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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所有的人都会面对外国人的白眼低声下气，无动于衷。还有那个宁可丢饭碗也不下跪的年轻人，还有杨秋利这样血气方刚的中国人。
       去年秋天，在一架从中国飞往美国洛杉矾的美国西北航空公司客机上，出现了这样一幕:
       飞机上正在供应午餐。一位中国乘客因患有胃病，无法吃乘务员送来的冷餐，他吃了一点热饭，便请乘务员再供应一份热餐。站在他面前的是飞机上的美国女乘务长，她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只买了一张机票，为什么要两份午餐?”一向标榜服务质量一流的这家美国航空公司乘务员竟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中国乘客有些吃惊。他很冷静地解释了要热餐的原因，并说明这是乘客的合理的要求。美国女乘务长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轻蔑。她冷笑着说:“YouChinesealways got hungry!”(你们中国人总是饥饿的)中国乘客被这明显的侮辱激怒了。他大声说:“你这样说话，是会有麻烦的!”美国女乘务长扭动腰肢拂袖而去，中国乘客愤怒的声音在她身后回响……
       在美国飞机上受到侮辱的中国乘客，是中国化工建设总公司的杨秋利。杨秋利没有忍气吞声，为了维护中国人的尊严，他决定诉诸法律。他花了四个月时间和美国人交涉，终于面对面地向美国西北航空公司亚太地区总裁提出要求:美国西北航空公司在中国全国性报纸上公开进行道歉；美国西北航空公司必须处理当事人；赔偿因此事而受到的损失。
       我是在前几天早上听上海东方广播电台的新闻时听到这件事情的。那个傲慢无理的美国女人令人讨厌，然而她碰到了杨秋利。我欣赏杨秋利，欣赏他的骨气，也欣赏他的理智。在遇到这样的侮辱时，我相信大多数中国人都会不悦，然而人们在不悦时的反应大概也不会是一样的。龙应台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是《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不读文章，光看这个题目，就使人惊心，也使人共鸣。我在试想，如果在美国飞机上受到这样的侮辱时，其他的中国人可能有些什么反应呢?
       其一，可以听而不闻，不去理会她。这样的小事，何必斤斤计较，权当是外国人放了个洋屁。中国有老话:吃亏就是便宜。
       其二，可以学一下鲁迅笔下的阿Q，在心里恨恨地“哼”她一声，然后再暗自愤愤地嘀咕她几句:“你是在骂谁?是在骂你爹，骂你爷爷!你的爹和爷爷才alwaysgothun-gry!”
       这样的反应，当然很窝囊，很丢中国人的脸。被外国人奚落了，侮辱了，却忍气吞声。在半个世纪前，很多中国人大概都会这样，因为，那时候中国贫穷落后，被人看不起，中国人在外国人面前有些自惭形秽，腰杆子硬不起来。而且，那时候，中国的土地上常常是饿殍遍野，被外国人说一句“YouChineseal-waysgothungry”，似乎也是实情。然而当历史翻过去了好儿页，很多人骨子里的老习气却依然很难改变，在外国人的面前还是有软骨病。记得前年有个在中国投资开厂的韩国女老板，因为看工人不顺眼，竟然命令所有工人都跪在她面前，工人们纷纷下跪，只有一个年轻人站着不跪，愤然离去。看到这个消息时，我心里很难过，我为那些在外国老板面前屈膝下跪的中国工人难过。对大半个世纪前的中国国民，鲁迅先生曾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今天的国人，难道还要有人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吗?
       还好，不是所有的人都会面对外国人的白眼低声下气、无动于衷，还有那个宁可丢饭碗也不下跪的年轻人，还有杨秋利这样血气方刚的中国人。
       当然，面对侮辱，也可以反辱相讥，把那个傲慢的美国女乘务长狠狠奚落一通，甚至把阿Q憋在肚子里的那些骂娘的话大声吐将出来，出一出心里的那口恶气。然而这样的反应，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解了一时之气，却依然难以伸张正义，难以惩恶。在这个意义上，我欣赏杨秋利的理智。他说了该说的话，用一个文明人的方式发泄了自己的愤怒，然后去做该做的事情。文明人类的世界，应该是有规矩的。
       这件事情到现在还没有结果，但我相信杨秋利终会讨回公道，要回一个说法。他这样做，不仅是为他个人，也是为所有的中国人。杨秋利，为中国人的尊严据理力争吧，每一个中国人都是你的后盾。你的行动，将会使那些鄙视中国的外国人知道:中国人的尊严，决不可随意侮辱!
       (李震东、李清华摘自1997年8月1日《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