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思想着]10万个姓名
作者:佚名

《青年文摘(彩版)》 2005年 第12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1932年,红军从鄂豫皖进入大别山区,几场恶战下来,红军伤亡很大。受伤的红军就被送到这个叫王坪的大山里,住进红军总医院。从留下的图片上看到,所谓住院部,就是农家的土房子。当时的红军药物奇缺,粮食稀少,伤员住进医院,不过是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躺着,几乎没治愈的可能。除了那些命大的,绝大多数人,就在这里静静地死去。静静的,70年后,依然静。
       在他们中间,留下名字的,或者说名字被刻上墓碑的,只有40位团以上军官。他们真年轻啊,只有二三十岁的年纪。那么,那些士兵,那些没有留下名字的士兵,一定只有十多岁了。
       当然,红军也为他们建了碑。那是一座10米左右高的墓碑,碑体通红,上面刻着黄色的大字:万世光荣—红四方面军英勇烈士之墓。
       字体刚劲有力。写字者,红军总医院政治部主任,女红军张琴秋。
       碑的左面,刻着两枝步枪和一把驳壳枪。据说这三枝枪,是红军把枪按在石碑上先描上去,然后才刻的,线条里显出一种拙朴的孩子气。墓地四周松柏环绕,山风阵阵。陪伴这些亡灵的,只有这万丛青翠。除了一些重要的纪念日,平时只有一个守墓人。
       十几年前,即1992年,刚刚退休的张崇鱼从纪念红军入川60周年大会上得知,巴中地区有12万人参加红军,4万人牺牲。他一下被震动了,当即就产生了一个让人吃惊的念头:要用自己的晚年建一座红军碑林。他要把剩余的生命,全部用来寻找那些无名烈士和流落红军的姓名,然后镌刻在石碑上。
       谈何容易。
       毕竟时光已流逝了半个多世纪。
       但张崇鱼说干就干。除了找有关部门查阅资料档案,他还一个个地寻访那些尚健在的老红军,请他们回忆自己远去的战友,说出那些姓名。在成都某干休所老红军刘祺的家里,张崇鱼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当夜这位老红军就失眠了。他曾是一位红军医生,他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冒出一个又一个战友的面容,还有那些他救治过的伤员。他们亲切地微笑着,栩栩如生。他生怕自己忘了,索性坐起来写在纸上,想一个写一个,一直追忆到凌晨两点,一共回忆起42个姓名来。他庄重地将这些姓名交给张崇鱼,张崇鱼又庄重地将这些姓名带回到巴中。不想没过两天,刘祺的信也跟着来到了巴中。原来张崇鱼走后,他又回忆起12个红军的姓名来。
       张崇鱼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在寻找那些丢失的名字。他和他的同事先后60余次前往红军走过的线路和29个省、市、自治区,行程30万公里。拜访了1800多名红军将士及亲属,查询了600多个与之有关的单位,一个个地、十个二十个地、一天天地、一年两年地、大海捞针地,搜集到了10万个红军将士的姓名!准确的数字是:101068名。这中间,他和同事十上北京,都是坐的火车,住的地下室;路途上他被汽车撞过,被小偷光顾过,甚至被人误解当成骗子抓过。忍饥受冻、风餐露宿更是常事。但他们竟坚持了10年!
       他们将找到的这10万个姓名,镌刻在了巴中城内南龛山顶上,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川陕苏区将士碑林,一共用了3388块石碑。每块石碑高1.2米,宽0.6米,它们一排排站着,站成了碑林。而上面那些整整齐齐的名字,也像是一片林,一片生命之林。
       石碑上刻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那些从浩瀚的历史之河中打捞上来的名字。他们曾经与战友们失散,如今终于又站到了一起。他们再也不会感到孤单了,他们又回到了队伍中。他们站在一起,心里一定很塌实。距此不远的王坪烈士陵园里的无名烈士,也可以在这里找到他们的家了。
       细雨蒙蒙,石碑上湿漉漉的,但一个个的名字清晰无比:黄二毛、廖狗儿、张二牛、张四娃、刘幺娃,还有女红军郑吕氏、吕宋氏……
       在最后一块石碑上,出现了新的刻痕,有5个新添加上去的名字,他们是:王世云、罗元洲、南存贵、李敬忠、王天钾。这是今年春节后刚刚刻上去的,是由内蒙古军区原副参谋长李子金(81岁)写信向张崇鱼提供的。有的老红军为了回忆这些战友的名字,给张崇鱼写去的信有三四十封之多。他们在回忆名字时,也回望了自己的一生。
       张崇鱼站在这些碑林中,就像站在自己的家里。
       他和他们就像是亲人。
       张崇鱼,1939年生,曾当过中学教师、区委办公室主任、区委书记。身高1.6米,体重不足50公斤。现在,他成了这10万姓名的守护者,或者说,他做了这10万红军的户籍警。
       (尤远摘自《文字客》2003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