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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案惊奇]“廉政”书记
作者:刘明恒

《今古传奇》 2007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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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是为人称颂的好书记,一个是走投无路的下岗者,一场精心策划的劫案,将他们的命运联在了一起。这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云开雾散世人惊!人性与道德,贪婪与正义,卑鄙与感动,在阳光下一齐呈现……
       你那巨额赃款放在哪里了?
       2003年7月18日,星期天中午,许多人还沉浸在午睡之中。一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轿车驶出了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太子山,在翠竹掩映的山道上朝山下行驶。居高临下,透过茂密的竹林,依稀可以看到远处红白相间的村庄、金黄色的梯田和蒙胧可辨的山峦。这景致,看一眼都叫人心旷神怡。桑塔纳下了山,驶出竹林,烈日暴晒的大地腾起股股热浪,车内的温度一下子就蹿上来了。县委书记叶文元下意识地将空调打开,一股清凉的风从排气孔飘出,身上顿觉舒坦起来。他又打开音响,轻快的旋律弥漫在车内,肌肉和神经都舒展开来了。
       两个小时后,车就驶入了远山县城。叶文元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行政中心大楼。行政中心大楼坐落在依山傍水的月亮湾。淦(gàn音干)水大桥将人民广场和行政中心大楼连成一个整体,桥北是行政中心大楼,桥南是人民广场。沿河路从大桥两边成弧形延伸至人民大道,像两只修长的手臂将人民广场紧紧环抱。
       炎热的中午,人民广场没有一个人,车辆似乎也销声匿迹了。叶文元驾着桑塔纳拐进沿河路,行了约100米,只见一辆红色夏利出租车停在那里。一个司机在车肚里修车,另一个戴墨镜的中年人站在旁边观望,看见桑塔纳驰过来,忙上前拦住叫停,并走到副驾驶车门边。叶文元将车停下,打开右边车窗,有些不耐烦地问:“怎么回事?”戴墨镜的中年人说:“请把你的扳手借用一下。”边说边强行拉开车门迅速挤进车里,又关上门。叶文元恼怒了,厌恶地吼叫道:“你要干什么?下去!”
       戴墨镜的中年人忽地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顶在叶文元咽喉处,厉声说:“你吼什么吼?再吼,老子捅死你。把你的钱掏出来,快!”
       叶文元被这突如其来的遭遇震慑住了,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掏出钱,递了过去。
       戴墨镜的中年人瞥了一眼,并没有去接钱,说:“我嫌少了,你那巨额赃款放在哪里了?”
       叶文元愣了愣:“你说些啥?我哪儿来的巨额赃款?”
       戴墨镜的中年人说:“你别蒙我了,我认识你,你是远山县的县委书记。”边说边用眼睛在车内搜索,发现叶文元坐椅下塞有一个黄挎包,伸手将它拉出来。黄挎包里装着一个黑皮包,拉开拉链,便露出一沓沓崭新的百元钞票。他冷冷地一笑:“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有钱。你哪儿来这么多钱?不是贪污的,就是受贿的。今天老子抢了你,你报案去吧!”说完收了刀,抓起黑皮包开门,下车钻进红色夏利就走了。
       叶文元震惊了,谁告诉他我车上有巨款?谁有这么大的豹子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行政中心大楼前抢劫?还抢到老子头上来了,这还了得!今后我这县委书记还怎么当?报警!他掏出手机,拨了110,还未等对方回话,他就挂断了。报警,查什么?查劫匪抢了我20万元?这20万元,你是哪里来的?是受贿来的还是赌博来的?你说得清楚吗?想到这里,他无力地瘫软在驾驶座上。
       两个月前,毛怀远要收购倒闭多年的县化工厂,建花园住宅小区。化工厂资产评估为1.2亿多元,负债评估6000多万元,两者相减得出的净资产评估值为6500多万元。净资产评估扣除职工身份转让费、内部退养最低生活费和社会保障费各项费用后,剩余国有净资产为3200万元。而卖给毛怀远仅1500万元,还有200亩荒石山没有作价直接拱手送给了他。这件事一度引起化工厂职工的极大不满,多次去县政府静坐讨说法。分管的副书记、副县长,乃至县长出面做工作,都做不通。最后叶文元出面了,他首先用激将法封住众口。他说,你们在座的谁买得起我就卖给谁。静坐的人们一个个都屏住呼吸,没人吭声了,当然他们谁也买不起。叶文元接着说,你们谁也买不起,毛怀远买得起你们又有意见。有人买这是好事嘛!卖给他是便宜了一些,但卖高了他也买不起,又没有其他人买得起,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厂房倒掉,机械设备烂掉,倒掉,难道你们就不心痛?现在还能卖1500万,到以后恐怕1000万也没人要了。那些静坐的职工心里还是不服,但又无言以对,只好散去。毛怀远就这样顺利地把化工厂买了下来。懂行情的人背后说,狗日的毛怀远,这次可发肿了!
       毛怀远在廉价收购化工厂中得到县委书记叶文元的帮助,自然不会薄待他。这不,昨天他把叶文元请上了邻省又邻县的太子山,让几个贴心贴肺的人陪他搓麻将。100元起底。开始的时候,叶文元不肯上桌。毛怀远说:“你上去打,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我们先用白纸条垫用,最后结账。”叶文元说:“这样不行。”毛怀远说:“权当打着玩吧!反正都是白纸条付账嘛。”叶文元这才上了桌。叶文元麻将技术不是很老练,但今天的火格外地旺,简直叫做心想事成,想要哪颗子就来哪颗子,大和、小和不断,隔三岔五还来个“清一色”、“一条龙”。打到晚上12点,一结算,叶文元竟赢了19万多。毛怀远和其他两个陪同一个劲儿地吹捧叶文元,说他好手艺、好手气。毛怀远当即就要付钱,并说给他凑足20万元。叶文元忙推辞说:“哪能成!哪能成!”毛怀远说:“这又不是行贿,是靠你的牌艺和运气赢的。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这也昭示了你前程似锦,今后还要当大官呢!你不要,反倒阻了运脚,可不好啊!”叶文元笑着说:“不会那么严重吧!你就别吓唬我了。这20万元,我绝对不能要。我可是省里表彰的廉政县委书记啊!你可别拉我下水了。”毛怀远说:“好了,我算服你了,我的廉政书记。刚才算我没说,好吧!”
       从牌桌上下来,他们又去吃夜宵。人都散了后,毛怀远将叶文元送进总统套间,将一个鼓囊囊的黑皮包,不声不响地朝叶文元眼前的床头柜上一放,就走了。待毛怀远走后,叶文元打开黑皮包看了看,然后便心安理得地放进自己绣有“为人民服务”的黄色挎包里。一切都做得那么悄无声息,顺理成章,又不留一丝痕迹。
       抢劫案发生的现场,恰巧被市电视台记者罗丽娜无意中摄入了摄像机。
       罗丽娜是去远山县财政局报道一个会议的,住在财政大厦十层的客房里。中午时分,她偶然发现财政大厦对面的人民广场景致非常诱人,突然心血来潮,拿起摄像机录起风景来,无意中,竟把刚才抢劫的一幕给录下来了。从戴墨镜的中年人拦住桑塔纳开始,直到他从桑塔纳里提着黑包下车,钻进红色夏利逃走,整个过程她都录下来了。红色夏利逃走之后,桑塔纳久久不见动静。罗丽娜被吓住了,她想劫匪是不是把车主杀了或是打昏了?想到这里,她立即掏出手机向110报了警。十几分钟后,桑塔纳开动了,并掉转了车头。罗丽娜有些疑惑了,假若不是抢劫案,警察来了怎么向他们交代呢?
       不一会儿,一辆警车开到出事地点,从车上下来三个警察,为首的叫王一武,是刑侦队队长。在这里他们什么都没看见,王一武随口冒出了一句:“谁报的案?神经病。”说完便拿出手机拨通了刚才报警的号码。罗丽娜接了电话,说是她报的警,具体情况她马上赶来当面说清。说完她就急忙地从财政大厦赶到案发现场。罗丽娜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然后取出摄像机,将自已拍摄的带子放给警察们看,以证实自己判断的准确性。在回放过程中,王一武发现那辆桑塔纳的车牌号是海Α90001,这不是县委书记叶文元的车牌号码吗?此刻他的神经陡然绷紧了。从仅有的录像带分析,从戴墨镜的中年人那慌张的神情来看,确实有抢劫嫌疑。然而,叶文元怎么没有报案呢?车上坐的是不是叶文元书记呢?假若坐的是叶文元书记,现在他去哪里了?一连串的问题在王一武的脑海中冒出。因拍摄角度的问题,那辆红色夏利出租车的车牌只有后面两个号码隐约可辨,是17。
       王一武要求罗丽娜把录像带留下来,以便破案。罗丽娜打开盒盖将录像带取下。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忙又把录像带装进机内,说:“现在我不能给你,等我复制一份后再给你。我想,这是一个难得的巧遇,我刚好要拍一个专题片给《法治在线》,同时也可以给你们宣传宣传,我得留下第一手资料。”王一武说:“那你马上去复制一份给我们好吗?”罗丽娜说:“好,去你们县电视台,他们那儿有设备。”
       王一武让一名警察随罗丽娜去县电视台,自己则带着另一名警察去查找被劫车主,了解案情。他心里想,如果真的把叶书记给抢了,咋向叶书记交代啊!此事不能马虎,他不得不向分管副局长龙小阳汇报。
       龙小阳听了王一武的汇报后,让王一武在县委宿舍门口等着他,他立即就赶来,两人一起去向叶书记负荆请罪。
       走进县委宿舍大院,只见一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停在单门独院的叶文元家门口,车牌号码正是海Α90001。
       小保姆开门把龙小阳他们让进去时,叶文元正斜躺在真皮沙发上看电视,但又似看非看,满腹心事的样子。看到龙小阳他们,叶文元没有起身,也没吭声,只是挪了挪身子,用手做出请坐的样子。龙小阳欠着身畏畏怯怯地说:“叶书记,打搅您了。有件事我们想问问您,不知您现在有没有空?”
       叶文元说:“什么事?你讲。”
       龙小阳试探性地问:“刚才,有一位市电视台的记者向我们报案,说您的车遭劫了。不知您当时在不在车上?有没有这回事?”
       叶文元脸上顿时显出复杂的神情,有惊讶,有恼怒。他万万没有想到遭劫之事被人发现,而县公安局的人这么快就跟踪来了。 叶文元思虑了片刻之后,很平静地说:“噢,是这么一回事,有个外地打工的年轻人把钱丢了,拦了我的车,说他想回家去,没路费了,找我要钱,有点儿强打恶要的意思,打劫怕是谈不上吧!我给了他200元钱。”
       龙小阳忙说:“叶书记,拦车要钱太可恶了,这样的家伙不能轻易放过他,您的心地太善良了啊!”
       叶文元有些不耐烦,说:“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你们注意一下就是了。”
       从叶文元家出来,王一武问龙小阳:“龙局,你说这案该咋办?”龙小阳不假思索地说:“咋办?到此为止。”王一武说:“这个案子不查,万一劫犯得寸进尺,再去找叶书记的麻烦呢?书记的安全最重要啊!”龙小阳想了想说:“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你暗中排查,有什么情况直接向我汇报。”王一武又说:“龙局,你说叶书记这人真够宽容的,若是其他领导恐怕早骂娘了。”龙小阳说:“人与人不同,叶书记可是省里有名的廉政典型啊!前年他将别人行贿的两万元钱都交给县纪委了。坐车也不求档次,还是前任书记留下的那辆旧桑塔纳。那个绣有‘为人民服务’的黄军包他也长期背着。现在这种人真是难找了啊!”王一武感叹地说:“所以我们要尽快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要保护好叶书记的人身安全。”龙小阳说:“要注意方式方法,做到内紧外松。”王一武会意地点了点头。
       龙小阳和王一武走后,叶文元一塌身就又软在沙发上,浑身阵阵发虚。他本想好好地躺一会儿,睡个囫囵觉,以调整一下疲惫的精神,但下午发生的事像游丝一样又涌现到脑海中,怎么也拂之不去。是毛怀远?不可能。那是谁呢?游丝般的思绪越缠越多,越理越乱,最后想得脑壳生痛,像要爆炸了似的。这时手机在桌上振动了,叶文元拿起手机看了看显示器,是毛怀远打来的。
       “喂,叶书记吗?”
       “我就是,有事吗?”
       “昨晚的事您放心,我毛怀远办事稳着呢,您知我知。”
       “你就别提那事了,下午回来,半路上我被抢劫了。”
       “您被抢劫了?在什么地方?”
       “在人民广场。”
       “这怎么可能呢?我简直不敢相信。您报案了没有?”
       “我能报案吗?我怎么报案?”
       “叶书记,您别急,您那损失我想法再给您补上。”
       “补个屁,现在不是补不补的问题了,我是怕把事情闹出去那就麻烦了。我告诉你这事,是想让你多长两个脑袋,想想这是怎么回事?问题出在哪里?”
       “叶书记,我这里绝对不可能出问题,请您放心。也许是意外吧!”
       “不说这些了,我正心烦呢,现在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叶书记,如果出了什么事,您就说您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由我来应付。”
       “行,你看着办吧。”叶文元感觉轻松了一些。
       我当然是来投案自首的!
       王一武从叶文元家出来后,立即抽调两名干警成立了专案组,投入到破案之中。首先他们通过交警大队的大力协助,将全县尾号为“17”的出租车排查了一遍,很快就找到了这辆出租车的车主赵宝成。但赵宝成说,十八号那天下午车不是他开的,他把车借给一个朋友了,下午三点多钟车才还回来。王一武问,你的朋友姓啥名谁?是哪个单位的?借车去干什么?赵宝成说,借车人叫陈大全,原化工厂的下岗职工,不知道他借车干什么,我当时没有问。王一武他们化装成便衣,找到原化工厂一打听,确有其人。陈大全原是化工厂车队的队长,后来化工厂受外来市场冲击全线停产,他只好到处借钱买了辆麻木,从此靠开麻木养活一家四口。王一武掌握了这个情况后心里暗喜,这个陈大全具有作案的可能性,一是家庭贫困,二是会开车,三是开麻木路线熟。当即决定天黑在他家周围布控。
       王一武安排的两个便衣在陈大全家附近已埋伏了四五个小时,一个在巷子东头,一个在巷子西头。午夜十一点多钟,目标终于出现了,一辆半旧的麻木开了过来,“突突突”的马达声在宁静的夏夜里显得格外清脆。麻木在巷子中间的一处平房门口停下来,一个四十来岁的打着赤膊的中年人从麻木上下来。
       两个警察立即从两边包抄过来。一个警察用手拍了拍陈大全的肩膀说:“师傅,你叫陈大全吗?”陈大全莫名其妙地转身,看了看两个陌生的小伙子,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十分平静地说:“你们是警察吧?”另一个警察说:“你知道就好,跟我们走一趟。”
       王一武唯恐打草惊蛇,让另一犯罪嫌疑人逃走,连夜对陈大全进行了审讯。
       开始王一武按程序问了陈大全一些基本情况,然后进入实质性问题:“陈大全,你7月18日,借赵宝成的夏利干什么去了?”
       “一个朋友让我帮忙办点儿事。”陈大全平静地回答。
       “什么朋友?姓甚名谁?干什么的?”王一武厉声问。
       “他叫朱宏兵,原化工厂的劳工部长。我们玩得好呗!”陈大全满不在乎地说。
       “办什么事?”
       “办什么事我不知道,他只是让我帮他开车。”
       “你把那天下午给他开车的全部经过详细地讲出来,不要撒谎。”
       “7月18日下午一点多钟,朱宏兵邀我开着事先借好的夏利出租车,开往人民广场。两点钟左右,他接了一个电话,就让我拐进沿河路,在通往行政中心大楼的车道旁停下来,并让我装着修车。还叮嘱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管,就当没看见。大约二十分钟的样子,一辆桑塔纳轿车开过来了,朱宏兵将车拦住,坐到副驾驶的座位上。至于他上车后干了些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后来他就提着一个黑皮包下车,上了我的车,让我把车开走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没说的?比方说,朱宏兵就没向你透露点儿什么?你就没问他什么?”
       陈大全认真地回忆着,不一会儿说:“噢,对了,我曾经问他开车去干什么。他说,你别管这事,不知道的好,反正我不会害你。以后出什么事,有人问你,你就直说。”
       王一武听到这里,纳闷了,心里想,这是咋回事呢?朱宏兵这家伙看来还挺仗义的。既然这样,从陈大全身上已经得不到更多东西了,只能去追查朱宏兵。
       “朱宏兵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你要知道就如实说出来,不得隐瞒。”王一武的口气变得生硬了。
       “出什么事了吗?朱宏兵抢人东西了?杀人了?他不会干这种事的,他怎么可能去干这种事呢?”陈大全感到事情严重了,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少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7月18日下午,我们从人民广场出来后,朱宏兵在化工厂附近的石鼓路口下了车,他让我把车还给赵宝成。我们就此分手了。此后我们就没见过面。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他家住在哪里?你把此人的情况简单介绍一下。”
       “朱宏兵也住在化工厂。他今年42岁,长脸分头,1.75米的个子。他原是化工厂工会的一个干部,好像是劳工部长吧,这个人工作挺认真的,办事公道,敢为工人说话,就是脾气有些暴躁。”
       “你这是在为他歌功颂德。”一个干警插话。
       “我咋是在为他歌功颂德呢?你要不相信可以去访嘛!”
       “你放老实点儿,这是在什么地方,知道吗?”
       “什么老实点儿?我犯了啥法了?”
       王一武瞪了那个警察一眼,用缓和的语气说:“陈大全,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你暂时还不能回去,你的情况我们会去弄清楚的。”说完就让人把陈大全带了下去。
       审讯完陈大全已是凌晨三点多钟了。王一武根据对陈大全的审讯情况,当即召开专案组成员会议,商量对策。他们决定趁热打铁,明天一上班就开始对朱宏兵的住宅实施布控。同时追查线索,力争尽快将朱宏兵捉拿归案。
        翌日早晨,远山县公安局办公大楼前,人影绰绰,脚步匆匆。王一武从警车上下来,穿过人群走上二楼刑侦队办公室。刚一落座,一位年轻干警走进来告诉他说:“王队长,刚上班时,有一个姓朱的中年男人来找过你。我问他找你有什么事,他没说。”
       王一武迫不及待地问:“叫朱什么?长什么样子?”
       年轻干警说:“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中等个子,长脸型,分头发。”
       王一武忙说:“这姓朱的现在到哪里去了?你赶快到下面去找一找,我正找他呢!他可能是我们一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
       年轻干警听后转身走出门外,往左拐时和一个人正好撞了个满怀。他抬头一看,正是姓朱的那个人,顺手紧紧地抓住他,推进队长办公室,喜出望外地对王一武说:“王队长,姓朱的来了。”
       王一武抬起头来:眼前的这个朱宏兵,与陈大全说的以及他的想象大相径庭。他上身穿一件条纹Τ恤衫,下身着一条浅灰色绸裤,脚上蹬一双旧式橙色凉皮鞋,长脸型,肤色白净,头发三七分开,显得有些凌乱,厚厚的嘴唇和圆圆的鼻尖,给人一种温和厚道的感觉,眉宇间透出几分率直之气。
       朱宏兵很客气地对年轻干警说:“你放开手好不好,我不会跑的,我要想跑就不会来了。”
       王一武示意年轻干警松手,喊来一个姓高的帮手和一个书记员,将朱宏兵带进会议室里面的一间房子里。按照程序问明身份之后,王一武直奔主题:“你是来投案自首的?”
       朱宏兵说:“我当然是来投案自首的。我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法,我心里清楚。我只是不想让别人为我背过。我投案自首了,你们就把陈大全放了好不好?我干的这事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别误了人家开麻木挣钱养家糊口。”
       王一武说:“他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说了算,我们查实之后,没问题自然要放他回去。你现在把作案经过、作案动机,如实交代出来。”
       朱宏兵毫不在乎地说:“王队长,你说的这些我早想好了,我会坦白交代的。”然后他口气一转,提出了一个令在座的人大吃一惊的要求:“我要见叶文元书记。”
       王一武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你说什么?”
       朱宏兵加大了声音说:“我要见叶文元书记!”
       “你想见叶文元书记?他是你说见就能见着的?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公安局刑侦队!”
       “王队长,这是我的想法,因为我抢的是县委书记叶文元的钱,所以我想见他。”
       高警察插话说:“你想让叶书记发慈悲心救你吗?妄想!”
       朱宏兵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见他一面。”
       高警察被激怒了,吼叫道:“放肆,你吃豹子胆了?居然开口闭口要见叶书记,叶书记是你见的?”
       朱宏兵平静地说:“王队长,高警察,请你们转告一声叶书记,就说我想见他一面。他若是不见,那就算了。但你们一定得告诉他一声。”
       高警察拍案而起,怒斥道:“住口,你还有完没完?”
       朱宏兵不再说话了,他的目光暗淡下来,看着侧面的墙壁发呆。
       王一武扯了一下高警察,两人走出门外商量。王一武说:“这个家伙咋就点名要见叶书记呢?”
       高警察说:“该不会是叶书记的老乡或亲戚什么的吧?那你就请示一下龙局吧?”
       当晚,王一武找到龙小阳局长,汇报了朱宏兵要求见叶文元书记的事,征求他的意见。
       龙小阳听后不加思索地说:“扯淡,哪有这种事?”王一武说:“接触这个案子,我就感到很蹊跷。这里面怕是有意想不到的事。”龙小阳说:“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想让叶书记宽宏大量放他一马。对待这种人怎么能宽容呢?要毫不留情地予以坚决打击。”王一武说:“叶书记不是说不予追究吗?这人是不是他的老乡、亲戚呢?如果是,让他教育一下不是更好吗?”龙小阳说:“他说过到此为止的,你还在查,怎么说呢?”王一武说:“我们查是查,可后来还是他自己来投案自首的嘛!”龙小阳想了想说:“你怎么对叶书记说呢?”王一武说:“我就说那个犯罪嫌疑人见叶书记没有报案,自己悔过自新,主动上公安局投案自首了。”龙小阳听后点头说:“对,有道理。”
       龙小阳掏出手机给叶文元打电话,把朱宏兵投案自首的经过说了,并说朱宏兵想见他一面。令两人意想不到的是,叶文元居然答应来见朱宏兵。
       
       我抢了你,你咋还不认账呢?
       下午,叶文元要来亲自审讯抢劫犯罪嫌疑人朱宏兵。王一武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自从进公安局以来,他还没有见过县委书记亲自审讯犯罪嫌疑人的,这是一个创举,抓好了,对做好犯罪嫌疑人的思想转化工作有好处,在全市、全省乃至全国,都将是一个典型范例。担心的是,犯罪嫌疑人若是叶文元的亲戚什么的,叶文元已经提前打招呼了,若怪罪下来,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正在这时,王一武的手机响了,是罗丽娜的声音。她是上午从市电视台过来拍摄远山县委廉政建设专题片的,参加了县里的一个廉政工作座谈会,又采访了县委书记叶文元。叶文元书记的廉政事迹,及他对党政干部廉洁自律的四点意见,都很有推广价值,让罗丽娜兴奋了一上午。下午正好有空,想到公安局来了解一下劫案的进展情况,顺便搜集一些素材。王一武便把案子的进展情况简单地给她说了一遍,并告知叶文元下午要亲自找朱宏兵谈话。罗丽娜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不得了,说她马上就过来。王一武正要制止,她已经把手机挂掉了。
       一会儿,罗丽娜就赶到了刑侦队办公室,圆脸蛋被晒得通红,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她进门就将采访包往王一武办公桌上一放,站到电风扇前面去了,嘴里不停地喊着:“这天真热,热死人了。王队长办公室咋没安空调?还是这老掉牙的落地台扇。”
       王一武感慨地说:“办公经费都不够,哪来的钱装空调?我说小罗记者,谁同意你来采访的?审讯犯罪嫌疑人属保密范畴,你赶快回去。”
       罗丽娜将樱桃小嘴一翘,说:“你不让我来采访,那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既然来了,就非要了解一下不可。这是我当记者了解民情的权利。”
       王一武说:“那也只能等结案之后,通过我们许可才能看案宗呀!”
       罗丽娜求情说:“王队长,王大哥,我这搞电视专题片的,讲究的就是直观效果。你就让我拍几个镜头吧!偷偷拍行不行?不让你的领导知道,我求你了。”
       王一武说:“那绝对不行,这是违反纪律的。”
       罗丽娜想了想说:“不许拍镜头也行,录音总可以吧?作画外音处理。”
       王一武说:“那也不行。”
       罗丽娜急得一脸哭相,说:“叶书记亲自找犯罪嫌疑人谈话,这可是一个新闻点啊!这个专题做好了,兴许在全国都能打响。如果没有画面,没有原始声音,就影响了真实性。不能拍镜头,录个音有什么问题嘛。你这人咋这么机械呢!再说,将来专题片如果在全国打响了,叶书记、你们公安局,还有你王队长脸上都光彩。求你了王队长,王大哥!”
       王一武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真拿你没办法,这样吧,我就违犯一次纪律,你至多只能录音,录了之后交给我审查,批准你带走你才能带走。”
       罗丽娜高兴地笑了,说:“谢谢!还是王大哥支持我的工作,我一定要把这个专题片做好。”
       罗丽娜在征得王一武同意之后,将微型录音机放进了审讯室。
       快三点钟的时候,县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唐国兴,公安局副局长龙小阳一行人到了,他们是带着愉快和幸福的心情来的。县委书记叶文元亲临公安局指导工作,而且还亲自与犯罪嫌疑人面对面谈话,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们是提前来迎接叶文元的。唐国兴坐定后问:“一武同志,准备工作做好了没有?可要做到万无一失啊!”王一武说:“都做好了。犯罪嫌疑人戴着手铐坐在审讯椅上,两边安排了干警,还安排了书记员。录音机、摄像机都准备好了。”唐国兴说:“准备好了就好,关键的关键,是要确保叶书记的安全,千万不能发生意外。”王一武说:“我再去检查一遍。”说完转身走了。
       三点十五分,叶文元那辆半新不旧的桑塔纳开进了公安局。唐国兴、龙小阳、王一武早在办公大楼门前恭候着。叶文元下了车,笑容可掬地与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在王一武的引导下向审讯室走去。叶文元一边走一边交代:“我今天来是作为当事人来的,只是来与这个犯罪嫌疑人谈心,做做思想工作。我不是来审讯罪犯的,所以一不要记录,二不要陪审,三不要录像,四不要录音。国兴同志,小阳同志,你们都忙你们的去,让一武同志领着我去就行了。我谈完了就走。”唐国兴忙说:“那怎么行呢?您亲临公安局指导工作,我们不陪着那不是失职吗?”叶文元说:“我让你们走你们就走嘛!公安局长怎么还婆婆妈妈的?”唐国兴只好歉意地说:“好。龙局长我们走吧!”两人止步,目送叶文元向审讯室走去。
       走到审讯室门口,王一武让叶文元在审讯室边上的一间工作室稍坐一会儿,自己走进审讯室,将摄像机、录音机一一关上,又让书记员退出去。罗丽娜也在审讯室等候叶文元的到来。王一武忙让她把录音机取走。罗丽娜坚决不肯。王一武慌忙在审讯台上寻找。没找着,急着问:“小罗,你把录音机放哪里了?”罗丽娜撒娇地说:“我就是不告诉你。”王一武无可奈何,加上叶文元又在隔壁等候着,慌忙将罗丽娜拉了一把,让她从侧门退了出去。
       王一武让两个干警押着已戴上手铐的朱宏兵走进审讯室,便让两个干警退了出去。叶文元走进审讯室,和朱宏兵目光相撞后,随口淡淡地说了一句:“嗬,咱们又见面了。”然后,就在审讯台的高椅上坐下,静默了一会儿又说,“你不就敲了我身上两百来块钱吗?我没有报案,不曾想到你倒投案自首了。你能有悔过之心,不错,人做到这一点也很不容易了。我本来不想来的,我怕公安局有些人因为你抢的是我的钱,从重处罚你,所以来了。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这是抢劫,不管你抢多少,都是要判刑的。我今天来了,是想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
       朱宏兵坐在被审讯人的坐椅上,两眼大睁着,望着高高在上的叶文元,目光里满是愤怒和蔑视。他万万没有想到叶文元竟说出这一番话来。他强作镇静地听着,心里也掂量着对手话里藏着的内容。
       朱宏兵何许人也?他原来是县化工厂的劳工部长,工作认真负责,脾性耿直,在工人中享有很高声誉。老厂长退下来之后,新厂长上任,这时化工厂已经不景气了,但开支却不见减少。朱宏兵以工会的名义要求查账,惹怒了新厂长,一下子将他的劳工部长撸掉,弄到后勤看仓库去了。化工厂每况愈下,工人每月只发200元生活费,难以供孩子读书,他就把唯一的孩子送去当兵了。孩子走后,朱宏兵本想夫妻俩都去深圳给办服装厂发了财的叔父打工,但他爱人顾虑重重,舍不得那二十年工龄。说她先走,让朱宏兵留下,等待化工厂转机那一天再回来。谁知等来的是化工厂破产,工人被解雇,干部职工按每个工龄150元计算,一次性买断。朱宏兵夫妻俩只拿到6000多元。朱宏兵肺都快气炸了。这时他听说上亿元资产的化工厂,被县委书记叶文元书记拍板以1500万元卖给了毛怀远,气不打一处来。后来又从仍留在厂里的人那儿听说毛怀远买厂之前,给叶文元送过20万元,更加来气。然而,传说的事只能听不能信。而这次有个说法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7月17日,财会室出纳又从银行提出了20万元,还将其中10万元变成了牡丹卡,卡上填的是叶文元女儿的名字。朱宏兵听后气愤极了,破口大骂:狗娘养的,老子要知道这钱在哪里,非抢他不可。当天晚上,有个人告诉朱宏兵说,这钱已提到太子山了,叶文元正在山上。朱宏兵听了后说,你给我提供准确信息,老子一个人去干,不牵涉任何人,抓去了,大不了坐几年牢,出出肚里的怨气,免得憋得心里难受。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如果他能按照叶文元的思路行事,也许就会作为叶文元教育犯人的典型很快被释放出去。否则,他将面临灭顶之灾,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然而,朱宏兵生就是倔强脾性,见不得别人说假话,尤其是见不得当官的说假话。他下决心要与眼前这位贪官较量一番,反正抢劫的事己经干下了,没有什么退路可走了,钱我一分都不要,哪怕坐牢也不怕,将来出狱了,我也不丑,反倒光荣。想到这里,朱宏兵将头偏向一旁,对叶文元不屑一顾。
       “朱宏兵同志,你不是要见我吗?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朱宏兵在叶文元的催逼下开口了:“叶书记,我抢了你200多元钱了吗?没有。你从身上掏出200多元钱,我没有要。我要抢的是你那10万元现金和10万元牡丹卡。”
       叶文元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痉挛,片刻后趋向平静:“你胡说些什么?我哪来那么多的钱?这么多年我家的存款总额也没有这么多啊!你开什么玩笑,你咋能信口胡说呢?当官的就个个是贪官?你该不是想诬陷我吧?如果这样,你会罪加一等的。”
       这倒让朱宏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疑惑地问:“我抢了你20万元,你咋不认账呢?反倒说我诬陷你?”
       叶文元坦然一笑说:“20万元在哪儿?天上掉下来的20万元?”
       朱宏兵气愤地说:“真没想到你这个当县委书记的睁眼说瞎话。我从你座位下拿出来的那个黑包里就是20万元。你咋不认账了呢?怕说你是受贿来的吧?”
       叶文元十分平静地说:“你拿走哪个黑包?我还不知道呢!里面装着啥?会不会是司机的,再不就是有人把它塞在我座位下面,但我确实不知道。”
       朱宏兵更加吃惊了,心里默默地思忖着:难道他真的不知道?难道是行贿人偷偷塞进去的?我是不是动手早了?这怎么说得清楚呢?我这真是偷鸡不着还蚀把米啊!不,不,这不会是真的。他明明把黑皮包装在那绣有“为人民服务”的黄挎包里,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朱宏兵这时才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和不堪一击,他抛出的杀手锏,在老到的叶文元面前却没有得到杀伤性的效果,心里感觉空荡荡的,有了一种巨大的压力。这时他似乎看见叶文元脸上掠过一丝冷峻的嘲笑,里面蕴藏着一种化险为夷的得意。
       叶文元这时真的有些得意了,但并没有从脸上表露出来。他想在把对手歹毒阴险的诡计粉碎之后,不失书记体面地给予他一点儿宽慰:“朱宏兵同志,凡事都要讲究实事求是,是吗?如果真有什么20万元的事,你可以告诉刑侦队,让他们去查,查出来属于我受贿的,我甘受党纪国法惩处。如果我确实不知道,我当然就无罪了。我何罪之有?对吗?我看你也不算年轻了,做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要想到后果。你虽然抢了我,我不计较。你老老实实交代吧,争取宽大处理。”说完他有些傲慢地站起来,转身走了。
       朱宏兵怔在那里,久久无语。两个干警站到他面前时,他才回过神来,定眼一看,叶文元已走得无影无踪了,他顿时觉得抽了骨头挑了筋似的疲软。
       罗丽娜将录音机放在审讯桌上的台牌下面,在叶文元、朱宏兵离开审讯室后,她迅速走进去,将录音机取出来放进手提袋里。王一武送走叶文元,转身来找罗丽娜,正好在门口撞上了。王一武当即将罗丽娜拉进屋去,迫不及待地要听录音。当他们听到谈话牵涉到20万元时,两个人同时在心里怔了一下。听完之后,王一武感到这个录音里面有名堂,牵涉到叶文元受没受贿的大是大非问题,假若张扬出去,整个远山县还不闹翻天?他当即从录音机里取出录音带,笑着对罗丽娜说:“小罗,这盘录音带不能让你带走,只能留在我们的档案里。刚才你都听到了,牵涉到20万元的定性问题,而且把叶书记也牵扯进去了。你千万不要到外面乱说啊!”罗丽娜惊叫起来,本能地从王一武手中夺回录音带,说:“你,你没有权力干涉记者的采访权。”
       王一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厉声说:“小罗记者,请你把录音带给我,否则我就让干警动手了。”
       罗丽娜和王一武打交道不下十次了,从未看到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她被王一武的威严震慑住了,但嘴巴还硬着,重复着那句话:“你无权干涉记者的采访权。”
       王一武把口气缓和下来,说:“你这不叫采访,你这叫窃听。窃听可是违法的啊!案子在侦破过程中,保密是非常重要的。”
       罗丽娜无可奈何地把录音带给了王一武,恳求说:“王队长,我求你把这盘录音带保存好,我做专题真的需要它,待案子破了再还给我好吗?”
       王一武说:“到时候再说吧!”
       罗丽娜最后请求说:“关于这个案子,若有什么新进展,请及时告诉我,好吗?”
       王一武笑笑说:“好。加强联系。”
       罗丽娜走后,王一武匆匆忙忙地找到了龙小阳,向他汇报了叶文元和朱宏兵见面的有关情况,又把录音带放给他听。龙小阳听后忙问:“这个录音带哪些人听到了?”王一武说:“就我一个人听了。”龙小阳问:“当时叶书记不是不让录音的吗,你怎么还是录了?”王一武说:“这是我们搞刑侦的职业习惯了,还不是为了破案寻找蛛丝马迹。”龙小阳忙说:“也是。这盘录音带有没有复制?”王一武说:“没有复制。”龙小阳说:“没有复制就好,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外传。今晚我们突击审讯朱宏兵,我参加,你去作好安排。”
       当晚8点钟,在刑侦队审讯室审讯了犯罪嫌疑人朱宏兵,王一武是审讯人,龙小阳为监审人。
       “你叫啥?年纪?职业?住在哪?”
       “我叫朱宏兵。42岁。原县化工厂仓库管理员,当过化工厂工会劳工部长。家住化工厂职工宿舍。”
       “说说你抢劫的经过。”
       “7月18日中午两点多钟,有人告诉我一个确凿的信息,说叶文元开着桑塔纳,携带20万元赃款,从太子山返回远山县,很可能要去行政中心大楼自己的办公室。得到这个信息后,我立即请原化工厂的司机队长陈大全开着事先借好的出租车,停在人民广场的进口车道上。叶文元的轿车一到,我就上前阻拦,谎称车子出了故障,向他借修车工具。车子停下后,我马上拉开车门挤了进去,用预先准备好的刀子胁迫叶文元交出身上的赃款。叶文元掏出身上的200多元钱给我,我没要。我追问他那20万元赃款放在哪里?他没说。我就在车内搜索,发现了叶文元车座下有个鼓鼓囊囊的黄挎包,包里装着一个小黑皮包,拿出来一看,正是我要找的那20万元赃款。我赶快将黑皮包拿上,下了车,坐上出租车走了。前后大约十来分钟的样子。”
       “那黑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装的是10万元人民币和一个牡丹卡。”
       “这钱和牡丹卡现在何处?”
       “10万元现金,其中6万元,替老厂长在医院交了医药费,4万元给了化工厂幼儿园。牡丹卡已经交给干警了,听说也是10万元。”
       “你是听谁说叶书记有20万元赃款的?”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们的。”
       “为什么?”
       “我暂时不想牵扯别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钱是我们化工厂工人的血汗钱,用我们的血汗钱去行贿县委书记,再廉价收购化工厂,我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就要去抢。”
       “抢劫行为是触犯刑法的,你知道吗?”
       “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干?”
       “我已经说过了,就只为出一口气,为我,也为我们化工厂的工人们。”
       审讯到这里,王一武和龙小阳对视了一下,示意初审到此结束。龙小阳最后看了一遍审讯笔录,看完后紧锁眉头,沉思了好一阵才起身离去。
       龙小阳从审讯室出来,没有回家,他在半路上踟蹰不前,想着有没有必要将审讯的情况向叶文元汇报。最近外面盛传县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局长唐国兴要上调市局当副局长,自己若及时向叶文元汇报情况,是接近领导加深印象的极好机会。
       
       远山县县长叫罗育民,今年四十五岁,比叶文元大三岁,他是远山县土生土长的干部。前任县委书记调走之后,他代理过三个月县委书记。后来,叶文元调来了,彻底打破了他当县委书记的美梦,所以在仕途上也不再抱多大希望。罗育民当县长已8年了,尝足了其间的酸甜苦辣。在基层,县长和县委书记是无法相比的,一个地方只能由一个人说了算,在远山这个人就是叶文元。县政府许多事县长是定不下来的,叶文元不点头就搞不成。罗育民常常私下对玩得好的朋友说,我在远山当媳妇呢!我这媳妇怕是熬不成婆了。
       这天罗育民在市里参加秋播生产会议,中午散会时恰巧碰上了侄女罗丽娜。罗丽娜把罗育民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对着他耳朵说:“三叔,我有重大新闻告诉你。”
       罗育民说:“我不是新闻记者,对这些不感兴趣。”
       罗丽娜说:“不见得吧!是关于叶文元的新闻啊!受贿的,你就不想听听?”
       罗育民吃惊地问:“他受贿?不可能吧?你别道听途说呀!”
       罗丽娜说:“你不想听就算了,算我没说。”
       罗育民的胃口被吊起来了,忙说:“现在诬陷人的事多着呢!谁说叶文元受贿?那十有八九是诬陷。说别人我可能信,说他我不信。你说给我听听,我一听就能辨出真伪。”
       罗丽娜说:“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吗?这样,你大县长今天请我去吃一顿好吃的我就告诉你,那大会的自助餐我都吃厌了。”
       罗育民说:“看你们这些记者的嘴巴刁的,我不去。”
       罗丽娜撒娇地说:“三叔,你大县长一个,请侄女吃点儿好的还不行吗?真是太小气了。”
       罗育民无奈地说:“好,好,走吧。”
       他们来到一家川菜馆,要了一间包房。罗育民让罗丽娜点了菜,就边吃边聊起来。罗丽娜把她如何无意中拍到朱宏兵抢劫叶文元车上20万元的经过,叶文元与朱宏兵秘密谈话的内容和朱宏兵劫贪济困的事全说了。罗育民洗耳恭听。这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这个全省有名的廉政县委书记原来竟是个伪君子,不由得心中暗喜。听完罗丽娜的介绍,罗育民疑惑地问:“叶文元要不承认怎么办?谁能作证?”
       罗丽娜说:“现在难就难在这一点上,那个给朱宏兵通报信息的人不知是谁?这个人应该知道内情。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非要把它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罗育民说:“你傻瓜一个,你有这种能耐?我看你就拉倒算了吧!谁不知道你是我侄女,到时叶文元知道了,大家知道了,上级领导知道了,会怎么看我?到那时我还怎么做人?丽娜,让公安局去找他吧!你千万不要插手啊!”
       罗丽娜迷茫了,她后悔不该把此事告诉罗育民。她嘴上对罗育民说:“三叔,我听你的,不追这事了。”心里却暗下决心要探个究竟。
       罗育民说:“以后你听到什么新情况,随时和我联系,我好做到心中有数。”
       罗丽娜笑了笑说:“侄女随时向您汇报。”
       
       次日,罗丽娜就来到远山县化工厂了解情况。路上碰到的一位女工领着她找到了陈大全。陈大全早被放出来了,这时他们几个人正聚在他家里商量营救朱宏兵的事儿,听说罗丽娜是市电视台的记者,一个个喜出望外,仿佛救星来了一般,十分恭敬地上前迎接。
       罗丽娜自我介绍:“我叫罗丽娜,大家就喊我小罗好了。昨天我到宏达公司了解了一些购买化工厂的情况,今天我又来这里想了解朱宏兵的有关情况,以及大家对朱宏兵抢劫案的看法。”
       听了罗丽娜的介绍,大家对她充满了期待。陈大全说:“现在报纸上经常提舆论监督,说的就是你们这些报纸、电视台的记者。现在我们可以把所有知道的情况告诉你,你可要为民作主,替我们老百姓说话啊。”
       罗丽娜“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我一个小女子有啥能耐,能监督谁?怕是会让你们失望。”
       原化工厂妇代会主任刘菊花端来一杯茶递给罗丽娜说:“如今小记者才厉害呢!敢写敢捅,我一看你小罗记者就聪明精灵,是那种能来事儿的人。”
       罗丽娜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这位大姐再夸,我可就要脸红了。”
       陈大全说:“罗记者,不管你能不能帮我们,我们都乐意向你反映情况,你总有替我们说话的时候。现在我先把朱宏兵留下来的信给你看,看过之后,你问什么,只要我们知道的都回答你。”
       罗丽娜一边应着:“好,好。”一边已拿起信认真地看了起来。信上写清楚了抢劫的原因,以及20万元的去向。
       罗丽娜看完后还用小型摄像机把信全录了下来,然后十分同情地说:“这个朱宏兵不该用抢劫这种方式的,抢劫触犯了法律啊!”
       陈大全解释说:“不用这种方式能把叶文元的20万元弄出来吗?这就是铁的证据啊!”然后,他就把他们打算如何退款去营救朱宏兵,如何去县委、县纪委举报叶文元的事说了。
       心直口快的罗丽娜说:“叶文元是县委书记,你们去县委、县纪委举报他有什么用啊!不如直接去省、市纪委举报。但证据一定要充分。”
       在座的人异口同声地说:“对,还是罗记者见多识广。”
       罗丽娜说:“我想找那些受朱宏兵‘资助’的当事人具体再了解一下。你们的举报信如果写好了,也请复印一份给我。”
       陈大全说:“没有问题,一定给你。老厂长那儿就不要去了,他病重,让他静心休息吧!我找个人带你去幼儿园。”
       罗丽娜说:“好。”
       刘菊花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但当她们跨进幼儿园大门的时候,突然从外面闯进两个年轻小伙子。其中一个冲着罗丽娜问:“你是干什么的?随便闯进幼儿园来干什么?”罗丽娜不慌不忙地掏出记者证说:“我是市电视台的记者,到这里来了解幼儿教育的情况。”那个年轻人接过记者证一看说:“你经过公司同意了吗?”罗丽娜莫名其妙地说:“难道这还要通过你们公司领导吗?我只是到这里搞点儿社会调查。”年轻人说:“没有公司领导同意,搞社会调查也不行。”罗丽娜气愤地说:“岂有此理!”那个年轻人说:“不让你调查,怎么样?你赶快走,不走,我们可要抓你到我们保卫科去了。”罗丽娜气得不行,大声说:“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调查?你们这是侵犯我的采访权!”两个年轻小伙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推带拉地把罗丽娜和刘菊花轰了出去。
       没过三天,罗丽娜被龙小阳告了一状,说她破坏化工厂的稳定,结果被总编收走了记者证。当罗丽娜把这件事告诉罗育民的时候,罗育民气愤地骂了一句:“妈的,真是一条巴儿狗!”
       王一武自从接触这宗抢劫案,就感到很蹊跷。当他听了叶文元和朱宏兵的谈话录音,凭着一个老侦查员的职业嗅觉,就已经感到叶文元对那20万元并非不知道。他决定独自对叶文元的指纹进行鉴定,这样做既是对叶文元负责,也是对朱宏兵负责,又对得住自己的良心。王一武将朱宏兵交出来的牡丹卡从专案柜里取出来,连同叶文元用过的纸杯一并放到指纹分析仪上辨别。通过对照辨认,牡丹卡上的指纹因接触的人多,有些杂乱,但还是不难找出与纸杯上完全相同的指纹印痕,即叶文元的指纹。这充分证明叶文元触摸过这张牡丹卡。王一武心里不禁骂了一句:“妈的,真是个伪君子。”他填好指纹鉴定书,毫不犹豫地在鉴定人栏目中填上自己的名字,即用手机与龙小阳联系,说有重要情况要当面向他汇报。
       龙小阳说他在办公室里,让王一武马上过去。王一武走出门外,一个顾虑涌上心头:龙小阳对叶文元受贿的证据会怎么看?我背着他鉴定县委书记的指纹,他又会怎么看?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冲动。他在走廊上踱了两个来回,又匆匆折回工作室,将指纹印迹和指纹鉴定书重新做了一份放进自己的柜子里,这才去找龙小阳。
       龙小阳正在办公室等王一武。王一武进去后反身就将门关上了。还未坐定,龙小阳就迫不及待地问:“有啥情况?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王一武小声说:“有件事我事先没有请示你就干了,我先作检讨。”
       龙小阳问:“什么事?”
       王一武这时把带来的指纹印迹和指纹鉴定书拿出来递给龙小阳,说:“我对叶书记的指纹做了鉴定,牡丹卡上有叶书记的指纹。说明叶书记接触过牡丹卡,并不是像叶书记说的,他什么都不知道。”王一武说着说着,就看到一层阴云涌到龙小阳的脸上,神色变得很难看,眼睛里似燃起了怒火,鬓角也有一条青筋在跳动。王一武不禁吃了一惊,本来他还想详细说说的,现在只好不说了,等待挨批。
       龙小阳将手中的铅笔往桌上一掼,怒不可遏地说:“我的王队长呀!你怎么可以怀疑到叶书记头上去了呢?叶书记可是我们省里树起来的廉政县委书记啊!全省十个廉政典型,就我们叶书记是县委书记。再说,这贪污受贿的侦查权在检察机关,不在我们公安机关。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呀!”龙小阳说到这里,愤愤地掏出一支烟点上,大口大口地抽着。
       王一武犯起了倔劲,埋着头,也不吭声,心里想,贪污受贿的侦查权是在检察机关,我又不是不知道!但现在这么重大的犯罪线索,怎么可以置之不理呢?
       过了一会儿,龙小阳又说:“上次叶书记事先打了招呼,说了‘四不’,你不听,还是私自录了音。你眼里还有没有领导?你不把我当领导可以,可你连县委书记也不放在眼里,你的用心何在?”
       王一武深埋在心里的怒火此刻被龙小阳点燃了,说:“我这不正在向你汇报吗?再说,我错在哪里了?搞刑侦工作,就得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龙小阳多次领教过王一武的倔劲儿,这时他看出王一武又犯倔了,无可奈何地说:“好,好,我的王队长,我说不赢你,我也领导不了你。但今天我还得领导你一回,你把这些东西全都给我毁掉。”然后举起指纹印迹和指纹鉴定书在空中一扬,继续说,“这两份东西有没有复印件?如果还有,全都给我毁掉。”
       王一武当真倔起来了,顶撞着说:“要毁你自己毁去,这件事反正我已向你汇报了,听不听由你。”说完怒气冲冲地拉开门扬长而去,把龙小阳气得直翻白眼。
       一个星期后,王一武被龙小阳安排外出破案,7·28劫案龙小阳则亲自拿在手上了。
       哪怕判十年,我也值!
       
       龙小阳找到叶文元已经是晚上十点半钟了。之前,叶文元在县政府第二招待所凤凰山庄陪市委书记周一民打保龄球。刚从保龄球馆出来,龙小阳就迎了上去,对叶文元说:“叶书记,有个关于劫案的事要向您汇报。”叶文元示意他到305号房间等他。又过了半个小时,叶文元安顿好周一民才回到房间。
       龙小阳把审讯朱宏兵的情况说了,问叶文元怎么处理。叶文元气愤地说:“这个朱宏兵真是不识抬举,我都不计较他了,他还这么和我较劲。”龙小阳说:“这人真是不知好歹。”叶文元想了想说:“我没时间和他纠缠,他爱怎么说就让他去说吧!法律是重证据的。这个人我不是说过,让你们教育教育放掉的吗?还是放了他算了,我不计较他。”龙小阳试探着说:“我是怕把他放出去乱说,对您影响不好。朱宏兵说,抢您的款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的。”叶文元心里大吃一惊,想了想说:“既是这样,对朱宏兵我就改变主意了,依法审理,严加看管!”龙小阳说:“好,我也是这个意思。”叶文元又说:“此事不要声张,不要在社会上造成影响。”龙小阳说:“知道了,我只对您一人汇报。”叶文元说:“就这样吧,好好查一查,还我一个清白,到时我也好向组织、向社会有个交代。我会感谢你的。”龙小阳忙说:“叶书记,这是我的职责,当不起您的感谢,只要您今后多关心关心我们这些年轻人就够了。”叶文元笑了笑说:“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你放心。”龙小阳心里像喝了蜜一样,高高兴兴地走了。
       第二天,毛怀远找到龙小阳询问7·28劫案的案情。龙小阳对毛怀远说:“你这次可把叶书记害苦了,这个案子的破绽太多,你有什么想法?”毛怀远说:“那钱是我放在叶书记车上的,叶书记真不知道。”龙小阳说:“我不想追查这个问题,我想提醒你的是,抢劫犯是怎么知道叶书记车上有这笔巨款的?是谁告诉他的?这可是个祸根啊!”毛怀远脸上立即显出焦急的神情,思索了片刻,最后推测说:“这个人可能是秘书白玉萍。她原来是化工厂的,和朱宏兵他们很熟,后来突然失踪了。龙局长,我请求你将她迅速捉拿归案。”龙小阳反问过去:“你凭什么抓她?”毛怀远眼珠轱辘一转,忙说:“她诬陷叶书记。”龙小阳说:“她怎么诬陷叶书记了?”毛怀远说:“那我说她携带公司巨款外逃,我现在向你报案,先把她抓回来再说。”龙小阳想了想问:“这个人现在估计到哪儿去了?”毛怀远说:“我派人找了,没找着,去向不明。”龙小阳说:“我先安排一个警察协助你们找人,抓回来交由你们自己处理。”毛怀远说:“行,你明天就安排警察过来,直接找我。”
       次日,龙小阳安排了一个叫李向辉的警察去宏达公司找毛怀远。毛怀远派了两个内警和李向辉一起组成了一个抓捕组。他们利用窃听和查电话号码等手段很快查到了白玉萍的去向,她在深圳市一个叫宏利的制衣厂打工,制衣厂的老板是朱宏兵的叔伯兄弟朱宏利。情况摸清楚之后,李向辉带着两个内警直奔深圳而去。
       白玉萍今年28岁,市财会学校毕业,体态修长,眉目清秀,稳重内敛。她在原化工厂当会计,对化工厂的财务、财产了如指掌,可称得上是化工厂的内当家,在干部和职工中的口碑非常好。毛怀远收购化工厂时就认识了她,有意与她接触了两三次,发现她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就把她调到宏达公司办公室当了秘书,负责内勤。白玉萍言语不多,办事认真,忠诚踏实。毛怀远把一些重要人情交给她去办,她都做得分寸适宜,不显山露水,深得毛怀远的赏识。白玉萍到宏达公司当秘书后,很快知道了一些毛怀远收购化工厂的内幕,还听说毛怀远揽建筑工程项目时,已经给了叶文元20万元好处费。不管这些信息是真是假,她对叶文元这个“廉政书记”已经没有好感了。当她看到病入膏肓的老厂长,看到下岗后生活无着落的同伴,更是愤懑。前几天,毛怀远让她和出纳一道从银行提出20万元,其中10万元用叶文元女儿的名字办成牡丹卡,她气不打一处来,立即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朱宏兵。
       7·28劫案发生之后,毛怀远压根儿就没有把这件事与白玉萍联系起来。后来是白玉萍没来上班才引起他的警觉。白玉萍在7·28劫案发生三天后才离开远山。她没有想到朱宏兵会去投案自首,最后被拘留,还得被判刑。她感到是自己把朱宏兵给害了,于是决定去深圳找朱宏兵的爱人,从生活上照顾她,以寻找一点儿良心的慰藉。同时,她也知道毛怀远不会饶过自己,迟走不如早走。于是她瞒着家人离开了远山。
       去了深圳后,她把远山化工厂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朱宏兵的爱人,朱宏兵的爱人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还把她安排和自己在一个车间工作。待心情稳定下来后,白玉萍才给家人和陈大全打了电话,这才知道远山新近发生的事情。陈大全在电话里再三让白玉萍多加小心,说毛怀远弄不好要派人去深圳抓人。白玉萍把此事告诉了朱宏兵的爱人,朱宏兵的爱人又把此事告诉了朱宏利。朱宏利宽慰白玉萍说:“不要怕,他们凭什么抓人?谁敢在我这里随便抓人,叫他好进不好出。”
       李向辉来到深圳后很快就找到了宏利制衣厂。他身着便衣,带着两个内警找到工厂大门。正巧下班,远远地就发现了白玉萍。待白玉萍一出厂门口,三人一齐冲上去把她挟持住。白玉萍认出了其中一个内警,心里倏地明白,毛怀远果然派人来抓她了,她立即大声呼喊起来:“有流氓!有流氓!”职工们一听有人耍流氓,一拥而上,拉的拉,打的打,把白玉萍从陌生人手中抢了出来。李向辉不停地大声呼喊:“我是警察,我们在执行公务。”一边喊一边掏出证件。人们这才停下手来。李向辉继续喊叫:“白玉萍是逃犯,她携带巨款逃出来,我们是来抓她回去的,请大家协助我们办案。”人们一下子惊呆了。
       白玉萍听李向辉这么说,愤慨地说:“你们是什么警察,血口喷人,无中生有!只因为我揭露了毛怀远给县委书记行贿20万元的丑事,你们就来栽赃抓人。我什么时候携带了巨款?我一不是公司会计,二不是公司出纳,我到哪里去拿钱?”
       这时朱宏兵的爱人把朱宏利找来了。朱宏利对他们说:“我是厂长,你们有什么事找我,到我办公室说去。不过你们来我厂随便抓人,也不和厂里说一声,像话吗?今天你们不把事情说清楚,就别想把人带走。”
       李向辉从身上掏出拘捕证亮到朱宏利眼前,说:“你看看这个吧!看后我带人走路,别妨碍我们执行公务。”朱宏利把拘捕证拿在手上看了看说:“你们凭什么抓她?”李向辉说:“宏达公司报案,举报她携带巨款逃到这里来了。现在这个人已经找到了,具体办案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请朱厂长配合。”朱宏利说:“凭什么说她带走了巨款?证据呢?你也别吓唬我了,现在社会上行骗的大有人在。我也是远山人,走,到我办公室去坐坐,我打个电话给远山公安局核实一下。”李向辉答应了。
       一行人来到厂长办公室,朱宏利找李向辉要了远山县公安局的值班电话号码。李向辉给了他龙小阳局长的电话号码。朱宏利不要,说:“公事公办,我知道龙小阳是人还是鬼?”李向辉只好把值班电话号码给他了。朱宏利把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恰巧是王一武,朱宏利问:“你们公安局有没有派一个叫李向辉的警察来深圳抓人?”
       王一武说:“我是刑侦队长,我没有安排他去深圳,他是请了一个星期的事假,至于干什么去了不知道。”
       朱宏利放下电话对李向辉说:“你们王队长说,没安排你来深圳呀!这是怎么回事?是别人私请的吧!看来白玉萍不能让你带走了。今天这事我不告你就算抬举你了。”李向辉急了,涨红了脸说:“是龙局长安排我来的,你若不信你再给龙局长打电话问问。”朱宏利说:“我才不管什么龙局长马局长!人不许你带走。”李向辉也感到有些蹊跷,思忖着:该不是龙局长私自派我出来的吧?
       
       陈大全和刘菊花两人拿着10万元现金来到公安局,找到龙小阳,要求公安局一手收钱,一手放人,把朱宏兵放出来。龙小阳收下了钱,然后对他们二人说:“这钱是你们应该交的,是赃款。但朱宏兵的行为已触犯了刑法,构成犯罪,我们不能放人。”
       陈大全说:“可他抢的是赃款啊!他自己也没得到一分钱,还主动投案自首了。我们把钱交来了,你们凭什么不放人?”
       龙小阳生硬地说:“谁说朱宏兵抢劫的是赃款?就算是赃款,也不能去抢呀!”
       陈大全说:“你不放人,那就把10万元钱退给我们,我们不交了。你要知道,这10万元中的6万元是给我们老厂长治病的,老厂长得了癌症,在医院里欠下6000元医疗费。朱宏兵把这6000元医疗费给补交了,剩下来的54000元替老厂长预交了医疗费。老厂长听说朱宏兵为这事抓到公安局去了,死活不肯治病,要我们把钱从医院里退出来,交给你们公安局,换朱宏兵出来。预交的54000元退出来了,差的6000元钱,是我们这些下岗职工七拼八凑补起来的,我们是想拿钱换人回去,你们不放人,又不退钱,让我们回去怎样交代呢?”说着说着陈大全竟哭了起来。
       刘菊花也哀求道:“龙局长,你们就行行好,积积德,把朱宏兵放了吧!他可是个好人啊!”
       龙小阳说:“他是什么好人?他是抢劫犯!这人我们绝对不能放。你们都是一群法盲。懂法,那个朱宏兵就不会干出这种事来。他这叫自作自受。”
       陈大全心里直冒火,说:“你咋这么说话?你穿一身警服说的像人话吗?”
       龙小阳火冒三丈,气愤地说:“你们在这里胡闹,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公安局!”
       刘菊花说:“公安局怎么啦?公安局就不是人说话的地方?别拿公安局吓唬咱老百姓,无非是说公安局会抓人。来呀!把我们都抓去,我们下岗职工还有200多人呢!我们正愁没饭吃呢!”这时来了几个警察,连说带拉地将他们劝走了。
       陈大全和刘菊花走出公安局,一肚子的怨气没法消。陈大全提议去县委、县政府找领导,请他们出面让公安局放人,如果再不放,就去市委、市纪委举报。两人一拍即合,径直朝行政中心大楼走去。
       县委会在三楼办公,他们找到三楼县委办公室,一位姓李的科长接待了他们。陈大全把朱宏兵抢劫赃款和投案自首的经过,以及他们退款换人的要求简要地说了。李科长听到此案涉及到县委书记叶文元,不敢怠慢,忙把此事报告给办公室潘主任。潘主任也不敢擅自处理,他听说罗县长在,就带着他们去找罗育民。
       走进罗育民办公室,陈大全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结结巴巴地向罗育民讲了抢劫案的全过程以及化工厂下岗职工退款换人的强烈要求。
       罗育民听了陈大全的叙述,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和浓厚的兴趣,他想了想,说了几点原则性的意见:一是关于朱宏兵的问题,按公安局的办案程序办,不能你们要放人就放人;二是关于原化工厂老厂长的医药费,他负责通过其他渠道先解决1万元,但赃款不能退;三是关于案中涉及叶文元书记的巨款问题,要求他们不要到处乱讲,由公安部门随案核查,事情弄清楚后再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陈大全听了之后,觉得罗育民说话实在,特别是为老厂长解决了1万元的医药费,算是没白跑这趟路。但是换不出朱宏兵,扳不倒叶文元,真是对不住老厂长和朱宏兵啊!心里头的这个疙瘩怎么也解不开,但在大县长面前又不知怎么说才是。
       最后罗育民说:“你们如果没有其他事了,就先回去吧!”罗育民的话就是命令,他们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外挪。
       下了楼,刘菊花就抱怨起陈大全来了:“我说老陈呀,得了一点儿好处你就心满意足了。你咋就成哑巴了?罗县长说完后,你就屁都没得放了。钱交了,人放不回来,回去咋向大家交代?朱宏兵放不出来,老厂长那1万元医药费他不会要的。叶文元的事罗县长不让我们到处讲,那明摆着是包庇他,官官相卫嘛!罗县长不让我们到处讲,我们偏要到处讲。走,我们到市委、市纪委,到省纪委举报叶文元去。我们怕什么,不告倒他这口气没法出,朱宏兵也莫想出来。”陈大全这时真的没辙了,想了想说:“我们反正不到外面去乱说,向组织举报总可以吧!去他娘的,走,我们回去把举报材料准备好,到市里、省里告叶文元去!”
       一个星期之后,叶文元被市纪委双规了。
       双规叶文元,市委是做得慎之又慎,叶文元不仅是县委书记,而且是全省唯一一个县委书记的廉政模范。双规之前,市委书记周一民亲自召开专案组会议,在会上作了重要指示,他说:“叶文元若查出重大问题要严肃处理。如若问题不大,证据不充分,我们也要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精神教育挽救他。培养一个县委书记不容易,当好一个县委书记更不容易。干工作总是要得罪一些人的,何况他还是我省树立起来的廉政模范啊!这个典型倒了,我们不好向上级交代。”然后,市纪委王书记亲自找叶文元谈话,让他彻底交代问题。
       叶文元在王书记面前心惊肉跳,他感觉到王书记的目光如激光一般有着强大的穿透力,自己的灵魂在他的目光下赤裸裸地暴露无遗,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恐惧感。然而,叶文元又有一种强烈的侥幸心理:只要毛怀远一口咬定说我不知道那20万元的事,我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想到这里,他擤了一把鼻涕,大声叫冤:“王书记,这真是一场误会,我根本就不知道那20万元的来历。那个毛怀远真他妈的混蛋,把钱偷偷塞进我的车里,想拉我下水啊!”王书记规劝道:“没有受贿就好嘛!你现在就老实交代问题,除了这个问题外还有没有其他问题?要如实反映情况,不得隐瞒。相信组织是会把问题弄清楚的。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同志。”说完转身走了。
       双规的地点在偏僻的双龙山庄,叶文元住在一室一厅的小套间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几乎与世隔绝了。叶文元在这里感到十分寂寞,然而并不空虚,他需要交代问题,需要思考问题。交代不交代,在脑海里展开着一场激烈的战争,这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也是一场十分残酷的战争。说实话,叶文元并不害怕那被抢劫去的20万元,这20万元毕竟不是从他身上和家里抢去的,而是在路途中抢去的,只要一口咬定这钱他不知道,毛怀远出面证实他确实不知道,受贿的帽子就难扣到他头上。让他害怕的是,毛怀远在收购化工厂前夕给他的那20万元金穗卡。金穗卡上正是他本人的名字,卡还锁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一起锁着的还有他情妇的两张玉照。尽管他把这两样东西巧妙地装在常委组织生活笔记本棕色塑胶封皮里面的夹层中,但还是担心惧怕,像是埋着一颗炸弹,一旦爆炸就什么都完了。他们会不会到我办公室去搜查呢?如果去搜查,一旦查出,那可不好交账了。不会的,纪委不可能去搜,那是检察院的职责。毛怀远会不会把这20万元给说出来?他应该不会说出来,他感激我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说出来呢?再说,我也没得罪过他,他要拱我,除非他不想再在社会上混了,今后谁还敢支持他?谁还敢沾他?
       一个多月过去了,叶文元受贿案毫无进展。由于缺乏证据、证人,加上毛怀远一口咬定钱是他放的,叶文元根本不知道,他是想让叶文元到家之后再打电话告诉他的,谁知半路上被劫了。因此,叶文元不构成犯罪,市纪委正准备释放叶文元哩!
       关键时刻形势有了转机——
       罗丽娜自从被总编收走了采访证,就对龙小阳耿耿于怀,更是铁了心要把7·28劫案的前因后果查个水落石出。罗丽娜通过白玉萍的妈妈打听到白玉萍的下落,并很快和她联系上了。她请求白玉萍把毛怀远收购化工厂的内幕及毛怀远行贿叶文元的事写成书面材料。白玉萍连夜把揭发材料写了出来。罗丽娜看完后,感到材料无法证明叶文元知道那20万元的事。唯一能看出破绽的是叶文元和朱宏兵谈话的实况录音,而那盘录音带却被王一武拿走了,她得想办法让王一武把那盘录音带拿出来。罗丽娜用电话和王一武联系了不下二十次,每次王一武都说他在外地破案,听他那口气是不想再过问7·28劫案的事了。这使得罗丽娜非常懊恼。半个月之后,罗丽娜打听到王一武回远山了,立即从市里赶到远山公安局,将王一武逮了个正着。当时,王一武正在召开案情碰头会,罗丽娜就守在会议室门口不走了。等碰头会一散,罗丽娜不由分说地拉着王一武就往外走,说她今天做东,为王队长接风。王一武死活不肯去。罗丽娜扭住他不放,说你今天非去不可。王一武不耐烦地说,你一个大姑娘家和我一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话。罗丽娜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好,你要是怕,就老老实实跟我走,不然,我是不会放过你的。王一武无可奈何地投降了。
       罗丽娜把王一武带到一家小餐馆,择了一间僻静的小单间坐下,点了四菜一汤,要了两瓶啤酒。罗丽娜自斟了一杯,其余的都给了王一武。他们边喝边吃边聊。
       罗丽娜说:“王队长,现在叶文元已经双规了,那盘录音带你该还给我了吧!”
       王一武说:“那盘录音带当时我就交给了龙小阳局长,要不回来了。”
       罗丽娜惊讶了,激动地站起来说:“啊!你怎么交给他了呢?”
       王一武说:“他是分管我的局长,不交给他,交给谁?”
       罗丽娜急得瘫坐在靠椅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完了,这下可完了。”静默了三分钟,她又直起身子气愤地质问:“王队长,你还是个大男人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不是答应过还给我的吗?”
       王一武懒洋洋地说:“现在我已经不管那个案子了,咱们不谈这个案子,好吗?”
       罗丽娜气愤地说:“为什么不谈?你怕了是吗?就因为叶文元是县委书记?就因为龙局长是你的分管领导?你还有没有一点儿正义感?你这种男人,我从骨子里瞧不起。还是刑侦队长呢!”
       王一武说:“现在录音带没了,还谈什么?当今社会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好。你不也被没收了采访证吗?”
       罗丽娜说:“没收了采访证又怎么样?我照样还在调查。现在,我已把白秘书的揭发材料弄到手了,就等着你这盘录音带。可你……”
       王一武看到罗丽娜焦急恼怒的样子,知道她又要吼叫了,忙抬起一只手,不停地做着下压的姿势,说:“息怒,息怒。请你坐下听我说,不是我不管这事,而是管了起不了作用。龙局为什么把我从这个案子中抽走?就是因为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别看市纪委双规了叶文元,你可知道叶文元是省里树起来的廉政模范啊!会有人保他的。我听说市里正打算放他呢!”
       罗丽娜激愤地说:“只要有证据,我就不信谁保得了他。市里不行我就去省里,省里不行我就告到中纪委去。我就是要把这个‘廉政书记’的真实面目撕开给众人看。”
       王一武听后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说:“嘿,你还是个巾帼英雄呢!既是这样,我王一武和你一起干了!”
       罗丽娜转忧为喜,惊奇地问:“王大哥,这是真的?”
       王一武平静地说:“真的。说真心话,我王一武也想通了,你一个弱女子都敢干,我一个大男人当缩头乌龟,像话吗?小罗记者,我还有杀手锏呢!我早就把叶文元那张牡丹卡做了指纹鉴定,上面有叶文元的指纹。铁证如山,他赖也赖不掉。另外,那录音带在龙局长那里是肯定要不回来了。他是只跟屁虫,咱不要了,咱凭回忆,搞个录音记录,我和你都签上名字。一人为私,两人为公,就这么着。”
       罗丽娜听后,喜出望外,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她又要了两瓶啤酒,自己一瓶,王一武一瓶,对饮起来。
       第三天,罗丽娜和王一武走进远山县纪委书记办公室,把举报信和有关证据一并交给了县纪委书记周瑞玉。周瑞玉看后感到责任重大,不敢私自作主,就去向罗育民作了详细汇报。最后周瑞玉征求罗育民的意见说:“罗县长,这事我拿不定主意,叶书记已经双规了,至今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市里正准备放人呢!这是新情况,向不向上级汇报?”
       罗育民想了想说:“向市纪委汇报吧!”
       周瑞玉听后转身走了。
       罗育民等周瑞玉走后,心中涌起一阵惊喜,惊喜之后是担心:叶文元是市委书记周一民一手培养起来的,叶文元双规之后,听说受贿的事毫无进展,是不是周一民做给众人看的?如果把叶文元的这些情况报告给市纪委,周一民会不会掩盖起来?不行的话,就找省纪委。省纪委有我一个同学,让他们监督一下。我这样做岂不又得罪了周一民?不得罪周一民,这个县委书记的位子也不见得会给我。想到这里,罗育民立即打电话给周瑞玉,毫不含糊地让他把王一武和罗丽娜反映的情况形成一个材料,分别送到市纪委和省纪委某某同志手里。
       不久,省纪委来了三个人,跟市委书记周一民打招呼,说:“周书记,我们已接到远山县纪委和远山县化工厂职工的举报,远山县委书记叶文元涉嫌收受贿赂问题,我们要接手这个案子。”周一民说:“我们已经对他实行双规了,又发现什么新问题了吗?”来人说:“这个我们知道。你们已经对他双规一个多月了,但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听说你们正准备放人。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确凿证据,人我们马上带走,想请你配合一下。”周一民无可奈何地说:“你们带走吧!”他有些黯然神伤,明显感到省纪委同志对自己的不信任。
       叶文元被省纪委双规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远山县,人们在惊讶之后是疑惑:他可是全省的廉政模范县委书记啊!然而,现实将这个光辉形象击得粉碎。叶文元被省纪委双规后,在无可抵赖的证据面前,向组织交代了一些问题,已交代的就有80多万元,还有几十万元说不清来源。省纪委决定将他移交检察机关审理。
       三个月后,远山县委书记易人了,是从市里下派来的。毛怀远也被检察机关收审了。朱宏兵减了刑,改判为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出狱那天,原远山县化工厂两百多号职工敲锣打鼓到监狱门口去迎接他,还给他戴上了大红花。朱宏兵热泪盈眶地对大家说:“谢谢大家,我判一年值!哪怕判十年也值!”大家拥了过去,将他抬起来抛向天空。朱宏兵仰头看天,天空格外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