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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球采风]寒海捕雪蟹
作者:[美]米歇尔·芬柯尔

《青年文摘(红版)》 1999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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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劳工部指出,捕鱼是美国最危险的行业,尤以在白令海捕雪蟹为甚。捕蟹季由一月开始,此时白昼极短,暴风雪则最猛烈。
       近几年来,在捕雪蟹季节里平均每七八天就有一个捕蟹渔民丧命,死亡率比其他任何行业都高出很多。但事实出人意料,这种行业非但至今仍然存在,而且从来不缺人手。每年一月总有好几十人来到码头向船长讨工作。这一行薪金优厚,熟练的舱面船员一天可赚一千美元以上。
       我想写一篇讲捕雪蟹的文章,就去找“著名”号的船长格里达·葛孟生商量。船长愿意让我上他的船,但是有附带条件。他为了带我同行,不得不少雇一个工人。我为了换取船上的一个床位,答应尽己所能工作,而且不收工资。
       格里达才37岁,但经验老到。他出身冰岛渔民家庭,常纵声大笑,也像一般水手那样对什么事都好似满不在乎。
       船上一共有6名舱面船员:1名领班,3名捕蟹老手,2名新手。我是新手,另一位是34岁的艾德。3位老手包括二十五六岁的肯恩和莫埃,以及来自南加州的19岁青年曹伊。
       领班名叫罗布,刚满29岁,身材魁梧,从事捕蟹业已经8年。他见过船员在甲板上丧生,自己也曾经多次骨折或皮肉割破,又或被大浪从船上打到波涛汹涌的大海里去。他备受敬重,著名号的船长虽是格里达,船上实际的作业全由罗布负责。
       领班动辄骂人
       我们在荷兰港里待了5天,为捕蟹做准备工作。船上有125个捕蟹笼,每一个都必须整理妥当:修补裂口,系上浮标,绑好拖绳。捕蟹笼的大小和形状都很像特大号的床,是用钢条和粗铁丝网做的,空笼就重300多公斤。
       第二天吃早餐时,其中一位老手肯恩突然辞职。他的缺随即由22岁的安迪填补了;安迪不断抽烟,从前做过小丑和地下职业拳击手。
       临出发时,格里达召我到驾驶室去。“你可以分到百分之一的利润,”他说。这可以说是我能得到的最高赞赏了。格里达一直在观察我工作,认为我有资格分享捕蟹船的净利。
       翌日清晨风起云涌,我们离开荷兰港,以时速12到14公里朝正北方向前进,航行了27小时。滚滚浪潮高3到5米,每一个浪打过来,整条船都笼罩在水花中。
       船上结的冰越来越厚,渐渐变得上重下轻,我们必须赶快把冰打掉,不然船会翻覆。大家正忙着敲掉栏杆上的冰,我开始晕船。接着,我早餐吃的东西通通从胃里吐了出来,洒在甲板上。但是谁都没理会我。
       我们抵达捕蟹场了。第一件事是给捕蟹笼上饵,投到海里去。众人工作勤快得迹近疯狂,原因是收入完全视收获而定。我们每天工作20小时,休息4小时。
       我尽量撑下去,可是船身摇晃得很厉害,我无法站稳。几位老手和我相反,在甲板上都如履平地。
       罗布动辄骂人,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投捕蟹笼下海的工作将近完成,罗布又噼里啪啦用粗话骂人,艾德按捺不住,同样疾言厉色地还嘴。从罗布脸上表情看来,他似乎想揍人。艾德急忙溜进船舱。
       几分钟后,我奉命去找艾德,发觉他把自己锁在房里。他大声说:“我不干了,再也不出去了。”艾德说话算数,自此没到过甲板上帮忙。
       不大光彩的差事
       捕雪蟹作业不复杂。捕蟹笼是放置在海底的,每个用一对浮标标示位置。我们每经过一对浮标,会抛一个钩子下去钩住连接浮标的绳索,再把那根绳索扯上来接在船的动力滑车上,把笼子拉上来。
       笼子冒出水面之后,另两个人就帮忙把它送往倾倒架去。接下来把笼门打开,利用倾倒架的液压装置将笼子一端举高,直至笼子将近与甲板垂直,大部分雪蟹都倾泻在了巨大的拣选桌上。我们重新为笼子上饵,再投到海底。然后拣选雪蟹,只保留大的公蟹,把小公蟹和母蟹都丢进斜槽,送回海里去。整个过程只花8分钟左右。
       船长派我担任上饵手。这是不大光彩的差事,却也是甲板上最易做、危险最少的工作。我必须爬进前面甲板的冷藏室,将一大团重约30公斤的冷冻鲱鱼拉出来,用大锤敲碎,送进绞饵机绞成鲱鱼酱,装进一个个容量3.8公升的塑胶罐里。然后冲到鳕鱼箱去抓出一条活鱼,切去鱼鳃,剖开肚子。鲱鱼的气味能吸引雪蟹,鳕鱼则是给笼里的雪蟹吃的。
       我用钩把鳕鱼钩在每个蟹饵罐的顶部,尽快爬上倾倒架上的笼子,钻进去把钩子夹在笼子正中央,然后抓起余下的雪蟹丢到甲板上去。雪蟹不断钳我,我被钳过六七十次之后,就不再把那当一回事了。
       有人大喊:“门要关了!”我急忙钻出笼子,接着又回到蟹饵存放箱去重新开始。
       得了捕蟹人爪
       真叫我痛苦的是睡眠不足。我渐感注意力涣散,老是打瞌睡。
       我们每天工作的时间没有规定,也没有固定的工作期限如一星期或一个月之类,总之工作到船满载。著名号上有两个活蟹贮藏舱,可装14万公斤雪蟹。也许3天就能捕到这么多蟹,但也可能要花3个星期。
       我上床睡觉只脱掉最外面的一层衣服,其余的衣服不管多臭多湿,照样穿在身上,为的是省去穿上脱下的麻烦。我也不洗澡,甚至不刷牙——一刷牙就要损失90秒钟的睡眠,太不值得了。
       出海初期,有个笼子在吊上倾倒架途中给大浪冲得撞过来,撞到了我的大腿。我当时心想:“这下子完了,两条大腿骨都折断,我再也不能行走了。也许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
       我运气不错;腿骨没断,只是每条腿上都有块拳头大的瘀伤。稍后,格里达告诉我们,附近一艘船上有个新手被绞饵机绞断了4根手指——我当时就正在操作这种机器。
       但是我的手遭遇另一种麻烦。我的右手因为工作过劳,加上长时间潮湿和天气寒冷,渐渐僵直。这只手起初只是一碰到东西就隐隐作痛,后来却持续剧痛,夜里抽痛得格外厉害,我不得不把手放在头上,最后竟然五指冻得并不拢。
       格里达说这就是“捕蟹人爪”,莫埃叫我在手上撒尿;我照办了,果然有点帮助。
       我大部分时间改用左手干活,后来却连左手也得了捕蟹人爪症。我于是轮流换手工作,渐渐不再感到疼痛了,原因是全身麻木。
       眼泪簌簌而下
       我并没有停止工作,而且确信要是我停下来,其他船员一定会把我干掉,丢到海里去。
       我继续敲鲱鱼、杀鳕鱼。我有个拇指给笼门压扁了,头也曾被一个在空中摇摆的铁钩击中。罗布有只手在笼子里卡住,他用力把手拉出来,有个指头的指甲被扯掉了。格里达经常大喊,要我们赶工。
       甲板看起来像战场,到处是蟹腿,以及一堆堆的鱼内脏。黑夜似乎永无止境,我的听觉逐渐减弱,眨眼困难。罗布说:“这是‘白令海瞪眼’。”
       接着,我在装蟹饵罐的中途忽然住了手,单膝跪在甲板上,眼泪簌簌而下。
       我猜想一定会挨骂,可是我猜错了。其他船员看得出我就要不支,安迪急忙跑过来代我给笼子上饵。接着,罗布说了句令人人惊讶的话,一句我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说的话。他要求大家集体拥抱,互相打气。
       于是,在白令海的中央,我们暂时休息,在捕蟹船的甲板上来了个集体拥抱。
       那天晚上睡觉前,罗布告诉我,他难以相信我竟然能够撑这么久。但短短3小时半之后,格里达便走来用拳头敲我的床头板叫我起床,并且对我说,本来应该分给艾德的那份捕蟹利润现在归我了,也就是说,我能分到百分之二的净利。
       捕蟹船终于满载了。格里达用手提式扩音器宣布:“好了,收工。”屈指算来,我们出海捕蟹已经9天了。
       格里达掉转船头向南航行,然后叫我们集合,对我们说:“我们这一次还不够努力,下一趟要更勤快些。”
       我们进入船舱,倒在床位上。我双手都痛得很,无法入睡。我躺在那儿,双手抬高,像只乞怜的狗。
       罗布要求我待到捕蟹季结束,莫埃则劝我至少再多待几天。他说:“看着一吨又一吨的雪蟹从船上卸下去,你会感到无比自豪。”有人告诉我,我大概可以赚到三千美元。罗布赚一万美元左右,他说:“9天就赚这么多,不算差了。”
       但我已决定一到岸就辞职,这辈子再也不要看到雪蟹。
       著名号到码头了。我拿起行李,离船而去。我还未离开码头,船旁已有五六个人在等着替补我的位置。
       (黄海强摘自美国《读者文摘》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