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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初我的生日刚过，女儿便又遮遮掩掩，每天利用做功课以外的时间，挖空心思忙着自制并自绘母亲节卡片，准备在5月的第二个星期天，让我眼睛一亮，心花大开。
       除了卡片以外，她还得考虑再送点什么礼物给我，让我有一个难忘的母亲节。于是，她不时跑到我书房，坐上我的大腿，边撒娇边百般打探:
       “妈咪，你缺不缺水彩笔?”
       我故意装得很酷:
       “不需要，你看，我有一抽屉的笔。”
       她露出苦恼的样子，再问:“那你缺什么呢?笔记本?好不好?那种又大又漂亮的。”
       “不必啦，你瞧，我有一叠笔记本。”
       “这样，我就不知道要送你什么礼物啦。”她嘟起嘴，十分懊恼，“说说看嘛，你要什么?”
       “我啊，我只要能常常亲你就好了。”我边说边在她脸上啄了一下。
       “那你还需要别的吗”?她真是锲而不舍。
       “好吧，我想想看，想到再告诉你。”我拍拍她的小屁股，答应想想我要什么礼物。
       过了几天，我去学校接她，她马上拿着三朵分别为大红、粉红和紫色的人造康乃馨，见到我就抱怨:
       “妈咪，我本来想把康乃馨藏在书包里，不让你看到，可是又怕把花压坏。这样你就知道我母亲节要送你什么了嘛，真没意思。”
       我拍拍她的小脑袋，安慰她说:
       “傻瓜!心意最重要。妈妈对你的用心很感动。康乃馨是在学校福利社买的吗?”
       她点头，似乎很得意:
       “嗯，好便宜喔!一朵才10块钱，我用零用钱买的。”
       女儿贴心，但我总觉得她花在规划礼物上的心思和时间多到有些“繁文缛节”的地步。
       “妈咪，我告诉你一件事喔，我有个同学好可怜喔!”女儿说出了一个名字，我们姑且称之为L君吧。
       L君在她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她父母感情就不是很和睦，所以她母亲曾想将她打掉，后来勉强将她生下，但不久，她父母却离婚了。
       等到L长大知道母亲节要送康乃馨给母亲时，她恳求父亲，带她去找母亲。
       父女俩寻到母亲的祖籍和工作地方，母亲早在几年前，也许是离婚不久吧，离开了工作的地点，也搬离了租居的地方。L所带去的康乃馨，因为找不到母亲而送不出去。
       “但是，她仍然每年都买康乃馨。”女儿很沉重地说着。
       “为什么?”我沉浸在伤感的气氛里，有点茫然。
       “因为，她想，说不定哪一年母亲节，她母亲会突然出现来找她。”
       一个对母亲全无印象的9岁女孩的伤痛的期盼，一个如此寻常的破碎家庭的故事……你很难去想象小女孩每年早早去买康乃馨，但又每年都送不出去的心情，一次次的期盼，一次次的落空，在梦里，她是否哭过?是否一再演习着将康乃馨送到妈妈手里的那一幕?
       L的父亲一直未娶；L的母亲也许再嫁，也许未嫁；或许快乐，或许过得不好，但不知道会不会偶然想起那薄缘的、被自己放弃的婚姻和女儿?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终于出现在久未见面的女儿面前，接过那多年积累下来的、无数的康乃馨?
       “哪一天，我们请L来家里玩，或者去吃汉堡?”我搂紧女儿，觉得每年母亲节能接受女儿，“繁文缛节’’式的礼物真是幸福。成全有成全的辛苦，但玉碎也有玉碎的代价，人生哪能尽是美好?人，在一起，有时是种修炼，而究竟修炼是福份，还是飘然远去才是真幸福?两个人的事是是非非难论，而牵涉到孩子，就叫人格外心疼。
       儿子的班上，也有好几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每当要交班费等什么费时，班主任都会让单亲的孩子只交半数。我想，那是对辛苦的单亲的一种体恤，但是，孩子的心灵怎么办?旁人能做些什么，对孩子而言，康乃馨，只送给唯一的人——母亲，所以再多旁人的心痛或温暖，对单亲孩子也无太大助益。
       我们常说: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愿天下眷属皆是有情人。今年母亲节，我诚恳地祈愿，所有孩子手上的康乃馨都送得出去!所有和L类似的孩子，都能在母亲怀里依偎，和泪叫一声:“亲爱的妈妈!”
       (章文摘自《海外星云》1997年第20期)