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您的位置 : 首页 > 报刊   

[青年一代]梦里穿越天堂
作者:颜 颜

《青年文摘(红版)》 1998年 第11期

  多个检索词,请用空格间隔。
       清晨无梦
       6点半,闹钟大响。实际上,6点不到我就醒了,懒懒的,躺在床上不肯起来。每天晚上,我零点以后睡下,就开始无休止地做梦,美梦,噩梦,还有一些其它的梦。乱梦三千。但是,一过凌晨5点,我再也无梦。我在无意识的睡眠中竟然异常清醒:我必须6点半起床!
       好了,就起来吧。
       先把儿子的早饭烧好,二年级小学生的嘴巴很刁:或者是黄油涂面包,或者是煮鸡蛋,汤圆,小笼馒头,牛肉,方腿,鸭肫等等,天天翻花样。唯有一样永远不变:牛奶加高乐高。早饭烧好以后,还不能叫醒儿子。接下来我开始收拾自己——先用洗面奶洗脸,然后上粉底、口红等等,不一一叙说。7点整了,叫醒儿子,他慢慢磨蹭,我急急催促。他开始吃早饭,我收拾床,一边给他戴红领巾,戴卡通表,穿鞋,整理书包,忙得不亦乐乎。
       总算出了家门,去车库推出摩托车——幸亏有它,不然,像我这样的单身女人天天接送孩子,简直不可以想像。
       路上的艰难不去说它了,只要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有太阳就行。送走儿子,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直奔办公室,给种的花草浇浇水,看看昨天的隔夜新闻,或者什么事也不做,就是发愣地看天,看云,看蚂蚁们忙忙碌碌地搬新家。过了一会儿,同事们陆陆续续地上班。脸上堆着笑,说:早呀,早呀!同事们忙着泡茶,吐痰,说笑话,电话铃趁机乱响,领导也踩着有条不紊的步子走上楼梯。一天的工作就算开始啦。
       办公室工作有时清闲,有时繁琐,更多的时候是杂乱无章。我的这份工作虽说是清水无虾。但我仍然十分珍惜。它是我和儿子最最可依赖的经济来源。报纸上的招聘广告铺天盖地,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个福分,所以,读归读,不敢往心里去。这期间,会有几个找我的电话打进来:有前夫的,问问儿子的身体、学习情况;有母亲的,问问我的情绪问问儿子的身体;还有要好的女友,约我晚上出去喝咖啡,聊天。这个时候,我的呼机也响起了轻柔的音乐——一定是那些个想和我慢慢叙说的朋友们打来的。他们纯洁的友谊令我感动。念天地之悠悠,这也是我能够愉快工作,愉快生活的原因之一吧。
       在同事们一片谈论如何多赚钱的嚷嚷声里,我无可奈何地想一些远远近近的事情。就我目前来说,近的是房子,——我现在住的是租房,两百元的月租费。如果能分到房子,我可以说,50岁之前我再没有任何辉煌的想法。远的则是婚嫁,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我想像不出未来的婚姻是何等模样。
       从早晨6点半一直到现在,我已经忙了整整5个多小时。快近中午了,我放下案头的文件,纸笔,抽出一本闲书,慢慢地看下去。我边喝茶,边看书,心平气和地等待着中午的来临。
       倦怠的中午和一些古怪念头
       我的午餐很简单:一盒盒饭,或者二两馄饨,或者一碗熏鱼大肉面就能打发了。
       中午,单位里很静,是人去楼空的寂静感觉。我歪倒在长沙发上,一副饭足饭饱的傻样。阳光慷慨地照在我的玻璃台板上,玻璃下面有两张照片:一张是曾经的全家照,前夫前妻心事浩茫连广宇的面孔,唯有儿子大张着嘴,不知在喊什么;一张是我的所谓艺术照,手捧一束野花,摆出低吟浅唱的姿势。现在,前尘往事都成了云烟,消失在彼此的眼睛里。阳光真是明媚啊,它把我们曾经有过的年华照得如此斑驳,破败,令人不堪回首。
       而倦怠,那种庸懒的,如猫咪打瞌睡般的感觉如期而至。
       我就放逐了自己,闭上眼睛睡在阳光的深处。有一些古怪的念头马上蜂拥而上,写下来看看,有时自己会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第一个念头:傍大款儿。现在不是兴这个吗?我也傍一个去!省得捏着几张工资能照出血丝来。想起那阵子还没离异呢,有一天单位的人请去跳舞,说,看我的面子,你陪那个做珍珠生意的老板跳几支吧。跳就跳,反正出来就是跳的,跟谁跳不一样?那个老板自然是踌蹰满志的样子,闭着眼跳,也不说话。我也拿出淑女的清高,爱理不理地跳。结果怎样?我说我要回家了,拜拜吧!老板就睁开眼睛说,有劳小姐了,谢谢。下回再约!老板的肉手就嗦嗦乱响,我还没明白过来呢,那嗦嗦声就舍近求远地跑到我的手心里了。你猜是什么?当然是人民币。两张百元大钞,是我半个月的工资。我说啥也不肯拿的,真是,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我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地离开舞场。你看看,珍珠大款儿与我擦肩而过。从此以后,我居然很腻味珍珠这种饰品。我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呀。所以呀,要傍上一个能勉强说说话的大款儿,我还得修炼修炼,不能有火气。
       第二个念头:秘而不宣。是我感情方面的事,我不想说出来与大家分享。
       第三个念头:如果单位里分给我一套房子,我会怎样去侍弄它。我喜欢深宝蓝颜色,我还喜欢黑白颜色。我的房间就以这三种颜色为基调。墙壁自上而下全部涂成宝蓝色,天棚是白色的墙粉漆,质感很柔滑,丝一般的华丽。地毯一定要是浅驼色的,与墙壁的蓝色造成相亲相爱的效果。而那些个窗帘呀,床罩呀,靠垫呀,沙发套呀,全部是铺天盖地的黑白朝阳格布,并且打着深深的荷叶边,一点也不能马虎!
       第四个念头:嗯,还没有想好。
       第五个念头:…………
       倦怠的中午就这样过去了。
       下午的时光特别漫长,我有时溜出办公室,去茶室喝喝茶,听听音乐,或者去逛书店,挑一些喜欢的书留着晚上临睡前读。
       每天每天,我总是在一大堆杂事之间忙碌,而且这一堆子杂事看起来暂时还没有尽头。但是,每天每天,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只想着两件事情:一件是单位里能分给我一套房子。另一件是,我和儿子千万不能生病,不是不能,是不敢。真的,我们不敢生病。
       午夜:梦里穿越天堂
       黄昏时,我一直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天色昏暗,倦鸟归林,不归的是日夜漂泊的心。烧好晚饭,儿子做功课,我一个人独自坐在黑暗里,让脑子暂时处于虚空状态。我想起一句佛语:拈花不语。我是不语。我没有花可以拈的。
       儿子做完功课,我们就吃晚饭。晚餐有荤菜,素菜,有汤,还有米饭,水果等等。我和儿子在饭桌上心平气和地说话,谈笑,——再也不用像早晨一样,儿子匆匆忙忙,似醒非醒,我呢,也缺乏应有的耐心。我们的话题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但是我们谈论得最多的话题是天文。儿子的大名叫顾天下,他父亲的意思:看看天下。但是儿子却很迷恋天上的东西。比如,九七热门话题火星上到底有没有生命呀,天狼星为什么是全天第一亮星,站在我家阳台上能看见宇宙飞碟吗等等。有时我们谁也回答不上,儿子放下饭碗,去捧出他的宝贝《绘图天文辞典》,就地看起来。所以我们家的晚饭时间拉得很长。
       吃过晚饭,我洗碗,洗衣服,收拾房间什么的,做一些杂事。有时时间宽余,碰巧我的心情也不错,我们就去散步。看看那些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想想那些个遥不可及的富裕和往后的日子,心里就不由得紧了几紧。儿子是不懂这些的,由着自己的天性,在人行道上做飞机状,做怪兽状,做一些我也看不懂的什么状。这时候,有一句歌词猛然撞上我的心口:夜太黑。这世界也正如你想要的那么黑。黑。
       9点一过,赶紧打发儿子睡觉。待儿子睡下,我就处于一种莫名的兴奋状态:终于有自己的时间了。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了。我的第一冲动就是取烟,点火,然后猛抽一口,一天的疲倦与不开心就此逃之夭夭。我站在阳台上,穿着家常的棉布衣裳,素面朝天,眼睛虚张着,脑子里也绝不想事儿,我就在这种状态之下等待深夜的来临。
       我越来越觉得一个人独处时的愉悦。
       从晚上9点到午夜12点,我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年轻的时候,常常把爱好当成一种装饰,人也就在这装饰底下躁动着,自己还不觉得。年龄是一岁一岁地长上去,人也就慢慢地成熟。觉得万万不能贪图那些个虚名薄利,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东西,所谓繁华过后成一梦啊。所以我现在把我的爱好叫做“工作”,并以一位前辈的一句话作铭:工作着是美丽的。
       我工作期间,儿子在床上发出阵阵梦呓,还踢被子,并且无数次地睡成一个“大”字。小小伙子一天比一天懂事了,这也是我最告欣慰的事情。
       一过零点,无论手头再紧迫,我也不得不关闭电脑,结束工作。因为明天还要早起,我洗漱完毕,坐在阳台上抽一天里的最后一支烟。真正是万籁俱寂了,如果心诚的话,真的能够听见天籁了。我慢慢地想一些以前的事。泪水也就慢慢地蒙上眼睛……
       有一句歌词这样唱:男人久不见莲花,开始觉得牡丹美。我以为,男人的不见莲花,是男人的俗气。在这个物欲横流人欲也趁机横流的世间,怎么能够离了男人们的俗气呢?所以,就让那些个皇上也喜欢得不行的牡丹们竞相开放吧。
       而莲花们就独自凋谢在清纯的水里,顾影自怜。
       午夜梦徊。擦干眼泪。我的脑子异常清醒。我知道,我的所谓天堂,只有在梦里才能出现。我常常梦见一塘安静的池水,水质清洁透明,岸边鲜草肥美。池塘里长着荷花,有玛瑙红,象牙白,小鸡黄,如梦一般盖满池塘。它是不是我的天堂呢?
       我熄灭灯,换上睡衣,就在梦里穿越了天堂。
       天亮梦醒,我的意识一片模糊。我真的在梦里穿越了天堂吗?物证是什么呢?怎么我的枕边有一朵滴水的白莲……
       (武亚男摘自《美文》1998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