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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篇探赏]郑义《老井》的美学特征
作者:丰晓流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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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时期文学的变革,呈现着色彩缤纷的局面,新潮叠起,方法各异。由于不断地追求和探索,部分作家的创作意向注重以现代意识对民族文化心理加以重新审视和审美的观照。郑义的中篇小说《老井》即是典型的篇章。
       郑义虽是知青出身的作家,但他已能超越自己,从描写同代人的命运,转向更为博大深广的世界。《老井》的创作,作者的旨意是想溶汇现实、历史与一系列神话、传说,结构成千年村史,写出山西高原青龙河边老井村的悲剧。然而由于作者在现代审美意识统摄下,深刻地挖掘了民族心理的嬗变,形象地表现了现实生活矛盾与其历史文化背景的内在联系。因此,《老井》作品的构建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村史悲剧,无异的它是一种新型的美学形态的艺术作品。《老井》的创作具有以下几方面的美学特征。
       首先,《老井》是一篇饱含着时代意蕴和具有多重意义的作品。从《老井》的思想容量和艺术魅力来看,它具有一种极为宝贵的悲壮美,它富有真实气氛的艺术描写和曲折有致、层次叠出的艺术构思。“千年间,老井的祖先,焚净了远山的老林,又砍净了村边的禁林,只给后人留下几十眼井。说是井,大多不过是青龙岭和卧虎山根儿上打出来的干窟窿”,“于是,打一眼深井,直达青龙河在河床以下的地层,便成了老井人世世代代梦寐以求的夙愿”。由于封建传统因素,愚昧和文化的落后,当地人民为打井付出许多无偿的劳动。孙二爷为打井不成而得疯病;段喜凤年青的丈夫为打点炮惨死井下;旺泉爹和四堂打井时井塌身亡;单身汉亮公子旺才打井时由于滑轮脱挂,也惨死井下……尤其是由于老井村,穷气八丈高,人家“有女不嫁老井沟”,一茬茬的后生们打光棍,打伙计,弟兄合娶一个女人成为传统的习俗,这就更增加许多悲凉的色彩。然而,作家并不满足于描绘这样一幅中国农民历史和现实的苦难生涯,而是在这幅多彩的画面上充分显示“老井”村人民深厚而又顽强的生命力。作者着力用具体的艺术形象颂扬了我们中华民族的儿女们所蕴含的民族伟力。
       老井村人们的生存意识是极为顽强的。民国二十四年大旱之年,老井村第四代后生孙旺泉的祖爷孙石匠被全村公举去河北老家偷龙王回村设坛祈雨,结果尽管村民们如何虔敬,跪香七日,也未感动黑龙。不得已,采用“恶祈”,即用“罪人”自甘受罪受罚的惨状,来触动神祗的侧隐之心,孙石匠用铡刀绑架在自己身上,用血和苦难作供献以飨神灵,可是苍天无眼,孙石匠就此送命。惨象气煞他的儿子孙万水,孙万水用绳子将龙王偶像绑捆吊起日晒,一个人操起铡刀发誓:“打不出水来,誓不为人!”人们嘲弄历史,历史也嘲弄着人们。老井村的村民们要喝水,依然要到几十里外担水。时代变革的春风终于吹到老井山坳,孙氏门宗最年轻一代的旺泉,中学毕业后回村务农,成了顶门户、立家业的男子汉。他串联年青人喜柱儿、亮公子、三则等人去淘双井,谁知双井地处老井村和石门村交界处,由此引出—场两村人争夺双井的恶斗。人和自然的搏斗,变成人与人之间的较量,这是何等的愚蠢和盲目。机会终于来临,孙旺泉进了县凿井队,又参加了学习班,学得了地质科学知识,终于成了定井位的土专家。他学成回村,用科学的方法看井,克服困难,终于打出一口深井,为老井村人们造了福。
       这是人与自然拼搏的生命曲,这是科学的胜利。是老井的人们冲破封建文化模式而后的觉醒,这更是老井的人们生存意识在更高层次上体现出来的最高自觉。作品最后写道,老井村的远景规划是将来要被划为林牧区,商品经济长入这里后,这千年的悲剧就将结束,人与自然将在新的层次上趋于新的和谐,历史确实跟老井祖先子孙们开了个大玩笑。
       《老井》的第二个美学特征,是成功地描写了浸透着深沉的历史感和文化感的爱情悲剧。老井村旺泉和巧英的爱情悲剧无疑的是社会的落后意识造成的结果,但作者探寻的却是他们两人两种性格的差异,两种文化意向,造成最后两人在争到结合的自由时,却又分离的心态。作者在表现人与自然的关系中,突出表现人的主题。作品体现出来的不是婚姻恋爱和家庭伦理的模式,而是展现更为雄伟和广阔的生活时空。作者通过旺泉和巧英的纯真爱情的表现,通过民俗风情和心理结构的嬗变,揭示在改革大潮中各种人物的观念演变和心灵轨迹。
       旺泉和巧英同是中学毕业后回村的知青,但两人表现的心态却各有差异。旺泉的性格中,更多的继承和发展了农业社会的宗法制度和历史文化传统,像是一座高高的石头山,沉默而有力量,而巧英的身上更多地接受了现代文化新潮的影响。
       孙旺泉的形象,是当今现实生活中带有时代色彩的优秀农村青年,但又是被历史文化所塑造的人物。在他身上概括了丰富和复杂的生活内涵,他的精神世界是复杂而又痛苦的。孙万水有两个孙子,由于经济的拮据,按乡村习俗“嫁一娶一’的办法硬不能让旺泉同赵家巧妮儿“自由”,而让旺泉到段喜凤寡妇家作了“倒插门”的女婿。这一棒打鸳鸯散,让跟旺泉巧英一茬儿光屁股玩尿泥长大的后生妮子们也看得好不寒心。新婚之后,段喜风一扫昔日的凄郁,活得新鲜振奋起来。而旺泉,婚姻带来的安适与幸福感很快就烟消云散。他很快意识到他与段喜凤的关系仅不过是义务的充当着“生育机器”罢了。他跟喜凤在一起的日子,就是缺少感情,缺点灵性。他的思念永恒地向着赵巧英。然而他的使命感、他的义务(家族中处于长兄地位,对妻儿的责任等伦理道德),还有那极可恶的经济贫困,逼使他在现实面前屈服了,他曾在“烙饼崖”的山洞里与巧英有过感情的再度爆发,他也曾想和巧英逃离这块贫瘠的土地,但传统文化的束缚,他没有能够离开既定的生活轨道。他依恋山、土地,这老井村,这浸透了自己和祖先血泪的故土,使他无力拔腿了。从孙旺泉形象的艺术描绘中,我们不难看出,作者围绕着人物的灵魂、尊严和价值,写出历史心灵与现代人的心灵的撞击、重合和背离。
       赵巧英是一个凝聚着时代的悲剧情调的女性形象。同样是农村知识青年,她对家乡故土的贫困、落后感到忍受不了。她向往外面广阔的天地,她热烈地追求跟旺泉的美好爱情。她不仅衣着打扮是现代城里人的味儿,她还在责任田里撒上除草剂和缩节安,轻取花生棉花大丰收,使老井顽固守旧的人们大吃一惊。她按着科学种田的办法种下专吃嫩棒子的“水果玉米”新品种。她还乘着在县城养病的机会跑趟北京游逛一阵,体味了北京现代人的生活,而且还拜访了北京的专家教授。她也知道她缺少吃苦精神,可是她不明白“为甚人生一世,总要吃苦受罪呢?”她总觉得生活本身不应该是这样的……在巧英的身上确实充满着一种活力,一种对人生价值的渴念和对新生活的向往。尤其是在与旺泉的爱情生活中,她挚爱着旺泉,期望着与他齐飞,但她终于战胜不了传统习惯势力对她的个性的摧残,她只好孤身离开生养她,有着眷恋之情的故土,并且决心再也不回老井村。从旺泉和巧英的爱情悲剧来看,作者在这里所表现的不仅仅是爱情的追求和失落,而是更为深层地体现了爱情的社会性对自然性的决定作用。作者显然是以崇高美学理想去观照生活,给生活以美学评价。在这里我们很难用一句话判断旺泉和巧英,谁是谁非,而是让读者从他们的命运中,从他们的心态流程中,深层地去思考两种文化意向更为深远的东西。
       《老井》的第三个美学特征是它具有独特的象征艺术手法。《老井》基本上是属于严谨的现实主义范畴的作品,但作者却是较为纯熟地运用了象征的艺术手法,它是寓象征于现实描写之中。老井村的村史,既是现实生活的真实而又具体的写照,同时又是中国农村发展历史之缩影。老井村人们的心态嬗变,不正是中国农村老百姓历史和现实心态的反映吗?不正是中国农村文化现状的展示吗?作品里的主要人物都具有浓郁的象征意味。正如作者所说,赵巧英“不甘屈居农村,渴望自由、发展与平等,她热烈追求属于人的生活,渐渐地,便由狐狸精变作人”。孙旺泉“本是英雄小龙再世,自带几分神气儿。但积历史、道德、家庭、个性的包袱于一身,渐渐地竟由人变作一口井,一块嵌死于井壁的石”。(郑义《远村》代跋)这样的象征多少有些抽象、模糊,但它却是与现实生活息息相通的。它能让读者依据自己的生活经历,感受而赋予它多种的含义,让读者参与作品的再创造。
       总之,《老井》这部优秀的中篇小说,是一部具有悲壮美的艺术力作。作者不仅给我们描绘了中国农民历史和现实的苦难生涯,表现了中国农民的心态流程,而且呈现了他们在交织着血和泪的土地上一种顽强的、深沉的生命力。作家在现代意识的观照下,在呼唤人的主体意识,强调了人的真正价值。这是《老井》这部具有艺术魅力的作品给我们多重含义的启迪。
       丰晓流,教师,现居湖北襄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