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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文学]穿墙记
作者:马塞尔·埃梅

《青年文摘(彩版)》 2006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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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法]马塞尔·埃梅■译/李玉民
       无论是哪一种目的,之所以没法达到,就是因为墙。
       杜蒂耶尔发现了他的穿墙本领。一天晚上,他在家里的过厅里,当时停了一会儿电,他便摸黑想走到卧室去。等重新来电一瞧,自己竟然站在四楼的楼道里,而房门在里面是上锁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决定照原样进屋,他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穿过墙了。
       对这种奇异的本领,他不但派不上什么用场,还感到不快。第二天,他就去看医生了。医生煞有介事地给他开了处方:加大运动量,并每年口服两片半人半马激素片。
       杜蒂耶尔不相信那种药有什么效果,根本没吃。加大运动量更谈不上了。他是登记局的职员,每天抄抄写写,工作之余,看看报、集集邮,没一样费力气。一年过后,他穿墙的本领依然如故。
       他又是个老实人,规规矩矩用钥匙开门,从不穿墙。如果不是发生意外,他也许老死也不会使用他的异能。
       他的新上司热衷于改革。他不满意杜蒂耶尔20年来一直用这样的格式起草函件:“根据某月某日的贵函,并参照双方来往信件,我荣幸地通知您……”上司要将格式改成美国味的:“您某月某日来信收悉,现答复如下……”
       杜蒂耶尔用不惯这种格式,上司便把他打发到办公室隔壁堆放杂物的小黑屋里。他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心里很烦恼。
       一天,上司突然闯进小黑屋,把一封函件摔到他脸上去:“写得太不像样了!给我重写!真给办公室丢脸!”杜蒂耶尔脸上火辣辣的。
       突然,他计上心来,小黑屋与上司办公室只隔一道墙,他便把脑袋从墙的那边钻出来。
       上司突然听到咳嗽声,抬头一看,吓得魂都掉了—杜蒂耶尔的脑袋悬在墙上。而且,是活的,它骂道:“先生,你这流氓!混蛋!无赖!”
       上司死命地挣扎身子站起来,蹿到走廊,冲进小黑屋。杜蒂耶尔正坐在那里,跟平时一样工作。上司打量他好久,这才回去。可没等他坐稳,脑袋又在墙上出现了。
       仅仅这一天,骇人的脑袋就在墙上出现了23次,以后天天如此。可怜的上司魂不附体,一个星期后,被救护车送进疗养院了。
       杜蒂耶尔可算摆脱了专横的上司,可以重新用他的格式写信了:“根据某月某日的贵函,并参照双方来往信件,我荣幸地通知您……”
       然而,他还觉得意犹未尽,一种新的无法克制的欲望在他身上作祟了。既然有这样大的本事,为何不大显身手,一鸣惊人呢?
       杜蒂耶尔首次作案,是盗窃塞纳河的一家大信贷银行。
       他穿过十二三道墙壁,钻进保险柜里,兜里塞满了钞票,临走留下化名:嘎鲁-嘎鲁。
       神奇的大盗深得人心,嘎鲁-嘎鲁名声大振。每夜他都有惊人之举,不是洗劫银行,就是盗窃珠宝店,再不就叫一个阔佬倒霉。凡是多少有点想入非非的女人,无不渴望将自己的身心奉献给他。
       因此,警察局长被迫辞职。而杜蒂耶尔虽然成了巨富,却按时上班。每天同事们都在评论:“这个嘎鲁-嘎鲁,真是个了不起的人。”一天,他觉得再也不能隐瞒了,便谦虚地宣布自己就是嘎鲁-嘎鲁。结果是全体大笑不止,这使他觉得生活不那么美满了。
       几天之后,嘎鲁-嘎鲁在作案时故意让警察拿获。他这么做的目的大概是想使他的同事们哑口无言。第二天,他们果然大吃一惊,后悔不迭,于是纷纷效法他的打扮,以表示对他的崇敬。
       当然,杜蒂耶尔也是想尝一尝监狱墙壁的滋味。在他入狱的第二天,看守发现他把典狱长的金表挂在墙上,个个都傻了眼—表是怎样让他搞到手的?
       表被归还原主。可是第二天,在他床头上,又发现了那块表,还有典狱长的《三剑客》第一卷。
       这样过了一周,一天早上,典狱长发现桌上有封信—
       我荣幸地通知阁下:我刚看完《三剑客》第一卷,并拟于今夜11点25分至35分之间越狱。
       谨致以崇高的敬意。
       嘎鲁-嘎鲁
       夜里,杜蒂耶尔虽然受到严密的监视,还是在11点半逃之夭夭了。
       出狱后,他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闲逛。3天后,他正在同几个朋友喝柠檬白酒时,再次被捕了。
       他被关进了上3道锁的黑牢。但当天晚上,他就溜到典狱长家的客房里过夜去了。早晨9点钟,他按铃叫女佣说要用早餐。几个看守闻讯赶来,把他从床上揪走,又在牢门前增设了一道岗。
       中午时分,他又溜去饭馆喝咖啡,然后,给典狱长打电话:“万分抱歉,我刚才忘记把您的钱包带上,结果被扣在饭馆里了。劳您大驾派个人来,把饭钱付清好吗?”
       典狱长亲自跑了去,破口大骂。杜蒂耶尔觉得人格受到侮辱,于当晚越狱,从此一去不再返回。
       他搬到了一处陌生的住所,改变了行头,对自己进行了化装。他对赫赫名声日觉厌倦,他决定最后去穿行金字塔之后就罢手。
       虽然连最知己的朋友都认不出化装后的杜蒂耶尔,但新住所附近的画家让·保尔的眼睛却非常厉害,他很快认出了杜蒂耶尔的真正身份。
       杜蒂耶尔被画家识破之后,心慌意乱,决定尽早去埃及。然而,就在当天下午,在一刻钟的间隔里,他碰见了一位金发女郎,什么埃及之行、金字塔,早都抛到九霄云外。女郎也似有意,向他送来几个秋波。
       杜蒂耶尔从画家让·保尔那里打听到,那个美人的丈夫专好偷鸡摸狗,夜里经常出去鬼混。次日,欲火中烧的杜蒂耶尔又遇见那位美人,便不顾一切地向她倾诉了爱慕之情。美人满脸绯红,低声轻叹。
       到了晚上,杜蒂耶尔精神焕发,到了美人家对面,等看到一条汉子出来、拐弯不见后,又数了10个数,便拔腿猛冲过墙壁,顺顺当当一头扎进美人卧室。两人如醉如痴,有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第二天,杜蒂耶尔突然头疼得厉害。不过,他才不会为了一点头疼脑热就失约呢。他在抽屉里无意发现几片药,于是上午服了一片,下午又服了一片。到了晚上,他赶去赴约,一直温存到凌晨3点钟。
       杜蒂耶尔在穿越屋壁时,觉得与往常不同,腰部与两肩有磨擦感。不过他认为不必在意。可是,在他穿越院墙时,明显地感到有阻力,就仿佛在一种流动的物质中行动,而且,这种物质越变越稠。他越是用力挣扎,周围物质的稠度就越大。最后,他的身体总算钻到墙心,可却再也无法移动了。
       他心中一惊,猛然想起白天吃的两片药,原以为是阿司匹林,哪知道却是医生去年给他的半人半马激素片。药力加上过量的体力消耗,顿时见效。
       杜蒂耶尔好像铸在墙心里。直到今天,他的躯体与石墙依然化为一体。待夜深人静之时,夜游者便能听到一种仿佛发自坟墓的低沉声音,那就是嘎鲁-嘎鲁—杜蒂耶尔在倾诉他的一腔幽怨,哀叹他显赫的生涯已经断送,追悔那犹如朝露的爱情。只有画家让·保尔会带上吉他,在漫漫冬夜弹上一曲,以安慰那囚在石壁中的可怜人。
       (石溟月摘自《埃梅短篇小说选》,人民文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