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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争鸣]唐诗的幽美探究
作者:周素秋

《文学教育》 2007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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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隐也。”按照《说文解字》之意,“幽”是“隐蔽”的意思。翻开《古汉语词典》查看,光是对“幽”的解释就有9种之多。杜诗中“长厦江村事事幽”这个“幽”则是“幽静”、“幽雅”,而孟诗“采艾值幽人”中“幽”则指“隐居不仕的”,这些不过是“幽”字面上的含义。
       细读唐诗,不管是反映离乱的边塞诗,还是悠闲自得的田园诗、感怀诗,到处可寻“幽”字,如“幽竹”、“幽素”、“幽篁”、“幽处”、“幽人”、“幽映”等,或显其本义,或露其引申义,或整首诗中创造出“幽”的意境、氛围。
       晋步兵阮籍对诗有过精辟的论述,他说:“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品唐诗之“幽”美,不能只观其形,解其义,而应该用心灵去跟诗人对话,去感受诗人所处的那个时代的气息。抱着这种心态,让我们一起来品唐诗之“幽”美。
       一、幽情
       刘勰在《明诗》中说:“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咏志,莫非自然”[1]。实际上谈的是关于文学与现实的关系。笔者认为古代诗人钟情于一个“幽”字,是与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背景、社会环境分不开的。作家在创作之前和创作时,感情是相当丰富的,而丰富的感情来源于真实的感情。淡乎寡情绝不能矫作多情、虚假之情,亦不能强作真率。“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2]。就是对作家思想感情丰富和真实的理论概括。而作家真实感情的来源,就是当时作家对所处社会的感受而得来的。
       边塞诗在唐代最为繁荣,尤其是盛唐边塞诗,艺术造诣之高,古往今来,人所共睹。鉴赏边塞诗派的诗,“幽情”在上述这个方面的表现可见端倪。
       李颀的《古从军行》,此诗风调古雅,韵致深厚。其中三、四两句是:“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公主琵琶”指的是汉朝公主远嫁乌孙国时所弹的琵琶曲调,自然,这不会是欢乐之声,而只是哀怨之调。它描绘了这样一个场面:风沙弥漫,一片漆黑,只听得见军营中巡夜的打更声和那如泣如诉的幽怨的琵琶声。此诗对帝王的好大喜功、穷兵默武,视人民生活如草芥的行径,加以讽刺,悲多于壮。“幽”植根于现实土壤,一腔幽情撼人心魄,是众多幽诗中的一块玲珑剔透的贝壳。
       相比较而言,孟浩然、王维、常建、储光羲等的许多作品,虽然也极为成功地描绘了幽静的景色,借以反映其宁谧的心境。然而,他们发的幽情则脱离现实斗争,从这个意义上看,实在比不上边塞诗。
       二、幽境
       “境”即“境界”、“意境”。“境界”在中国古代典籍中,最早指疆土、界线、空间、范围,属于具体的、客观的存在。
       汉末,佛教开始传入中国,佛经的汉译者把“境界”代指人的精神世界,标志人一定范围内的思想、感情形态。在这里谈的“境界”指诗人和诗论家将客观世界的境界同作家的主观世界融合在一起,就成了诗歌的境界。在这方面,田园山水诗派又称高手。
       张九龄出任桂州都督、岭南道按察使时在还乡途中作过一首诗,叫《耒阳溪夜行》。
       乘夕棹归舟,缘源路转幽。月明看岭树,风静听溪流。
       岚气船间入,霜华衣上浮。猿声虽此夜,不是别家愁。
       写秋溪夜色,清幽静谧,冲淡朦胧,是盛唐较早描写山水行旅的诗篇。
       纂毋潜《春泛若耶溪》:“幽意无断绝,此去随所偶”。诗写耶溪泛舟,山水清幽,映入眼中。而行文亦如行云流水,随意点染,佳境天成。正如名人谭元春所评:“妙语浮出,如不经心乎者。”[3]与坐禅相关联,王、孟等人多喜欢写独坐时的感悟,将禅的静默观照与山水审美体验合而为一,在对山水清晖的描绘中,折射出清幽的禅趣。如王维的《过感化寺昙兴上人山院》里的“野花丛发好,谷鸟一声幽”。以鸟声反衬山林的静谧,寄寓诗人的幽独情怀。如《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青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此诗无一幽字,但却创造出“鸟鸣山更幽”的境界。从王维的诗中,我们不难领略到,在暮色如烟,翠竹似黛的幽境里,作者似乎正面对着静谧的自然,空寂的宇宙,吟风啸月,抒发着内心淡淡的情思。
       与王、孟诗风相近的诗人中,常建的创作成就最高。他写归隐生活的山水田园作品,多孤高幽僻的隐逸风调,其灵慧透雅和空明寂静,与王维诗十分相近,如《题破山寺后禅院》中的两句“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可谓写绝了幽,此诗把深山古寺的清幽和山水潭影的空明,写得极为真切,通于微妙至深的禅境。
       刘眘虚其诗“情幽兴远,思苦语奇”,与常建诗风接近。如其诗《阙题》: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
       这是盛唐一首著名的五律。其行文流畅自然,如同行云流水。随着诗人的妙笔婉转,一个个清幽绝妙的意境依次出现,可谓愈转愈幽,愈转愈奇,与常建的“竹径通幽处”大有异曲同工之妙。故清人乔亿云“常建、刘眘虚诗,于王、孟外又辟一径:常取径幽而不诡于正,刘气象一派空明”[4]。观幽境,清心澄虑,静观山水而生情,情见象而为景,景中有情,情中有景,交融互渗而构成晶莹美妙的诗境。
       三、幽象
       一切文学艺术都是诉诸感性的,它们总是借助具体的形象反映生活,通过艺术的感染力量和美感作用影响读者。离开形象就没有文艺,离开对于形象的感受,也就没有文艺的鉴赏。
       “象”即“意象”、“形象”,显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是显现在读者面前的物象,即诗人诗中吟咏的那个画面;而另一个则是作者影子的反射——人象。
       王维诗注重将物象与人象融为一体,而达到情景交融的境界,他的《竹里馆》就是这样: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若不知,明月来相照。
       诗中描写周围景象,选择了竹林与明月,是取其与所要显示的那一清幽澄净的环境原本一致,诗中不仅抒写自我情怀,而且让我们见到一个画面:诗人在意兴清幽、心灵澄静的状态下与竹林、明月本身所具有的清幽澄静的属性悠然相合。全诗不仅给人以“清幽脱俗”的感受,而且使人感到这一月夜幽林之景是如此空明澄静,在其间弹琴长啸之人是如此安闲自得,空虑皆空,外景与内情配合默契,完全融为一体了。
       如果说王维的这一首很巧妙地结合了“人象”和“物象”,那么孟浩然的《夜归鹿门歌》更是清幽脱俗。“岩扉松径长寂寥,唯有幽人自来去”。一个“幽人”道尽了自己千般寂寥。
       在唐代,李贺堪称一奇诗人,他生在李、杜死后20多年,他的生命非常短促,仅活了27岁。他的诗幽丽谲诡,虚荒诞行,世上绝无仅有。他的《伤心行》:
       咽咽学楚吟,病骨伤幽素。秋姿生白发,木叶啼风雨。
       “幽素”指“幽冷、幽寂”,诗意是:叙说哀怨,多病之躯太寂寥,以致鬓白早衰,那还禁得起窗外木叶和风雨的摧残……纯用病体、环境和四周的琐碎之物来渲染烘托,不仅烘托出一个“幽人”之象,而且已化为一个“幽魂”,李贺的诗就奇在这里。
       纵观中国唐诗,写“幽”的诗很多,但品其“幽味”又有同中有异之感。“幽情”是从诗言情的角度来说,“幽境”是从诗境而言,而“幽象”则从诗的形象来看。三者密不可分,即以情染境,境中有象。总之,浩瀚诗海,宝贝无数。“幽”是其中一枚小贝壳,细细揣摩,也让我们再次体会到了中国唐诗艺术的高妙。
       注释:
       [1][2]刘勰《明诗》
       [3]《唐诗归》卷十四
       [4]《剑溪说诗》卷上
       周素秋,云南腾冲一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