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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谁比谁更有华美的青春
作者:安 宁

《青年文摘(绿版)》 2007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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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是小我4岁的弟弟,同是80年代生人,他却与我,走着截然不同的道路,又有着如此迥异的个性与态度。外人常说,陶的青春,犹如一个劣质的瓷器,是被烧铸坏了的,不只模样灰暗丑陋,敲击一下,声音,亦是沉闷散淡。而我,在世俗的评价标准里,当是那精致华美的苏州细瓷,摆在桌上,会蓬荜生辉;轻轻触碰,则有珠玉相撞的美妙清泠之音。
       这样的比较,从年少时,就已经开始。记得那时我在学校,从来都是无需老师的督管,便会“干净利索麻利快”地完成各项任务,而且,每次总能得到外人的赞许。而陶,哪怕交一篇作文,也是拖泥带水,散漫不经。有时,他还与老师讨价还价,问作业能否少写一点儿,卫生能否少干一些?若是能找到偷懒的方法,他绝不会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去做。父母批他狡猾,他便将头一昂,说,为什么一定要走光明大道,难道羊肠小道,就不能到达终点吗?谁说成绩好的,就一定是优秀的学生?这样的狡辩,听得多了,大人也开始对陶觉得失望,预料如此不上进的孩子,是成不了材的。
       陶的初恋,亦是开始得早。还是15岁的少年,便歪歪扭扭地写信给女孩子。我那时正读高三,爱恋于我,是被坚决打入“高考禁区”的。其实,为了学习,我一直都在压抑着内心的多种冲动,也有喜欢的男生,但却是强迫自己,只准向前走,不能左右环顾。那些清香的花朵,婉转的歌声,飞扬的彩旗,不过是成长的树上一些恼人的枝杈,既不优雅,也无用处;所以,除了神情淡漠地砍掉,我再也想不出,还有其他处置的办法。而陶,则悠闲自在地,边走边看。他爱过不同的女孩,每一次的甜蜜与忧伤,他都如实记下。当我的日记里除去赶超冠军,便了无其他的时候;陶却记满了绚丽多姿的柔情过往:他的第一封情书,他的无助的等待,他的苦涩的泪水,他的漫长的雨季。在他不长的读书生涯里,他还记录了那些与他只说过几句话的同学,比赛场上偷偷违规的选手的得意一笑,父母没来由的为一点儿小事便吵闹不休。他的眼里,世界始终是粒丰硕饱满的种子,雨水一来,自会安静生长;至于何时才是雨期,生活,自有它的安排吧。
       我读大二的那年,档案里劣迹斑斑的小弟,终于退学。父母对他的旷课逃学,已经习惯,所以看他背了书包回家,不过是感伤一阵,便随他去了。他在过了半年的游逛闲玩的自由生活后,心生厌倦,开始主动找事去做。起初,他在小城里,推车兜售盗版的光碟,时常地被城管逮,小小的年纪,学会与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知道何时会有好的生意可做,何时可能经营惨淡。对电影的行情,渐渐了如指掌,卖碟的同时,还负责给人介绍与影片相关的花边新闻,这些从网上查到的趣闻轶事,是很好的促销方式,买碟的人都说,陶实在该去做一个娱乐记者的。陶对这样第一次得来的称赞,津津乐道,尽管父母皆一脸淡然,认为他这样不务正业,几乎是给他们丢尽了颜面。
       后来,城管将陶的碟片全部没收,陶在父母的责骂声里,闭门思过了几天,便重新笑嘻嘻走出来。只是,这次,他不再做生意,改给小城生意寂寥的文工团跑龙套。他喜欢跟着一大群人,坐在拥挤的卡车里,热热闹闹地边唱边笑。别人演戏,他在台下咿咿呀呀地跟着学,唱到动情处,还会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忘记,挨上团长的一通恶批。这样的批评,于他是家常便饭,但他还是乐此不疲,并很快将剧团的所有精彩剧目都了然于胸。团长偶尔一次看他在台上形神兼备地比划,竟是吃惊,说,你小子何时偷学了我们所有看家本领?陶便故作谦虚,说,不过是玩票而已。但团长还是记住了他这值得称道的玩票,在演员有突发情况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让陶去做替补。陶的替补,仅做过两次,但看的人皆说,这孩子面相青涩,但唱腔倒是不一般呢。
       陶做事一向喜欢点到为止,这次亦是,在团长正在考虑提拔他做正式替补队员时,他毅然辞职去当了兵。而且,这一去,就是遥远到小城的人无法想象的西藏。那时我已经读研,在外人的眼里,算是可以拿来作为教育孩子的楷模。相比我的一路风平浪静、似锦繁花,陶的盲目行走,则被大人时不时地就唏嘘嘲笑一番。某家有小孩不听话了,大人便说,再哭闹就将你像陶一样,发配到荒凉山区去!我将这些话难过地讲给陶听,他则笑弯了腰。我那时已经开始能够了解陶,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他在生活单调的部队里,给战友们唱各式的京剧选段,讲那些他卖过的电影碟片。高原上的冰雪,荡涤着陶已是被生活打磨得坚硬圆润的心,亦将他的乐观与豁达,铸炼得愈加地坚实。
       一年后,陶荣升为班长。这是他第一次做世俗人标准里的“干部”,父母们皆是诧异,不知他这样一个无药可救的人,究竟施了怎样的法宝,才得此殊荣。但我却知道,这一切,其实来得如此自然。只不过,在它到来之前,一直隐在那些羊肠小道的鲜花和灌木丛里;世人只看到那芜杂的一片,却忘了,它们的尽头,与我那开阔大道上一样,是四溢的芬芳,和无边的风景。
       而陶对这一切,之所以从容,只是因为,当我抛弃一切在大道上狂奔时,他早已在那曲折的小路上,品尽了鸟语花香。而他“劣质”的青春,就这样华美地走过。
       (洪湘云摘自《中学时代》2007年第4期,杜凤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