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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智斗情敌
作者:陈 健

《青年文摘(红版)》 1999年 第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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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阳下,亨利·科利茨一只手拿着外衣,另一只手夹着公文包,穿行在大学校园里。他年约四十,高个,黑发,黑眼睛,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
       科利茨在大学教商业管理,是一名出色的讲师。他思维敏捷,谈锋犀利,因善于雄辩而远近闻名。此外,他为各厂家开设的商业讲座使他收入不菲。可现在他却面临被妻子遗弃的危险。几个月前,当康妮的故交埃德·钱伯斯从科内尔来到这所大学时,他就感到了这种威胁。当然,故交不等于昔日的恋人,但那晚他们3人在餐厅吃饭时,科利茨一眼便看出他俩的关系非比寻常。钱伯斯仍然独身,而康妮美貌不减当年,科利茨产生了一种他平生从未有过的情愫——嫉妒。康妮和钱伯斯显然在重温旧情,重燃的恋火令他们心醉神迷。无论康妮或钱伯斯对此都无法掩饰。一阵阵笑语和脉脉含情的眼神构成了他俩的新世界。科利茨对这个世界既一无所知,又无从把握。
       没有谁故意伤害谁,但一切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科利茨知道他们的生活在起变化,但这事最终摊牌时,他仍然感到恐惧,因为他从来没想到过,他生命的一半会被摧毁,而只剩另一半的生活他根本无法忍受。
       他很爱康妮,她几乎比他小10岁。如果他只爱她的一部分,比如,她的身材或亚麻色的头发,问题就简单多了。但他爱的是她的全部——她的头脑、个性和举止谈吐。然而她只回报以部分的爱。直到她重逢钱伯斯时,她才意识到这是多么微小的一份爱,而且连这一点爱也是短暂易逝的。
       他似乎也意识到这点,因而如死囚一般,不敢向刽子手探问行刑时刻。年轻的妻子知道那时刻已经逼近,而他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过了好久才开始仇恨钱伯斯,这对感情如此深挚的他来说真有点不可思议。最初他责怪自己,但常识告诉他自己并无过错。继而他埋怨康妮,虽说他看出她也在努力跳出这感情漩涡,却总是感到她未尽全力。
       当他穿过拱廊,走向停车场时,他痛苦地回想起昨天晚饭前发生的事。当时他们在庆祝自己的结婚纪念日:
       康妮在餐桌前点蜡烛。她穿一件蓝色连衣裙,脸色苍白。她把燃过的火柴丢进烟灰缸,看着餐桌对面的丈夫说:“亨利。”
       他的黑眼睛眨了眨,全身仿佛僵硬了。“什么事?”他问。
       “这样下去对谁也不好。”
       她终于说出来了,他甚至感觉到一阵轻松。“不要再说了,康妮。”
       他斟上两杯酒,递给她一杯,说:“康妮,我爱你。”
       她不吭声。
       他把酒放在她身边说:“明天我们就搬到宾夕法尼亚大学去。不用向人们解释什么,也不用道别,什么也不用。那边早就聘请了我,一直在等着我去。”
       她看了看他说:“你不明白,亨利,你什么也不明白。”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亲爱的,我知道,一切都对我不利。我们没有孩子,你们是多年的知交,他没娶妻,你们又同龄。我长期在外面上课,你们却天天见面。但这是一时的狂热——”
       “不,亨利,这不是狂热。”
       “是狂热。亲爱的!请给我时间、距离和现实!”他说出这话后,突然又意识到最后一个词用得很蠢。
       她轻声而带怜悯地问:“你是说现实吗?”
       他发火了,把酒杯掼在桌上。“是的,现实,你嫁的是我,不是他,他没有妻子,他所有的只是一个化学工程学位。这就是现实。”
       她嚷起来:“我爱她,亨利!”
       “你不可能爱他,你只是一时为他所迷,他也一样。你只是昏头昏脑地卷入了感情漩涡。” “噢,不要对我来精神分析这一下去。”说到这,他眼睛变得闪闪烁烁:“康妮,这只是一种热病。”
       “这不是热病,亨利。”她脸色更加苍白:神情冰冷地看着他:“我要离婚。”
       他双手紧抓桌布,指关节变得苍白,他的头垂了下来。
       “亨利!”她喉头哽塞地说,“我要离婚,埃德要娶我。
       他猛地抓起桌布,把餐具和食物乒乒乓乓地抛了一地。“决不!”他狂怒地说。
       此刻,他走进了停车场,康妮正坐在他们的敞篷车里等他。他打开车门时,康妮只淡淡地一笑,便发动了汽车。
       “我想我们应该谈谈。”她边说边把车开向校园出口。
       “是应该好好谈谈,康妮。”
       “咱们去咨询大楼好吗?”
       “好的。”
       出了校园,她把车开向咨询大楼。科利茨手臂倚着座椅靠背,看着她漂亮的脸蛋,忧伤地说:“还记得我们上次登那座高塔的情景吗?”
       “记得。”她嗓音微弱地说。
       “那时我们刚度完蜜月。”
       她把车停了下来。两人穿过大理石门厅,走到电梯跟前,见上面写着:通向瞭望塔。他们和另外4人一起随电梯升到第43层楼。
       当他们凭栏俯瞰下面熙熙攘攘的城市时,身后突然有人招呼:“你们好,亨利,康妮。”科利茨猛然回头,见身后站着个五短身材,穿戴考究的男人。
       “你好,沃尔特,”科利茨同那人握手说,“哪股风把你吹到——”他突然停住了,仿佛意识到什么,脸色一下变了,很不高兴地看着面前这位律师。
       康妮说:“咱们去餐厅坐会儿好吗?”
       沃尔特有点不自在地说:“对,去餐厅,我去买饮料。”
       科利茨看看康妮,又看看沃尔特,说:“谁叫你——?”
       “我请他来的,亨利。”她碰碰他的胳膊说,“咱们就在这儿谈,同沃尔特一起谈。”
       “谈什么?”他眼里冒出了怒火。“难道你至今没有放弃?”他又提高嗓门对沃尔特说:“到需要律师时,我自己会去请,但决不会再轮到你头上。”他转身走向出口,又回头对妻子补上一句:“你这该死的同谋!”然后他愤愤地离开了。
       埃德慢吞吞地走进学校的会议室,随后关上了门,亨利已经先到,正在里面等着,看见埃德来了,便请他坐下。
       “我想请你专心听我谈一个小时。”亨利说。
       “为什么?”埃德不解地问。
       “我保证不会浪费你的时间。”
       “我以为你今晚请我来是谈康妮和我的事。”
       “正是这事,但我要请你让我先谈——一个小时。”
       “好吧。”埃德叹了口气,跷起了二郎腿。
       亨利站在灯光明亮的会议室讲台上,缓缓地踱着步说:“今晚,我们在此相聚,是因为我们面临着一个共同的问题,或者说,我们共同面临着3个问题:我面临着失去妻子的危险,你希望得到我的妻子,我妻子希望和我离婚。”他转身迅速在黑板上写下了这3条,又说:“爱是个感情问题,而不是逻辑问题,谁也说不清为什么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会碰巧相爱。所以,如果我想解释上述问题的原因,那只是徒劳。我所能说的只是,我爱康妮,她是我有生以来惟一钟爱和需要的女人,今晚我要做的,是向你列举大量事实。以此来挽救我的婚姻,留住我的妻子,
       使我摆脱比死亡更可怕的厄运。”
       接着,亨利作了有生以来最精彩的演讲。他借助图表精确表明康妮的生活标准需要的费用,在黑板上算出埃德的月收入和单身生活费用,继而他两相比较,表明他俩成婚必然面临的严峻经济问题。他说:“婚姻生活的真正问题在于,没有一本教科书能预先告知你具体情形,因为每个女人都不一样,而大多数男人都爱说谎。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一些毋庸置疑的事实:我妻子,我的心上人,每天早上要睡到10点。不会做饭,不会织袜子,桥牌打得很糟,买手提包和帽子成瘾。”
       “在我们结婚以后,她每年至少有一个月要害这些疾病——喉炎、肠胃炎、纤维组织炎、带状葡萄疹、水痘、流感。”他举起一大叠单据,又说:“这就是全部证据:有多年来我早上打电话唤她起床的电话费收据,她买新袜子、帽子和手提包的账单,上烹调课考试不及格的成绩单,打桥牌的失败分数记录,还有她看病的种种处方。”
       这时灯熄了,亨利按下了讲台桌子上的键钮,一块银幕自动降落下来。
       他又打开放映机开关,让光柱投射到银幕上。他说:“现在你可以看到一部分反映我们日常家庭生活的幻灯片,这些幻灯片我们本来是从不给外人看的。”
       他按了下遥控键钮,屏幕上映出康妮皱着眉头看商店橱窗的情景,画面上的康妮看上去像个60岁的老太婆。“这是在超级市场拍的,当时康妮毫无提防。”接下来他又连放了几十个镜头:康妮戴着满头的发卷,康妮在新年晚会上喝得烂醉,康妮张着嘴在阳光下睡觉,康妮面带傻笑在车站送人……“而且,康妮还有点罗圈腿,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现在我再给你看你做梦都没想到过的事:康妮的家庭情况。我敢打赌你从来没想到过她的娘家。咱们先看看她母亲。”他装好一张幻灯片,屏幕上映出一张苍白、干枯的中年妇女的面孔。“不出一年,你就得守在病床边服侍她。”然后他又放其他人的片子:有康妮的嗜赌如命的哥哥,中学也没考上的弟弟,蛮不讲理的姐姐,被吊销行医执照的堂兄,终日酩酊大醉的叔叔。“她还有两个贫病交困的姨妈,你最好定期给她们寄钱。”
       灯又亮了,灯光下埃德看上去脸色苍白,脸也扭歪了。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毛病,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亨利目光炯炯地指着他说:“我是在向你表明,要想娶康妮,你就必须爱婚姻生活中的康妮。不错,康妮是有不少毛病,她睡觉打鼾,喝柠檬水打呃,受不了咖啡气味,动不动就爱出汗。不错,她是有不少毛病,所以我才向你表明,你不可能伴随她这些毛病过一辈子,因为你对她没有那样深厚的感情。现在看这张片子,是两年前在湖畔夏令营拍的,上面有康妮钓梭鱼的镜头。”
       灯又熄了。亨利指着幻灯,滔滔不绝地描述起当时的情景。
       当会议室再次被灯光照亮时,埃德不见了踪影。他的座位空着,房门被关上了。
       这时走廊里又传来一个女人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房门打开,康妮走了进来。她来到亨利跟前,眼含泪水,哽咽地问:“埃德——他怎么了?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就从我身边走了。”
       亨利看着她,平静地说:“我让他看清了他的价值。”
       康妮眼盯着他,又问:“那——你到底告诉他什么了?你对他谈了什么?”
       亨利挺直身子,说:“康妮,我向他讲了我现在要对你讲的话:我同你结婚是因为我爱你,我现在比从前更珍爱你。对我来说,你是我的公主,我梦中情人的化身,我终身惟一的爱人。不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一如既往地爱你,永远爱你。这就是我对他讲的话。”
       她缓缓坐了下来,开始啜泣,肩膀随之一起一伏。亨利走到她跟前。手抚着她的肩膀,轻柔地说:“咱们回家吧,亲爱的。”
       他们手挽着手走出了房间。
       (于跃海摘自《现代青年》1998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