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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文学]从游苔莎和苔丝来看哈代的自然观
作者:陈 溪

《文学教育》 2006年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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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代本人曾将自己的几部主要的长篇作品命名为“性格与环境小说”,其中就包括有《远离尘嚣》、《还乡》、《卡斯特桥市长》、《苔丝》、《无名的裘德》等小说,这些作品集中反映了哈代的自然观和小说人物观,人物,尤其是女性人物与其生活的自然环境之间血肉相联的、密不可分的、神秘微妙的、难以言喻的、不死不绝的水乳关系使哈代的小说具有人们常常说的鲜明的宿命观色彩,笔者认为自然界——尤以爱敦荒原为代表的宗法制破碎后的农村生活写照与小说中相应的主要女性形象是相互应和的,哈代笔下那些充满生命力、生活激情和爱恨深切的女性深刻又矛盾地折射出荒原在哈代一贯精神世界中的本质价值和形象。
       首先,作为一个生活在近代科学思潮和后期浪漫主义背景下的英国作家,一方面哈代的哲学观并没有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以牛顿、培根、笛卡尔为代表的机械论的影响,另一方面,浪漫主义的精神特质似乎在他的审美观和自然观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仍然是以一种浪漫主义情怀和主观人化的角度来深情而又悲伤地吟唱着在古老土地上凝结的发人深省的故事。
       虽然日益强大的科学技术将大自然变成了一个缺乏生气的,只作为谋取永不满足的欲望而存在的失去灵性的物质躯壳,但在当时的哈代看来,由于从小的生活环境使其与多赛特农村的深厚感情,哈代笔下的大自然仍是一个神奇而富有生命力的世界。在他的眼里,自然中的事物,如:山川、河流、日月、星辰、风云花草、山谷荒原等都是有灵性有活力的生物,有着与人一样的喜怒哀乐。大自然在哈代看来,不仅是一个内在精神的独立实体,而且与人相比,还具有一种高高在上,掌控命运并不可更替和反抗的神的地位。但这样的大自然是独立但不独僻的存在,它与人建立了一种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的平等关系。在这种自然观下,哈代由人之伦理推及宇宙之伦理;由对人之关怀推及对自然之情怀,大自然的一动一静正如人之一颦一笑,一喜一怒,对于人类变幻莫测的命运表现出或同情、或嘲笑、或于动无衷冷漠凄然,哈代对大自然地敬畏、依恋、和归属感体现在其描绘大自然时的灵性优美的文字中,让人随时感到生命的洪流向前奔涌不息。
       在哈代看来,人类及人类的命运与大自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映射,而其中尤以女性的命运最为突出。有机论者认为,自然与女性有着相极相似之处(这里指的是文学作品中一系列男权思维下的传统女性形象):她有时像一位圣母,宁静、善良、默默奉献;有时又陷入混乱、无序、暴力,成为难以控制和捉摸并给人类带来无穷灾难的女巫。哈代笔下的游苔莎和苔丝这两个特色鲜明的女性人物及她们的悲剧就是以爱敦荒原为代表的自然界造化弄人和喜怒无常的脾性的证明。
       之所以选取游苔莎和苔丝作为探讨对象,是因为二者与爱敦荒原的关系具有比其他角色更突出的代表性和涵盖性:第一,游苔莎并不是真正的本地人,她是在母亲死后随祖父到爱敦荒原来安家的,并且在她短暂的一生中,这个荒原从来没有成为她心中幸福与快乐生活的来源,而是阻碍她自由呼吸和奔跑的屏障,是她苦闷和压抑的根源力量,虽也是一个热烈孤独美丽的自然之女,但她是作为爱敦荒原的“侵入者”和反抗者的形象存在的。而与游苔莎相反,苔丝则是大自然亲切爱护下成长的一颗乡间的野草莓,她像早晨的露珠一样纯真、自然、倔强自尊,她是作为与爱敦荒原呼吸与共的爱敦女儿而存在的,是爱敦的大自然精心缔造与养育的奇妙尤物,她对爱敦也常常体现出深切地爱恋和从属感,更多的时候是表现出与荒原相和相融的一种关系。第二,游苔莎和苔丝都在不同的场合表示过,爱敦荒原与她们的命运休戚相关,她们的人生动荡中常常伴有自然的似有似无的暗示和隐喻。第三,尽管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追求和对爱敦的感情,二人最后的结局都是以悲剧收场。一个是爱敦之女,一个是厌弃爱敦的反叛者,二人却殊途同归,这其中很能看出哈代根深蒂固的自然观。
       先来看游苔莎,作者是给其冠以“夜之女王”的称号,她“是一副天神胚子,……很适合做一个模范女神,……不大可以做得了一个模范的女人”,从其外冷内热,缺乏宗教伦理观念来看,她是哈代小说中最接近自然状态的人,哈代在描写她时也将其比喻为和古代女神不相上下的现代赫拉,这一比喻使我们看到游苔莎身上的特点和生活观即是古希腊以来的激情涌动和享乐主义的生活观。由于其反复无常、刚愎任性的个性和无视道德伦理的举动,她被荒原上的人们认为是具有“邪术”的野性的女巫,终于在一个暴风雨之夜,荒原淹没和吞噬了这位“夜之女王”。D·H劳伦斯曾经说过:“荒原真正的精灵是谁?首先是游苔莎,其次是克林的母亲,然后才是韦狄”,为什么将荒原视为一座凄凉冷酷的地狱的游苔莎,却反而成为了荒原的真正灵性代言人呢?答案是,有着放荡不羁、奔放妩媚个性的游苔莎正体现出了这个表面如岩石一样顽固坚韧、严峻厚重的荒原的内部性格——埋藏在冷峻外表下的混乱性、蛮荒性和不可驯服性。从本性上来说,游苔莎身上的热烈任性又孤独高傲的个性正是爱敦荒原的本质特征,从命运上来看,游苔莎内心体验与命运之路是与自然的变化无常相应相和的,她和爱敦一样,都具有顽强的意志和坚强的愿望,体现着自然状态与工业文明之间的极端冲突,在这场冲突中,她们又都是独立精神的捍卫者,在工业污流的逼迫下不可征服和同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时不刻不在反叛和设想脱离荒原的游苔莎,却反映着爱敦古老面孔下的颤栗、怒吼和悲凄。
       而另一个同样魅力无穷的“纯洁女人”苔丝,却从另一个方面体现出农村田园的祥和、安静、明亮的一面。《苔丝》中的不莱克摩山谷和塔尔勃塞奶场像苔丝本人一样新鲜、轻快、纯净、温良,这里远离城市,清新质朴而欢快,是一块还没有被工业文明污染的圣地。这样环境下养育的苔丝姑娘,是安宁、仁慈大自然的象征。但与游苔莎的反叛、不羁的个性相反,苔丝最开始只是一个从属性的,被动的、易于被人所控制的无辜者,她一方面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由于天真不经世事才被亚雷诱奸污辱的,自己应该是拥有道德和良心保护的一方,但另一方面受到世俗影响和包围的景况又使得她不得不承受来自顽固保守世界的歧视眼光和对待,甚至自己真心爱恋和为之牺牲的恋人面前也掩饰不住这件事给她带来的耻辱感和低下感,这从一个侧面也可以联想到爱敦荒原隐藏在一派祥和之下的丑陋懦弱愚昧。值得注意的是,这里苔丝的命运又是和荒原的一草一木、阴阴晴晴的变化紧密相联的,首先是苔丝由自由纯朴到悲凄多忧的命运就是与大自然的季节变化相应和的,如小说第一、第二节中写到苔丝在美丽的春季去了表兄家,在夏季受到了侮辱,十月份的秋寒的日子里她回到了马洛特村,忍受身心两方面的煎熬,而随着春天的来临,大自然的复苏,她也逐渐重新振作起来,响应着大自然和美好生活的召唤,当她受到不公的折磨和待遇,自然都好像暗示出隐隐的凄痛和哀怨,在别人看这个冷漠、毫无知觉得自然,在苔丝眼里却是她的保护神和疲惫身心的栖留地。然而,我们也不得不注意到,即使是这样令苔丝倍感亲切和保护的爱敦荒原,在苔丝受到可耻的污辱和蹂躏的时候,也只能用声声呜咽来无力地表现对爱敦女儿不幸的同情,以致于苔丝不禁对这个自成一律的自然世界是否存在公理道德表示深切的怀疑,最后,苔丝是得到了一个无悔但与游苔莎同样悲戚的结局。
       从游苔莎和苔丝的形象中,我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哈代给予这两个形象的,是同样的浓墨重彩和迷人个性,并没有批判游苔莎性格中轻浮、虚荣、空洞的一面,也没有叹惜苔丝性格中的被动和懦弱,这两位女性在哈代的心中都是不可替代的荒原精神和特质的代表。自然与女人有着神秘微妙难以言说的关系,自然及爱敦荒原若有一个性别,它应该是女性化的,有着苔丝的宁静、纯朴、温良清新,也会在内心酝酿着游苔莎的激情奔放的俗念和执着坚硬的力量。在与这个工业文明的社会相斗争和适应的过程当中,道德习俗和社会规范并没有把妇女从原有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而是让她们更加难以生存和释放,然而另一方面,她们又不能靠坚强的个性和执着的追求来见容于工业社会,因此只有在痛苦挣扎中走向毁灭的,同时毁灭的当然还有她们所代表的精神特质的根源地——爱敦荒原及原始自然。
       陈溪,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