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鉴赏者]《荷塘月色》中作者的偏爱与愁绪
作者:汪玉隼 李会全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22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名篇《荷塘月色》(以下简称《荷》)自问世以来倍受读者青睐,见仁见智的品评层见叠出。笔者认为:《荷》文中满塘月色偏离爱,一怀愁绪总关情。下面从四个方面赏析之。
       一、对题目的审视
       题目确定了文章的写作对象,文章第4、5、6段紧扣标题,集中描写荷塘月色。这是全文的主体部分,写出了荷塘月色的美景。
       第4段写月光下的荷塘。作者笔下有静态的荷塘:荷叶田田,荷花朵朵。有动态的荷塘:微风阵阵,荷波凝碧,荷香缕缕。静景、动景,景美如画;叶香、花香,香气怡人。
       第5段写荷塘中的月色:月光如水、青雾如纱、倩影如画。树影月影,幽雅宁静,荷塘月色,水乳交融。
       第6段写荷塘四周的景色:树影千差万别,灯光无精打采,蝉蛙竞相争闹。
       这三段写荷塘、写月色、写荷塘四周,营造出一种朦胧、幽美的意境,让作者产生美的感受,也给读者带来美的享受。此时此景,荷塘月色,诗情画意,作者流连其间,应该乐不思蜀了吧?为什么还要惦念江南呢?
       笔者认为:满塘月色偏离了作者的“爱”。作者爱什么呢?他独白:“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荷塘有热闹吗?有。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热闹虽热闹,但已经听不见了。树上的蝉声、水里的蛙声:“可惜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显然作者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作者喜欢的是梁元帝《采莲赋》中描写的那种热闹:俊男靓女心心相印采莲去,交杯频递笑把爱情传。这种令人心驰神往的热闹“可惜我们早已无福消受”,甚至连荡气回肠的冷静也没有:今晚这里的荷塘没有采莲人,莲花虽然也算过人头了,“只是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因为“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这些都让作者遗憾。除此之外,还有荷塘四周如鬼一般的树影,没精打采的灯光,噪闹的蝉声、蛙声都让作者无比地遗憾。总之,“总该另有一番样子”的荷塘不是作者的精神家园。既然如此,作者为什么要在今晚游荷塘、赏月色呢?
       二、游荷塘、赏月色的原因
       《荷》文提到了“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于是“我悄悄地披了大衫”来到了荷塘。原来作者游荷塘、赏月色是为了让“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的心宁静片刻。这种写法无疑借鉴了李商隐的《乐游园》:“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驱车登古原”是为了排遣“向晚意不适”的情怀。登上古原后,看到那无边无际、灿烂辉煌,把大地照得如同黄金世界的斜阳,才是真正伟大的美,而这种美给了作者慰藉,但是靠近黄昏,好景无多,欢乐的时光乍现就凋落,给人无尽的感伤。《荷》文荷香月色,诗情画意;李诗夕阳无限,黄昏尤佳。李诗自谓“不适”没让我们有什么不适,而《荷》文中“不宁静”却引起读者的“不宁静”。
       作者为什么“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荷》文并未直言。我们不妨从作者的生活入手, 因为一切文艺都源于生活,离开社会生活,就不可能有文艺的产生。在中国的散文传统中,散文是写真人真事的。对比阅读朱自清同时期的散文《笑的历史》《背影》《儿女》《给亡妇》,我们不难发现1927年前后,朱自清先生的家庭陷入了深刻的危机。他的父子、母子、婆媳等之间的矛盾和作者为了应付这些矛盾在事业和感情上的巨大损失才是他心里颇不宁静的主要原因。其实单纯就赏析《荷》文本身而言,只需明白“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是作者游荷塘、赏月色的原因即可,没有必要刨根问底,正如历代评论家评论《乐游园》时没有探究李“向晚意不适”的原因一样。
       三、对“妻”叙写的用意
       《荷》文中对“妻”的叙写有两处,分别是开头和结尾。作者这样写的用意是什么呢?仅仅是为了串结文章,前后照应吗?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并大胆推测是作者对妻的不满和责备。其理由是“知夫莫若妻”,“几天”言不宁静的时间之长,“颇”言程度之重,如果夫妻相悦,妻是该觉察到丈夫的不宁静,该为夫分忧,而妻却熟睡无睹。其实,读读《儿女》、《给亡妇》就觉得这种推测难以令人信服。妻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老四闰儿才两岁,而且正怀着第五个孩子。妻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请看作者的描述:“你第一惦记的是你几个孩子,第二便轮着我。孩子和我平分你的世界,你在日如此……”“你在我家受了许多气,又因为我家的缘故受你家里的气,你都忍着。这全为的是我,我知道。……这十二年里你为我吃苦真不少,可是没有过几天好日子……无论日子怎么坏,无论是离是合,你从来没对我发过脾气,连一句怨言也没有。——别说怨我,就是怨命也没有过。”“不过我也只信得过你一人,有些话我只和你一个说,因为世界上只你一个人真关心我,真同情我。你不但为我吃苦,更为我分苦;我之有我现在的精神,大半是你给我培养着的。”(以上引文均引自《给亡妇》)读了这些无限深情的句子,我们还会认为作者对妻充满责备吗?更何况妻变卖手饰作为他的学费,带着他的母亲、孩子和书籍躲避战乱。这不竟让人想起元稹《遣悲怀》中贤妻的形象。元稹对妻有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深厚感情,作者又何尝不是呢?这样的妻爱尚嫌不够,哪还有怨呢?作者“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妻能熟睡无睹,也许是她第一惦念的是孩子,也许是家庭的穷困和冲突让他们“贫贱夫妻百事哀”,如果劝慰丈夫只能徒添丈夫的苦痛,那么默默地承受生活中的苦难应该是最佳的选择。作者不把妻作为倾诉的对象,是作者对妻的关爱与呵护。“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不忍吵烦妻;“轻轻地推门进去”,不忍惊醒妻。自己虽然满怀愁绪,但对妻的爱无处不在。作者甚至认为这样贤慧耐劳、善解人意的妻不该过着这样的生活,该过怎样的生活呢?笔者认为这恰是作者在《荷》中引用两段引文的用意所在。
       四、两段引文材料的作用
       关于《荷》文引用了《采莲赋》、《西洲曲》,人们对其作用的认识并不充分。上个世纪80年代人教社版的《荷》文还删除了《采莲赋》的材料。难道真的可以删除吗?
       《荷》文中说“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历来评论家忽视了这句话,笔者认为这句话在全文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作者“心里颇不宁静”,又不愿给身心憔悴的妻子带来任何精神压力,只有外出寻找宁静,日日走过的荷塘,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原来作者喜欢的是梁元帝《采莲赋》中描绘的那种热闹:俊男靓女心心相印采莲去,交杯频递笑把爱情传。这里没有生活的艰辛,没有世俗的烦忧。前文讲过妻的贤慧、善解人意以及作者对妻的感情,因此作者对别的女子也会“取次花丛懒回顾”。那么引用《采莲赋》是表达作者想和妻过着这种柔情蜜意、无忧无虑的生活愿望。作者由游荷塘、赏月色联想到《采莲赋》,行文浑然天成,不着痕迹,不仅回应前面的爱热闹、爱群居,而且反衬了“颇不宁静”的心情。作者不但不能与妻无忧无虑地谈情说爱、共享天伦之乐,反而连自己内心的痛苦也不敢向妻倾诉,只能是悄悄地披了大衫到日日走过的幽僻的荷塘中独处,满心希望它“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所以作者“忽然想起江南采莲的事情来了”,看似“忽然”,其实不“忽然”,而是理所当然。援引《采莲赋》中的句子,作者评述“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热闹既然爱不成了,冷静又如何呢?作者喜爱的是《西洲曲》中的那种冷静。《西洲曲》描写季节时值初秋,故尚有未凋之莲花,女子坐小舟中,莲花高过人头,莲花莲叶掩映,这又是一番静幽绝之境界,怎能不撩起相思之幽情?“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低头把玩莲子,莲子青青,青如秋水,“莲子”二字,实以谐音之语,隐喻双关之意。莲子,怜子也,犹今语“爱你”。青者,清也。在女子之深心中,情郎之性情,正是清如秋水,教女儿怎能不爱?《西洲曲》是写江南女子对江北情郎的思念。“十六年(即1927年)一月,我接眷北来,”(我所见的叶圣陶)说明当时作者在北京,妻在江南老家,夫妻分居,“妻”盼聚丈夫又何尝不像《西洲曲》里的女主人公呢?夫妻好不容易会面、团聚,又是怎样的一种局面呢?依旧承受生活的煎熬,依旧愁绪满怀。作者愧对妻的多年苦盼,愧对尚留在老家的两个孩子。“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所以引用这两段材料更能释放作者内心痛楚,更能巧妙地表达对妻的关爱。
       满塘月色虽美,偏离作者所爱;一怀愁绪更浓,处处饱含作者对妻的深情。
       汪玉隼,李会全,教师,现居湖北鄂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