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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胡晓庆
       文：[美] 约瑟夫·格雷夫斯（Joseph Graves）
       剧本原名REVOCO，拉丁文意为“我悔过”，于2000年夏在德克萨斯莎士比亚戏剧节首演，由作者约瑟夫·格雷夫斯（Joseph Graves）导演。这部由艾米奖得主莫特·贾森（Mort Garson）作曲、约瑟夫·格雷夫斯创作并作词的音乐剧探索了马丁·路德具有争议的人生，深入涉及十五世纪末、十六世纪初同腐朽的罗马天主教会勇敢决裂的路德身上反犹太人的另一面。从更宽广的层面来说，《我悔过》探究了我们每个人内心危险的虚伪倾向。基于他二十年的历史研究，格雷夫斯给出了一个强有力而可信的例子，即路德为他死后四百年后的德国纳粹制造的大屠杀做好了准备；但是，如同不少历史学家认为的，没有之前被路德激起并合理化的仇恨和不宽容，就不可能出现二十纪四十年代可怕的反犹太高潮。以下是长约三小时的音乐剧选段。
       第一幕
       第一场
       场景： 1505年。德国埃尔福市郊区。
       [灯光在舞台右下侧亮起。马丁·路德，二十一岁，丽兹，十九岁，在谷仓的隔间中。一只灯笼亮着，干草堆放在地上。路德拿着张纸对丽兹念着。
       路德 （念）我知道一个美丽的花园。里面有许多穿着金色衣服的孩子在树下捡美丽的苹果，桃子，樱桃，李子和梅子；他们歌唱着，四处跳跃着，非常快乐；他们还有漂亮的小马驹，上面有金色的马勒和银色的马鞍。我向一个人询问，他们是谁的孩子；他们是好学而虔诚的孩子。于是我说：亲爱的先生，我也认识一个小女孩。她名叫丽兹。她一定愿意到这个花园来，来吃美丽的桃子和苹果，来骑可爱的小马驹，还和孩子们一同玩耍。那个人答道：如果她也喜欢祈祷和学习，她也十分虔诚，她也应该到这个花园来……觉得怎么样，丽兹？喜欢吗？
       丽兹很喜欢，马丁。我喜欢你写的所有故事和歌曲。但你总讲些小孩的故事。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是个女人，马丁。我渴望被拥抱、被亲吻。而你总讲些幼稚的故事，把我当作你的女儿而不是……算了，管我是你的什么人哪。嗯，我到底是你什么人？
       路德你是我的呼吸。我从没把你当成小女孩看。说实话，这个故事不是为你写的。
       丽兹给谁的？
       路德我们的女儿，如果你愿意嫁给我。你愿意吗？永远，永远，永远？
       丽兹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永远，永远。
       [她吻了路德。钟声“响”了起来。他轻轻将她推开。
       路德上帝。早祷的钟声。天快亮了。我们竟然在这儿过了一晚上。我得走了。你也是。你该回家了。如果被你父亲知道了……
       [她猛地抱住他，吻他。他也情不自禁地吻着，又停了下来，仍然抱着她。
       路德我要同威廉与梅恩里希一起吃早饭，还要读母亲寄给我的一封信，我揣了一晚都没读。我得读信，还要和他们见面。我该走了。现在。
       丽兹我爱你，马丁。
       路德 （缓缓地）我爱你，丽兹。再见。
       [他们微笑着，朝着相反方向跑下舞台。
       第一幕
       第二场
       [海恩里希下场时，人们仍继续着日复一日的工作。四肢伸展于绞架横木上的撒旦注视着这一切，这时手臂高高举过头顶，站了起来。
       撒 旦醒来吧，生活多么美好，
       散发着焚烧人的味道。
       来和我一同唱歌跳舞，
       行乐须及时。
       （呼喊）斯拉格博！
       [一个污秽的魔鬼从盛满沸油的桶中钻出来，油一滴一滴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流，他全身冒着蒸汽。
       斯拉格博我在油中食，又在火中舞，
       常将人的心脏撕咬。
       若要三事合一，遗憾，
       像屎一般难嚼。
       撒 旦（说）格鲁伯姆在哪里？
       [格鲁伯姆发出足以让血液凝固的咆哮，镇民们都听到了，即使这种声音对他们而言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撒旦和斯拉格博走向已经腐烂的动物与死人的尸体堆。尸体开始移动，一个既高又瘦、脸色苍白的魔鬼——格鲁伯姆——走了出来。
       格鲁伯姆早安，主人与朋友，
       你们打破了我的安宁。
       现在我倒很想听听
       魔鬼计划如何继续前行。
       撒 旦 （说）亚波伦呢？
       斯拉格博今早四点左右，
       我看到他和磨坊主的妻子在行乐。
       格鲁伯姆当世界在你眼中如同娼妓的时候，
       这该有多么快乐。
       [从观众席中猝然穿过亚波伦的身影。他是个长着翅膀、身材绝妙的男子，两眼骇人，外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下流气息。
       亚 波 伦娼妓，听你说来就像
       我的工作如同嬉戏。
       磨坊主、鞋匠和屠夫的妻子
       都将怀上我的儿子。
       在熟睡中我靠近妇女
       在睡梦中将她们一一占有，
       干完她们之后
       我再与她们的丈夫一同神游。
       撒 旦啊，温柔的魔鬼我亲爱的奴隶
       今天是崭新的一天
       我们步步为营启动计划
       将犹太人折磨！
       耶和华在他的宝座上哭泣，
       他的天使在高声呼喊
       我的主宰种族的伟大计划
       即将登场。
       魔 鬼 们伟大计划？主宰的种族？指什么？
       撒 旦（指向路德）
       看那个埋头书本的青年
       他的内心无比彷徨。
       今天从他开始我给
       世界一个屠杀。
       三个魔鬼屠杀？无比美妙、邪恶之声铮铮作响之词。什么意思？
       撒 旦我的兄弟们，告诉我一些
       基督教的信念。
       我们该如何利用他们的虔诚
       来实现我们的事业。
       斯拉格博赞美诗，圣歌，祈祷文，
       我知道的不少。
       格鲁伯姆异教哲学
       我曾在地狱传授。
       亚 伯 伦我知晓一切宗教仪式，放纵和盛宴。
       撒 旦如果一个人有了过失，却能用金子买到牧师的祝福。
        教皇如同犹大
       可以出卖人类的儿子。
       所以要用金币，而非银币,
       出售我们的绝世妙计。
       [撒旦引着他们来到腐烂的尸体堆旁。他拾起一只死去的动物，挤出四杯血来。他们互相祝酒，开始在人群中跳舞。
       撒旦与众魔鬼 用美酒和歌声填满这一天
       让各色人群夹杂其中，
       被虔诚鄙视的行为
       我们欣然为之。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就是所谓的世界。
       倒满酒杯尽情发泄
       在夜色中狂欢。
       在夜色中狂欢。
       [撒旦和他的乐队在镇民中跳舞，而镇民直到此刻一直静止在舞台上。舞蹈渐渐唤醒了他们。
       撒 旦就让他们说自己是上帝的仆人，
       这无损我的傲气。
       话是虚的，行动证明
       他们站在我的阵营。
       撒 旦用鲜血和歌声
       众 人用鲜血和歌声
       撒 旦填满这一天
       众 人填满这一天
       撒 旦在罪恶的人群中
       众 人在罪恶的人群中
       撒 旦载歌载舞
       众 人载歌载舞
       撒旦及众人被虔诚鄙视的事物
       我们欣然为之。
       撒 旦金币开门
       众 人金币开门
       撒 旦银币关门
       众 人银币关门
       撒 旦这就是我们的计划
       众 人这就是我们的计划
       撒 旦所有的内容
       众 人所有的内容
       撒旦及合唱盛满沾有鲜血的酒杯呼喊
       在斗争中狂欢
       在斗争中狂欢
       [除了路德，撒旦、魔鬼还有镇民都在跳舞。很快，一些人熟练地跳起了舞，尸体堆中的一个死人复活了，加入了跳舞的队伍。撒旦走到已被绞死的小偷身旁，轻触一下。他也跳起了舞，在绳子上晃来晃去。撒旦割断绳子，于是他也加入了跳舞的人群。
       撒 旦没人能够逃脱
       无论老少。
       既然人是血肉之躯
       那就注定要流血。
       众 人金币开门
       撒 旦金币开门
       众 人银币关门
       撒 旦银币关门
       众 人这就是我们的计划
       撒 旦这就使我们的计划
       众 人所有的内容
       撒 旦所有的内容
       撒旦及众人 盛满沾有鲜血的酒杯呼喊
       在斗争中狂欢
       在斗争中狂欢
       在斗争中狂欢
       在斗争中狂欢
       在斗争中狂欢
       在斗争中狂欢
       在斗争中狂欢
       路 德 小时候，母亲爱给我讲有关这片土地的故事。森林和湖泊中满是仙女和精灵。他们爱跟我们开玩笑，比如偷鸡蛋、黄油和牛奶。许多地方住着魔鬼。普鲁士遍地是魔鬼，拉普兰到处有巫婆。她还告诉我，在高高的普贝尔伯格山顶有个湖，如果扔进一块石头，一场暴风雨就会降临整个地区，就因为水中住着被囚禁的魔鬼。救救我，施道比次神父！
       [他瘫倒在地上，仰天平卧，手臂支成十字架的形状。
       第一幕
       第四场
       [一年半后。埃尔福奥古斯丁修道院的施道比次主持房间。约翰·冯·施道比次，和善，面带坚毅，四十九岁，修道院主持。他的屋子充满斯巴达风格，他坐在桌旁，舞台右下侧。他的话语将路德带入这场戏。
       施道比次 （疲惫的）你说撒旦在树林和湖中游荡，现在你相信他已进入修道院？站起来，马丁，告诉我。
       [路德站了起来，走到施道比次身旁。
       路 德神父，我看见了撒旦。他的声音在我脑中回响。
       施道比次马丁，我告诉过你——
       路 德——昨天，做完祈祷、完成书写和学习后，我独自坐在餐厅，魔鬼和他的属下以各种古怪的形状出现了，喊着我的名字，诅咒着耶稣。我收起了书本，神父，然后离开了，但我仍能听到撒旦的声音呼喊着我的名字：“你是罪恶的，你是罪恶的。”神父，我需要忏悔。
       施道比次马丁，你上次解手是什么时候？
       路 德我不需要解手，神父，我需要宽恕。（停顿）五天前。
       施道比次天哪，马丁，我也看到了撒旦！你需要——
       路 德——祝福我，神父，因为我犯了罪。
       施道比次不！马丁，在你来这家修道院的一年间，你几乎天天来向我忏悔。
       路 德神父，我的罪孽太深了。
       施道比次前天，你在这儿呆了六小时，历数你这辈子所能记得的每一个错误。我已经听过一遍了，马丁。
       路 德但是，神父！
       施道比次六个小时，马丁，竟然没有一件有意思的罪过。你认为每次放屁就是罪过。太无趣了。我命令你不准再来忏悔，除非你有个真正的罪让我来听，比如通奸、亵渎上帝或谋杀。
       路 德神父，我必须告诉您。
       施道比次够了！马丁，在你来后的一年半中，你记住了比尔的文集，彼得·伦巴底的诗句，还有莱拉德尼古拉斯和奥克姆的威廉的多数作品，你对圣经的理解常令我们所有人惊讶。
       路 德但还有许多事要做，神父。
       施道比次还有许多事要做？你斋戒过，学习过，祈祷过，还每天苦修。你已经完成了所有的事，甚至更多。马丁，如果哪个修道士因为他在修道院的生活而进入天堂，那将是你。
       路 德可我感觉不到，施道比次神父。我不停地工作，然而在我血液中流淌着的冰冷可怕的溪流让我感到远离上帝。我觉得——
       施道比次说下去，马丁。
       路 德我觉得自己似乎在渐渐的仇视上帝，而不是爱他。我觉得无论自己多么努力，上帝还是对我无比愤怒。
       施道比次上帝并不愤怒，我年轻的朋友，是你对上帝愤怒。马丁，我们每个人都希望在每一次呼吸中感觉到上帝的存在，但是——
       路 德——我找不到上帝！
       施道比次他并没有走开，马丁，你应该努力记住，你在这儿不是为了找到上帝。
       路 德什么？
       施道比次你到这个修道院来是学着成为一个修道士，然后成为神甫。就这些。
       路 德神父，您怎么能这么说？
       施道比次我应该坦诚地说些别的吗？别幼稚了，马丁。
       路 德如果我真的找到上帝呢？
       施道比次但愿上帝宽恕我们。我认识的那几个声称发现了那条路、找到了上帝的人，都在很短时间内随他而去。想想吧。
       路 德那我听到的撒旦的声音、看到的脸呢？
       施道比次吃些燕麦糠，马丁，放轻松。让我们也轻松点。
       路 德但是，神父，我还有许多问题，我——
       施道比次——你知道在上帝创造世界前他做了什么吗？（路德盯着他，不回答。）他让那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生不如死。（施道比次笑了。）马丁，两天后你就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修道士了。你的家人和朋友会来这儿为此庆祝。你必须停止这些关于魔鬼的无意义的愚蠢谈话，否则你会让修道院中的每个人在那些外人眼中显得更愚蠢。好了，按我说的做。休息吧。
       路 德是的，施道比次神父。
       [在魔鬼们搬上道具、其他人安静地上台准备开始下一场戏时，路德跪下来，开始用拉丁文背诵他的第一段弥撒。施道比次默默地站着看他。
       第一幕
       第六场
       [1513年。意大利罗马。教皇里奥五世的寝宫内。房间十分华丽夺目。里奥坐在铺着天鹅绒的大椅子上，浏览着一叠美丽妇女的肖像。他异常肥胖，硕大的脸上肥肉纵横。他有着艺术家般的细长手指，并对它们万分迷恋。他昂贵的服饰被鼻架上那纤巧的精细眼睛衬托着。他一会儿看看肖像，一会儿欣赏自己的手指。在他左边坐着洛伦佐·达·梅第奇，教皇的侄子兼心腹。与里奥的过度肥胖形成对比，洛伦佐又高又苗条，胡子也经过细心修饰。一个文艺复兴时代的完美贵族，他静静地观察着里奥。
       里奥洛伦佐，给我列出一个名单来，我要把上帝给我的祝福赐给他们。
       洛伦佐好的，舅……舅。（似乎不确定，舅舅一词读得磕磕巴巴。）我是说，教皇。
       里奥叫我舅舅。（歇斯底里地大笑）私底下就这么叫。一个名单，洛伦佐，因为我们不是单枪匹马地登上这教皇宝座的，也不会独自厮守。不久，我就会把整个佛罗伦萨城赐给你。
       洛伦佐谢谢您，里奥舅舅。
       里奥（凝视着，不喜欢里奥舅舅这种声音。）还是维持教皇或类似的称呼吧。简单干净些。
       洛伦佐当然，教皇。
       里奥你是个十分有权势的人，洛伦佐，而且马上会变得更强。
       洛伦佐蒙上帝恩宠，教皇。
       里奥没错。呃，你还会是我的朋友，是不是，侄子？
       洛伦佐为您死而后已，殿下。
       里奥那你可能会活很久。
       洛伦佐按上帝的旨意，教皇。
       里奥是……没错。（里奥又一次反复欣赏自己的手指。）你不觉得我的双手是上帝的完美杰作吗？
       洛伦佐就像是上帝和拉斐尔一同创作了十年才完成的作品，殿下。
       里奥是啊！（他弯起手指，欣赏着。）非常漂亮，是吧？
       洛伦佐无比精美，殿下。
       里奥（突然转换话题）很高兴你提起了拉斐尔。我要他马上开始为我工作。米凯朗琪罗和雷奥纳多·达·芬奇也要一个月后到梵蒂冈报到。
       洛伦佐拉斐尔和米凯朗琪罗不成问题，教皇，但达·芬奇正住在巴黎。
       里奥那你应该马上开始处理这件事了。
       洛伦佐听您吩咐。
       里奥洛伦佐，你有没有注意到红衣主教利里奥同以前不太一样？
       洛伦佐您指的是哪方面，殿下？
       里奥开会时他总是百般刁难，已经有两次在公开提议时反对我。
       洛伦佐大概他身体不太好。
       里奥（望着手指）嗯，没错，肯定是胃口不好。
       洛伦佐非常可能，教皇。
       里奥洛伦佐，我想你应该和他的私人厨师谈谈。看看那可怜的人一直在吃什么。
       洛伦佐或许，我还能建议一些更有益于他胃口的食物，殿下。
       里奥非常好。让利里奥……安静些。
       洛伦佐那样的一顿饭会比较贵，殿下。
       里奥由你来解决，侄子。
       洛伦佐一定。
       里奥我也想那没有问题。侄子，有没有听到什么谣言说我是个好男风的人?
       洛伦佐殿下，在罗马有很多谣言。
       里奥你没有为此不安？
       洛伦佐谣言是不该相——
       里奥——如果谣言是真的呢？
       洛伦佐有时是的，尊贵的主子。
       里奥对。因此问题会在特殊境况下表明——
       洛伦佐——如果我能打断您，教皇，并允许我怀着最大的敬意做出一个最卑微的提议。
       里奥（再次将目光从洛伦佐身上移到手指上。）请说，侄子，继续。
       洛伦佐我理解上帝明智地赐予我们尊贵教皇的这个职位让您承受着无限压力。因此最好的朋友所无法给予的私密接触也是必需的。我听说殿下曾经非常亲切——甚至怀着深深爱慕——同来自匹兹托亚的某个拉扎弗莉娜交谈，而他就以私密接触闻名。为了您，我擅自写信给这个拉扎弗莉娜，（取出信），不知能否念出来？
       里奥请吧，好侄子。
       洛伦佐（读着信）致匹兹托亚的拉扎弗莉娜，向您问好并致以最深的祝福。何等荣幸能两次在我的宅邸见到美丽的您。第一次是个扮成男人的女人，下一次是个扮成女人的男人。从背后偶遇您，您是个男的；有时从前面看您，您是个女的。正是这种结合两种性别的天性让您忽而似男忽而似女。甚至是您经常更换的衣服也让人寻思我的母贫嘴事实上是个公贫嘴还是我的公贫嘴事实上是个母贫嘴。于是我必须大胆地说，有人会为您是个男人或女人掏上一笔钱，而他必须为您的二体合一给您双倍的报酬。因此，拉扎弗莉娜，请期待一辆马车停在您匹兹托亚的公寓门口，它将带您到罗马，您的天赋将会被彻底挖掘、欣赏与回报。您的秘密仰慕者，洛伦佐·达·梅第奇。（折起信）考虑到您的职位，我署上了自己的名字，教皇。
       [里奥几乎被这封措辞异常美妙的信彻底征服了。他示意洛伦佐把信递给他。
       里奥（握着信）你可以叫我舅舅，好侄子。如果拉扎弗莉娜仅有这封信的十分之一那么刺激，那你也是个幸运的男人了。
       洛伦佐（笑着）为您服务、取悦于您是我唯一的目标，好舅舅。我亲身经历过，他们交配起来就像匹兹托亚的狐狸。
       里奥上帝赐予我们教皇的宝座。让我们尽情享受！
       [里奥对洛伦佐异常满意。忽然，他又开始着迷于自己的双手。灯光在他身上渐渐暗下去，同时在舞台中央照亮路德。
       路德罗马是个娼妓。送我一百荷兰盾我也不会瞧她一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别人所说的真实状况。没有一种罪恶不令他们兴奋。当我踏进罗马时，我跪在地下朝天呐喊：“向您致敬，神圣的罗马。”回头看看我目睹的所有堕落，我摇头低叹：“罗马真是一个宗教的地狱。”
       第二幕
       第十场
       [几小时后，路德的家，还是圣诞节。路德在圣诞树上挂蜡烛。不远处，凯蒂抱着马葛德丽娜坐着。马葛德丽娜病了。凯蒂的椅子旁放着把琵琶。
       路德曾经有个贫穷的年轻妻子名叫玛莉·拿撒勒，是镇上最贫困的居民之一。她是如此不受注目，谁都没有注意到她身怀的巨大奇迹。她很沉默，从不自夸，只是默默侍奉自己的丈夫。他没有仆人或女佣。有一天，他们离开了屋子，开始了从拿撒勒到伯利恒的漫长旅途。约瑟夫想：“到了伯利恒后，我们会和亲人住在一起，他们会借给我们所要的一切。”（路德从凯蒂手中接过马葛德丽娜，坐下，紧紧抱着女儿。）多美好的想法！没人愿意租房给这个怀着孩子的女人。因为没人愿意让步，她不得不到牛棚里产下一切生灵的创造者。在那儿，她没有任何准备：没有光，没有火，在深夜，在无边的黑暗中。她能用什么做襁褓呢——一些省下的衣服——当然不是约瑟夫的裤子，这正在梵蒂冈展览呢。想想，丽娜，那儿没人给婴儿洗澡。没有热水，冷水也没有。没有火，没有光。母亲要为自己接生，为自己打理。冰冷的马槽是床和澡盆。谁能告诉那个可怜姑娘该怎么做？在这之前，她从没有过孩子。我惊讶那个小小的生命没有冻死。我觉得对人类而言，没有比这更大的安慰了——耶稣成为一个人，一个孩子，一个婴儿，在他最高尚的母亲怀抱中玩耍。谁是这个场景所无法安慰的人？现在是克服罪恶、死亡、地狱、良知和愧疚的时候了，如果你靠近这个婴儿并相信他会来拯救你而不是审判你。（马葛德丽娜睡着了。路德看了凯蒂一眼，然后吻了马葛德丽娜的额头，皱起了眉头。）她又发起烧来了。
       凯蒂我料到了。她在床上呆不住。感觉稍微好些就认为自己康复了。让我把她抱到床上去，她会好起来的。（凯蒂抱着马葛德丽娜离开。路德看着她们，继而走到树旁，调整一些小饰品。他熄灭了灯笼的光，坐着看树。他拿起琵琶边弹边轻声吟唱。）
       路德远处的马槽里没有婴儿的床，
       里面却躺着幼小的主耶稣。
       牛在眸眸，宝宝醒了，
       但小小主耶稣一声不哭。
       [敲门声响起。路德停了下来，向门走去。
       路德请进，警官。
       [一个魁梧的警察走进来。
       警察医生，抱歉打扰您。
       路德我总是很高兴有客人来访。这是我的荣幸。请坐。喝点东西？
       警察不用了，医生。谢谢。时间不多。我来有不少事情跟您说。
       路德请讲。
       警察今晚有一次游行，在镇的另一头，在您发表圣诞训诫的时候。
       路德这次又是谁？再浸礼教徒，天主教徒，喝醉酒的学生？
       警察不是，医生，是个犹太人。
       路德犹太人？
       警察约瑟·罗什姆。他声称是上帝的先知，打算呼唤上天之火来焚烧您的著作。
       路德你打算怎么办？
       警察不知道。我可以事先把他关起来。但有许多人相信他能呼唤圣火。
       路德你呢？
       警察我只是履行职责，医生，相不相信并没有多大帮助。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路德非常好，我告诉你怎么做。如果那个犹太人没能呼唤到圣火——毫无疑问——他就是个煽动民众的骗子，应该作为一个亵渎上帝的人被烧死。
       警察原谅我问一句，医生，如果他成功了呢？
       路德如果他成功了，他就是火焰之父撒旦的孩子，应该作为巫师被烧死。
       警察人们会怎么想？
       路德我答应你，我会安抚人民。你去解决那个犹太人。
       警察好的，医生。请再次原谅我的打搅。
       路德你不是我的同路人，警官。但你要注意这个犹太人。
       [警察离开。路德抓起琵琶。
       路德（唱）我爱你，耶稣，请在天堂看我挨着我的摇篮直到黎明靠近。
       第二幕
       第十一场
       [圣诞夜，几小时后，温登堡镇的广场。人群已经聚集起来。有一堆木头已经备好，木堆旁放着大量的书和作品。撒旦和他的魔鬼隐身于人群中。人们看着犹太人约瑟·罗什姆将一桶桶水浇在木堆和书上。他打算浸湿所有的东西，这样正常的火就无法燃烧，烧毁路德书的火就必定来自上帝。路德走上台，看了约瑟好一会儿。约瑟自言自语，在木堆旁往返，无视聚集在他周围注视他创造奇迹的路德和人们。一个年迈的犹太人站在人群边上，还有约瑟的妻子拉结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
       拉结约瑟，求你回家吧。我害怕。（对着老人）父亲，告诉他，告诉他不会成功的。
       老人约瑟，她是对的。
       [他走向约瑟，抓住他的胳膊。约瑟没有理会，头也不回地继续浇水。
       拉结为什么，约瑟？你想要证明什么？
       约瑟（一边目不转睛地往木堆和纸张上浇水，一边对老人说）带我的妻子和孩子回家。
       老人你也回家。他们会杀了你的。（约瑟停了一下，又继续工作，不顾一切。老人走回拉结身边，挽着她的肩膀。）拉结，带上孩子。我们走。他不会听的。
       [拉结瘫倒在地默默哭泣，孩子们握住了老人的手。
       [路德走到站台上，与木堆隔开一段距离。在路德的演讲中，约瑟始终继续着从水井到木堆的往返工作。人群聚集起来听路德发言。
       路德蒙主的恩宠与安宁，我亲爱的基督徒朋友们。通过我的经历和对圣经的研究，我明白了卑鄙并被诅咒的人们——犹太人——从没停止过欺骗他们自己，甚至欺骗我们——基督徒们。我说这些话是为了表明我站在反对恶毒的犹太人的人们这边，并警告基督徒们要警惕他们。他们在我们的水和井中下毒，绑架我们的孩子并用锥子刺穿他们的身体，然后将他们砍成碎片，他们就这样用基督徒的血来残忍地冷却他们的怒火。他们是种负担，疾病，瘟疫，是德国的十足灾祸！上帝没有像惩罚所多玛和蛾摩拉一样用火骤然吞噬他们的唯一理由就是：这并不足以惩罚他们的所有罪恶。因此，他用精神之雷电击垮他们，如同摩西在《申命记》二十八章二十八行中所写的：“耶 和 华 必 用 癫 狂 ， 眼 瞎 ， 心 惊 攻 击 你 。”这个愚蠢的人……（指着约瑟）选择了我们救世主的诞辰来展示他愚蠢的行为，这足以证明这个诅咒的功效。这是上帝给予不知服从、杀害基督徒的犹太人的疾病：癫狂，眼瞎，心惊。记得我们的主耶稣说过：“接待我的，就是接待那差遣我的。拒绝我的，就是拒绝那差遣我的。憎恨我的，也就憎恨我的父亲。”这些——赞美上帝——明明白白的话语声明，谁拒绝、诽谤、诅咒拿撒勒的耶稣，谁就是诅咒创造了天和地的圣父。这就是肮脏的犹太人所做的一切！告诉我在审判日那天如果他问我们这个时我们该如何回答：“你们明知犹太人士如何诅咒我的儿子耶稣也就是亵渎了我，却没有在你们的国家德国惩罚他们，为什么？” 告诉我，我们该如何回答？如果我们允许犹太人在我们统治的地方为所欲为，那我们就会因为他们的罪恶和亵渎同他们一起被永世受罚。没有杀死他们是我们犯下的错误。因此，我们必须像驱逐疯狗一般将邪恶的犹太人赶出我们的国家，这样我们就不会成为他们可恶的亵渎以及其它罪行的从犯，上帝就不会迁怒于我们让我们一起永世受罚。我们必须像优秀的内科医生一般，当坏疽出现时，应该毫不犹豫地切除、锯掉、焚烧肌肉，血管，骨头和骨髓。就像摩西在荒野中所做的那样，用最残酷的方式对待犹太人，杀死三千，免得整个人类因此毁灭。我已经履行了我的义务。现在，让每一个有良知的德国人履行他的义务。我是清白的。愿基督，我们的上帝，永远坚定地保佑我们，让我们理解他，也就是永生。阿门。
       [路德完成演讲后，一个人冲向警察低语了几句。警察跑向路德。
       警察（对路德）医生，您的马葛德丽娜情况转危。凯蒂小姐让人来找您。她担心孩子会死。
       路德 （恐惧）谢谢，警官。我得走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警察我不希望看到一个无辜的人被杀害。
       路德看看人们的表情，警官，这并非你能控制的。我得去看我女儿了。（路德下台。）
       [这时，约瑟已浇完了最后一桶水。人们窃窃私语，对约瑟指指点点。约瑟跪在木堆前，双臂朝天张开。
       约瑟亚伯拉罕，以撒和以色列的主啊，就在今天让世人知道您是犹太人的上帝，我们是您的仆人，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您的旨意。听我说，上帝，听我说，让这些人知道您是上帝，您会让那些不喜欢您的臣民的人受到惩罚。让您的真理之火毁灭这些文字！
       [人们定睛注视着，确保没有火焰。当真没有火出来时，他们逼向约瑟。
       农夫一你得到了你的上帝的回答，犹太人！
       农夫二想要火？我们给你火。烧死他！
       拉结 （站起来）噢，上帝，不要！（她奔向一动不动的丈夫。）
       农夫一（拽住拉结，把她甩到一边。）别挡路，女人。（孩子们跑向母亲。一个孩子重重踢了农夫一一下。他给了孩子一记耳光，并把他推倒在地。）把孩子带走，否则连他们一块烧死。（约瑟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妻子身边。）
       约瑟拉结，带着孩子离开。我的上帝听不到我。他听不到。
       [农夫一拽住约瑟，把他推向木堆。警察插了进来，制止了农夫。
       警察在事情搞大之前放开这个人。
       农夫一别掺和，警官。这条犹太狗嘲笑了我们的耶稣。
       警察所有人都听我说。
       [此时，农夫二冲向警察，用一根柴击倒了他。警察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所有的农夫都涌过去支援农夫一。
       [当他们把约瑟绑起来推向木堆时，撒旦从上面跳了下来，举起手。除了他和魔鬼外，舞台上的每个人都停止了动作。
       撒旦我从温滕堡来到罗马，
       在莱茵河上来往，
       我在全世界的计划进行得不错。
       众魔鬼不错。不错。不错。
       撒旦可我必须守住秘密，
       让人类永远不知，
        我所有的力量来自他们而非我的地狱。
       众魔鬼地狱。地狱。地狱。
       撒旦因为我无法存在或行动，
        永远不能让人类听到。
        我的力量与生命的可能性全部源于人类自身的恐惧。
        对上帝的恐惧，对错误的恐惧对生命或死亡的恐惧。
        只要人类依偎恐惧我们就可以恶意呼吸。
        归根结底，我们最大的力量来自这个词：
        不同！他是不同的，他们是不同的。
       斯拉格博荒谬！
       撒 旦当然没有人能看到多数人永远看不到。
        对差异的恐惧是燃料让地狱之火燃烧。
       众魔鬼燃烧。燃烧。
       撒旦谁要万世不劫受尽折磨？
        我们知道没有人愿意这样现在就是永恒！
       撒旦及众魔鬼每个人秘密隐藏他对别人的愤怒。
        因为固执的傲慢于是永远迷失困惑。
        在每一颗恐惧的心里是安全隔离的梦想。
        因此每个人能够很快开始他们的私人屠杀。
       格拉博姆屠杀。
       亚伯伦屠杀。
       斯拉格博屠杀。
       撒旦（说）很多年前耶稣诞生在这一天。人们说，他来拯救世界。哼，这就是世道！
       [撒旦把一根燃烧的柴火放在了一个展开双臂的农夫手中，然后和魔鬼们大笑着消失在舞台上。人们立刻恢复了正常。虽然我们能听到人群的吵闹，但这种声音已被压低了。当他们把犹太人推向火海时，我们听到以下的画外音。
       路德马葛德丽娜怎么样了？
       凯蒂能做的我都做了，医生，她病得非常厉害。我觉得她快死了。
       路德不可能！不可能！（停顿）马葛德丽娜，我的宝贝，不要病成这样。
       丽娜对不起，爸爸，我好难受。我害怕，爸爸。
       路德这儿，宝贝，爸爸不会让你有事的。
       丽娜我快死了吗，爸爸？
       路德不是的！不是的，你只是生病了。
       [这时，舞台上的火被点燃了。
       丽娜我好热，父亲，好热。
       路德你发烧了，宝贝。（叫外面的凯蒂）凯蒂，拿些水来，快点。
       丽娜噢，爸爸，我的身体在燃烧。（万分痛苦）求求你，上帝，别让我死。
       [舞台上的火焰更旺了。约瑟呻吟着。
       路德 （绝望地）凯蒂，水呢？
       凯蒂冷毛巾，医生。
       路德这儿，孩子，冷毛巾！
       丽娜（剧烈的痛苦）爸爸！爸爸！火在烤我，我在燃烧。
       路德噢，上帝，！凯蒂，她的皮肤烫手了。
       [舞台上的火焰在咆哮。
       丽娜（尖叫）救救我，爸爸！救救我！我受不了火焰了。救救我！救救我，上帝！
       [此时，约瑟的尖叫声也在舞台上空回响。他像丽娜一样呼喊着：“救救我！上帝！”画外音应该融合丽娜的哭喊“救救我，上帝”和约瑟的哭喊“救救我，上帝”，直到他们的叫声融为一体。
       路德噢，丽娜！我对你做了什么？对那个人做了什么！哦，上——帝——啊！！！
       [路德跑上舞台，看见约瑟在燃烧，从井中提水往他身上浇去。
       路德原谅我，上帝！原谅我，上帝！（他疯狂地跑着取来更多的水，而约瑟痛苦地尖叫着、扭曲着。）让我死吧，主！救救这个人！救救我的女儿！烧我吧，上帝！让我代替他们燃烧！
       [路德试图跑进火中救出约瑟，正慢慢爬起来的警察急忙跑过去拦住他。
       警察（两手紧紧夹住路德的手臂，因为他不断挣扎着。）医生！医生！太晚了。火势太猛了。您没法扑灭它。
       [路德挣脱出来。火堆上的人死了。除了火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了。路德望着拉结，孩子们和老人。
       拉结（强烈而安静地对路德说）为什么？为什么？
       [拉结，老人和孩子们转过身去互相安慰着走下舞台。路德张开双臂朝他们走去，祈求原谅，然后停住了脚步。他愚蠢地看着警察，又看看沉默的人群，最后目光停在了火堆上。眼泪涌出了他的眼眶。
       路德（尖叫）不！！！！！！！！！！！！（瘫倒在地上哭泣。）不！！！！！！！！！！！[长长的停顿，只有路德的哭泣和火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