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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赛专辑]南方植物学
作者:黄 铖

《散文诗》 2007年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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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五月的门楣上,艾,像南方的一句断章。五月,在水面上,总有一场和诗人有关的赛事。五月,若打开《离骚》,必有艾的香味随着粽的香味。从汩罗江的源头源源而来。
       民谚:清明捅柳,端午插艾。
       艾,平喘、镇咳、祛痰、止血、降压……可驱除毒虫、妖魔鬼怪……
       艾。在民间的肌肤和穴位上。冒着一缕隐隐的白烟……艾。已成为楚襄王二十一年五月初五跳水的那个人的一缕魂魄……
       艾,在一杯雄黄酒里。为我们寻找到了这样的诗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多少年之后。那个在江中洗尽苦痛与糟粕的诗人,我相信,他会从江水中再次轻轻站起。原野上他飘飘的长衫将如艾草飘忽的叶子……从历史的河道里,你。漂浮而来。
       我们什么时候才开始发觉?正因为没有根,在文字之内。我们竟始终无法把它固定下来。
       前世的波与浪,动与静,来与去:今生的生与死,恩与怨,情与爱;都只能交给一条无法预知的河流了。  暮色,烟岚一样,像谁的往事?  一个人站在河岸上,若有所思。若有所失。  风吹着。白发渐生。
        韭菜
       谁能看出?在任何一块韭菜地里,都暗含着一部中国的二十四史。
       很多年前,我也并不知道自己。仅仅用一小块韭菜地,就演活过一场场宫廷政变。和一场场战争的哑剧。
       如果时间是一条河流。如果我割下的韭菜流出的同样是血……
       野史原来那么好写,演起来原来那么轻松。人头原来那么好割。刽子手原来那么好当。
       只是,当潇潇的雨水一淋。我站在地头。把一层薄薄的鸡屎肥一撒,再让轻风一吹。韭菜。便又那么容易地演活了另一个王朝。
       荷
       荷的文章分水面与水下两大部分。
       水面的是散文,水下的是诗。
       从几千年的污泥里探出头的荷,总要打一把同样有几千年历史的伞,高举过头顶。
       荷的前世。是否和雨有关?
       一只与众不同的红蜻蜓。便从春到冬,再从花到梗。年年地。坚持着,要打听清楚。
       有雨落下。打在枯萎的荷叶之上。
       一只在荷塘边守候的翠鸟,肃立无声。
       谛听。
       含羞草
       十八岁之前。我一直猜想着:让一个女子含羞至此的,该是一个怎样的男子?
       十八岁之后。我一直暗想着,让一个女子甜蜜至此的。又该是一个怎样的男子?
       含羞草。开一种毛绒绒的、绣球一样的、粉红色的花。身上却长满了刺。
       (这和一个古代的女子多么相像。)
       瞧。任何一个陌生的男人动它一个指头,它都会生气地转过身去。由此推断,它身上的刺,是从内心长出的。并长在含羞之后。
       (只是。那个让一棵草怀念一生的男子呢?似乎再也没有出现。)
       含羞草。当风的脚步轻轻走过,我这颗落满了红尘的心。禁不住。又要回到从前……筋古的历史。无从查考。
       这一自然界的“轻金属”,时间之手设下的谜。它的神秘传说与含意,也许只隐藏在一部风才能开启的典籍。筋古,露兜树科。
       簕古。这一把把远古、带着冷兵器时代的光和科幻色彩的锯子。总要让我想起:超现实!
       凸齿、三刃、冷酷、纯粹。
       月夜。当一只磨刀霍霍的夜枭,心怀叵测地挑开夜的扉页,你听到了吗?那从黑暗的缝隙传过来的锯动声。
       夜的碎屑。纷纷扬扬。
       而一只一动不动,硬壳、幽蓝、来历同样无法考证的筋古虫,此刻,正不失时机地从进化史的侧面,悄悄地爬进一丛筋古最佳的广告位置。这一商业时代的电子产品,无可否认地。立即便让我想到了:一枚纯天然的——注册商标!
       苦楝
       南国的苦楝树,总是长在地头、村边。它的形象,离我们的生活。很近。
       它的内心的苦,它的沉默,也离我们。不远。
       有鸟常常落在苦楝树上。啄食。争吵。
       但苦楝树始终缄默。春天开花,冬天落叶。而一棵落光叶子的苦楝树,在暮色之中。那一串串的果实,是否像一串串生命的泪珠?
       因此,每一年的春天。只有苦楝树长出叶子,重现生机,我才会真正感觉:春天来了。
       “温暖”这个词,也才会悄悄地。再重现在我脆弱的内心。
       那棵从不喊一声苦的苦楝啊!
       睡莲
       睡,沉沉地睡。
       是什么让中国几千年前一个叫“莲”的女子,再也不想醒来?
       早晨,阳光明亮,在一朵刚盛开的睡莲花中,我终于发现了,一朵花不知保持了多少年的一种叫洁净的东西……
       太阳升起落下。池里的水满了又涸。
       命运之手,反复着树上的青黄。
       朝代更迭,人世沧桑。
       在故事与水之间,在生活的冷与热之间。一朵睡莲,却无可奈何地,隐去了自己的身世……
       数千年的时光静静过去。
       我在塘边静静地看着,束手无策。
       番鬼木薯
       在南方,除了番鬼佬,还有番鬼木薯。除了酒能醉人,番鬼木薯。也能醉人。
       三十年前的故乡。番鬼木薯常常蔚然成风。
       茎高、叶大、扭纹、味苦、耐嚼、粗生。
       那个时代的穷人。常常是靠着吃番鬼木薯。才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饥荒。
       因此。被醉着了的人常常会一摇一晃地行走在山路上,成为一道辛酸、不忍回首的风景。
       直至叶细细的海南木薯出现。这种穷人承受着的苦才慢慢地淡去……
       重回故乡。番鬼木薯在故乡的字典已经十分遥远。童年的细节。却像一枝番鬼木薯。不合时宜地。依然在一些痕迹上闪现。
       落地生根
       落地生根,顾名思义,只要它的叶子落到地上,就能生根。发芽。
       落地生根,穷人的盆景,只需一爿瓦盆。一把泥土。
       落地生根。上帝只用一片叶子就教会了我的左邻右舍:把根扎下!  之后,才是:希望!  在心灵的花坛上。我因此一直珍视着一枝这样的植物:朴素、平常、不开花、不结果。却用绿色。陪我度过了漫漫长夜……
       这样的植物,多么像我手中的一支笔。而它身上落下的叶。又多么像我手中一页页的白纸。
       今夜,我将靠近大地。用心中的根。把那一页页白纸。再次填上希望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