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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球采风]小野叔叔的店
作者:石 磊

《青年文摘(红版)》 1998年 第0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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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天的下午,看完电影站在马路上犹豫,接下来去哪里呢?想了十分钟,结论还是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去小野叔叔的店。
       小野开的既不是优雅茶座,可以闲适地喝个下午茶打发时光,也不是卖东南亚杂货的印度屋,可以懒散地坐在棉布垫子上随意聊聊天,小野叔叔拥有的是一间油汪汪、热腾腾的面条店,那种店堂好像并不是供人安然地坐一坐,写封短信的所在,可是偏偏有很多中国人像我一样愿意往那里跑,愿意去坐在那条瘦瘦黑黑的长柜台前跟小野叔叔聊天。
       第一次去这家面条店是跟着一位中国留学生,他口口声声地说要介绍我认识一位议员,我奇怪跟议员先生约会为什么会在喧闹沸腾的面条店。按日本人的习惯,初次见面,最起码也是西装领带地在高档咖啡厅。
       进了面条店,留学生拉我坐上长柜台,手指灶前一个胖大男人说,这就是小野议员。六十开外的小野捆着围裙双手湿漉漉地对我笑,露着满嘴的大金牙,转手“啪”地在我面前搁下一碗汤面,不由分说地吩咐:先吃。
       日本国会还有这样的角色,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尤其是国会议员不关心国家财政预算案,居然有闲在自家面条店帮工,不免给纳税人不务正业的恶劣印象。小野倒是爽朗,哇喇哇喇当着满店客人的面对我讲:不要听他乱讲,我的议员是东京一个小区的区议员,就跟村里的村长一样,从来不进国会的,嘿嘿嘿。小野又说又笑,肥胖的身体颤颤巍巍。
       小野是出名的中国狂,好些中国来的留学生把他当救星,他是老老小小大家们的“小野叔叔”,租不到房子找叔叔、丢了自行车找叔叔、女人生娃娃也找叔叔。印象里的小野不是在灶台前捞面条,就是骑着自行车在替中国留学生奔波,山一样的块头压在自行车座垫上,看着都让人觉得真难为了这位老叔叔。
       有一个深夜我工作得太晚,饿着肚子去已经打烊的小野面条店,拉开门进去,这位叔叔正赤着膊在擦汗,我看见他胸前两块大疤,小野羞涩地露着金牙,禁不住我盯他,呲牙咧嘴地对我说,在中国留下的,两颗子弹差点要了他年轻时候的那条命。
       我没有逼着问他那时候正在中国做什么,但是我倒是明白了他为什么对中国留学生那么痴心一片的好。
       所以,站在马路上觉得无处可去的时候,我永远想起小野叔叔那间油汪汪的面条店。
       (王任远摘自1997年12月26日《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