我是我娘花了1000块钱从人贩子那儿买来的。厂长,你问这个干吗?”
桂珍的整个身子颤栗起来:“你能拿那个银项圈给我看吗?”
“厂长要银项圈干吗?难道厂长知道我娘是谁?我娘闭眼前对我说,你拿着这个银项圈去找你亲娘吧。”刘洪斌说完去了寝室,很快拿来银项圈。
桂珍一接过银项圈,心猛地一凉,蹿到喉咙口了,没错,是这只银项圈,是她亲手给她儿子戴上的。桂珍再也忍不住一下抱住刘洪斌说:“儿子,你是我的儿子呀!娘这十几年想你想得好苦呀!”桂珍的泪水似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
刘洪斌 许久才明白过来,喊了句“娘”。其后啥话也说不出来。
几天后,许小杰(刘洪斌已改为以前的名)就被任命为副厂长,桂珍对许小杰说:““你要尽快学会管理,娘老了,再带你几年。今后这个厂就交给你了。”
桂珍对许小杰极好。每天对许小杰嘘寒问暖的,吃饭时,她总给许小杰夹菜,还总一脸微笑,看着许小杰吃饭,许小杰说:“你总看我吃饭干吗?”桂珍说:“高兴!”她还进许小杰的房,给他盖被子。许小杰在医院做阑尾炎手术时,桂珍更是忙得团团转,炖鸡汤,喂药,倒开水。桂珍看到许小杰痛得满头大汗时,桂珍眼里噙着泪说:“我情愿我得阑尾炎,也不愿你痛成这样。”
“娘,你咋对我这么好?”泪水在许小杰的眼里悠晃。
“傻瓜,娘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许小杰出院了,桂珍却累得病倒了。
临到许小杰照顾桂珍了。
那时厂里修建两幢职工宿舍,桂珍去工地时,碰巧一块砖头正往桂珍头上掉,眼疾手快的许小杰把桂珍往墙边狠劲一推,砖头刚好砸着许小杰的肩膀。许小杰“唉哟”一声躺倒在地上了。
桂珍哽咽着说:“傻儿子,你为了救我怎么命都不要了?你这么年轻,换我的命不值。”
许小杰笑着说:“只是砸破了点皮,这不是没事吗?”
这天,桂珍去找许小杰走到许小杰的房门口,听到许小杰在同小菊说话,便站在门外听,许小杰说:“小菊,我不想再骗桂珍姨了,她对我这么好,我不忍心再伤害她。”
小菊说:“那当初你干吗要骗她?你不就是为了钱?现在她把支票、账号全给了你,你想取多少钱就取多少钱。”
许小杰说:“不,我决不会这么做的,是桂珍姨给予我的母爱让我又重新成为一个人了,我真的不忍心骗桂珍姨这么一个善良的人。我好想她真的是我娘,哪怕她穷得要饭,我一样不嫌她,我可以卖苦力养活她。我娘在我八岁时就死了,爸同后娘又不要我,我只有捡破烂,乞讨,自己养活自己,后来学会了坑蒙拐骗……”
“那现在怎么办?”小菊问。
“我也不知道,我当初想就这样走,可又担心桂珍姨受不了。唉,都怪你出了这个馊主意,让我冒充她的儿子。”
“现在怪到我头上来了?当初是谁低三下四求我?是谁说骗到了100万就给我50万?”
桂珍再不想听不去,蹑手蹑脚地走了。
吃晚饭时,桂珍突然跌倒在地上了。许小杰知道桂珍的心脏病又犯了,忙拿来药和开水喂给桂珍吃,又打了急救电话。
许小杰抱着桂珍上了救护车。
桂珍的病情很快稳定了。桂珍对许小杰说:“你怎么救我?如我死了,我的所有财产都不是你的了吗?”
“妈,你怎么说这样的话?”许小杰的神色慌乱。
“你上午同小菊说的话我全听到了。”
“啊,我错了,我骗了你,真的对不起你,我……”许小杰“扑通”一声跪下来,眼泪淌了一脸。
“起来吧。”
许小杰仍跪着,“桂珍姨,我,我……”许小杰哽咽得讲不下去了。
“怎么改口叫我姨了?不认我这个娘了?傻儿子,快起来给娘倒杯水,娘渴了。”
“娘,你真的要我做你的儿子?”
“嗯,你不但现在是我的儿子,将来也是,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我这个娘你要定了,你甩不脱的。”
“娘!娘!”许小杰似有许多话要说,却被哽在喉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只有泪水哗哗地往下淌。
桂珍伸出抖抖索索的手抚摸许小杰脸上的泪水:“儿子,别哭,该高兴才是。”可自己的泪水也淌下来了。
亲吻一棵树
那年高考,我以几分之差与大学擦肩而过。
我对母亲说:“娘,我想重读一年。”母亲叹口气说“钱呢?”母亲说的是实话,今年年初为治父亲的病,为办父亲的丧事,不但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而且还欠了一屁股债。
离开学的日期越来越近,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实,还总做恶梦。梦醒后,我睁着噙满泪水的眼,心里喊着,我要读书,我要读书啊。
为了读书,我铤而走险了。
晚上11点钟,村人都酣睡着。我开了门,潜入邻居的牛厩,牵着牛出了门。此时,一只狗朝我汹汹地叫,我叱一声,不死的狗,连我也不认得了。狗不叫,我牵着牛就出了村。
我想把牛牵到邻乡的牛市去卖。我估摸这头水牛可以卖八、九百块钱,那我一年的学费就有了。待我大学毕业后,我加倍还钱给邻居就是。
翻过两座山,就到邻乡了。可山路极难走,山路很窄,路旁边是半人高的茅草。月光很暗,我又没有电筒,因而走得很慢。
但我还是掉下山崖了。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摔倒了,茅草极滑,耳边的风呼呼地响。我大声喊,救命呀。喊了两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后,我竟然睡在床上。被单上有股女孩身上的香味,屋里没人,屋是茅屋。我喊,:“有人吗?”屋里没人。天刚亮,我有点渴,想找水喝,一动,腿却钻心地痛。腿上敷着草药,绑着绷带,谁救了我呢?
这时,门吱呀一声响了,进来一个姑娘。我说:“感谢您救了我。”
女孩说:“没啥谢的,你该谢那头水牛。水牛不停地哞哞地叫,把我吵醒了,我循着牛叫声寻去……”
“那——那头牛呢?”
“我给你送回去啦。牛认得路,我让它在前面走,我在后头跟,牛进了你的村,我就回来了。”
“真的谢谢你。”我的泪水竟然掉下来了。
女孩说:“饿了吧?我给你下碗面条。”女孩忙开了,烧水、切葱花、下面条。片刻,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馨的香味,女孩端着一碗面条递给我,说:“吃吧。”
天已大亮了,我这才看清子女孩的面容,女孩眉目清秀,遗憾的是左脸颊上有一大块黑色的胎记。女孩见我盯着她看,红了脸,低下头吃面条。
“你一个人住在这?”我无话找话,“你叫啥名字?”
“嗯,我爹去城里卖药材了。我叫玲子。”
我的面条里还卧着三只鸡蛋,玲子的碗里却没有,我要匀一只给她,可她一躲,鸡蛋掉在地上了。玲子生气地说:“叫你吃你就吃,我最讨厌客气的人。”玲子捡起鸡蛋,在瓢里洗了洗,又放进我碗里了。
第二天,我要回家,我不好意思给玲子再添麻烦。玲子说:“你这样能回家?你的腿不治好,就会留下后遗症,今后走路永远一拐一拐的。我给你每天敷一次草药,一个星期你的腿就会没事了。”
一次,玲子给我敷好草药说:“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玲子见我点点头,问:“你为啥要偷邻居的牛呢?”
我感觉脸上像被人掴了几个耳光,火辣辣地痛,耳畔也似有千万只蜜蜂嗡嗡嗡地叫,眼前的啥东西都变成双份。我羞愧得无地自容,真想立马在她面前消失。
“啊,对不起,我不该问。只是这两天晚上你都在大喊大叫的,说不该偷牛。我以为你讲出来会好受些……”
我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淌下来,“都怪我家穷……”
我讲完了,玲子也一脸的泪。玲子说:“我想帮你,我有800元钱,你先拿去读书。”
我不停地摇头,“不,不要,我怎能拿你的钱,我已欠你很多了。”
玲子说:“就当我借给你的,你今后加倍还我就是;当我把钱存进了银行。”
我这才接了玲子的钱,泪水一串串地掉在手里的钱上。
一个星期后,我的腿彻底好了。我笑着对玲子说:“你脸上的胎记现在可以洗掉了,我见过你往脸上涂墨水。”
玲子转身进屋了,片刻,玲子一脸灿烂地站在我面前。我很想拥抱一下玲子,很想亲吻一下她,但我没。我说:“瞧,这棵挺拔的松树多像你呀。”我走上前,紧紧拥抱住这棵松树,吻了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玲子听懂了我的话,在身后喊:“你上大学前一定要来看我。”
一年后,我揣着大学通知书来看玲子了。玲子不在,屋里只有一个中年男人,我问:“大伯,玲子呢?”
“在那里。”他指了指我去年亲吻过的那棵松树下的坟包说。
我的腿一软,双腿像一下子抽了筋骨要瘫倒,我忙抱住松树,满 是泪水的脸紧贴在松树上,哽咽着,“玲子,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