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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文学]我的左半身
作者:丛 桦

《青年文摘(彩版)》 2007年 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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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脊椎为中轴线,我们就会得到左半身和右半身,它们对称。我们一生的小心翼翼,都为了使这种健康完美的对称状态保持下去。因为我们看似强壮的肉身其实很脆弱,很脆弱,不能像壁虎那样,在遇难的时候,扔下一条尾巴当替身,我们不能确切地知道上帝究竟允许壁虎有多少尾巴可以备用,我们只知道,秃尾巴壁虎很快就会长出新的尾巴。
       我们没有替身,没有可用来替换的备用肢体,连尾巴都没有。
       但是,我们常常会看到人体局部,比如在针织衫店看到上半身;在裤装店看到下半身;在袜店看到左腿,或者右腿;在鞋店看到脚;在手套摊看到手;在帽店看到头;在性用品店看到“那东西”;在解剖教室看到骨骼、脉络、器官……但是,我没有看到哪里陈列着左半身,或者右半身,或者一张人体的纵剖图。
       最早有了左半身这个概念的时候,是因为我搭了一次车。那是秋天,大人都在地里收拾庄稼,七岁的我执意要去远行,那时我以为只有向北才能走出村子。面向东方,伸出左手,就可以找到北了。
       走着走着,身边经过一辆马车——那时我们村有24辆马车,车夫甩着鞭子,轻轻吆喝着两匹马——我们村的马都是两匹两匹的。
       车是空车,趁着车夫不注意,我就一跃,恰恰坐在车屁股上,两条腿随着马蹄子的节奏前后晃悠。
       马车走到一处地头停下来,我下车时,一脚踩空,摔入路边的灌溉渠,跌伤了左腿,瘸了很久,总要忙忙地紧跟两步,才可以跟上右腿的速度。
       我相信有些磨难在少年或者更早就埋下伏笔。20年后我躺在手术床上,切开左半身。手术师从我的背后下刀,切到小腹,只剩下右半身连着,头上的无影灯像九个手电筒居心叵测地看着我,我那些从不曾示人的肾脏、大肠、小肠、肋骨……都在空气中尴尬地蠕动着,生死关头,我的右半身肝胆相照,左半身心潮起伏。
       五个小时后,我的左半身有了一条黄金分割线。我一直拒绝看伤口,却极想看看被取下来的我的左边第五根肋骨。手术师说:“有什么好看的,和猪排羊排是一样的。”
       怎么会呢?人的肋骨大抵有些传奇,至少我的应该与众不同。
       素描课上学解剖的时候,我知道人的骨骼是左右轴对称的,而我的左半身不肯与右半身对称,因此,我不是人。
       这个结论使我一直找不到其他的逻辑推翻,然而,我也没有一条备用肋骨,因此我也不是壁虎。
       缝缝补补,拆拆装装之后,我被完整地拼凑起来,使我能像以前那样将一件美丽的衣服恰到好处地充满。
       你一直问我为什么喜欢穿着有两个衣袋的小衫或者长裙,我一直都没有给你答案。
       人们告诫我,要把金钱放在左边衣袋,把良心放在右边衣袋,人在旅途,要不停地摸摸左边,再摸摸右边,都不要丢了。
       我的衣袋不放金钱和良心。
       我要把你对我的爱放在左边衣袋,把我对你的爱放在右边衣袋,这样,在我行走、奔跑,甚至单腿站立的时候,都能轻松快乐地找到生命的重心。
       许小美 摘自《散文》2006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