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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风铃]青铜锁 情同锁
作者:从 瑢

《青年文摘(红版)》 1999年 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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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再去过那个博物馆,但是我永远记住了那一把青铜铸就的锁头。它躺在红色丝绒背景上,锈迹斑驳,却是荣辱不惊。隔着冰冷的玻璃,我屏息凝望,仿佛自己正翻身跌入远古那清冽的时光中:男子赠女子以青铜之锁。青铜锁——情同锁,他们的爱情从此有青铜牢牢锁定,我还看见了那女子脸上满溢的幸福……
       一份出类拔萃的信物。因为简单,因为沉重,而在我的心中呈现完美。然而我却不敢奢望有谁会赠我以那样朴素原始的爱情,所以当林秋把一条嵌钻的金链子送我作礼物时,我微笑着彬彬有礼地接受了。
       我得不到真正的爱情,就是因为我有一张美丽的脸。可是这不公平呀,于是我天真地相信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会有一个爱我这个人本身胜过爱我的美貌的男人与我相遇,将他朴实无华的爱情相赠与我。那时,我会以一当十地加倍赠还。所以,我等待着,不肯辜负冥冥之中那个有缘人。我宁肯舍弃被人金屋藏娇的机会,而甘愿在这个小小岗位上兢兢业业。我以为,凭着这样一份虔诚,上苍会感动以至垂怜给我哪怕菲薄如丝的一缕福祉。
       可是,我渐渐发现,我错了。
       那个人迟迟不来,或者,根本就没有那样一种可能。我25岁了。现在,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就已经在社会上左右逢源,25岁,已经太老了。当我在某天清晨无意中梳落了一根白发时,我知道,我应该听妈妈的话,找一个差不多的男人结婚了。
       我与林秋相识两年了,他是公司老总,而我只是材料室一个小小的打字员,平凡一如草芥。
       林秋追求我的方式很简单,鲜花攻势。那么有钱的人,每天一打玫瑰,根本等闲。有空的时候,他开车带我到海边咖啡座喝咖啡。因为他的身份,我的身份,因为找份工作不容易,因为我怕被炒鱿鱼,所以,我一次次地委曲求全。我并不喜欢喝咖啡,却要强装欢颜。我觉得自尊被践踏,很不快乐。
       但是平心而论,林秋并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他比我大3岁,模样很俊朗,有点不苟言笑。他跟别人多少有些不同,从不赞扬我的美丽,也不说“我爱你”。和他在一起我们常常是冷清沉默的,倒还安静。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忍耐着与他交往了两年。
       夜里,我常常失眠,已经放弃了服药,倒是听听那种深夜的广播,听听茫茫人海中与自己无关的世态炎凉,心绪能平静些。啊,我不过是人海中一个小泡泡,我的悲喜又有什么了不起呢?那一夜,听到一个男孩子打热线电话,他讲的却不是苦恼,他说他25岁,终于有了一间自己的小店,今天开业了,由于高兴,晚上都睡不着,所以打个电话,请所有失眠的朋友分享他的快乐。末了,他附上电话号码,说:“有事儿您说话。”
       本是一桩机智的小广告,然而我被他的快乐吸引,竟记下了那个号码,忍不住打过去。当他的声音响在耳边时,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静静等着,温柔地说:“朋友,您打电话不就是要说话吗,有什么事儿您只管说,如果我能帮助您,我会尽力的。”
       我听着这样侠肝义胆的话语,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我说:“我想讲一讲自己的事儿,你愿意听吗?”
       也许,很多很多时候,喜欢或爱上一个人,并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或表示了什么,而只是,他肯静静地听你诉说。
       他的名字叫万辉,在那个春天以后,我们见了面,是他主动相邀的。他说:“既然你不爱那个人,那么你离开他,别担心他炒你鱿鱼。如果你不嫌弃,我这儿正好缺个帮手。而且,我这个人其实挺可爱的,见面你就知道了。我也挺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我还没有女朋友……”
       他喜欢我!这是我听过的最动人的话。他并没有见过我,我也没有告诉过他我的长相,但是,他却说出了这么朴实的承诺。那么,是不是我的命运出现了转机,我终于遇到爱我这个人胜过爱我的美貌的男人了?
       见了面,我惊异于万辉竟是这样一个仪表堂堂的年轻人。虽然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一点也不富贵荣华,但那种高原雪域般的青春气息立刻吸引了我。因此当他牵我的手时,我没有拒绝。
       回到公司,我将那枚嵌钻的金链子还给了林秋。我说:“我要离开你。”
       “为什么?”林秋惊愕地说,他的手轻轻地抖,再也掩饰不了深沉:“从瑢,我做错了什么?”
       “不,是我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选择。”
       “那,你一直不爱我?”林秋颤声问。我看着他英俊的脸,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似乎,有那么一段时间,确切地说是那段时间中的几个分秒,我对他,有过那么一点点的——好感。我只好低下了头,说:“别逼我说实话。”
       他愤怒地举起手。我闭上眼睛等他巴掌落下来。许久,我看到他跌坐在沙发里。他颓然说:“你走吧。”
       我便去到万辉的小店帮忙。生意不是特别好,但平平淡淡,一切都还过得去。我们很快乐。每天中午我们自己做饭吃。阳春面一人一大碗,却比赛似地吃得那么香甜,幸福如在梦境。
       是那一场大火,毁掉了我的梦。
       那天,整个商业街起了火。等我和万辉往外逃时,火势已经汹涌起来。他拉着我,奋力往外跑,在那个路口,一根柱子倒塌了。
       我昏迷了好久,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
       我并没有瞎,只是眉骨骨折,绷着厚厚的纱布。从此,我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了蚯蚓一样的伤疤。我不再美丽。
       我心里未尝不是难过的。但因为我有万辉,他爱的是我的人而非我的脸,我稍觉安慰。
       便和他商量结婚的事。
       结果,我听见万辉这样说:“从瑢,你知道我父母挺古板的,虽然我自己不在乎什么,他们却喜欢漂亮的媳妇。”
       我只觉轰然之间天塌地陷,强忍着眩晕,试图再做努力:“万辉,可是我们是相爱的呀。”
       “爱情也不是生活的全部。”
       爱情也不是生活的全部。哈,这句话多有哲理呀。我笑着,愤然离去,痛到极处,反而不知怎么哭。我只是一直笑,一直笑,停不了。
       我还得生存。于是在朋友的帮助下,我开了个复印社。日子就像复印机里印出的文章,千篇一律。我也心如止水,万念俱灰。
       这世上再没有人会爱我了。从前,啊,想起从前……我无聊地把厚厚一叠文稿放到机器上,我靠这个支配多余的生命。
       当我印到最后一页,那张纸上写着这样的字:
       “从瑢,我是林秋。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不要紧,只要你什么时候觉得你有一点爱我了,我都在等着你。我不相信你从来都没爱过我。”
       我的眼泪流下来,转过身,我看见林秋正一步步走过来。
       他拉着我去博物馆:“你一定会喜欢那把青铜锁。”
       我们在那青铜锁面前站了整整一个上午。林秋说,几乎从有了这个博物馆时开始,他就常来看这把青铜锁。当那天,他看到一个女孩也在专注地凝视那青铜锁时,他远远地看着那女孩,在冷清的博物馆里,他觉得她就是他的有缘人。
       林秋把脸转向我。第一次,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他说爱情就如这把青铜锁,不仅要有烈焰,而且要有冰雪;不仅要有甜蜜时的镂金刻彩,也要在坎坷中摩挲雕琢,否则,淬炼不出青铜的美丽,也成就不了一世的情缘。
       (黄莹、何芳香摘自《涉世之初》1999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