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智]在兽的身体里
作者:洞庭渔人

《青年文摘(彩版)》 2006年 第02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在钢筋水泥的土地上,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天七点钟,我准时起床。小便,刷牙,剃须,洗脸。七点半,我从家里出发。
       在这半个小时里,我有时候会把电视打开,看看新闻。想起来的时候,我还会灌下满满一杯白开水。早上喝一杯白开水,可以清洁身体。这是医生说的。我谁都不迷信,就是迷信医生,这没有办法,我骨子里害怕死亡。我总想活得更长久一些。
       八点钟,我走向办公楼。从食堂到办公楼,不到五十步。有时候,是四十七步,有时候,是四十八步。走到五十步的时候,我就进了兽的身体。我从兽的嘴里进入,有时候,兽会咬我一下,当我没有佩带证件,警卫正好又不熟悉我的脸的时候。它要咬我,我只有忍着。我没有力量和一只兽对抗。
       电梯是兽的肠子。我在它的肠子里蠕动,肠子里散发着各种食物的味道。肠子的负担是有限的,有时候,我进去,它就报警,发出刺耳的怪叫。它不满,它抱怨。
       我理解它,一根肠子,负担太重,就会出毛病。肠子出了毛病,兽就要瘫痪。我对它报以十二分的同情。我会退出来,盯着墙壁上闪烁的红灯,耐心地等待它把一拨人运走,等待它再次下行。我在心里表达着对一根肠子的敬意。
       这根不倦的肠子,每天把我送到七楼。它是一根聪明的肠子,它知道我到达了该到达的地方,就会发出音乐一样动听的铃声。
       我越来越喜欢这根肠子,它干得多,说得少。它只说它该说的,不该说的,它一个字都不说。它也许知道关于我的所有谣言,很多人在它里面说过关于我的许多话,它一定都记下了。
       不只是我,大楼里所有人的心思,所有人的窃笑,所有人的阴谋,它全都记下了。它不传播,它不评论。它以沉默的方式,鄙视那些阴险的家伙,同情那些可怜的受难者。
       我从一根肠子出来,走进另一根肠子。拐过几个弯,我在兽的身体里找到了我的位置。我不太确定的是,这个位置是兽的心脏,还是兽的胃。那里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大楼里的每个人都会精确地在兽的身体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有的,在心脏,有的,在胃,有的,在脾脏。
       这不是兽的安排,是兽里面的人在安排。
       适当的时候,有些人会挪动一下位置,从心脏挪到胃,或者从胃挪到脾脏。挪动意味着改变,职务,或者别的。
       挪动的时候,有的人会笑,有的人会哭。笑和哭从表面是看不出来的。都是一样的沉静,一样的缄默。
       笑和哭,只在内心里。也有的,挪动的幅度比较大,从兽的里面挪到了兽的外面。他们从兽的嘴里进入兽的身体,在里面待上几年,或者几十年,又从兽的嘴里出去,走向兽前面的广场。如果时间正合适,广场上的喷泉会举起白亮亮的水柱,在太阳底下为他们送行。
       我也挪动过,我的挪动与我无关,因为职务或者别的。有人让我挪动,我就挪动。都是在兽的身体里,心脏,胃,还是脾脏,无关紧要。我搬着我的桌子,电脑,复印机,打印机,在兽的肠子里跌跌撞撞。
       太阳好,没有风的时候,我会偷偷爬上兽的脊背。我站在兽的背上,看到更多的兽,静卧,沉思。我猜想那些模样差不多的兽里面,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人。
       时针指向一定的时刻,我会起身。把烟盒放进上衣口袋,把文件收拾齐整,把电脑关了。
       日出的时候,兽把我吞进它的身体。日落的时候,兽把我吐出它的身体。
       (涂祥摘自《江南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