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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漫步]停船暂借问
作者:刘国芳

《青年文摘(红版)》 1998年 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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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通知书发下来的时候,文子不是喜上眉梢,而是一脸愁云。文子不想读大学,在考大学前,文子就不想读。他去参加考试,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文子的父亲得肾炎两年了,一直治不好。弟弟还小。文子知道,自己走了,一家人的生活将全压在母亲身上,母亲承担得了吗?为此,文子没把通知书给母亲看。
       但文子瞒不住母亲,母亲知道文子能够录取,而且打听到文子收到了通知书。文子没办法,只好拿出来。母亲还识几个字,一字一字地念了很多遍,喜不自禁的样子跟文子说:“我们家也出大学生了,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呀。”
       文子却说:“我不读。”
       这是文子第一次告诉母亲他不读大学。母亲听了,一脸严厉,大声呵斥文子:“你一定要去读书!”
       但文子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不能因为自己读书,而让母亲饱尝太多的艰难。此后的几个星期,文子每个星期都看见母亲乘船去县城。文子所在的水东村在鄱阳湖里,进出要乘船,然后上一条公路,搭车去县城。文子不知道母亲去做什么,每次母亲回来,文子看见母亲一脸疲惫。一天文子在家里,忽听一个人喊:“文子,快来扶你母亲回家。”文子飞快地跑出去,看见有人把母亲从船上扶下来。船家告诉文子,说他母亲卖血次数太多,晕倒了。文子听了,眼里一下子涌出了泪水,同时在心里横下了心,那个书一定不能去读。三天后,趁母亲不在,文子悄悄打点行装,他给母亲留了一张纸条,说天下父母,没有不为儿女好的,但让他在学校坐享其成,而父母在家备受艰难,他于心不忍。文子还说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他外出打工,也一定会混出个人样儿来的……
       在村口,文子坐在船上,文子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拿了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后,把通知书折成了一只船,然后放进了水里。风悠悠吹来,纸船随风而去。本来,文子可以乘这条船去上大学,但那是纸做的船,文子知道它载不动太多的艰辛。
       第三天,文子就到了深圳。但谋生之路,却比他想象的要艰难。文子一连应聘了七八家公司,都未被录用。一个月很快过去了,带在身上的一千块钱也几乎用光了,文子后来买了几张纸,把自己的情况写清楚,贴在各广告栏里,希望有人聘他,但一连等了一个星期也没有人在他的启事下面写字。这段时间,文子每餐吃方便面,晚上睡车站。在身上还剩下一百块钱时,文子终于忍不住了,他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毅然踏上了回家的列车。文子想他不能饿死在外面,回家打鱼,也比在外饿死好。奔波了两天多,文子踩上了通往家乡的小船。那是个阴天,湖面上烟波浩淼;文子的心,也空落寂寥。有船从对面划来,船上一个老伯,文子喊住他说,老伯你从水东村来吗?老伯说刚从水东村来,文子又说你知道水东村的刘老忠吗?老伯说知道,听说他儿子放着大学不读,去外面打工了。刘老忠天天和他女人在湖边哭。文子听了,呜地一声哭了,他忽然想到,就这么回去,父母一定会伤心欲绝,他明白自己没有退路了。岸隐约可见了,文子看见岸上站着父母,文子扑通一下跪在船舷上,说:“原谅您这个不听话的儿子吧。”说着,文子让船家掉了头。
       上岸后,文子找同学借了五百元钱,又去深圳了。
       到深圳后,文子首先去看他贴的几张启事,居然发现一张启事上面留了一行字,约文子×日×时×地见,这时已晚了两天,但文子还是去了。这是一家鞋业公司,见了老板,文子告诉了老板他为什么晚来两天的原因。老板听得很认真,等文子说完,老板说:“你去成型车间报到吧。”
       文子终于有事可做了。
       以后的三年时间里,文子一直在这家公司打工,他从最底层做起,工人、组长、班长、车间主任、部门经理、经理助理。工资也从五百元涨到了四千。文子每月都要寄两次信回家。半年后,父亲给他回信了;一年后,母亲也给文子写了信。接到母亲的信,文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家书抵万金呀。
       这期间,文子一边打工,一边自修大学本科课程。三年后,文子通过了自学考试。拿到毕业证后,文子把毕业证寄给了母亲,同时,文子告诉父母,他要回家看望他们。
       文子又踏上了回家的列车,也是两天多的奔波,文子又跳上了通往家乡的小船。
       近乡情更切,一上船,文子就迫不及待地问船家,你是水东村的吧?船家摇摇头,让文子好生失望。不久,文子看见一只船向他划来,慢慢近了,文子看见那船上坐了一个妇女,很面熟。“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文子真这样做了。他先让船家把船停住,然后喊起来,他说那位大嫂,你是水东村的人吗?那大嫂听了,点点头。文子又说你认识刘老忠吧?大嫂看了看文子,问他说你是文子吧?文子点头。大嫂说你娘你爹在岸上等你哩。文子听了,向远处望去,并催促船家快划。岸隐约可见了,文子看见岸上真的站着父母,文子站在船头,使劲地晃着手。
       船下的水飞快地向后退去。看着流水,文子想起当年。他不知道那只纸船漂到哪儿去了。但他明白,纸船载不动太多太多的艰辛。
       船越划越快,拢岸了。
       (郑广芬摘自1998年3期《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