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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风景]农村支书的故事
作者:栾承舟

《含笑花》 2003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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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仪表
       
        前崔村的李春生衣着随便,是出了名的邋遢大王,当选村支书时已经45岁。那年村支部换届选举,不修边幅的他找到街道办事处,新来的秘书,竟把他当成个收破烂的,不住声地往外撵他,李春生说自己要找书记。进屋后,他对党委书记说,要把自己经营的厂子捐给村里,带领广大村民共同致富。党委书记正为前崔村找不出个合格书记犯难呢,闻听此话,心里一亮,当时就不加思索地答应了。
        李春生当上了村支书。
        李春生也真有点儿门道。他走南串北,内引外联,几年的时间,就建起了好几个厂子,集体经济滚动着发展,成立了村工贸总公司。村民们纷纷就业,进厂当了工人,产值是蹦着高儿往上长。于是,前崔成了办事处党委眼中的香饽饽,好典型,大会小会表扬,李春生就忙着走街过府,介绍经验。上面来了大官,镇委便不断地领到前崔村来。
        李春生出头露面的机会越来越多,见他的官越来越大,李春生还是一副农民打扮,不卑不亢,神气极了。大报小报和电视台的记者更是苍蝇似的,打发了一拨又来一拨,但李春生从不厌烦,对待任何人都是一团和气,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越是这个时候,越他妈得夹紧了尾巴做人,能张扬不是好事,懂得收敛,居安思危才是真本事。
        上上下下,三教九流,对李春生交口赞誉,都说镇党委慧眼识人,李书记开拓有方。一家省报的记者采访后,对李春生大加赞赏,在文章的最后,他写道:李书记成天忙得脚丫子朝天,衣服都没功夫换,他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文章见报后,记者给李春生寄了一份。
        李春生没看那份报纸,秘书却看了,看了以后就犯了寻思。她建议李春生要注意仪表,李春生不明白,女秘书没好气地说:“就是树立形象,勤换衣服。省得一天一股汗臭味,一张嘴就将人熏个半死。”终于明白过来的李春生从此开始注意仪表,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衣服一天一换,领带笔挺,皮鞋贼亮,光可鉴人。口里不住地嚼绿箭,并不再抽烟。
        女秘书又说:“外商最讨厌不修边幅的人,一个生活一团糟的人,经营艺术和管理水平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将直接影响他们投资的信心!”李春生想想很对,就不住地对女秘书点头,心下不由对自己更加佩服。女秘书是他到人才市场聘来的本科生。
        五月里,李春生接了一宗加工业务,因撵工期,肝火上升,腮帮子肿得老高,吃药、打针均不见效,心下不由发慌,就住进了医院。诊断后,医生说,要在左脸颊开刀,取出已经病变的病灶,不然,性命不保。
        李春生思忖了半天,他想,按医生的手术方案,即使愈合得再好,也肯定会落下疤痕,这样将大大损害自己的仪表,再与外商见面,谈判什么的,多影响形象啊!因此他向医生提出:能不能从左耳下面、面颊一侧动刀,直达病灶?
        医生答应了。制订了详细的手术方案。整个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
        但李春生的脸部却再也没有恢复旧观,尽管医生尽了全力,仍有两根神经给切断了,左颊僵直,没有一点表情。
        从此以后,李春生为仪表问题长嘘短叹。
        谁是赢家
        潮海村的支部书记兼村工贸公司总经理王九成刚刚起床,就听到有人把门拍的山响,开门一看,是派往温泉筹建工业新区的负责人刘涛,他不由一怔:出了什么事?
        “是这样”,刘涛擦了擦脸上的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去温泉施工,干了两天,进展迅速,谁知昨天下午,不知从哪里钻出个混混儿,扬言自己进去吃了三年现饭刚回来,坐在我们的推土机前,要两万块钱,不然就别想施工。你看这事咋办?”
        “温泉村两委的人呢?”王九成点上一支烟,抽着问:“他们没劝劝那混混儿?”
        “跑了。见了这小子,温泉的人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一看,没辙儿,就主动上前去劝他,谁知好话说了两箩筐,那小子就是不听,油盐不进……”说着,摇了摇头。
        王九成慢条斯理地说:“这些年,我们村发展迅速,再也没有土地可以征用了,两委这才研究决定,异地建厂求发展,这对温泉是个好事啊,他们怎么这样不负责任?”说到这里,他沉吟了一下,“无论如何,这事不能停,你先回去,组织好民工,千万别散,我随后就到……”
        刘涛点了一下头,匆匆离去。
        王九成吃完早饭,又到村工贸公司办公室去布置了一下工作,这才乘车赶 往工业新区。
        六个月前,经有关人士牵线,王九成在温泉征地100亩,建设华青工业园,各种手续办好后,便大张旗鼓地开始施工。谁知竟遇上了这么一档子事。
        半个小时后,王九成的车子驶进了工地。只见一条条、一棱棱的地基、下水道,已初具模样,到处都散发着一种特有的清新的腥味儿,几辆推土机停在已开挖的沟糟旁。砖瓦、水泥、钢筋、沙子等建筑材料堆得到处都是,民工们三个一堆五个一簇地站在工棚旁,看着从车里走下来的王九成。
        刘涛迎上前来。王九成向坐在一辆推土机前的那个混混儿一呶嘴:“是他?”
        刘涛点点头。
        王九成推开刘涛,走到推土机前,不出声地瞅着混混儿,时间一长,人高马大、一脸横肉的混混儿被瞅得心里发毛,抬起了头。
        “进去几年?”王成九问。
        “三年。”混混儿回答,接着又问,“你是谁?”
        “我是你太爷。”突然间,王九成恶狠狠地说,你他妈赶快给老子粪球搬家——滚蛋。老子也是吃过现成饭的,吃了十五年。昨天刚回家,就听说了这档子事。你这土鳖,发什么横?”
        混混儿的眼里闪过一些慌乱,瞬即闭上了眼睛,看也不看王九成。
        王九成跳上推土机,发动起车子,轰鸣了一阵,他心一横,一推油门,车子呼地一声,向混混儿扑去。
        混混儿一时间骇得屁滚尿流,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喊:“算你狠,算你狠……”
       王九成轻蔑地笑了:“就你那个熊样,还想阻挡市场经济的车轮?”他拍一下手,从驾驶室跳下来,说:“施工吧,这小子再不会来了!”
        说完,“呸”地吐了一口唾沫,扬长而去。
        使命
        风边村的党支部书记黑五早已经口齿不清,他的手抖抖索索,手中的杯似有千斤重,面前的人影晃晃悠悠,像白云在飘。他刚起身,脚一着地,就像踩在棉花堆里,终于,他心中长叹一声,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黑五醒了,他摸一下头,头痛得像要开裂,自己明明是在酒店喝酒,怎么会睡到这里来呢?
        黑五抬起眼睛,往身边的床上看去,床上坐着一个女郎,看样子十八、九岁的年纪,比自己的女儿还小着几岁,正在漠然地看着他。他知道,这些年干皮肉营生的女孩不少,他们管这种人叫“鸡”。
        黑五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对头,但心里还是很坦然的。
        “昨天晚上过得咋样?”面色黝黑的冯江推门进了房间,坐在黑五旁边的床上,顺手搂住那位女孩,亲了两口,说,“这小鸡仔的味道咋样?好不好?”
        黑五说:“冯江,你小子可害苦我了!”
        “说啥呢?黑哥?”冯江皮笑肉不笑地说,“兄弟可是花了六百块大洋啊!”
        “你小子给我下套啊?说吧,你到底想干啥?”
        冯江说:“也没什么大事。听说市里要在咱村搞啥子产业结构调整试点?你能不能把那建大棚的活儿给我?兄弟忘不了你的好处。”
        “哪不行!这可是大事。”黑五说,“这事是镇委书记统一管的,我说了不算。”
        “那,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哟……”冯江邪恶地抚着少女的胸,“到时候,你可别怪兄弟不讲义气!”
        “那么,你干治安吧!一年也有万把块的工资。”
        冯江走马上任。一时间,整个村子鸡飞狗跳。温室大棚建设工地上,板材、钢筋时常不翼而飞,耕牛、骡马时常丢失,一户村民正要收获的两亩土豆,一夜间变成了一片白地;一位村民新购置的摩托车变成了冯江的坐骑;那些男人外出打工的小媳妇们,不到天黑就关门闭户。村民怨声载道,大骂黑五瞎了狗眼,用了这么一个祸害。
        十月的一天,黑五和村主任随镇工业考察团去了南方,冯江招集了自己的一帮狐朋狗友,在村里开收“三提五统”,并非法拷打村民。有一癌症患者,因家境艰难,交不出钱,被打至休克。
        冯江被逮捕了,在村头,他对着黑五大声喊叫:“黑五,你他妈快来救我,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
        “是吗?”黑五一脸的不屑。“你小子以为老子真喝醉了?那个小姐一进门就说有人要害我,我不用想就知道是你。不想个法子除了你,你会害多少人?我们这个村还有个好?”
        冯江目瞪口呆。
        “不在村里挂个职,量你也没有狗胆做那么多的坏事,你会这么快的倒槽?你骨子里坏透了,以为老子不知道,”黑五义正辞严地说,“我等不及了,得想法除了你这坏蛋!”
        黑五引咎辞职,并向镇委建议,任命年轻的小伙子柯伟当了支书。
        “好好干吧!”黑五语重心长地说,“现在村里再没有害群之马了,心里想着大伙,多为大伙办点实事,好事……”
        三个月后,黑五溘然长逝。
        下葬那天,全村人没一户人家动锅造饭,吃的全是凉饭。下葬的时候,全村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为他们的老支书磕头送行……
        心里长牙的主儿
        北泉村党支部书记杨杰被市反贪局传讯已经两天一夜了。现在,他疲惫地坐在一条长排椅上,一边是一盏高度数的白炽灯,汗,一点一滴地从脸上滴下来,渐渐地流动,最后,汗如雨下,杨杰头一歪,晕了过去。他,虚脱了。
        “这小子够硬朗的,两天一夜了,还这么硬气!”负责笔录的王大成说,“一个字不招!”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主持讯问的反贪局刘副局长没好气地说:“三十万呐,是个小数目吗?不挖出这些蛀虫,将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给他喝点水,再审。”
        极度虚弱的杨杰又一次醒了。他艰难地抬起头,看一下坐在桌后的刘副局长,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前天早晨,自己就被带到这里来,要他交待招商引资中的行贿问题,贪污问题,他当时就说,自己作为村党支部书记和工业公司的负责人,是严格按照财务制度行事的,反贪局可以去查,谁知人家非但不听,还严厉地斥责他耍滑头,对他连日熬讯。
        “杨杰,我们现在这样对待你,是在挽救你,帮助你,作为一个受党教育多年的党员干部,你该知道党的政策,”见杨杰仍不吱声,刘副局长接着说,“其实,我们已掌握了你行贿、贪污的证据,不过,我们说出来,和你自己说出来,情况是完全不同的,你看着办吧!”
        杨杰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吭声。
        “我看这样吧,我给你提个醒,”刘副局长走到杨杰面前,用手往上指了指,“你只要把××那点事说出来,立马就可以回家!”
        杨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刘副局长以为他有话要说,立时低下头,杨杰对着他的耳朵狠狠骂道:“老刘,我怎么看你怎么都像一条疯狗啊!怎么会披了一张人皮……”话未说完,身子一歪,扑通一声,跌在地上。
        刘副局长一惊,上前一探鼻息,笑了,“把杨书记扶起来,坐好。”他恶狠狠地吩咐道。
        谁知杨杰 无法坐稳,他又一次滑到地上,不一会儿,竟睡着了,鼾声如雷。
        讯问者面面相觑。
        刘副局长点上一只烟,慢慢吸着,“把杨书记扶起来,地上泼上水……”
        杨杰躺在泥水里,动也不动,睡得很香。
        王大成说:“刘局,咋办?”
        “这小子,要么是个大奸巨恶,心里长牙的主儿,要么是一个两袖清风的好干部。”刘副局长一边吸烟,一边说着。
        电话铃响了。刘副局长抄起话筒,听着听着,他的脸色变了。
        “什么事?”王大成诧异地问。
        放下话筒,刘副局长怔了好久,他说:“北泉村三百多人到市委上访,为杨杰喊冤,省报记者也来了,市委江书记要过问此事……”
        “那咋办?”
        “咋办?你说咋办?”刘副局长不耐烦地说,“咱杂毛都没逮着一根,除了立马放人,还有啥法?”
        三天后,杨杰在办公室接到一个电话,是刘副局长打来的,他说:“杨书记,对不起了,我从来没遇到你这样的硬汉,不出卖朋友……”停了一会儿,又吞吞吐吐地说,“我前天买了一个手机,杨书记,你看能否给小弟报销?”
        “喀嚓”。电话被挂了。
        不久,刘副局长被免职,调到另一个部门去干一般的检查官。据消息灵通人士说,他在讯问杨杰的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