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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成熟]一拳头的距离
作者:修 远

《青年文摘(红版)》 1999年 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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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方是我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我常常怀念他。
       说很久以前,其实也不过二三年,但感觉上很久了。他现在也仍然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只要愿意,一个电话就能找到他。但我仍然愿意说:小方是我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我常常怀念他。
       小方对我来说其实是老方,因为他都四十好几了,是我以前那个单位的司机。因为大家都叫他小方,他嘴里又老是滚着没正经的“戏话”,于是我也没大没小地“小方、小方”起来,他听着也乐意。我们很投缘。
       小方说他3岁以前根本不会说话,邻居都当他傻子,可小方是我见过的最会说“戏话”的人。提一“雀巢”的浓茶,人堆里一扎,就全是他的世面。他是能把一桌麻将打得惊心动魄,又能把这桌麻将给说得更加惊心动魄的人。“上家三口被我包掉,我风一色听张,我放一张好牌给下家,逼出一张风向出冲,这辰光我想想今朝上家已输得发急,放伊一马算了,摇脱。”一番“捉放曹”说得人人服他牌技又服他人品,简直“剑胆琴心”。
       小方过得很快活。和他在一起我也很快活。
       那是一个不冷不热的日子,单位派我出去,是小方出车送我。十几年的司机当下来,小方走路倒不怎么快,可一握方向盘,四个轮子简直就像长在他身上一样。把握自如。用“腰匿角落”的小马路来考他、难他几乎成了我的一个娱乐,可他很少被难住,说对了的时候就得意地笑,而我这个失败的考官也一样地快活。
       目的地很快到了。倒霉,大楼下面几乎所有的车位都给占了,只有两辆“桑塔那”之间留了一个空。不是因为好心,而是那里长着一棵树。
       小方左右看了一下。看来只能“偏向树边行”了。以我的目测,如果有一架吊车,从上往下到正好把我们的车嵌进树跟前一辆泊车之间的空隙里,但平地里开进去,我实在缺乏信心。小方也不说话,把车缓缓地斜倒进去,再转出来,调一下角度再倒进去,眼看有几次要碰上前面的车和后面的树了,又每每有惊无险。小方做最后一次倒车,车里的我转过头,看见树在逼近,“撞上了,撞上了,”我大呼小叫。小方这时熄了火,对我说:“下去看看,我保证。车屁股跟树就差一拳头。”
       “死卖弄”,我下了车。“不对吧,不对吧,明明还比拳头多两指宽。”我捏着拳头数落小方的“误差”,小方笑嘻嘻地下车,拿他的大拳头一比,了无缝隙:“我说的是我自己的拳头。”
       那个下午,我崇拜的人是一个司机。
       那时候的我,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大学毕业生。我觉得有很多未来在等着我,那么多的可能性让我像一堆泡沫一般膨胀和轻飘。
       我很快“跳槽”了,告别了小方,我的朋友,他对我说:“你很快会忘记我的。”
       有一段时间,我似乎的确忘了。后来,我却常常想起他,想起他的那个大拳头,在我的工作中,我从来没有骄傲到对任何人说:“你去看,我保证那距离是一个拳头。”
       有一天,我在一个叫DISCOVERY的电视节目里看到一个人,这个美国人从小时候起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自己的卡车能被评为“公路至尊”(THEKINGOFROAD)。现在,这已是他最大的骄傲。他每天为自己的卡车上几小时的蜡,当那辆金光闪闪的卡车在电视屏幕上驶向我的眼睛,我想流泪。
       关于“成功”,关于“好的人生”,我至今概念模糊。然而,生活常会给人启示,像小方,和小方的拳头。
       (钱峰摘自1999年3月4日《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