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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风铃]响彻九十二小时的生命传呼
作者:刘康声

《青年文摘(红版)》 1999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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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无眠的四个昼夜,换回了我美丽的一生。无论今天还是未来,他那超越时空、顽强坚毅的卓越爱情都令我刻骨铭心
       他很爱我,爱得精心,爱得透彻。
       刚开始的时候,他用电话约我,我接了电话装作很随便地说上几句,让父母听着很平常,毕竟那时我只有18岁。有一天傍晚我们又一次见面。他表情严肃地对我说:“今后我不会再打电话给你了。”我的心怦怦跳起来,目光凝滞在他的眼睛上:“为什么?”这时他诡谲地一笑:“为了这个。”说罢塞到我手里一个沉甸甸的东西。“BP机!”我惊喜地叫起来。他双手抚着我的肩头说:“这台汉字机送给你,以后我会经常呼你。”我调皮地说:“如果我离开这座城市,你就呼不到我了。”他挺得意地摆摆头:“这台机器我办了漫游,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呼到。”我又问他是哪个寻呼台,号码是多少?他说:“这是爱情专线,号码不公开。”从此以后我每天都把它秘密地带在身上,一刻不离。
       也许是爱情来得太迅猛,我显得措手不及,有一种承受不了的感觉,就像糖吃多了牙便疼。于是我想到爱情应该更浪漫一些,于是我想出了一个自以为浪漫的主意。正是因了这个浪漫的主意,才使我经历了一次生命的挑战;也正是因了这个浪漫的主意,才使我深刻地体验到爱之于生命的伟大力量。
       那个周末的早晨,我静悄悄地留下一张字条出了家门,坐上汽车奔邻近的县城而去。万万不曾想到,我正在走向一场灾难。
       在自认为挺新鲜的县城里转了一个来回,脚步渐渐发沉,像阴暗沉重的天空。我随便买了两个面包,一只火腿,然后找到一家有淋浴间的旅馆住进去。我把那些吃的东西放在房间茶几上,迫不及待地冲进狭小的浴室。就在我准备脱衣服时,脚下一阵晃动,我急忙扶住一根铁管,心里颤抖个不停。这是怎么了?是错觉吗?事实很快证明,这一切并非错觉,因为第二次晃动随即出现了,而且还伴随着急促、沉闷的断裂声。我的全身都开始颤栗。当我刚刚意识到灾难即将发生的刹那间,第三次剧烈的晃动出现了,随即一阵轰鸣,屋顶向下压来,灯熄了,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我肩头一下,接着身边这块狭小天地充满了呛人的灰尘味——残酷的地震发生了,无边的黑暗和无边的恐惧把我紧紧地包裹起来。身边依然有咯吱吱的声音,大概是那几根结实的水管在呻吟。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拼命地放声号叫,拼命地拍打、撕咬浴室的门板。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折腾几个回合后,我无力地蜷缩在阴凉冷漠的地面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腰间突突地一阵颤动,BP机!我匆匆地摘下它,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按到了键子,显示屏立即放出了荧绿色的光芒:“林先生请你七点钟到老地方见面。”读着这句话,泪水又一次涌出来,滑过嘴角,成成涩涩。他一定不知道我已经被黑暗囚禁起来了;他一定正喜滋滋地站在“老地方”等我;他一定拿着一束红玫瑰或者其他什么小礼物,藏在身后准备让我猜测;他一定会越等越失望,因为我不可能赴约了。我的腿发沉,头也发沉,肚子里咕咕直叫。我想起茶几上的两个面包和一只火腿,它们正散发着香味,丝丝缕缕,我仿佛已经闻到。以前曾听长辈人讲过,人在死前没吃饱饭,死后就变成“饿死鬼”,谁都不愿意做饿死鬼,所以死前要吃一顿饱饭。而我,恐怕连这个起码的要求都实现不了了。想到这里,黯然神伤,全身毛骨悚然。这是我平生中第一次品味孤独、悲怆和恐惧。
       BP机又一次在我手中颤动起来:“林先生问你在哪里,请速回电话。”我不可能回话了,即使告诉他我现在的处境,他也无能为力,大自然的力量又有谁能抗拒呢?我渐渐地冷静下来。面对无法挽回的死亡,我别无选择,只好冷静面对。大约10分钟过去了,BP机第三次震动:“我去你家看到了字条,请火速回家。”我有些惊喜,他知道我在这里,可是他知道这里已经发生地震吗?我的内心一阵躁动,冷静又离我而去了。
       BP机第四次震动:“我听到了广播,知道你那里发生了什么,相信你此时正拿着BP机读我的话。我们很快会见面。”似有一缕曙光在眼前闪现,忽明忽暗,若即若离。
       我期待着BP机的第五次震动,我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双手捧着的BP机上,它成了我生命寄托的惟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BP机却像疲惫的孩子睡着了。这是怎么了?他在干什么?他也疲惫得睡着了吗?不,他不会睡着,他一定比我更焦急,更担心,因为在他心目中,我比他还重要。
       已是深夜了,我一点睡意都没有,更确切地说,我担心一觉睡过去就永远也醒不来了。
       BP机终于震响了,这是第五次:“我去找你,车不通,想尽各种办法,还是无功而返。我相信你不会出问题,你是一个聪明又好运的女孩。我等待你的归来!”
       第六次,第七次……我在他一次又一次的传呼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小时,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两天两夜。然而死亡的阴影还是越来越紧地箍住我的全身,我仿佛看到自己体内的鲜血和肌肉正被一条黑色的巨蛇一口一口贪婪地吞噬。我马上就要垮了,记忆中的一切都随着我的思想被狂风撕扯着,无情地抛进滔滔大海,起初还随波飘摇,接着渐渐向下沉落。就在即将沉落到海底之际,BP机第三十八次,也许是第四十八次或四十九次震动起来,那震动像磁极,牢牢吸住了我身体内残余的所有能量:“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举行哪些仪式?从现在开始,我们分别设想一下,日后评选出最佳方案。”结婚,婚礼,实在太诱人了。在他的牵引下,我陷入了遐想之中。我听说过海底婚礼,两个人双双潜入大海,像鱼一样自由自在穿梭在海洋世界里,那该是别有情趣吧?还有一种跳伞婚礼,与白云并肩飞在空中又是怎样的感觉?我又一次振作起来,俨然我们的婚礼即将开始,海底或者空中,录像师也早已做好准备整装待发……人生多么美好,又有多少美好的人生等待着我啊!
       第六十次,第六十一次……
       他一次又一次向我传呼,一次又一次给我注入生命的活力;一次又一次把我的生存信念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一次又一次丰富了我对未来的美好渴望。
       度过了漫长的四个昼夜,我终于获救了。当我看到他纸一样惨白的脸,火一样红的眼睛,一下子明白了世间最为珍贵的东西就是爱。他拥抱着我,只说了一句话:“我坚信爱的力量是无穷的!”然后就昏迷着倒下了。
       我感谢救援人员,更感谢他给我的每一次传呼,因为那是爱情专线发出的生命传呼。
       (王兴梅、周永昌摘自《人生与伴侣》199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