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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风铃]少女的祈祷
作者:张会敏

《青年文摘(红版)》 1998年 第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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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琴行里,面对唯一的听众,我深情地弹奏《少女的祈祷》。这份迟到的礼物,您能领受吗?
       我不是秀气文静像小绵羊一样呆在家里不出声的女孩。我玩得很疯,的士高、滚轴都很精通,喜欢篮球,还喜欢光着脚丫在河滩上乱走。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我这样的性格居然被妈妈苦口婆心地逼着练了十多年钢琴。音乐和我像两条平行直线交叉不到一起,它没法征服我,我也没法渗入其中。我常想,如果妈妈让人从小指导我打篮球的话,我说不定就成了中国的乔丹。
       平时最盼望的就是暑假,但这次暑假前我就有一种危机感。果然,放假一回到家里,妈妈就宣布已帮我报名参加了钢琴赛,一个半月后比赛开始。
       那天打完球,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泣血的残阳无力地照着这灰白的贫血的城市。想到这个暑假的不快,我心里闷得慌。一首弹得很不熟练的《少女的祈祷》把我吸引到了街道拐角处,那儿有个琴行。
       我抱着球,斜靠在店门上。打量(不如说欣赏)起里面的一对人儿——一位很高的男孩在指导一位很漂亮的女孩弹钢琴。大学校园中随处可见这样的风景,平时我会不在意地走开,可是这一次我被那女孩吸引住了。一袭长发,一身白裙,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含着骄傲与笑意的小翘翘鼻。我不由暗叹她的美丽,再本能地摸摸自己的“鸦雀尾巴”,不由傻笑。
       那男孩注意到我,走过来很熟似地说:
       “又打球去了!”
       我吃了一惊。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他的声音,我第一次听到这么美的声音。低低的,有点沙但不哑,很有磁性,是听到耳朵里想倒都倒不出来的那一种。我终于忍不住看了看他的脸,记住了那双洋溢着笑的黑眼睛——好像经常见到,但我想不起来。
       “进来坐坐,这是我叔父的琴行。我暑假里代他照看一下。”他又说了一句。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他进去了。
       他向我介绍了那位有着和她人儿一样美丽的名字的女孩,并对女孩说我就是那个喜欢打球的假小子。听了这话我觉得心里酸酸的。接下来几天,我打完球就往琴行跑,一去那儿我就开心地讲个不停,从家庭会议讲到现在打篮球。他们俩都看着我,温和地笑。但我突然发现我再不能呆在那儿了,我根本不希望他只做我的朋友,可是那美妙的声音不可能属于我。
       以后的一段时间我都呆在家里,不停地弹琴,我终于能坐下来,终于在琴声中可以忘却一切。妈妈很满意我这一变化,说我像个女孩子了,但还有待进步。我什么都不想听,当手指重重地击在琴键上时,我的心都在颤抖。心酸的音符盈盈的泪,我反复练的,正是他教她的《少女的祈祷》。
       时间过得真快,比赛就要进入决赛了。参赛时,我执意不要家人陪伴,初赛和复赛都进行得特别顺利,在青年组中,我两次分数都遥遥领先。一位白发的老钢琴家对我说:“感情与音乐融合得很好,有悟性!”
       我听到这样的赞赏并不很开心,我知道自己与音乐相融的契机是苦涩的在琴房几天的回忆。决赛的曲目是《少女的祈祷》,我自信那将是我弹奏得最好的一场比赛。
       真希望他能来,他俩一起来也可以。明天,我将对着满场的观众为他,为他们弹奏出我的祈祷。这是我在他身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心愿。
       我又走向琴行,给他们送入场券去,刚到门口就听到他说:“可怜的小人儿,你怎么像丁香一样了呀!”
       我淡淡地说明了来意后,抽身要走。他急急地拉住我的手,又匆匆放开。
       “对不起——她不再来学琴了,但明天我会去的。”他顿了顿,轻轻地说:“我一直,一直想为您献上一支曲子。可以吗?”
       我站住了。
       那是一曲《献给艾丽丝》,他弹得令我无法挑剔,而且极为投入,极为动情。结束后,他用那黑黑的眼睛看着我,那目光深得快让我跃进去。又是那个我无法抗拒的磁性的声音问:
       “我送你回去,好吗?”
       我沉浸在无比的快乐和甜美当中,我知道我会弹奏得很好,而且他也会来,一个人来。参赛前我好好打扮了一下,头发披下来,不长,刚到肩,但配上我的脸型,很纯,像个恬静的学生。第一次我觉得自己也很美。
       比赛开始了,但他没有来,我失望地坐在给他留的空位子的旁边,心里很难受地期待着在我上台前他会来。直到,直到我要走上演奏台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一位迟到的观众向他的女伴儿解释,剧院门口的马路上有个人被车撞得很重……
       我一阵眩晕,等走上台什么都记不清了,我无助地走向钢琴,坐上椅子又下来,惨惨地向评委行了个礼,就向外逃。观众在窃窃私语,那白发先生惊愕地看着我,他们不知道我怎么啦。
       等我泪流满面冲到剧院门口,却见他正打台阶上下来,带着一脸笑意。
       我一下子软下来,站都站不住了。他扶住我,手足无措。“刚才有个人被车撞得很重,我帮着司机把他抬到医院里,医院就在附近,我想可以赶上你演奏的,我——”
       “没什么的,一上台我什么都忘了。”
       等我从喜忧参半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我们已经到了琴行,那久违的美丽的地方。
       我轻轻地触摸着钢琴,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能为您奏一支曲子吗?刚才就要献给您的。”
       他看着我,微笑着点头。
       于是,《少女的祈祷》从我指尖流出。我看到了我们初识,看到我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练琴,看到他为我送上的《献给艾丽丝》,看到他像天使一样在绝望中出现在我面前……我觉得自己像那只可怜的美人鱼,在凄厉中为王子旋转出最美的舞蹈……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你对曲子的感情把握很好,但投入得让音乐把你俘虏了,只有感情与音乐恰到好处的融合,超脱一点,才会产生一种很神圣很虔诚的感觉。”我不说话只看着他,不知道我心中的祈祷,他到底听懂了没有。
       (洪欣摘自1998年4期《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