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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一代]请在卢浮宫等我
作者:刘 元

《青年文摘(红版)》 1998年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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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9年深秋。中国,北京。
       华灯初上,迈克从北京饭店出来,步履匆匆地朝王府井外文书店走去。他是德国一家服装公司的副总裁。
       走进书店,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蓦地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长发披肩的中国姑娘仍在那儿全神贯注地看书。上午他来书店浏览时就注意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姑娘,她一会儿站着,一会儿蹲着,但眼睛却始终没离开书。迈克好奇极了,他非常想知道什么书能使一个姑娘从早看到晚。
       他悄悄地走过去,靠近她,用汉语问道:“对不起,小姐,你是服装设计师吗?”
       一个中国姑娘的传奇经历掀开了一角……
       认识王燕喃纯属偶然。朋友告诉我她有点儿怪,从世界“时装之都”法国回来,任香港凯恩公司首席设计师,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给中国高层人士设计形象……突然又鬼使神差地放弃这一切,去上海招了一帮下岗女工成立了个服饰公司,教她们国际上最先进的立体剪裁,做出了上百套中国市场上没有的家居服,跑到北京参加"98中国国际服装博览会来了。
       她来了,一袭简洁不失优雅的白色衣裤,直直的长发,柔柔的目光,浅浅的笑靥,轻声细语,和我见过的一些“首席”服装设计师怪诞的发型,闪光的衣饰,志得意满的傲气迥然不同。
       “如果让我去德国搞设计,以侮辱我的国家为代价,我拒绝去。”
       1989年,从辽宁鲁迅美术学院毕业后,王燕喃闯进了京城。上大学时,她学的是西方美术史,却对服装设计迷得如醉如痴。鲁美的金老师曾让她欣赏过国际著名设计大师的时装画册。看过后她认为这并不难。一星期后,她把自己的作品交给金老师。
       “简直是天才!”金老师赞不绝口:“你将来一定是世界级的。”
       后来,中央工艺美院服装系的杜老师看了她设计的沙滩服后留下了评价道:“你走的这条路是中国的最高点。”
       然而她在京城一家又一家服装公司搞设计时却很失落。因为那时的服装大都原封不动地模仿香港、日本的版型,她独具一格的设计理念很难被接受。为此她极苦闷:“为什么上天给了我这份儿才华,我却没地方施展呢?”
       当时,惟一能使她忘掉烦恼的地方就是书店和商场,只要发现哪儿有与欧洲服装有关的信息,她就去看。王府井外文书店、中国美术馆对面的“百花”都是她常光顾的地方。王府井百货大楼四楼的时装专柜一度成了她流连忘返的地方,那儿有电视,反复播放欧洲服饰,她只要往那儿一站就不想动了。直看得售货员们不耐烦地交头接耳:“这人怎么老站这儿傻看呀?有病……”
       她喜欢外文书店,这儿没人轰她。那一天,王燕喃正沉浸在那些精美的欧洲时装画册里。她丝毫也没察觉到,有个“老外”已在她身后站了好一会儿。
       王燕喃蓦然梦醒似地抬起头,她没听清面前这位金发碧眼的人说什么,直到迈克又重复了一遍。她回答:“是”。
       迈克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然后掏出一迭男装照片:“你能参照这些,设计出适合进入中国市场的男装吧?”
       王燕喃看了一下,比较符合她的设计思路,就点点头。迈克要求她7天完成。
       3天后,她打电话通知迈克,设计好了。
       他们又见面了,和迈克在一起的还有一位法国时装公司的副总裁。迈克以德国人谨慎的目光看完了这些效果图,很满意。迈克又问了她很多有关设计的问题后,当即决定和她签约,让她去德国,月薪5千马克。
       王燕喃惊呆了,万万没想到在京城四处碰壁的她,竟能神话般时来运转。
       “你的国家非常糟糕,不需要服装设计师,你将来想成为世界大师,必须去德国或其他国家。”迈克说这话时很傲慢。
       “能去德国应该非常感谢你,但如果让我去搞设计以侮辱我的国家为代价,我拒绝去。”她无法容忍迈克流露出的那种对中国的轻视。
       迈克很吃惊:“我接触的很多中国人都想出国,而且他们自己在否定你的国家。而你,我认为是天才,你的设计属于欧洲风格,你去德国可以被造就成一流的设计师。”
       “我是设计师,但我是中国人。侮辱我的国家等于侮辱我的人格,我们这是不平等的谈话。”她很气愤,对迈克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了。
       事后听说,迈克对他发现的这个不寻常的中国姑娘不肯去德国,表示很奇怪,也很遗憾。
       王燕喃笑了,一脸纯净:“直到现在都有人指责我太幼稚,太傻,‘你怎么能拒绝呢?月薪5千马克不少了。’我拒绝迈克并不是为了钱,至今我也不知道5千马克值多少。”
       “卢浮宫星期六可以免费参观,我必须利用这个时间去。”
       虽没去成德国,但那位一直听她和迈克争执的法国时装公司的副总裁,却很赏识这个中国姑娘的才华,果断地和她签了约,于是她去了巴黎。
       全世界醉心艺术的人士奉巴黎为艺术王国的麦加。然而浪漫的巴黎带给她的不是时装、香水、葡萄酒。刚去法国时,她不过是服装公司一个月薪一万法郎的“蓝领”。
       “一万法郎能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问。
       “低生活。这样说吧,在巴黎,一顿非常廉价的饭要花300法郎。”
       “那你生活一定有很窘迫的时候了?”
       “太多了!挨饿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很冷的冬天呀!有时真觉得挺不过去了。”她摇摇头:“没钱你就不能上高档场所,不能听音乐会,一场音乐会的票要几千法郎。有时我一下就把钱花进去了,因为我需要这种艺术的营养,比吃重要得多。设计师是个富贵职业,你必须进入那种很高贵的艺术殿堂。”
       虽然清贫,但她喜欢巴黎,在那儿处处可以感受到浓浓的艺术,香榭丽舍大街、露天画廊、古趣氤氲的小酒馆……几乎每个地方都是一景。人们的眼神中流露着很悠闲的感觉,而设计的灵感恰恰是在悠闲当中才能产生。她常常在星期六去塞纳河畔的卢浮宫,她知道卢浮宫的门票很贵,但那天参观不要钱,她必须利用这个时间去。在卢浮宫,她看到了很多欧洲文艺复兴期间的艺术珍品,米开朗基罗的《胜利女神》、达·芬奇的《蒙娜丽莎》、象征爱和美的维纳斯女神雕像……卢浮宫使她忘掉一切困苦和烦恼。
       在她眼里,服装设计师这种职业既浪漫又残酷,“我把自己处于一个修炼过程,不去想什么恋爱呀,享乐呀……因为思路不允许你那样,只有保持心灵的纯净,才能设计出美好的东西。”
       她在法国断断续续呆了5年,法国人没有埋没她的才华,而且看重她的设计能力。她在国内从开始设计服装时采用的就是立体剪裁,当时不知叫什么,直到欧洲才知道。在法国的服装公司考立体剪裁时,她超过了德国、日本、意大利的设计师。法国人问她在哪儿学的,她说没人教过她。法国人大为惊讶,连称“天才、天才”。
       法国接纳各国的服装设计师,因为可以给它带去各国的文化,但是,你在法国的设计就被认为属于法国。她在的那家服装公司有许多别国的设计师,可他们设计的东西全属于公司的首席设计师。
       “刚去法国时我很傻,让我设计我就在那儿不停地画,有时一天画100多张草图。那些西方设计师受不了,说我们的饭碗都被她抢了。后来我发现,我画好的效果图首席设计师总要稍微改动一下,比如我在这儿画了条带子,他就指责我,为什么要弄带子呢?其实,那个款式一点儿错误也没有,改动一下就变成他的了。有几次我流泪了,为什么我只能这样做呢……”她认为这不公平。
       王燕喃在法国的几家服装公司工作过,她后来进入了一流的迪奥公司,总设计师是赫赫有名的国际时装大师费雷。她的月薪也从当初的1万法郎长到3万、5万、8万,听说她要走,一家公司要把她的月薪提到12万,但她还是决定离开法国。
       说起原因,她坦言:“费雷用了很多我的设计,我们彼此从眼神里就可以心照不宣,他曾对我表示‘有时的确不公平,我相信有一天会是你来做,21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但我接受不了这种不公平。”
       她情绪激昂地讲起和法国人的一场争论:“他们自认为了解中国的服装,但他们了解的却是三十年代的旗袍和满清时期的服装。我告诉他们,你们所了解的是中国没落时期的服装,不能代表中国5千年的历史文化。”
       “你得承认,世界上都说你们中国是睡狮。”
       “是睡狮不假,但睡狮只要睁开眼睛,站起来,它还是世界之王。”
       “那你能给我们展示一下中国的强大吗?”
       “是的,我会把它展示出来的。请在卢浮宫等我。”
       “在电视上看到下岗女工去给人家当保姆,我流泪了,我要帮她们重新回到岗位上。”
       离开法国后,王燕喃被香港凯恩公司聘为首席设计师,待遇颇佳。她很希望公司能把她设计的服装打到法国去,但后来知道他们根本没有这种想法,而是国外需要什么他们就卖什么。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刚在香港上市的意大利时装竟是她设计的,她愤怒了,公司怎么可以不经她的同意把版卖给意大利?
       此时,朋友介绍她到北京钓鱼台国宾馆当形象设计师。她深知为国家领导人设计形象的重要性,这点在国外体会最深,哪个国内领导人到了巴黎,她都去看,她希望领导人穿得好一些,因为他们代表国家。
       在国宾馆,她本来过得很平静很安逸,她却忽然放弃了这一切。
       问其原因,她说:“我从电视上看到上海大批纺织女工下岗,一些人不得不去当保姆。我流泪了,觉得这不公平。就想,如果我能把国际上最先进的技术传授给她们,让她们重新回到岗位上,就不用去做保姆了。我决心放弃一切去帮助她们。”
       她辞职来到上海,经朋友介绍,去年4月9日她和老牌内衣企业上海菊花集团谈合作意向,认识了集团副总经理侯平。她提出成立服饰公司要优先招下岗女工,把设计定位在家居服。因她回国后考察市场时发现,介于内外衣之间的家居服是个空白。
       公司迟迟未启动。等待的那段时间令她感慨万千:“他们安排我住在女工房,床上就一张席子。没设计室,我就在阁楼里设计,去年上海的夏天特别热,在阁楼呆了一天我就长了一身痱子。给我定的月薪是1000元。”
       去年11月,她和侯平一起到北京找中国服装协会,谈参加今年国际博览会的事,遇见了她在法国接待过的中国服装代表团的人,那人挺纳闷地问:“你不是在法国吗,怎么到‘菊花’来了?”侯平这才知道她是从法国回来的,后来又听说她在钓鱼台国宾馆当过形象设计师。回上海后一切都变了,她搬出了女工房,月薪变成5000元,公司也在今年1月正式启动了。侯平兼任总经理,聘她为首席设计师。
       “你到‘菊花’时就没想过自我介绍一下吗?”
       “我觉得这些东西没必要说,我是冲下岗女工来的。”她淡淡地回答。
       在仓库改成的设计室里,面对着淘汰的旧机器,面对着招来的七八个40岁出头,既不懂国际服装流行趋势,也没听说过立体裁剪的下岗女工,王燕喃说:“那段时间,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我几乎丧失自信。女工们觉得学不会,没希望,有人甚至哭着说,我是不是还不行?我鼓励她们,中国的服装与外国的差距关键就在几点上,掌握好了,我们不比别人差。你们到这儿来,不是工人是工艺师,我按这个标准要求你们。”
       她用一个月时间培训下岗女工,给她们讲服装理论和国际流行趋势,教她们学在很多国家和企业绝密的立体剪裁……曾在上海纺织系统多次被评为劳模和优秀党员的下岗女工刘玉华感叹道:“刚下岗的时候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被王燕喃吸收就业后,天天接受新东西,和做梦似的。”
       两个月后,当下岗女工们目送着几十套高雅的家居服即将进京展示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漂亮的衣服难道是我们做的?”
       4月15日在北京中国国际展览中心开幕的"98中国国际服装服饰博览会,无疑是中国服装第一大展。来自五大洲26个国家和地区的538家参展商,徜佯在溢光流彩的服饰海洋中。
       “我们公司的‘克蕾丝曼’家居服在整个博览会上是独一份。上海的、北京的、大连的、深圳的、哈尔滨的客户特感兴趣,定货的,要求当代理商的很多,而且都是一流的商场。”总经理侯平掩饰不住兴奋。
       那些自视对服装有品味有眼光的“白领”们,被这款款具有欧陆风情的家居服吸引来了,尽管价格不菲,要买的人却不少。
       作为公司的首席设计师,王燕喃没有侯平那样的激动,这成功是她预料之中的,因为中国没有家居服。她欣慰的是,制作这些家居服的下岗女工们,从此不愁没饭吃了。
       “我很苦恼,为什么我的设计总跑在别人前头,总和世界大师的设计冲撞?”
       “我始终认为我有灵感,如不把这灵感贡献给这个国家我有愧。”她说得一本正经。
       我则打趣地问:“你的灵感来自何方?”
       “来自家庭的熏陶。”
       她生在北京,妈妈至今还保留着她在北大医院出生时的小脚印:“我爸爸是中国科学院的科学家,泡沫塑料就是他发明的。爸爸酷爱音乐,喜欢用二胡拉《二泉映月》。妈妈在北京的北大医院当儿科医生,她喜欢读莱蒙托夫的诗。妈妈年轻时很漂亮,很浪漫,在北大医院被称为林道静。”
       其实,她在北京这段美好的记忆,我猜她八成是听别人讲的。因为在她呀呀学语时,全家已被从北京扫地出门了。
       她生不逢时,1966年和“文革”一起诞生,苦难的时代把不幸撒给人们。
       3岁时,爸爸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举家被赶到山西阳泉的大阳泉村,那里有个泡沫塑料厂,是爸爸搞科研时的试点,爸爸的泡沫塑料就是在那儿研制成功的。到阳泉后不久,爸爸从牛棚被关进监狱,监狱在一个离家40里地的煤矿。她记得,每隔半个月,妈妈就带她和姐姐去探监。
       她说有件事她会终身遗憾:“爸爸的肝硬化很严重,腹水使肚子胀得像鼓一样。一次探监的日子,妈妈也病了,但挣扎着起来包了一碗无盐的饺子,让我和姐姐给爸爸送去。那天下雨,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监狱走,姐姐发现兜里有1毛钱,我们就去看了场电影。等电影散了,已来不及去监狱了。我们俩就把饺子吃了,然后回家谎说给爸爸送去了。等妈妈再去探监时,爸爸已在监狱去世了。我失去了最后看一眼爸爸的机会……”
       她说不下去了,泪眼朦胧。
       爸爸去世后,妈妈带不了3个孩子,就把她和姐姐、弟弟分别送到北京、辽阳和沈阳的亲友家。
       在北京她饱尝了寄人篱下的滋味。
       她轻轻地叹息:“那时,我最盼着妈妈到北京来看我,虽然生活拮据,但妈妈尽一切可能让我领略大自然中的美。妈妈带我到天文馆观天象,到美术馆看雕塑,到动物园喂有病的小鹿,还告诉我每个婴儿都是一朵刚开的花,晚霞的时候天空最好看,想妈妈的时候就看星星……”她的童年是幸福的又是不幸的,听完这美丽掺杂着酸楚的回忆,我相信这也许真是她灵感的来源。
       那天我和王燕喃从下午直谈到夜阑人静。越深谈我越惊讶——
       比如,说起这次博览会上的成功,她似乎不以为然:“那些服装并不代表我真正的设计水平,不是有人呼吁中国难寻家居服嘛,我只不过是为了迎合当前的市场需要,为了让下岗女工有饭吃。要真正按我的设计,恐怕人们得两年后才能接受。”
       又比如,谈及她的设计水平和今后的发展,她直言不讳地表示:“中国人、外国人都说我是天才,我也认为自己是天才。
       “范思哲去世后他的集团群龙无首,如果有一天我去的话,我不会承袭什么,但我会让它以新的面貌出现。
       “我要到法国的卢浮宫去展示我的作品,我相信会引起世界的震动。”
       或许是看我满脸惊诧,她告诉我,最早发现自己的设计和世界大师冲撞,是出国前在北京的书店和商场度过的那段孤寂落寞的日子。
       一天,她看了国际服装大师范思哲最新设计的时装,差点儿掉眼泪,这款式她3年前上学时就画出来了。
       后来又发现,她冬天设计的竟是来年皮尔·卡丹推出的春季时装。再以后她看到自己当年设计的,往往是明后年甚至是几年以后流行的时装。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的设计总跑在别人前头。
       
       “你真要写我,等到那一天,我的作品在卢浮宫展示。”
       第二次见面,王燕喃突然对我说,她已离开“菊花”了。她告诉我,听说她要走,许多人都哭了,下岗女工们说,我们刚看到光明,王老师怎么就走了呢?她听了十分伤感。
       “其实我没做什么,只不过把我会的教给她们了。但她们回赠给我的那种感情,使我觉得我应该给她们更多。我特别理解美国电影《辛德勒名单》中辛德勒的那种感受,尤其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我当时应该救更多的人。”她眼睛里含着忧郁。
       “不过,我设计的那100多套家居服已有了定单,下岗女工们可以生存了,我也能心安理得地走了。走时侯平提出培训费、版权、销售利润……我拒绝了。我是冲下岗女工来的,来时两袖清风,走时也会很干净地离开。我让侯平把钱用在设备更新上,淘汰的机器很难做出符合国际水平的服装。”她笑笑,如释重负般的:“总算可以去实现我那多年的愿望了。”
       “什么愿望?”
       “我要把作品带到卢浮宫展示。”
       “你参加过时装设计大赛吗?”
       “没有。我觉得角逐在那个圈子里面,思想会变得越来越狭隘。我曾经对原纺织部部长吴文英说过,中国评‘十佳’出发点是好的,可以鼓励设计师,但是现在却陷入误区,有的设计师为当选拉关系,有的为出了名好向企业要大钱……我之所以不参加国内任何服装大赛,因为我认为和国内争和弱者争没意义。哪儿能代表时装顶级?欧洲。欧洲什么地方?法国。法国什么地方?卢浮宫。那好,我开服装展示会就上卢浮宫!我要把中国的文化带到法国去。如果法国人都要仿效中国的服装,那中国人不就更自信了吗?”她笑了,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一些中国人有盲目的崇洋思想,说中国服装比外国还差得远呢。我告诉他们:法国服装协会理事10年前到中国来说,你们的服装比法国差100年,过几年来说差50年,再过几年来说差20年,后来又说差几年。我想对他说,明年后年就不差了,而且还要带领世界时装潮流。”她一再强调这是她的观点,还说离开法国时就有这个念头,要向法国人展示中国的强大,要唤起中国设计师的自信。
       “为什么要选择卢浮宫呢?”
       “卢浮宫有一个服装展览馆,那里展示的都是各国服装的精华。每年3月和9月举办服装展示会,参展的服装不仅要在个性中融进国家、民族共性的东西,还必须能代表一个国家文化的最高品位。能否符合展示要求,要通过法国服装协会审查。目前,英国、德国、日本、美国等国家的服装都在卢浮宫展示过,但中国的服装没能进去。”她说要去卢浮宫展示自己的作品。
       “你的作品能代表中国文化的最高点吗?”
       “我确信无疑。”她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几年前,她曾设计过一台名为“根”的时装表演,带有很强烈的中华民族从古至今历尽沧桑的痕迹,给人以很沉重的感受。法国使馆的人看了她的图片说,很好,中国的强大表现出来了……但她去了敦煌后,找到了另一种新感觉。说起敦煌,她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很亢奋:“我一进莫高窟就觉得,啊,太博大了!”她不断地打着各种手式,表达着她被莫高窟的灿烂,被它那悠久的历史和精湛的壁画、彩塑深深的震撼。
       “小泽征尔曾说过一句话:《二泉映月》要跪着听。我觉得,莫高窟要跪着看。在莫高窟,我找到了最光明、最伟大的艺术,这种艺术的最高境界充满了真善美。”参观琉璃世界时她哭了:“这是我理想的国度,人们载歌载舞,祥和快乐,简直太美了!”
       “人们都说初恋最让人留恋,我认为敦煌是我最留恋的!”从敦煌回来,慢慢让激情沉淀下去,她找到了新的设计理念:“那就是东方的自然、博大、温暖、平和。我相信,这种文化是会让世界感动的,我将把这种文化融进我的作品,带到卢浮宫去展示!”
       “你的愿望什么时候可以实现呢?”
       她说设计已完成大半,但制作、音乐组合、请模特、租展厅……至少需要1千万元人民币,目前她还没有这个能力。
       1千万元无疑是笔巨款。我问她打算怎么筹资,她沉默了……
       从一开始采访,王燕喃就让我别写她,在整个采访过程中她至少重复了5遍。不过,临分手时她忽然对我说:“如果你真要写我,等到那一天,我的作品在卢浮宫展示。”她那温柔的眼睛里闪烁着坚毅的光。
       (唐丽萍、于雪梅摘自1998年7月7日《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