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把尖锐的毒箭射给我恨的艾倪,它们却失了控地返回来,深深地将我的心射穿
高考的时候发挥失常,让我只能进一所省内的二类大学。但我并没有如师长朋友们那样觉得无限的惋惜,反而万分地庆幸;想命运原来是以这样的方式眷顾我这个丑小鸭,让我可以和深爱着的陆嘉继续在一所大学里读书,像从前一样,默默地为他做一些事情。尽管这一切,陆嘉并没有丝毫的察觉。
我和陆嘉不在同一个系,但这并不妨碍我以各式各样的理由约陆嘉出来聊天。舍友们便总爱开我们的玩笑,说有了男友怎么也不请客?我则羞涩地一低头,不搭理她们似真似假的玩笑。
同宿舍的艾倪却从没开过玩笑。她家境优越,人长得也出众,似乎觉得我这样淡如水的小暗恋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幼稚可笑,根本不屑一提。所以在我谈陆嘉谈到得意忘形的时候,她总是继续做自己的事情,面部表情冷淡得让我会突然地心烦,失去再谈下去的欲望。幸亏因为另类,她在宿舍里比较孤立,几乎找不到一个同来同往的朋友。所以她的冷漠并没有给我多么大的伤害,反而学了舍友,不去在乎她的骄傲和张扬。
两个月后,学校里开老乡会,陆嘉来找我,打算将定好的时间及相关的事宜告诉我。
偏偏那一刻宿舍里只有艾倪,等我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的时候,陆嘉还没有走,但我连打了两声招呼他都没有听到,他已经和艾倪谈得“忘我”了。也是从那一天起,艾倪和我突然地“亲密”起来,热切地向我打听关于陆嘉的一切,甚至连他高中时代有没有暗恋过女孩子都问。
舍友们知道了,都说这样没有良心地抢别人的男朋友,实在该挖苦她一顿才是,你竟然还那么好心地替她出谋划策!我总是在这样的话里连连地摇头,说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陆嘉,谈什么“抢”。但我一颗脆弱的心,却早已被嫉妒和哀伤折磨得不成样子。终于有一天,我在艾倪幸福甜蜜的微笑里,不顾一切地当着舍友们的面冲她大吼起来,我说陈艾倪麻烦你以后别在我面前提陆嘉这个名字好不好?!实话告诉你,我很讨厌那个陆嘉,从初中时就讨厌,我恨了他七年,以后还会一直无休无止地恨下去!
艾倪终于不再与我说一句话。得到一个敌人,我并不觉得痛苦;但我却因此永远地失掉了我爱了七年的陆嘉。对20岁的我而言,这几乎是致命的。
没有人告诉我,以后的我,该怎样向前;亦没有人告诉我,路上遇见了陆嘉和艾倪,我是该平静地微笑还是逃到角落里大哭。我所听到的,除了舍友们对艾倪的贬低和痛斥,便是劝我报复她的“逆耳忠言”。
我开始不再避讳提及艾倪这个名字,甚至比别人提得更勤。我对同宿舍的人说她的种种“恶行”,将她不值一提的小事夸大了传播开去。对于外宿舍的同学,我则更加地夸张,说她是多么地懒惰,多么地自私,多么地蛮不讲理。我还故意地说给陆嘉的同学听,以便让他们知道,优秀的陆嘉找了一个多么糟糕的女友。甚至奢望他们会将这些传到陆嘉的耳朵里去,让他最终放弃同样优秀的艾倪。
这样的谣言,我在传播了数十次之后,终于起了作用。同班的同学纷纷地远离她,连外班的同学见了她,都会对她指指点点。好多次站在阳台上,我看到艾倪和陆嘉很凶地吵架,且模糊地听到他们提到我的名字。
这样的结果,正是我希望得到的,但为什么,我的心里,依然是莫名的悲伤和痛楚?就像我把尖锐的毒箭射给我恨的艾倪,它们却失了控地返回来,深深地将我的心射穿。
艾倪终于在流言蜚语里呆不下去了,开始收拾东西搬出去住。看着她依然冷傲地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无声地将空掉的床位和壁橱呈现给我看,不理任何人含了嫉妒的鄙夷的眼神。好像那么多的中伤,在她那里,只是漫不经心地碰触了一下,便掉头走开了。门被她关上的那一刻,我的泪,终于哗地一下流了满脸。
那时已是大三,我苦心经营的一场流言,因为周围人的忙碌,开始慢慢地淡去。而我,也是身心俱疲,无力再战。但在校园里遇见了陆嘉和艾倪,看他们依然那么亲密无间地说笑着与我擦肩而过,心还是会像针扎一样倏地一痛。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学习,荒废了三年的时间,我终于不敢再这样无休止地任性挥霍下去。
毕业的时候找工作,我和陆嘉都回了自己的城市,在不同的公司上班。而艾倪,则要留校继续读研。这样的结果,让我觉得轻松;尽管,我早已对陆嘉没有了丝毫的眷恋。我知道在我心里,依然是有着抹不去的嫉妒;我不爱陆嘉,却不希望看到他和艾倪,在同一个城市里,用完美的结局,凸显我的寂寞与孤独。
这样的轻松,并没有持续很久,9月份上班的第一天,我在公司的走廊里碰到一身职业套装的艾倪,她朝我淡淡地一笑,径直进了隔壁的办公室。而想迅速逃掉的我,却呆在原地无法动弹。艾倪为了爱情放弃了自己的前程,甚至连我这个敌人都不在乎,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公司新进来的几个大学生,很快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漂亮又能干的艾倪,更是变成同事们瞩目的焦点。有一天我在餐厅里刚刚坐下,便有一个同事过来,悄声对我说,听说跟你一个系的艾倪,读书的时候名声很烂,抢别人的男友,还飞扬跋扈,性格怪得不可理喻,是吗?我的心一紧,竟是慌慌地扔下一句“我不知道”,便在同事怪异的眼神里匆匆走掉了。
第二天便有我与艾倪不和的流言传出来,更多的则是关于艾倪。不知是谁,将大学时的艾倪调查得一清二楚,且添油加醋地编出一个新的流言版本。艾倪似乎依然我行我素,且在这样的蜚短流长里愈加地张扬和不羁。而我,却被一种无形的痛苦紧紧地箍着,勒得几乎无法喘息。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考研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我看到公司的宣传栏里,贴出调出本部的人员名单。一长串名字的最后,是我想要摆脱掉的艾倪。
艾倪走的时候,我没有去送。听说有人私下里问她,恨不恨制造流言的那个人?她微微一笑,道:如果你不在乎流言蜚语,那还谈什么恨呢?最终受伤害的,可能恰恰是她自己。
是的,最终受伤害的,恰恰是我自己。青春里最美好的五年,我却在嫉恨和阴暗里度过了。我射出去的箭,没有伤及到艾倪,却是回转头,将我自己刺得遍体鳞伤。这一点,我在上班的第一天,看到艾倪微笑的那一刻,终于真正且彻底地明白。
(陈进霞摘自《辽宁青年》2005年第20期,邹晓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