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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苑]秋
作者:李秉星

《青年文摘(绿版)》 2003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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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在半枯的草下投出一片阴影,里面趴着几只无聊的小虫——即便在肃杀的季节,阳光也不一定会得宠。
       夏天在变卖完了苦生了半载的绿叶后,悄悄离去,不知何时走的,只是在清晨醒来,看见雁衔了一片红叶飞过。好像是听母亲讲故事又忍不住睡意的孩子,昏昏睡了去,不知道故事在哪里断了——那迷路的公主有没有走出到处是精灵的沼泽?
       《秋声赋》里听“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几句,便知秋声,秋虽来得突然,细究起来却也来得无声无息。骤然的金石之声,不知背后孕育了多久。总之,就在你不经意间,有一种异样袭遍了全身,凉凉的,像婴儿时好奇地在窗口张望世界,脸颊贴在玻璃上的那种清凉感觉。只是晶莹的世界经了十几年的尘霜后灰了一些,原本洁白平滑的新墙都斑驳得有些丑了,在我学会欣赏女孩红色唇印的那个年代开始,那面墙就觉有些丑了,它的斑驳只为我的背弃找了些理由,对它半是同情,半是厌恶。
       对于秋天我找不到一个可以形容的词,张晓风说春天是人们快乐的口哨声,简说夏天是一首绝句,仄仄平平仄。那秋天是什么呢?我宁愿相信它是只被顽皮的孩子撕破了翅膀的小昆虫,还没来得及学会悲伤,便在大地上快乐地爬着。它以为生来就不会飞,便满足于四肢了。
       秋天最平常又最壮观的景色是落叶。三毛说秋天的落叶似舞倦了的蝴蝶,越念越觉其形容精致,那时若是我,也愿意给她个满堂彩了。
       落叶总觉凄凉,李白诗云: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谁执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读来就有些释然,所以超然若太白者,还是尽酒醉卧的好,在他看来物物生息,有时飘零,大有含之难舍的情意。却也只需花开花落两由之的。
       我承认秋总有一点悲观的气质,“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三分失意间还有七分自傲,至于“宋玉悲凉”之类,便不免沉郁许多,但却让人安心——自然是安心,那夜是喜事纷至,枕金而眠的新贵更平静,还是刑期漫漫,孑然望月的囚徒更平静?在我看来是后者,或是半信了老庄的关系,空空无为的感觉更让人心安。
       有一次,我坐在医院验血室外的木椅上,嗅着空气里弥散的消毒水的气味,旁边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淡淡的表情,短短的头发。她刚验完血,在等着报告出来。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盯着走廊另一边的瓷砖,盯着日光灯下那一点点轻微的反光。那刻她离虔诚那么近,几天后我看见她那用上等水粉描过的脸,在阳光下同样美丽地笑着,若同样是美丽,两者就没有相互否定的必要,但我既然先定了秋天空无的美,那么就也许在某刻的回忆中会更尊重她的虔诚。
       罗素评价叔本华的哲学,说他的悲观论和唯意志论对于西方哲学家一向的乐观气质是一个很好的补充,只是补充,真正的恰如其分。人不会赞美死亡,不过受了挫折的人很多,死亡会在某刻不经意地掠过,飞快地掠过,有一点灰暗,但在触及它时,又很快为那些生命之外的小事感到可笑了。但这也是一刹那的事,就像莎菲日记里说的:晚上我曾不屑那美人,早上醒来又思念那市侩了。所以只是补充,超越补充之外便会被嘲笑与割弃了。
       秋天不如春天一味地萌发生长,也不像冬天袭理死寂一场,它留了春夏的一点余韵,不过停止了修饰,让风雨磨蚀那么点残余,一派不修边幅的冷艳自然。这就是秋的美——我以为的秋的美。
       秋日的梦可以是黑白的也可以是彩色的,无所谓什么颜色,什么颜色不一样呢?鲜艳的就让它们燃烧,朴素的就做那火焰的背景,不会扑腾的跳动火光,就静静地无声地燃烧。
       看着已暗的天空,忽然有种错觉,觉得秋色既是秋色,而人已非人,只是这秋夜月下的一点青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