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硕士论坛]盛唐送别诗的豪迈浪漫之风及其成因
作者:周露露

《文学教育》 2008年 第01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自古多情伤离别,离别,在中国人的眼中自古就带有哀怨伤感的基调。历代文人墨客对于送别时的落寞以及酸楚的心情都有不同程度的描写。《诗经·邶风·燕燕》堪称中国文学史上最早的送别诗作,诗中的“瞻望弗及, 泣涕如雨”、“瞻望弗及,伫立以泣”表现了送者和被送者的依依惜别之情,这种离别时的感伤在后代的送别诗中反复出现。南朝的江淹在《别赋》中称“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晚唐时的李商隐也一度发出了“人世死前唯有别”(《离亭赋得折杨柳二首》)的感慨,由此可见,凄怨、哀凉、酸楚是自古以来送别诗的主要格调。但是,盛唐(主要指开元、天宝时期)的送别诗却一反常态呈现出豪迈浪漫的美学风貌,主要表现为语言清新动人、意境雄厚遒劲、思想昂扬向上。这些送别诗让我们感受到诗人们广阔的胸襟,进退自如的潇洒以及积极向上的思想状态,而这一切又与盛唐时期的政治、思想、文化密不可分。
       一、盛唐送别诗豪迈浪漫之表现
       1、语言上春意盎然
       如果从语言上比较唐诗和宋词不难发现:宋朝犹如一个多愁的秋天,而唐朝则是一个浪漫的春季。这一点在唐宋人对于离别场景的描写上体现最为明显。比如宋代的柳永在漂泊异乡时抒发了这样的愁绪:“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雨霖铃》)纵观整个文学史中的送别诗不难发现,大部分文人在描写送别场景时即使没有直接描写凋零的秋色,也总是难掩秋日的落寞与哀愁。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唐朝特别是盛唐的离别诗中在用语上却春意浓浓,大部分作者倾向于以欣欣向荣的春色为背景描写离别,或者以春色为比喻来衬托自己乐观明朗的心境;即使是那些描写边塞恶劣天气的送别诗,因其用语的豪放同样透露出春天的热烈与张扬。
       山水田园派诗人王维在其赠别朋友的诗中描写了清新动人的春色,如《渭城曲》:“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整首诗虽然是在描写给友人送别的场面,但轻盈的语言让我们没有丝毫的沉重和忧伤之感。再如他在《送沈子福归江东》里说:“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尽管没有直接描写春景,但却能把对朋友的惜别之情比作遮拦不住的江南江北春色,想象新鲜,感情自然。这种送别的浪漫在李白的笔下有更为直观的流露,如他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开头两句“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即给我们展现了烟花烂漫的春色。在《赠汪伦》中,“桃花潭水”的比喻空灵、形象、生动,让读者感受到春天一般生机勃勃的友情。而边塞诗人岑参更是“把依依送别的诗写得奇丽豪放”,他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比喻出人意表,虽写漫天飞雪,气候恶劣的严冬,却能给人蓬勃奔放、无边春意的感觉,这样的浪漫乐观实在令人叹服。
       2、意境上雄厚遒劲
       在我国文学史上,建安的诗歌以遒劲质朴著称,具有“慷慨悲凉”的独特风格以及反映现实的时代精神。建安风骨这一优良的传统一直影响着后代文人的创作。唐诗在陈子昂、李白的倡导下,继承了建安诗歌的传统从而创造出唐诗所独有的铿锵有力、抑扬顿挫的风骨美。这就使唐朝的送别诗摆脱了以往文人描写离别时哀怨忧伤,浅吟低唱的风格,取而代之的是感情上的豪迈奔放,意境上的雄厚遒劲。特别是盛唐的送别诗,由于文人心境的乐观向上,大部分诗歌不论是否带有感伤都体现出雄浑悲壮、刚健昂扬的风骨美,展现出明朗健康、昂扬向上的时代精神。诗人们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在送别诗中俯拾皆是。
       边塞诗人岑参对于送别情景的描写向来场面开阔,雄浑有力,其诗歌中所体现出的风骨美堪称唐诗的典范。岑参笔下的自然景色奇特而瑰丽,诸如“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之类的诗句格调刚健,遒劲有力,体现了诗人独特的审美眼光以及乐观主义精神。这一点在王昌龄的诗作《送柴侍御》中也有所表现:“流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青山一道同云雨, 明月何曾是两乡。”诗人运用化远为近的笔法,用“流水”、“青山”、“明月”等意象表达了“人分两地,情系一心,山川又怎能阻隔”的观点,将离别的深情表达的豁达而洒脱。
       3、思想上自信乐观
       盛唐的经济文化繁荣发达,政治环境相对宽松,诗歌地位得到了制度保障,这些优越的外部环境使得文人们自信乐观,求取功名之心也相对强烈。盛唐的送别诗中大体描写了与友人、同僚、家人分别的情景,而这些分别通常是因为一方为了仕途进行漫游或者官员调动的需要,这样的分别并不是国破家亡时的生死离别也不是被迫离家征战,相反却是文人们迈向仕途或者升官的一个出发点,因此,这些送别诗中体现出的思想往往是对离别者的祝福和羡慕,而离别者本人通常也是乐观、自信甚至是自负,充满了建功立业,求取功名的雄心壮志。
       高适虽然是和岑参齐名的边塞诗人,但据刘开扬先生考证:其送别诗的数量远多于边塞诗。殷蹯在《河岳英灵集》里称高适的诗“多胸臆语,兼有气骨”,这在其送别诗中也有较明显的体现。[1]例如他的《别董大》,虽然是在“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的恶劣天气里和友人分别,但诗人并不是沉浸于悲伤之中,而是豪爽地劝慰友人:“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诗人坚信朋友到了新的地方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建立辉煌的功绩。而深受佛老思想影响的王维在说出“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时,虽然也有对朋友元二出西安难觅故人的担忧,但更多的还是为朋友的出使而高兴,这可以从诗歌前两句的景色描写中反映出来。至于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更是给人自然清丽之感,全诗轻快明朗,春意盎然,末尾两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既表达了伫立江边的诗人对友人的不舍之情,同时更流露出诗人对于扬州这个繁华城市的向往,语气中非但没有伤感还夹杂着对友人前往扬州的羡慕之情。
       二、盛唐送别诗豪迈浪漫之成因
       1、经济文化繁荣,政治环境宽松,诗人们对未来的向往之情胜过离别的忧伤
       大唐王朝的建立结束了近四百年的纷争动乱,实现了人民所渴望的国家统一,并在开元、天宝年间把中国封建社会推向了辉煌的顶峰。强盛的国力,广阔的疆土使文人们具有强烈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在文化上,据史料记载,“唐代的君主或者帝后多有爱好诗歌的习惯,有的并擅长此道,或品赏,或创作,或倡导,或君臣唱酬,切磋诗意,品第高下”[2],这对唐诗的繁荣与兴盛,对诗人地位的提高无疑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此外,唐朝实行的以诗取仕制度使唐诗对于政治的介入产生了难以预料的作用,这使得诗的地位在政府制度方面得到了保证,处于难以摇撼的独尊地位,同时也为诗人们猎取政治功名提供了广阔的空间。[3]
       在这种优越的外部环境的影响下,诗人们大多自信乐观,因受儒家入世思想的影响,纷纷抱有跻身仕途求取功名的政治愿望。由此而产生的离别不仅没有感伤的基调反而还带有浪漫主义的色彩。文人们对于本身才学的自信以及未来的向往大大削弱了离别时的忧愁感叹。比如一生有过三次大范围漫游的李白一直抱有“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信心,不论其本身是否具有政治才能,一直都在期盼得到玄宗的重用,坚信“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行路难》)。正是因为具有强烈的政治抱负,盛唐的文人在送别之际往往不会拘泥于现实的困顿,而是眼界开阔,相信远方定有自己或者友人施展才华的舞台。
       2、民族交流加强,边塞知识丰富,诗人们的建功立业之心胜过分别时的儿女情长
       隋唐以来,由于边境战争的频繁,疆土的扩大,以及民族经济文化的交流,人们对于边塞生活日渐关心,对于边塞的知识也逐渐丰富起来,一些诗人对边塞的风光以及生活充满了好奇和向往。特别到了开元前后,朝廷开始形成了以征战为荣的风气,一部分仕途失意或者是想建功立业的文人,更是把立功边塞当作求取功名的新出路。
       在盛唐时期,许多著名的诗人都亲赴边塞,入暮参战。例如岑参就有“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的豪迈之语,反映了诗人强烈的建功立业精神。而对于那些科场失意的文人来说,去边塞参战不失为踏上仕途的另一条出路,因此才会有“天子不召见,挥鞭遂从戎”(岑参《送祁乐归河东》)这样的诗句。正所谓“条条道路通罗马”,唐代官位最高的诗人高适就是由此而显达的代表。因此,在友人前往边塞的送别诗歌中,往往隐含着这样一种思想: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应当以建功立业为重,而不是为儿女情长所困。正是盛唐诗人这种开阔的视野,广阔的胸襟以及一往无前的英雄主义精神给送别诗抹上了一层豪迈浪漫的色彩。
       3、爱好漫游求仕,离别乃是常事,诗人们的豪情壮志胜过依依惜别之情
       对于盛唐的诗人来说,通过漫游求仕树立名声,也是通往仕途的“终南捷径”。而盛唐之所以能产生大量的送别诗,与诗人们偏爱漫游有很大的关系。纵观盛唐时期的文学史不难发现:诗人们在仕进之前或者求仕受挫之后往往周游南北,广泛结交,与志同道合的友人们同游胜景、吟诗作赋,这在盛唐已经成为一种流行的风气。然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相聚必然会有离别。不同的是,这种相聚和离别对于漫游的盛唐诗人们来说只是旅程的一个小插曲,纵使有依依不舍之情他们也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这就使得相聚和离别对于诗人们来讲已经成为一种常事。正是因为盛唐的诗人通常云游天下,广泛结交,相聚和离别频繁,送别诗中才会给我们展现出其开朗豁达、进退自如、积极向上的一面。
       李白在他三次大范围的漫游过程中,足迹遍布全国,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物。耳熟能详的《赠汪伦》即是李白在漫游过程中与偶然相识的朋友告别时的即兴之作。据考证,杜甫从二十岁开始,高适在五十岁以前也都有过长期漫游的经历。[4]三位大诗人因此在漫游期间结下了深厚的友情,成为文坛流传的一段佳话。在这种频繁的相聚和离别过程中,诗人们写下了大量充满豪情壮志的诗歌,在一系列送别诗中,澎湃的建功立业之情远远掩盖了依依惜别之感。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是他在受到排挤离开长安后所作。这首诗系他临别朋友表白的心迹之作,但诗歌的重点却不是抒发离别之情,诗人运用了夸张的语言和奇特的想象表达了其壮志未酬、理想破灭的愤懑。再如高适的《别董大》,也是诗人在漫游过程中所作。诗歌的前两句描写了北国风光,烘托出诗人送别董大时的失意心情,但是后两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既表达了对友人的安慰与鼓励,又流露出诗人乐观向上的精神以及期盼建功立业的心情。
       综上所述,盛唐的送别诗犹如那个奋发有为的朝代一般给我们展现了豪迈浪漫的美学风貌,其语言、思想、意境令人耳目一新。究其原因,盛唐的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繁荣发达赋予了文人们优越的心理以及广阔的发展空间。在内外因的影响下,送别诗的哀怨伤感之风在盛唐文人的笔下大大削弱。这种明朗的格调、乐观的精神、刚健的风骨使盛唐的送别诗独具一格,成为文学史上的一道奇观。
       注释:
       [1]胡启文:《高适送别诗中的送别情调》,《淮南师范学院学报》,2004年第5期。
       [2][3]孙琴安:《唐诗与政治》,第4页,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4]李美容:《论唐代诗人的漫游》,中国文学网。
       周露露,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传播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