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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风铃]我和淼儿相爱过
作者:冯 娟

《青年文摘(红版)》 1998年 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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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汉有家“淼儿麻辣烫”。
       淼儿,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生得清秀雅致,婀娜翩跹。只见她,眼眸凝水,肌肤含水,柔情似水,通体仿佛水做的一般,于是,便有了这个颇有风致的名字。
       水做的淼儿喜吃麻辣烫。尤其在火辣辣的夏天,浑身淌着热汗珠儿,走进像热蒸笼一样的麻辣烫店。麻辣汤锅儿突突地沸腾着,汤水儿跳跃着,溅到淼儿的手臂上。淼儿欢叫着,躲闪着,将一把竹签串的各类吃食在汤锅里一涮……即刻,淼儿便辣出了眼泪,呼哧呼哧地吐起了舌头,然后颠颠地跑到电扇前去受一点儿凉风,再颠颠地跑回来继续作战。直到她的嘴唇和舌头都发了紫,她已经手忙脚乱,汗珠儿和泪珠儿都滚到了一起。
       彼时,淼儿的娇态、憨态,当然被他尽收眼底,他叫舒怀,是淼儿的大学同学,也是她的恋人。舒怀喜欢用一种满足的笑容,看淼儿的吃态。在他眼中,只有淼儿才能把麻辣烫吃得最有滋有味。她的吃相能勾起许多人的食欲。可他不行,他只顾着看,心思全不在吃上,他的眼神被淼儿牵引着,嘴巴无意识地嚼动着,大多时候,他是在咀嚼淼儿的秀色。
       淼儿吃麻辣烫时全没有了淑女姿态。可这反而增添了舒怀对淼儿的欣赏和爱恋。他觉得,淼儿的美是丰满的,了无缺憾。淼儿的娇、憨、柔、媚,甚至张狂,甚至霸道,他都着迷。他把淼儿当成了他的生活。他等待着大学毕业,去享受和淼儿的共同的生活。
       然而,他的计划似乎太早了些。大学毕业时,淼儿不得不听从父母的安排,去美国留学。淼儿的姐姐在美国定居。他们去吃最后的麻辣烫。汤锅儿依旧突突地翻腾着,各类吃食已经备好,等着下锅,可淼儿再也无心举起纤纤玉手,去涮,去搅,去吃。她哭成了一塌胡涂,泪珠儿簌簌地滚进面前的油碟里。
       泪水也在他的眼眶里滚动。
       “我会回来的,还和你一起来吃麻辣……”淼儿抽抽噎噎地说。
       “好,我等你。”他的心一阵抽痛。他明知道淼儿可能一去就永不再回还,可他宁愿相信淼儿的话。淼儿的眼中含着一丝怨恨,淼儿想说,你为什么不留我?你说留下来吧,我就留。
       然而,舒怀再也没有说任何话。
       淼儿就这样含着怨恨走了。
       淼儿走后,舒怀立刻感到世界被掏空了。他不能不思念淼儿,时时刻刻。坐着,站着,睡时,醒时,他的相思成了灾。
       舒怀尤其不能忍受的是他们常去的那家“麻辣烫”。一走进店,淼儿的神态便历历在目,淼儿的笑声、叫声又清晰如昨。那桌椅板凳、涮锅儿、火炉儿,都是他心中永远的痛。那里,还残留着淼儿洒下的汗珠儿和泪珠儿,那里的一切,都飘有淼儿的气息。
       不久,麻辣烫店挂出了“门面转让”的牌子。原来,店老板正忙于炒股,无暇顾及店子,何况,这么热的天,谁愿意出来吃麻辣烫?店老板说,不如租出去,做做服装什么的,总比这强。哦,哦,舒怀顿时失魂落魄了,仿佛一个一无所求的花匠用毕生心血培育的玫瑰花突然被人连根拔起般地心痛。那么,从此之后,淼儿的影子就会被人摔进阁楼尘封起来么?淼儿的气息就会被搅得支离破碎难寻芳踪么?哦,不,不!这里是属于他和淼儿的,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他要竭尽全力保护它,好让淼儿归来的时候,不会迷失寻找的方向。
       舒怀辞去了工作,租下了店子。他坚持继续开麻辣烫,并且挂上了“淼儿麻辣烫”的牌子。“麻辣烫”,就应该是一年四季的麻辣烫。舒怀如释重负地想。留住了“麻辣烫”,就像留住了淼儿,留住了淼儿的爱情。只有在这里,他才处处感觉到淼儿,感到淼儿依旧在那儿轻轻地呼吸。他的灵魂,是踏实的。
       舒怀噙着眼泪,在店子的半壁墙上,用毛笔字记下了他的爱情:
       淼儿,亲爱的,我在永远等着你归来!
       从此,舒怀就一心一意地守着这间小店,守候淼儿的归来。他固执地相信,终有一天,淼儿会回来,看到墙上已褪色的文字,定会泪眼婆婆地扑进他的怀抱。
       他等了一年,等了二年,等了三年,等了四年……淼儿的音讯却随着越来越多的日子越飘越远。
       而舒怀的生意竞意想不到地红火起来。年老的、年轻的、大学生、小夫妻,“麻辣烫”成了附近时髦的去处。居然,还有人特意坐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从汉口赶到武昌的这爿小店。
       吃麻辣烫原本是很热闹的。而看了墙上的文字后,吃客们都会变得斯文起来,吵吵嚷嚷的便不再吵吵嚷嚷,笑语喧哗的便不再笑语喧哗,只有一双双沉思的眼睛,只有一丝丝悄声的交谈,只有汤锅儿突突地翻腾,人们仿佛生怕惊扰了墙上缠绵的文字,惊扰了一世深情的等待。
       舒怀成天忙于生意,心境开朗了许多。渐渐地,舒怀习惯了把淼儿看成是街头的一闪即逝的红裙裾,是睡梦中飞舞的花蝴蝶,是静夜里斜躺的老吉他,是日记中芬芳的扉页。渐渐地,他把淼儿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将她化作了累时的休憩,苦时的甜蜜。
       那晚的生意格外冷清,只有一个小伙子在闷声不响地涮着汤锅儿,闷声不响地喝酒。小伙子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那般愁苦和憔悴。打烊的时间已经到了,小伙子并没有离去的意思。舒怀没有催促他,不知为什么,面对他孤独的身影,舒怀就像又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小伙子喝下了4瓶啤酒,已经有了醉意了。当他又招手要第5瓶时,舒怀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说:“哥们,别喝了。”小伙子瞪着发红的眼睛,凶巴巴地问:“你凭什么……你是……”他的手晃晃悠悠地指着墙上的文字。舒怀微笑着点点头。小伙子忽地蔫下来,哀伤地说:“我真羡慕你,至少,你还有一个可以让你等待的人。”小伙子重重地拍了拍舒怀的肩,踉踉跄跄地走了。
       第二天,小伙子再来时,就和舒怀交上了朋友。像舒怀一样,小伙子也是一个重情义的男人。读大学时,他曾经有一个和淼儿一样漂亮的女友,他俩是同班同学。为了能同时分在武汉,他们共同跑了不少路,费了不少周折,终于如愿以偿。每天,小伙子下了班后,就坐公共汽车去汉口看女友,吃了晚饭再回到武昌来。每天,他都要过两趟长江,每天,他都这样江北江南地奔波。望着脚下匆匆而过的长江,小伙子总有一种坦荡和惬意,他以为,他和女友的爱情就会像这长江一样生生不息,他已经永远地拥有了幸福,因为,武汉是真实的,长江是真实的,汉口那边的姑娘也是真实的。然而,这一切的真实忽然一下子都化作了泡影,姑娘单位的同事狂热地追求她,姑娘最终选择了那一位。
       “为什么我拼死拼活地和她分在了一起,却还是没有留住爱情?为什么你和淼儿远隔重洋,爱情却仍然在闪光?爱情究竟是什么?坚若磐石,还是脆若蛋壳?”小伙子困惑地问舒怀。
       舒怀无言以对。
       “我倒宁愿像你,心中永远怀着一份希望,而我,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在河滩上偶然捡到一颗野鸭蛋,小心翼翼地揣在兜里,欢天喜地地跑回家,到家了,却只从兜里掏出一把破碎的蛋黄……”小伙子喑哑地说。
       “你还会有希望的,下次,你捡到的就不只有野鸭蛋,可能还会有珍珠。”舒怀说。
       “你呢?你的希望什么时候来临?你就这么一直等下去么?”
       “是的,一直等,没有尽头。”
       “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淼儿已经结了婚,甚至她已经不在人世,你不是空等一场吗?”
       “不,不是空等。毕竟,我和淼儿相爱过,我们曾经有过一段美妙的时光,我有责任纪念它,保护它,即便就像你说的那样,淼儿永远不再回来,我也会永远等下去。淼儿就像一份美好的希望,每天都给我注入生命的活力,我的每一天都将是有意义的一天。我不会后悔。”
       “如果,有一个比淼儿更可爱的姑娘爱上了你,你会爱上她吗?”
       “我不知道,也许会。这跟我等淼儿没有关系,我想,我爱的姑娘也会爱淼儿的。”
       小伙子哈哈大笑着走了。
       半年后,小伙子又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一位羞答答的姑娘。小伙子朝舒怀丢了一个眼色,舒怀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小伙子悄声问舒怀:“怎么样?你有没有新情况?”
       “我和她认识很长时间了,我正追求她呢。”舒怀神秘地说。
       小伙子顺着舒怀的眼光看过去,那边角落里,坐着一位落落大方的姑娘,正全神贯注地涮着麻辣烫,辣得呼哧呼哧,一边吃还一边以手作扇,扇着热风……
       (孟华摘自1997年11月《青年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